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挤了挤眼睛,故意压低声音,道:“告诉你,她不是有病,是有喜。但你可千万不能说是我说的,免得那丫头又怪我老婆子多嘴。”

  满屋子的人立刻又站了起来,只听“恭喜”之声不绝于耳,杨开泰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来。

  风四娘瞪了他一眼,悄悄道:“你开心什么?孩子又不是你的。”

  杨开泰的嘴立刻合了起来,连笑都不敢笑了,像他这么听话的男人,倒也的确少见得很。

  萧十一郎不禁在暗中叹了口气,因为他很明白一个男人是绝不能太听女人话的,男人若是太听一个女人的话,那女人反会觉得他没出息。

  萧十一郎无论和多少人在一起,都好像是孤孤单单的,因为他永远是个“局外人”,永远不能分享别人的欢乐。

  他永远最冷静,所以他第一个看到了连城璧。

  他并不认得连城璧,也从未见过连城璧,可是他知道,现在从外面走进来的这个人定是连城璧。

  因为他从未见过任何人的态度如此文雅,在文雅中却又带着种令人觉得高不可攀的清华之气。

  世上有很多英俊的少年,有很多文质彬彬的书生,有很多气质不凡的世家子弟,也有很多少年扬名的武林侠少,但却绝没有任何人能和现在走进来的人相比。虽然谁也说不出他的与众不同之处究竟在哪里,但无论任何人只要瞧一眼,就会觉得他的确是与众不同的。

  赵无极本也是个很出色的人,他的风神也曾令许多人倾倒,若是和别人走在一起,他的风采总是特别令人注意。

  但现在他和这人走进来,萧十一郎甚至没有看见他。

  他穿的永远是质料最高贵,剪裁最合身的衣服,身上佩带的每样东西都经过仔细的挑选,每样都很配合他的身份,使人既不会觉得他寒伧,也不会觉得他做作,更不会觉得他是个暴发户。

  武林中像赵无极这么考究的人并不多,但现在他和这人一齐走进来,简直就像是这人跟班的。

  这人若不是连城璧,世上还有谁可能是连城璧?连城璧若不是这么样一个人,他也就不是“连城璧”了!

  连城璧也一眼就瞧见了萧十一郎。

  他也不认得萧十一郎,也从未见过萧十一郎,更绝不会想到现在站在大厅门口石阶上的这少年就是萧十一郎。

  可是他只瞧了一眼,他就觉得这少年有很多和别人不同的地方——究竟有什么不同,他也说不出。

  他很想多瞧这少年几眼,可是他没有这么做,因为盯着一个人打量是件很不礼貌的事。

  连城璧这一生中从未做过对任何人失礼的事。

  等大家看到连城璧和赵无极的时候,当然又有一阵骚动。

  然后,赵无极才拜见沈太夫人。

  沈太君虽然还是笑眯眯的,但眼睛里却连一丝笑意都没有,她似已觉出事情有些不对了。

  赵无极拜道:“晚辈来迟,有劳太夫人久候,恕罪恕罪。”

  沈太君笑道:“没关系,来迟了总比不来的好,是吗?”

  赵无极道:“是。”

  沈太君道:“屠啸天、海灵子和那老鹰王呢?他们为什么不来?难道没有脸来见我?”

  赵无极叹了口气,道:“他们的确无颜来见太夫人……”

  沈太君的眼睛像是忽然变得年轻了,目光闪动,道:“刀丢了,是吗?”

  赵无极垂下了头。

  沈太君淡淡道:“刀丢了倒没关系,只怕连人也丢了。”

  赵无极头垂得更低,道:“晚辈实也无颜来见太夫人,只不过……”

  沈太君忽然笑了笑,道:“你用不着解释,我也知道这件事责任绝不在你,有老鹰王和你们在一起,他一定会抢着要带那把刀,所以刀一定是在他手里丢了的。”

  赵无极叹道:“纵然如此,晚辈亦难辞疏忽之罪,若不能将刀夺回,晚辈是再也无颜见武林同道的了。”

  沈太君道:“能自那老鹰王手里将刀夺去的人,世上倒也没几个,夺刀的人是谁呀?那人的本领不小吧?”

  赵无极道:“风四娘。”

  沈太君道:“风四娘?……这名字我倒也听说过,听说她手上功夫也有两下子,但就凭她那两下子,只怕还夺不走老鹰王手里的刀吧!”

  赵无极道:“她自然还有个帮手。”

  沈太君道:“是谁?”

  赵无极长长叹息了一声,一字字道:“萧十一郎!”

  大厅中的人果然都不愧是君子,听到了这么惊人的消息,大家居然还都能沉得住气,没有一个现出惊讶失望之态来的,甚至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因为在这种时候,无论说什么都会令赵无极觉得很难堪。

  君子是绝不愿令人觉得难堪的。

  脸上露出惊讶之色来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杨开泰,一个是风四娘。杨开泰盯着风四娘,风四娘却在盯着萧十一郎。

  她心里自然觉得奇怪极了,她自然知道丢的那把并不是真刀,那么,真刀到哪里去了?

  听到“萧十一郎”这名字,沈太君才皱了皱眉,喃喃道:“萧十一郎,萧十一郎……最近我怎么总是听到这人的名字,好像天下的坏事都被他一人做尽了。”

  她忽又笑了笑,道:“我老婆子倒真想见见这个人,一个人就能做出这么多坏事来,倒也不容易。”

  厉刚板着脸道:“此人不除,江湖难安!晚辈迟早总有一日提他的首级来见太夫人。”

  沈太君也不理他,却道:“徐青藤,你想不想要萧十一郎的头?”

  徐青藤沉吟着,道:“厉兄说的不错,此人不除,江湖难安……”

  沈太君不等他说完,又道:“柳色青,你呢?”

  柳色青道:“晚辈久已想与此人一较高低。”

  沈太君目光移向连城璧,道:“你呢?”

  连城璧微笑不语。

  沈太君摇着头,喃喃道:“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不爱说话了……你们信不信,他到我这里来了半个月,我还没有听他说过十句话。”

  杨开泰张开嘴,却又立刻闭上了。

  沈太君道:“你想说什么?说呀,难道你也想学他?”

  杨开泰偷偷瞟了风四娘一眼,道:“晚辈总觉得有时不说话反比说话好。”

  沈太君笑了,道:“那么你呢?你想不想杀萧十一郎?”

  杨开泰道: “此人恶名四溢,无论谁能除去此人,都可名扬天下,晚辈自然也有这意思,只不过……”

  沈太君道:“只不过怎样?”

  杨开泰垂下头,苦笑道:“晚辈只怕还不是他的敌手。”

  沈太君大笑道:“好,还是你这孩子说话老实,我老婆子就喜欢这种规规矩矩,本本分分的人,只可惜我没有第二个孙女儿嫁给你。”

  杨开泰的脸马上又胀红了,眼睛再也不敢往风四娘那边去瞧——风四娘脸上是什么表情,他已可想像得到。

  沈太君目光这才回到厉刚身上,淡淡道:“你看,有这么多人都想要萧十一郎的头,你想提他的头来见我,只怕还不大容易吧!”

  风四娘瞧着萧十一郎:“你感觉如何?”

  萧十一郎道:“我开心极了。”

  风四娘道:“开心?你还觉得开心?”

  萧十一郎笑了笑,道:“我还不知道我的头如此值钱,否则只怕也早就送进当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