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拓脑子里全懵了,仿佛颅顶开了个盖,三魂七魄都飘走了,他疾冲到窗口,喊了声:“阿罗!”

  窗外是覆盖着檐瓦的斜坡顶,借着屋内微弱的灯光,可以看到檐瓦都被雨水洗得锃亮,坡面上却空无一人。

  炎拓的耳畔嗡成一片,支在窗台上的手臂隐隐发颤:聂九罗人呢?被他从窗户丢出去、又滚落坡面摔下去了?

  他这是作的什么大死,大半夜的不睡觉,非要打什么幺蛾子的架?

  炎拓喉头发干,正想狂冲下二楼去看,窗外边侧,突然探出一双手,灵蛇般缠掰住他头颈,狠狠往外一拽,低吼了句:“去死吧你。”

  炎拓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拽翻摔落在坡面上,坡面有斜度,他止不住势,一路往下斜滚,到檐边时还是没止住,直栽下去不说,还带下了十来片覆瓦,噼里啪啦砸了一地,把檐下的感应灯都给激亮了。

  好在,一来只是二楼,小楼的挑高又不算很高,二来炎拓栽下去时,一只手及时扒住了檐边,身子先竖着垂下去再落地,大大缩减了危险距离。

  他踉跄着落地站定,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急抬头时,就见一身透湿的聂九罗,直如索命的阎罗,凶神恶煞般从檐边向着他、急扑而下。

  这种时候,最好的应对自然是闪躲,但炎拓怕她摔着,急忙张开手臂去接。

  一接正中,湿漉漉抱了个满怀,不过,一个大活人从二楼冲扑,势头太猛,炎拓压根立不住,腾腾腾急退几步,退入遮雨的檐下,向后栽倒。

  即便在倒地的身法上做足了准备,这一栽还是撞到了后脑,直撞得炎拓眼前金星乱晃。

  恍惚间,他看到上方的聂九罗,忽然生出错乱感来,仿佛回到了上一次时,同一地点,恶战的末了:她翻坐在他身上,右手一扯,把左腕的环圈扯绷成一条森然银亮弦线,向着他脖颈便套。

  自己当时,是怎么应对来着?

  想起来了,她的大腿上有插刀的绑带,上头插了把匕首,当时他无意间摸到,翻手就用匕首的尖抵住了她的心口,逼得她不得不休战。

  炎拓下意识抚向她腿侧,入手细软腻滑,却摸了个空。

  他听到聂九罗恶狠狠的声音:“我早就说过,要把这东西塞你嘴里,让你生吞下去。”

  炎拓莫名其妙:“你要把什么东西塞我嘴里?”

  ***

  其实放完这狠话,聂九罗自己也愣了。

  她手里其实并没有攥着东西,也就不存在什么把“这东西”塞进炎拓嘴里、让他生吞下去。

  檐下的夜灯昏黄,因着电压不稳,光线还一跳一跳,细密的雨线从檐边哗啦挂下,仿佛在织就宽大的雨帘。

  聂九罗浑身都湿透了,发上的水珠慢慢下滚,在黑亮的发梢处汇集,待发梢挂不住这重量时,嘀嗒一声,落在炎拓身上,瞬间就被轻暖的棉质衣料给吸附掉了。

  她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小院。

  这是她的小院,只是,盛放着的花对比她离开的时候,已经换了一拨了。

  那时还是冬春,她记得院里开花的是铁筷子玫瑰,还有报春,山茶。

  现在是……秋季了吗?她一眼就看到了那棵虽在雨里飘摇、却满枝盛意的桂花树。

  卢姐又可以做桂花糖酱了吧。

  过了好久,她才低头去看炎拓。

  看到她的眼神,炎拓就知道,一切错位的,应该都归位了。

  他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唇边扬起微笑,问她:“你要把什么东西塞我嘴里、让我生吞了?”

  又说:“我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事?阿罗,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暗搓搓记恨了多少事、准备整治我呢?”

  聂九罗也笑了。

  她才不会告诉他呢,那时候,他在她沙发坐垫下藏了个弹扣,骗她说是炸弹,会把她炸得粉身碎骨。

  那之后,她就发誓要把这玩意儿塞进炎拓嘴里,让他生吞下去。

  再后来,弹扣是不知道丢哪儿去了,但事情,她原来一直都牢牢记着。

  聂九罗笑着笑着,轻轻伏下身子,两手环住炎拓的脖颈,凑向他耳边。

  炎拓只觉得,熟悉的气息,混着秋夜雨水的沁凉充盈鼻端,冰凉的湿发柔软地覆上他的脸侧。

  再然后,听到她低声说:“好久没见你了,炎拓。”

  炎拓笑起来,眼底渐渐温热,他伸出手,搂住聂九罗的身子。

  她温驯的时候,总是显得尤为单薄,单薄到他舍不得多施一分一毫的力气。

  他说:“我也是,好久不见了,阿罗。”

  ***

  两人都没注意到,卢姐房间的灯亮过,窗帘还微掀了一下。

  再然后,灯就灭了。

  卢姐是被落瓦声给惊醒的,这一夜,原本就风大雷烈,她睡得不大安稳,瓦片砸落的时候,猛然睁了眼,还惊出一身冷汗,以为是有贼趁夜乱入。

  于是她揿亮了夜灯,却不敢贸然出去,先悄悄掀开窗帘。

  这……

  卢姐慌里慌张,赶紧关灯,躺平在床上时,还止不住心头乱跳。

  年轻人,真是……

  求刺激都没个度了,有什么事,去屋里搞嘛,这大风大雨大半夜的……

  卢姐觉得,她还是更认同自己那个时代的感情观,人都比较含蓄,情感虽不外放,却雅淡隽永,经久弥香。

  要么,改天找刘长喜聊聊吧。

  【正文完】

第155章 后记壹

  炎拓最害怕出现的情况是:聂九罗清醒了, 新带出来的专业上的天赋却丢了。

  万幸,这事没有发生,看来天赋就是天赋,强求不来, 来了也没那么容易走。

  不过, 聂九罗没先前那么狂傲了,半年就开展, 她自己都觉得仓促, 和老蔡商量着把时间延后了半年:毕竟是人生首展, 需要充足的时间准备。

  另外, 如炎拓所料,聂九罗果然想再回一次黑白涧, 但这事没那么紧急,毕竟见到裴珂这些人几率约等于无,得看运气。

  她计划过一段时间,等手头的事情上轨道了, 再汇同余蓉她们一起去。

  ***

  炎拓陪了聂九罗半个月左右, 确认她情况稳定之后,决定回一趟西安。

  此行主要是为了处理公司的事,同时也给林伶做一些资产上的转让, 林伶虽然不是他的亲妹妹, 但这些年下来, 也胜似亲人了,炎拓希望能保证她在没有进项的情况下, 也能衣食无忧。

  聂九罗送他到门口,喜笑颜开浑无惜别之意不说,居然还说出了“可算是走了”这种话。

  炎拓气得牙痒痒:“我这么讨人嫌的吗?你这送瘟神一样, 是什么意思?”

  聂九罗说:“你在这打扰我工作,让我分心。”

  炎拓更气了:“我打扰你工作?咱们凭良心说,你工作的时候,我去找过你没有?哪次不是你跑来闹我……”

  聂九罗一把抓捏住他的嘴唇,还威胁似地拽起:“你再说?”

  炎拓哈哈一笑,低头索了个长吻了事。

  ***

  这几个月,炎拓没有见过林伶。

  一半原因在他自己,为了聂九罗的事情奔忙,的确也没心思去理会其它;一半的原因在林伶,每次通话,问她雕塑学得怎么样了,她总是含糊答“还好”,再问她什么时候回家,答案几乎是千篇一律的“再过一阵子”。

  ……

  回西安的当天,炎拓先去公司处理了几件紧要的事,本来是约好了下班后和吕现一起吃饭的,哪知临近饭点时,吕现火烧火燎打了个电话来放他鸽子,说是约别人了。

  炎拓还没来得及表达不满,电话已经挂掉了。

  炎拓相熟的朋友不多,吕现一跑,临时也约不到旁人,他意兴阑珊地去地库取了车,计划着回去叫个外卖,顺便预约聂九罗视个频——没错,聂九罗的时间是要靠预约的,没十万火急事,炎拓从不打电话直接找她,省得又打扰了她的创作、驱散了她的灵感。

  也是巧了,车出地库门,恰看到吕现开着车从前头经过,驾驶座旁的车窗半开,隔着几米远,都能看到他小分头打理得油亮,嘴角噙笑,满面春风。

  炎拓心中一动,方向盘一抹就跟了上去。

  谁让他闲呢,别人谈个恋爱日程满满,他方方面面,都得为泥人让道。

  ***

  炎拓不紧不慢,咬着吕现的车穿街过巷,约莫半个小时后,看见吕现的车在一家餐馆门口停下。

  靠窗的卡座处,有个身材苗条、打扮入时的年轻女郎微欠起身子,朝下车的吕现挥了挥手。

  原来是佳人有约啊,炎拓不屑,有什么了不起的,待会聂九罗批了他的预约之后,他也是在跟女朋友吃饭呢。

  他微踩油门,正准备掉头,心头忽然掠过一阵异样。

  他觉得,刚刚那个年轻女人的身形,有点熟悉。

  ***

  这个叫梁芊的美女,是吕现前两天玩密室逃脱时认识的,堪称性情温婉,颜值一流。

  吕现约了几次,才约成这次饭,自然要把炎拓给飞了,至于为什么不跟炎拓细说,是怕他讨人嫌、硬要跟来——爱情里充满了竞争,万一梁芊看中了炎拓,他吕现不就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白忙一场了吗?

  ……

  吕现坐在梁芊对面,一派老练地翻看菜单,很绅士地征求着梁芊的意见:“牛排你是要几分熟的?”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跟他打招呼:“吕现!”

  卧槽,是炎拓这货,真命中的劫数,怎么在这都能碰见他!

  吕现暗叫糟糕,这种在心仪对象面前树立形象的关键时刻,他非常不欢迎比自己更高、更富、更帅的朋友出现。

  但因为这朋友是给他发薪的老板,他又不得不笑脸相迎:“呦,这么巧啊。”

  炎拓看着梁芊,话却是向着吕现说的:“这是……女朋友啊?不给介绍一下?”

  梁芊有点尴尬,但不失礼貌地跟炎拓说了句“你好”,吕现怕唐突佳人,一迭声解释“不是不是,普通朋友”。

  好在炎拓倒也识趣,略寒暄了两句之后就走了,走之前,看似无意的,他的目光掠过梁芊的手。

  ……

  五分钟后,前菜主菜都摆上了桌的时候,梁芊搁在包里的另一个手机响了。

  看到来电显上的人名,她有些迟疑,但还是送到耳边接听。

  那头传来炎拓的声音:“林伶,你给我出来。”

  ***

  林伶出了餐馆,按照电话里指引的,在临街一家甜品店的门口,找到了炎拓的车。

  上车之后,刚系好安全带,还没来得及说话,车就开了。

  炎拓的脸色不大好,挺冷淡的。

  林伶讷讷的,主动找话说:“我的样子变了,你一点都不惊讶?”

  炎拓说:“有什么好惊讶的,我又不傻,早就有这怀疑,只是没问而已。”

  整容是需要时间恢复的,林伶不是个独立的人,这一次,却一反常态在外逗留了那么久,不断支取费用却不露面,他早猜到了。

  他语气也淡淡的:“不是说,过两天才到西安吗?”

  林伶面上一窘:“到几天了,没跟你说,想装陌生人逗逗你来着,没想到你一眼就识破了。”

  炎拓说:“跟你相处那么多年,看身形姿态都能认人,别以为捏着嗓子说话我就听不出来了,你也就糊弄糊弄吕现这样跟你不熟的人罢了。”

  又问:“跟吕现是这么回事?”

  自见面以来,炎拓的态度就有些疏离,林伶有点发怯:“我偶然遇见他……”

  “西安这么大,怎么没偶然遇见我呢?”

  林伶只好实话实说:“不是偶然,我故意的,我故意跟他到密室逃脱那儿,装着要凑人,跟他结队了。”

  “目的是什么?看上他了?”

  林伶急了:“没有。”

  炎拓笑了笑:“我猜也没有,怎么,准备报复一下他?当初他对你冷淡,现在你不一样了,耍他一把出气?”

  林伶被他说中心事,咬着嘴唇不说话。

  炎拓叹了口气,轻声说:“真没这必要。”

  ***

  林伶比之前好看了很多,她自己说,为了收拾头脸,总共花了三十八万多。

  又说,脸上还是留下了一些微小的疤痕,比如鼻翼处,要靠化妆去遮盖。

  炎拓看不出这些,他只觉得整得很好,很自然,很成功。

  因为,林伶的性格,真是明显乐观自信了好多,他记得,她从前像只怕事的鹌鹑,到哪都低头佝腰,连高声说话都很少。

  但现在,笑得很轻松,状态也很舒展。

  炎拓问她:“脸变了,觉得生活有什么不同吗?”

  林伶感慨似地说了句:“感觉跟重新活了一次似的,整个世界对你都亲切了。”

  炎拓失笑:“这么夸张?”

  林伶居然被他这话问得惆怅了,好一会儿才说:“炎拓,你又不是我,我从小到大,经历过的那些指指戳戳,你不懂的。”

  “以前啊,全世界对你都不友好,只是换了张脸,忽然就一派阳光明媚。拎个箱子,有人主动上来帮你,打听点事,对方不厌其烦给解释。总之,做什么都方便,干什么都顺利。要么说,人类的本质是双标呢,一边喊着不要容貌焦虑,另一边,又在方方面面对美人无比偏爱。”

  炎拓目视前方,专注开车:“有没有可能是,世界还是一样友好,只是从前你觉得它一定不友好,对它防备警惕太过。现在你主动对着它笑了,于是,它也对着你笑了?”

  林伶一愣,正想说些什么,车速放缓,随即缓缓停下。

  抬眼去看,浑身一震。

  到别墅了,熊黑名下的那幢别墅,她住过好久好久的……那幢别墅。

  ***

  两人都没下车,隔着车窗看别墅在暮色的笼罩下一寸寸暗下去。

  与过去相比,这别墅安静太多,也冷清太多了。

  林伶轻声问了句:“你电话里跟我说,林姨永远都不会回来了,是真的吗?”

  炎拓嗯了一声:“差不多吧。”

  林伶长吁了一口气,那自己这趟,算是真正重生了,人是新的,前路也是新的。

  炎拓忽然想起了什么:“雕塑呢,学得怎么样了?”

  林伶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学完一期就没再学了,其实我对雕塑,也没有什么兴趣。”

  炎拓奇怪:“我记得你那时候,很感兴趣啊。”

  林伶低下头,头发从耳边拂下,遮住了小半张脸。

  她低声说:“那时候,也不是很感兴趣,只是很羡慕聂小姐罢了。”

  炎拓心头一突,别开了脸去,看窗外道边的灌木丛,灌木丛上,挂了许多装饰用的太阳能彩灯,陆续在黑暗中活跃起来,一闪一亮,像亮着星。

  林伶继续往下说:“我也不瞒你,那个时候,我去看整形医生,带的都是聂小姐的杂志照。”

  “医生反复跟我确认说,你决定了吗?真照这个来吗,做了可就不能改了。最后那一刻,我改主意了。”

  炎拓转头看她。

  林伶也转了头看他,眼睛里有泪光烁动:“我何必呢,再像也是影子,对吧。”

  “再说了,我多不容易啊,我本来都没机会出生的,阴差阳错,让我出生了。我本来该生在小地方,兴许连书都没得念,结果被带去了大城市,衣食无忧。我本来该死得无声无息,做地枭的什么血囊,又幸运地躲过去了。”

  “已经这么幸运了,我还照着别人的样子活,太辜负这一切了。我知道我这二十多年都很平庸,没什么天赋,也没什么能耐,不过,我打算试试,学自己喜欢学的,做自己喜欢做的,也许将来有一天,我也会很出色的,不比谁差。”

  炎拓点头:“那当然了,这世上,林伶只有一个,你能自己发光,用不着做任何人的影子。”

  林伶含着眼泪笑起来,说:“我也这么觉得。”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上来发文,看到某些评论,还挺无奈的。

  写了这么多年文,有些事是自己记得的,一路追文跟过来的老读者也记得。

  写《怨气撞铃》的时候,被骂注水、骗钱,后来一气之下砍了大纲,提前完结了。

  写《七根凶简》的时候,被骂江郎才尽,为了凑字数而凑字数。

  写《西出玉门》的时候,评论的方向变成“作者写得没有以前那种味道了”、“完全在重复自己”、“节奏很奇怪”,到结尾时每天都骂几百条,什么完结得仓促,编不下去了。

  毫不夸张,西出是这么多篇文里,收尾时骂得做多的一篇。我就是从这篇文养成了再也不看评论的习惯。(当然,有时上来发文时,还是会瞥到几条)

  写《三线轮回》时,男女主被骂废物,从开篇骂到结束,同样的,评论“没以前那种感觉了,越写越差了”。

  写《龙骨焚箱》时,骂女主废物,不配人设,骂整篇文的设定是立不住脚,山鬼太没用了。到结尾同样骂得天昏地暗的,什么根本没写完、还应该有一卷的内容,是作者编不下去了,为了完结而完结。

  但好笑之处在于,每开一篇新文时,老文又成了标杆,被拿来攻击新文,比如,“我觉得还是怨气好看”,“还是西出的节奏最好”,“孟千姿怎么这么没用,看看人家三线的女主多飒”,“还是龙骨环环相扣”……

  这次写枭起时,同样的评论虽迟但到,照旧是“节奏不如之前了”、“感觉没那个味道了”,有了之前的经验之后,已经看得心里没啥波澜,甚至还觉得,怎么骂这么少,看人家前几篇,那可是骂得铺天盖地的。

  我一点都不怀疑,如果我再开新文,一定会出现诸如“没有枭起写得好了”、“节奏不如以前了”这样的评论。

  我不知道追我文的读者中有没有在写文的作者,如果有,我想说,评论什么的,看看就过去吧,如果我把以上所有的评论都当真,那么我写的每一篇都是烂文,早就抑郁了。

  有一次,我去看豆瓣影评,心血来潮,去翻一篇我的观影生涯中给予最高评价的一部电影《肖申克的救赎》,然后我发现,这部电影依然有两千多人给打了一星,认为非常差。

  所以有些时候,是个人的口味问题,你只是不喜欢这篇文的设定,更喜欢别的而已。

  还有,总有读者认为,应该把文里每个人的下落都交代明白,否则就是烂尾。我想说,我爱的金庸,《雪山飞狐》里胡斐劈苗人凤那一刀到底劈没劈,男女主究竟能不能在一起,什么都没交代,我说啥了?

第156章 后记贰

  晚上近十一点, 聂九罗洗漱完毕,把头发吹得半干之后,面朝下,朝床上狠狠一扑。

  使的力够大, 床垫都弹了好几弹。

  聂九罗的脸半埋在枕头里, 嘴里含了缕湿发,累到不想动。

  这些天, 她可太累了, 画稿完成, 逐一搭建龙骨, 她敲敲打打的木工生涯又开始了,都是体力活, 一天忙下来,比被人揍了一顿还累。

  这种时候,就该把炎拓抓过来,又咬又抓又掐, 发泄发泄, 排遣排遣,作一作什么的。

  可惜了,人家不在, 搞事业去了。

  不过, 算算日子, 再过几天也就回来了。

  聂九罗趴了会之后,欠身摸起手机, 看了一下时间。

  十一点,炎拓该打电话来了。

  这是她给炎拓定的规定,认为两人即便分隔两地, 也该同步入睡——十一点刚刚好,大小事都忙清了,身体疲累,心境轻松,视个频通个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睡意渐浓,耳畔软语,然后渐入梦乡。

  既不耽误工作,也不影响睡眠,还能谈情说爱,拉近距离,堪称完美。

  这几天“试验”下来,聂九罗简直上了瘾,最惬意莫过于半醒半睡间,听炎拓在那头絮絮说话,讲黄昏时下的一场小雨,道旁瞥见的cos唐时仕女却控着无人机的姑娘,仿佛情人在侧,再凉的夜都温情脉脉。

  ……

  十一点零五分了,炎拓还没打过来。

  聂九罗心头忿忿,食指指甲不断嗒嗒点着手机屏上炎拓的头像。

  很好,敢迟到。

  今天敢迟到,明天就敢爽约,后天就敢约别的姑娘蒸桑拿,她要生气了。

  电话终于响了。

  聂九罗接起电话,正要郑重通知炎拓这五分钟已经让她的情感受到了莫大的伤害,炎拓一句话让她把先前的盘算忘了个一干二净。

  “阿罗,你还记得许安妮吗?”

  ***

  许安妮?这名字有点耳熟。

  聂九罗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她来。

  没错,许安妮是血囊,和一个叫吴兴邦的出租车司机配了对的。

  她问:“许安妮怎么啦?”

  炎拓叹了口气,说:“很不好。”

  ……

  炎拓其实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和从前一样,沿路拜访了一下大的合作方:公司的具体事务由专人代劳,这种高层情谊还得亲自维护。

  到安阳时,忽然想起了许安妮,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吴兴邦的失踪,对许安妮来说,是巨大的不幸。

  他们都知道吴兴邦不是好东西、待在许安妮身边是包藏祸心,但许安妮不知道。

  非但不知道,还把吴兴邦当成了生命里唯一的一道光。

  他想知道许安妮怎么样了。

  炎拓说:“开车去了许安妮打工的那家餐馆,打听了才知道,她早不在那做了。”

  “吴兴邦这一票,是余蓉负责的。我问过余蓉了,她当时处理得很干净,从监控上看,吴兴邦就是主动弃车,然后一去没了音讯,所以即便报警,也不会引起特别重视。”

  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

  聂九罗急着想知道下文:“然后呢,许安妮什么反应?”

  炎拓说:“许安妮当时不是怀孕了吗,但她从前坐过台,可能药吃多了,身体很虚,本来就难保胎,再加上吴兴邦突然失踪,对她的打击很大,情绪崩溃之下,没保住。”

  聂九罗没说话。

  她侧脸埋在柔软的床褥里,觉得一颗心沉甸甸的,沉得整个人恍恍惚惚。

  许安妮的脸忽然无比清晰,仿佛就在眼前。

  那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圆脸,大眼睛,扎着个低马尾,素净得近乎朴素。

  怎么这么叫人惆怅呢?聂九罗指尖轻轻抠擦着丝质的床单,继续听炎拓往下说。

  “我找到了许安妮租的房子,听人说,她已经不工作了,也几乎不出屋,一两天点一顿外卖,白天黑夜地在家里宅着,现在还欠着房租。”

  聂九罗嗯了一声,顿了会才说:“那你是什么想法?”

  炎拓沉吟:“我想着帮许安妮解决一下工作……”

  聂九罗打断炎拓的话,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炎拓,雀茶没去处,你想让她进你的公司;余蓉没找着工作。你又想让她进你的公司;现在轮到许安妮处境不好,你还想让她进你的公司,你开的是公司,还是收容所啊?”

  炎拓说:“那……开公司,不就是可以增加劳动力、解决就业问题的吗。”

  聂九罗在这头翻了个白眼,但心底深处,柔柔地软了一下。

  她觉得,炎拓的心很软。

  一次两次,他都是能想到并体察许安妮的那个人,不像她,一次两次,都忘在了脑后。

  她的处事逻辑是谁都问题一堆,就该自行成长,以及,以硬碰硬,你惹我,我就要抽你,不能明抽也得暗搓搓地抽。

  炎拓比她柔和,也比她宽容,但说来也怪,她反被这性子吸引——也许这是两人得以能够最终在一起的原因,不像之前的男朋友,都是被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给嫌弃没了的。

  她说:“要我说,就该当头棒喝,让她清醒过来。长痛不如短痛,把吴兴邦这种货色当生命里的光,不荒唐、不讽刺吗?对自己的人生都是个侮辱。”

  炎拓头疼:“我也想啊,但地枭这种事,太复杂了,没法跟她说。”

  再说了,即便讲了,许安妮也可能把他当神经病给打出来。

  聂九罗说:“你让我想想啊。”

  ***

  许安妮迷迷糊糊间,被捶门声吵醒。

  她像游魂一样坐起身来,肿胀的眼睛眯缝着,半天搞不清楚状况。

  谁?谁来敲门了?房东?

  不是说好了下个月再来收吗?这世道,人说过的话都像狗屁,翻脸就变。

  她懒洋洋地下床,一脚踩扁一个塑料饭盒,那是昨晚吃的炒饭,就扔在床边。

  许安妮打着呵欠走到门边,却没开门,只是直勾勾盯着门背板:也许,外头会以为里头没人,等不耐烦自行走了。

  过了会,捶门声停下,有女人的对话声,断断续续传进来。

  ——没找错?是这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