沈霁云走向松林。

买下牧场之后, 沈霁云过来的次数不多。也许是因为对未来有了期待,他变得比从前更忙碌, 想着要快点把那一切了断。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比起等待谁来解救, 他更喜欢亲手把过去的噩梦连根拔起。

莱安放过他了, 一切就真的结束了吗?若是有一天莱安改变主意了会怎么样?若是有一天莱安死在了别人手里, 底下的人再卷土重来会怎么样?

经历了那么多年的锻炼,沈霁云学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不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去决定。

沈霁云把莱安带回国, 放到了牧场这边,叫人好好盯着他。听下属汇报, 莱安很听话, 没有出过牧场,医生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听说还让医生和护士们都很喜欢他, 常常能和他们聊起专业上的事情,一聊就是很久。

沈霁云也看过照片。

照片上的莱安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 许是因为瘦弱的关系,岁月在他身上没留下什么痕迹,明明已经不是十几二十岁的人了,却还像个半大少年那样,有着柔软的短发和湛蓝琉璃般的眼睛,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好像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偶尔注意到有人在给他拍照,他还会朝镜头露出更开怀的笑容。

沈霁云就是看到那样的笑容后才放下手里的事找了过来。

莱安身上有太多不确定性, 他不太放心。

他怕莱安对其他人做出点什么。

又怕莱安对自己做出点什么。

不管他再怎么不愿承认,莱安都是最让他难以决定的“噩梦”。那天他走到那家医院里时远远看到莱安坐在窗台上,两脚悬在半空,安安静静地看着广袤无垠的茫茫夜空。

一瞬之间他又看到了初次见面的那一天。

那天他走出书店,突然看到马路对面做这个小娃娃。他抱着个比他更小的布偶,那布偶长得有点奇怪,不像是小孩子的玩具,倒像是个画着一张凶恶的脸的小丑。这样诡异的一个布偶,连带让那小娃娃也变得奇怪起来。

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小娃娃长得很漂亮,皮肤也白皙得像可爱的瓷娃娃。为什么自己坐在那儿?他的父母呢?这么大的太阳,这小娃娃就这么坐在太阳底下,会中暑吧?这么小的娃娃,不会被人拐走吧?

那么小的小娃娃,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看起来很孤单。

他正准备穿过马路去问问,却发现那小娃娃突然动了起来。那小娃娃踩着斑马线跑了过来,满头都是细细的汗珠子,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最终一句话都不说,只一手抱着那古怪的布偶,一手紧紧扯住他的衣角。

那时候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只因为那小娃娃喜欢他,他就会被当成“礼物”送给那小娃娃。

而且是很快就被玩腻、被随手扔掉的玩具。

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沈霁云一顿。

对这样一个人,有什么可心软的。

沈霁云抬起脚步,踩着松软的松针往前走。不一会儿,他看见了莱安。莱安正和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在说话。

今天市里的福利院有人带孩子们过来牧场玩,莱安跟他们来松林里捡松果做手工。莱安脸上带着笑,轻声和那年轻人说些什么,偶尔他会捡起个松果,对着松果比划,那年轻人便凑了过去,高高兴兴地与他讨论起来。

沈霁云看了一会儿,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回了牧场那边。牧场的人永远很热情,沈霁云坐下,在对方的招待下吃了点东西,听对方满脸欢喜地说起牧场的情况。

过了中午,莱安一行人才回来。人还没进屋,沈霁云就听到了莱安的声音:“布赫大叔,孩子们都回来了。放心吧,我数过了,一个都没少。午饭好了吗?我们都饿——”话没说完,莱安就停顿下来。

莱安直愣愣地看着屋里坐着的人,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愣是没法说完整。他脑海里闪过许多念头,最终却只是慢腾腾地把笑容堆回脸上:“沈哥你来了啊。”

沈霁云“嗯”地一声,让人招呼其他人去吃饭,单独留下莱安一个。

莱安得了沈霁云一声回应,心情别提多好,自然什么都不想了,高高兴兴地按照沈霁云的指示坐下。

沈霁云用手指敲敲桌子。

莱安看了看桌上没吃完的食物,马上会意地动筷子,还专挑沈霁云夹过的地方夹。

沈霁云打量着莱安。

莱安很擅长演戏,被送到这边来以后就表现得像个开朗活泼的少年,约莫是从他那一表千里的外甥身上学了不少少年人特质,演得十分出色,管理牧场的布赫大叔提起他时很是喜欢。他观察着莱安开心吃饭的模样,想找出一点破绽来,结果发现莱安的表演天衣无缝,连他也找不出不对的地方。

就好像这人真有这么听话。

就好像这人真有这么天真无邪。

不过他若是信了才是真的天真。

莱安吃饱了,擦干净嘴巴,抬头看向一直注视着自己的沈霁云。他心里开心,面上不免也显露出来:“沈哥,你怎么过来了?”

沈霁云没有回答他。

莱安向他保证:“我什么都没有做。”

只是用无辜的外表迷惑别人而已。

沈霁云没说话,抬手用食指抚了抚莱安红润的唇。莱安在牧场这边被养得不错,脸色好了不少,唇也没了干燥的感觉。

莱安愣了一下,张嘴含住了沈霁云的手指。

沈霁云看着他。

莱安用舌头舔了舔那修长的指头。

沈霁云眸光微暗,抽回手指,忍下了狠狠给莱安一巴掌的冲动。他不是不想让莱安疼,只是不想自己又变回那个性格暴戾、无法控制内心施虐欲望的冷血动物。他若是连自己都控制不了,岂不是遂了那个早已死去的魔鬼的意?

那样的失控,一次就够了。

莱安说:“沈哥,我吃饱了。”

沈霁云又是“嗯”地一声。

莱安相当积极:“沈哥,我带你去我现在住的地方看看吧!”

沈霁云没说什么,由着莱安拉着他走。他倒是想看看莱安到底能做些什么。

莱安的房间挺宽敞,光线很好,里面没有太多的装饰,只有地上铺着柔软的毛毯。

莱安说:“我平时一般就待在房间里看书,到处都可以看,在椅子上靠着,在地毯上坐着,在床上躺着,怎么舒服怎么来。我看了很多以前不喜欢看的书,什么哲学,人类学,什么冒险故事,推理故事,爱情故事。”他眼睫动了动,把蓝色的眼睛藏在底下,让人探知他眼底藏着的情绪,“沈哥你让我乖乖待着我就乖乖待着,我哪里都不去。”

沈霁云坐到床边,注视着一直自己努力说着话的莱安。

莱安心猛跳几下,突然会意了,眉开眼笑地半跪到沈霁云面前解开了沈霁云的皮带,用口帮沈霁云纾解起欲望来。

沈霁云脸上平静无波,只伸手抚摸着莱安柔软的头发,时不时给莱安微小的指示,让莱安更卖力一点。

屋里非常安静。

沈霁云还没发泄出来,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

莱安没有理会。

电话一直响个不停。

沈霁云推开他:“去听。”

莱安说:“不会有什么要紧事找我…”

可惜沈霁云不再让他靠近。

莱安只能去接电话。

电话那边是带孩子们过来玩的那个年轻人,他有些局促地说他们要回去了,谢谢莱安的招待。莱安正要和对方说再见,却感觉沈霁云已经走到了他身后。

莱安一时间听不清那年轻人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等沈霁云脱下他的衣服,莱安险些握不住手里的电话。

那年轻人想再从莱安这里听听关于几个问题孩子的分析。

莱安接收到沈霁云“继续说下去”的眼神,只能努力冷静下来听那年轻人说起平时那几个孩子闹出的事情,用仅剩的理智机械性地分析判断,然后压下嗓音中的颤意给那年轻人解答。

答到第二个孩子应该怎么引导的时候,沈霁云在他身体里抽动起来。

莱安感觉自己全身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着,身体微微发颤,脑中同时分析着那孩子为什么做那种事、沈霁云又为什么会做这种事。他想要马上挂断电话,又怕打断了沈霁云难得的兴致,只能忍住痛意和快感、咽回喉间屡屡要溢出的呻吟和喘息,断断续续地把那年轻人的问题都解答了。

感受到沈霁云已经在自己体内释放出来,莱安才结束了通话,乏力地靠在桌上。

沈霁云已经抽离。

莱安扶着桌子要站好,身体却软软地晃了晃,没能站起身,只能继续倚在那里等体力恢复。

一只手搂上了他的腰,接着他整个人被抱了起来。

感觉自己落入了沈霁云的怀抱,莱安微微颤抖了一下,不敢伸手回抱沈霁云的脖子,生怕一动沈霁云就会把他甩开。

沈霁云把他抱到了床上。

莱安乖乖躺好了,知道沈霁云马上又要走,眨巴一下眼睛,忍不住问了出口:“沈哥,你是不是吃醋了?”明知道这个可能性很小,莱安还是存着一丝期望。也许沈哥对他至少有着一点点占有欲呢?也许沈哥看到他和别人出去玩、听到他们打电话会在意呢?

沈霁云看着莱安。

莱安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笑意。

就算真的不在意也没关系,也许沈哥听到他的话会生气呢?不管怎么样都好,只要让沈哥再多留下一会儿,他都很高兴。

沈霁云脑中闪过莱安在松林里与那年轻人说话的画面,又看了看莱安带笑的眼,静默了许久,竟难得地开了口:“是。”

莱安脸上的笑乍然崩裂。

沈霁云转身往外走。

莱安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赤着脚快步追上了沈霁云,用力地抱住了他。

莱安喊:“沈哥,沈哥,沈哥…”

你不要骗我。

这句话莱安说不出口,只能让眼泪无声无息地往下掉。

沈哥你不要骗我,我会相信的。

沈霁云掰开他的手。

莱安死死地抱着不放。

沈霁云冷淡地说:“放手。”

莱安一颤。

他乖乖把手放下。

沈霁云转过身看着莱安。

现在莱安对他已经没有丝毫威胁。

只要他想,他能马上把莱安变成一具尸体。

或者变成一条听话的狗。

不管莱安是演戏还是真心,对他来说都没有太大区别——就算莱安所说的、所做的都是演戏,那他也得乖乖演一辈子。

沈霁云说:“如果你把身体养好了,可以到我身边工作。”

莱安立刻说:“我的身体已经好了!”

沈霁云扫了他一眼。

莱安想到自己刚才站不稳的狼狈,一时语塞,只能说:“…下次沈哥你再来,我一定不会那样。”

沈霁云抬脚再次往外走。

莱安这回没有追上去,也没有再挽留,满脑子都在想着接下来怎么养好身体。等他从“锻炼计划”里回过神来,发现外面已经是黄昏了,金灿灿的夕阳已经快落山,余晖从窗外照进来,照得他整个人暖洋洋。

像他这样的人也有资格得到幸福吗?像他这样的人也能得到宽恕吗?莱安脑海里掠过种种思绪,最后又毫不犹豫地将它们一扫而空。

他才不管有没有资格。

反正沈哥说了,只要他把身体养好,就可以让他到他身边去。

沈哥说了他就信。

他一定可以待在沈哥身边——

他一定可以一直待在沈哥身边,再也不离开。

 

第269章 番外二:想见你(一)

袁宁十三岁, 高一下学期了,住校。第二天马上要放长假, 舍友们都在讨论几点回家。袁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没睡着, 睁着眼看着白白的天花板。

有人见袁宁沉默, 开口问:“宁宁, 你家在市区吧?长假肯定回去的,到时我们要是去市里玩, 你出不出来啊?”

“对啊,这么长的假期, 我们肯定得出来玩的。”

“宁宁你有什么兼职介绍吗?我准备去找个兼职。”

“卧槽谦子, 你连长假也不放过啊?你攒这么多钱做什么?这么早就准备老婆本了?”

袁宁翻了个身,仔细听他们说完了, 才说:“长假我可能不在家。不过要兼职我回头可以帮忙联系一下, 长假很多地方都缺人,好找。”

寝室夜话的话题转得快, 袁宁回答过后马上又转到了别的地方。袁宁昏昏沉沉地进入梦乡,不知怎地梦见了小时候的事,小时候他和大哥在牧场放风筝,那风筝是大哥一笔一划画出来的,现在还藏在他房间里。

他和大哥疏远之前,还约好重阳节一起去放风筝。袁宁睡得不太安稳,翻了好几次身,到天色渐渐发白, 他穿好衣服下楼跑步,发现路边的花儿开了,香气在氤氲在早雾之中,令这初春的早上多了几分鲜明和美好。

小时候他每天都和大哥一起去跑步。

这个念头一钻进袁宁脑海,袁宁就再也没法将它拔除。

这天天气可真好。一大早已经有家离得远的同学拖着行李箱去赶路,行李箱骨碌骨碌的滚动声时不时在校道上响起。长假车票不好买,得排很久的队,很多人都选择早早过去。

袁宁跑完一圈,顺路去食堂带了几份早饭,回去分给了舍友们。一走进门,袁宁就听到几个舍友在起哄:“哟哟哟,谦子,一大早这么精神啊!”

这是叫“谦子”的舍友一早起来晨勃被好事的家伙发现了。男生宿舍聊起天来荤素不忌,见袁宁推门进来了,免不了又起哄问他有没有发育好。袁宁也不恼,反倒替谦子说话:“青春期的男孩精力永远过旺,早上起来精神点是正常的,不精神才不正常,说明你常常自己躲被窝里玩儿。”

其他人又是一阵起哄。袁宁年纪虽然小,对这些却不懵懂,平时他们说什么也能接腔,不至于因为年龄差和他们聊不上话。大伙都知道袁宁家里挺有趣,背景深,可初高中的学生还没那么多想法,袁宁聊得开又玩得开,他们都很喜欢这个比他们小两三岁的少年。

舍友吃过早饭,一个接一个地离开。袁宁想到打电话给家里时,家里说章修严长假不回来,有事情要忙,脑袋里一直想着章修严有什么事,会不会又忙得不吃饭。他一个人坐在宿舍里想来想去,突然又想起情窦初开的舍友们时不时会聊起喜欢哪个女孩。

舍友们从来不会问他,他们都说他是全校雄性的公敌,上到副校长、食堂大妈,下到初中部的学妹们,统统都特别特别喜欢他,他随便往台上一站、胡乱地讲几句话,台下的掌声就会像雷鸣一样响,去吃个饭都能被表白五六遍。

舍友们都说:“你就好了,根本不用愁怎么追女孩儿。”

袁宁收起思绪。他还小,还不到真正喜欢上谁的年纪,连身体都还不具备“作案能力”。

是的,他还小呢。袁宁心里突然涌出一股子冲动,想要去一趟首都,去找章修严。这种冲动很没有道理,但他就是想在自己还有资格说自己“还小”的时候任性一回。

他已经很久没见到大哥了。

本来不去想的话,平时忙着学习也不会有什么。一下子有了长长的假期,又一下子想起来了,感觉就像周围的空气突然被抽离。

他想见到大哥。

袁宁把钱包揣进裤兜里,什么都没带,直接出了门。他跑到公交站等车,不少认识他的同学上来打招呼,问他是不是要回家。

袁宁礼貌地一一回应了,背挤上了前往汽车站的公交。火车票难买,汽车票要容易一些,因为汽车票贵点儿,发车频率又比较频繁,乘客都分流了,好买票。他转了两趟公交,期间制止了两个公交惯偷的行窃,慢腾腾地转到了汽车站。

汽车站外客流也不少,太阳升起来了,暖洋洋的春日阳光照得袁宁眯了眯眼睛,看向人潮熙攘的街道。作为省会,全省的客流都集中在省汽这边,长假伊始的盛况可以叫不少人瞠目结舌。

袁宁正要进去买票,就听到一声尖叫在旁边的广场前响起。紧接着有人慌乱地喊:“抓小偷!抓住他!”这叫喊声中竟还夹杂着外文。

许多人看到有人朝自己冲过来,第一反应都是避开。袁宁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獐头鼠目的中年人一路冲撞着行人往他这边跑来,看起来瘦得跟竹竿儿似的,偏又跑得忒快,那势头竟凶猛得没人来得及拦下他。

袁宁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当下也不含糊,在那人跑过来前一个格挡,轻松让那獐头鼠目的中年人栽倒在地。车站巡警这时也追了上来,齐齐把那中年人制住,抢回被那中年人抢走的公文袋。

那中年人还不服气,高声喊道:“我抢外国人怎么了!我这是替祖先们报仇!他们当年跑来侵略我们,我就抢他们怎么了!我这是爱国行为,你们要表彰我才对!”

饶是袁宁见识过不少事,还是被这番无耻言论镇住了。这年头还能这么扯大旗吗?

巡警们一阵头疼。这些地痞流氓,向来手脚都不干净,偏又不会搞大事儿,每回逮住了就是关个上几个月,关满了往外一放,又开始到处作案!

这中年人尤其无耻,每次都被抓不仅不以为耻,还趁着人多的时候吆喝一通歪理,比如这样的:“他这么有钱,分我一点怎么了!”“瞧她穿得这么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我就抢她怎么着!”

那气势别提多理直气壮了,弄得好像巡警抓他还抓错了似的!

这事涉及外宾,处理不好会影响以后的招商引资,巡警们只能麻利地把那中年人铐起来,让人将公文袋送回去,转头夸了袁宁几句,押着那中年人走了。

袁宁正要去买车票,突然听到个声音喊他:“宁宁,过来一下!”

袁宁一愣,转头看去,竟是郝小岚的爸爸。他跑过去喊:“郝叔叔!”看见站在不远处、面色不愉的外国人,袁宁关心地问,“郝叔叔你在接待外宾吗?”

提到这个郝先生叹了口气,点头说:“是啊,我在接待外宾。刚才还多亏了你拦了一下,把那公文包给追了回来,要不然我们华中可要在国外扬名了。”碰上这倒霉事,郝先生也很无奈,更无奈的是一大早两个翻译就吃坏了肚子,现在才赶来一个新翻译,还差一个在路上堵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过来。

郝先生瞧了瞧袁宁的小身板儿,念头一动,和蔼可亲地说:“宁宁,郝叔叔拜托你一件事儿。”

袁宁心里咯噔一跳。很快地,袁宁的不妙预感成真了,郝先生无情地把他逮去当壮丁,不接受任何拒绝。

袁宁无奈了,他难道长着张“有什么事都来找我,我绝对不会拒绝”的脸?无奈归无奈,该干的事情还是得干,这外宾团过来这边有正事,不过正事已经谈完了,接下来是要找人陪玩,带他们好好领略华中的风采。长假哪儿都多人,玩的地方还真不好找,好在袁宁对周围很熟,询问过外宾们的意见后三两下就决定好了游玩路线。

接下来两天袁宁被郝先生拎着当带团的,东跑西跑,玩得不多,累得够呛,一时没时间想着去首都见章修严的事情。

晚上袁宁躺在床上,仰头看着黑黢黢的屋顶。人就是这么奇怪,越是不能见,越是想见到。大哥在做什么呢?是不是在忙?现在大哥有没有睡着?

袁宁睡不着,一骨碌地翻了个身,趴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他领着人到牧场这边来玩,这晚所有人都歇在牧场,外面是他最熟悉、最喜欢的草地和森林。牧场比学校里首都又要近一些,是两百多公里的路程!

要是有人开车的话,三四个小时就到了,上高速公路还要更快一些。

袁宁正想着,远处一道黑影突然跃下树梢,跑了过来,跳上窗台。袁宁愣了一下,才高兴地喊:“小黑,你来了!”

小黑蹲坐一边,挠了挠耳朵,斜着眼看他。

意思是“你怎么还不睡觉”。

袁宁说:“我这就睡了!小黑你也早点睡!”

小黑又斜了他一眼,再次一跃而下,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袁宁躺回床上,强迫自己入睡。很快地,他合上眼睛进入了梦乡。“梦里”还是那么宁静,人参宝宝们欢欢喜喜地和他说起又种了什么新植物、说起它们今天拔了小黑和小白虎的胡须、说起他们学会了游泳。说完以后它们还一个接一个,扑通扑通地跳进了水里,卖力地扑腾着,向袁宁自己新学会的游泳技能。

袁宁坐在岸边看了半天,见人参宝宝玩得把他给忘了,才躺到草地上,看着灵泉这边混沌不清的天穹。

过了好一会儿,袁宁苦恼地转过身,摸了摸象牙白白的、像象牙一样的花儿,说:“象牙,我好想大哥。”他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把自己的渴望说得更加真切,“我好想见大哥…”

不知何处吹来的风徐徐飘送着少年的哀愁。

象牙随风轻轻摆动枝叶,开口说:“那就去见啊。”它觉得这事情很简单,“你们人类有车子,有飞机,可以像风一样走遍大地,也可以像云一样飘遍天空。对了,我听云先生说过,你们还有船,不管是顺着水流还是逆着水流,船都可以开。不管是天空还是陆地,全都能把你送到他身边。”

 

第270章 番外二:想见你(二)

袁宁已经不是五六岁的小孩了, 象牙说得轻松,他心里却一点都不轻松。他想到了章修严刻意的疏远, 想到自己藏着的可能会被看出来、会被厌恶的想法。他对自己的贪心由衷地感到自责和难过。

如果他不那么贪心该多好。

如果他没有生出想要和大哥一直一直在一起地想法,一切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袁宁在象牙身边躺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早上起来, 又被郝小岚父亲拎了起来, 要他带人去骑马。华中不出烈马,这边的马都驯养得很听话, 连小孩子来了也可以试着上马。

袁宁这几年也学会了骑马,见外宾们都跃跃欲试, 只好和驯马人一起在旁边指导他们正确地骑马。好在有几个外宾本身就会骑马, 也在一旁给初学者指导,没一会儿他们便能骑着马在牧场里悠然地闲行。

袁宁又陪玩了一整天, 外宾团终于要离开了, 去的目的地却和袁宁心里想的很一致。两三天的相处让外宾们很喜欢袁宁这个东方少年,他们热情地邀请:“宁你的假期还有好几天吧?不如和我们一块去首都玩一玩吧。”

袁宁意动。

郝小岚父亲知道是外宾提出的要求, 也建议袁宁一起去。虽然这几天外宾们在华中玩得很尽兴,但去了首都可能又会忘了华中的好,若是袁宁能跟着去,谈下的合作和投资可能会更牢固一些。

袁宁本来就想去,有了这样的理由后不再犹豫,点头应了下来,与外宾们商量起长假里适合游玩的地方。

见识过假期里华中热闹的情况,外宾们也意识到如今的华国经济发展起来了, 旅游业也越发发达,恰巧在这么个长假到华国首都游玩实在很不凑巧。首都不再是袁宁熟悉的地方了,他也得对着地图好好琢磨才能拿出适合的游玩路线。

袁宁把首都内外的景点圈了一遍,发现绕来绕去,竟都绕不到首都大学那边。

袁宁默然地放下笔。

清早起来,郝小岚父亲把车准备好了,司机还挺脸熟,袁宁认得的。袁宁和司机打了招呼,坐进车里前往首都。

路上风平浪静。

到了首都也风平浪静。

顺顺利利地抵达预定的酒店,袁宁颇有些不习惯。

他现在离大哥很近很近了。可是他有郝叔叔交待的任务在身,不能去见大哥。袁宁去浴室洗了把脸,出去和外宾们会合。果然,一到首都,截胡的人就来了,有人第一时间找了过来,说是负责带他们游玩,话里话外免不了提了些合作的事情。

袁宁顿时觉得郝叔叔果然很有远见。他也不打断对方的试探,慢悠悠地担任着尽责的陪玩者。首都一方派来的人左忙右忙没能撬动外宾们的心,渐渐地也就注意到了原本不太起眼的袁宁。这小子,不简单呐!

很快地,首都这边换人了,换了个更直接的家伙,他们已经不想着踹开华中全盘抢过来,而是商量着共同合作。对于外宾们来说自然是越被重视越开心,第三天就开始于首都一方的人上商谈起正事来。

得了袁宁的通风报信,郝小岚父亲第一时间赶过来开始三方会谈。一到会议中心,郝小岚父亲就拍了拍袁宁的肩膀,夸道:“做得不错。接下来你可以自由活动了,明天一早过来找我,到时我载你回华中。”

袁宁一口答应下来。离开了正儿八经的会议中心、站在人潮络绎的街头,袁宁心里有一瞬的茫然,不知自己该往哪边走。假期的首都真是热闹,到处都人头攒动,观光的、逛街的、闲着没事瞎溜达的,把宽阔的街道塞得满满当当。

袁宁正犹豫着要不要坐车去首都那边,突然听到一声惊喜的叫喊:“宁宁!”

袁宁一愣,转头看去,却见一个以前接触过的憨厚师兄和人坐在路边的面摊上吃面,看到他后那师兄很高兴,兴冲冲地朝他挥手。

袁宁走了过去,依着那憨厚师兄的意思坐下,喊道:“师兄,你毕业后来首都发展了?”

那憨厚师兄说:“不是,我来投奔我老乡的。你知道的,我脑子笨,不是读书的料,我老乡说他那儿钱好赚,我就过来了,”他给袁宁介绍坐在同一桌上的另一个人,“这就是我那好老乡了,我们都叫他财哥。上回财哥回老家是开着轿车回去了,老气派了!财哥不嫌弃我笨,准备带着我赚钱,我一定好好干。”

袁宁眉头跳了跳,总觉得这中间有古怪。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那“老乡”,发现对方确实穿得比憨厚师兄要体面,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俨然一副精英模样。

可惜他身上透着股让袁宁很不喜欢的气息。

袁宁眼珠子一转,说:“那你们现在在哪里落脚啊?能不能带上我?我和家里吵架了,我要离家出走,你们收留我几天呗。”

憨厚师兄做事不太过脑,一听就想说“没问题啊”,但那财哥抢先说:“小娃子,你还小,不知道亲情的可贵。我们这些离家打拼的啊,每天都想回家去,和家里人呆在一起。你现在可以天天呆在家多幸福?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就和家里闹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