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的门开了,一个人走了出来。

  在这一刹那间,所有的人不但都停止了动作,几乎连呼吸都已停顿,他们这一生中从来也未曾见过如此美丽的女人!

  她穿的并不是什么特别华丽的衣服,但无论什么样的衣服,只要穿在她身上,都会变得分外出色。

  她并没有戴任何首饰,脸上更没有擦脂粉,因为在她来说,珠宝和脂粉已都是多余的。

  无论多珍贵的珠宝都不能分去她本身的光采,无论多高贵的脂粉也不能再增加她一分美丽。

  她的美丽是任何人也无法形容的。

  有人用花来比拟美人,但花哪有她这样动人,有人会说她像“图画中人”,但又有哪枝画笔能画出她的风神。

  就算是天上的仙子,也绝没有她这般温柔,无论任何人,只要瞧了她一眼,就永远也无法忘记。

  但她却又不像是真的活在这世上的,世上怎会有她这样的美人?她仿佛随时随刻都会突然自地面消失,乘风而去。

  这就是武林中的第一美人——沈璧君。

  在这一瞬间,那位阔少爷的呼吸也已停顿。

  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奇特,他自然有些惊奇,有些羡慕,有些目眩神迷,这是任何男人都难免会生出的反应。

  奇怪的是,他的目光看来竟似有些嫉妒。

  但过了这一瞬间,他又笑了,笑得仍是那么天真,那么可爱;他的眼睛盯着沈璧君,微笑着道:“有人说:聪明的女人都不美丽,美丽的女人都不聪明,因为她们忙着修饰自己的脸,已没功夫去修饰自己的心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才接着道:“我现在才知道这句话并不是完全对的……”

  沈璧君已走出了车厢,走到他面前。

  她眼睛中虽已有了愤怒之意,但却显然在尽量控制着自己。

  她这一生所受到的教育,几乎都是在教她控制自己,因为要做一个真正的淑女,就得将愤怒、悲哀、欢喜,所有激动的情绪全都隐藏在心里,就算忍不住要流泪时,也得先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

  她静静的站在那里,听着那位阔少爷说话。

  她这一生中从未打断过任何人的谈话;因为这也是件很无礼的事,她早已学会了尽量少说,尽量多听。

  直到那位阔少爷说完了,她才缓缓道:“公子尊姓?”

  阔少爷道:“在下只是个默默无闻的人,怎及得沈姑娘的大名,这名姓实在羞于在沈姑娘面前提及,不提也罢。”

  沈璧君居然也不再问了。

  别人不愿说的事,她绝不追问。

  她瞧了地上的尸身一眼,道:“这两人不知是否公子杀的?”

  阔少爷道:“沈姑娘可曾见到在下杀人么?”

  沈璧君点了点头。

  阔少爷又笑了,道:“姑娘既然已见到,又何必再问?”

  沈璧君道:“只因公子并不像是个残暴凶狠的人。”

  阔少爷笑道:“多谢姑娘夸奖,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姑娘千万要特别留意。”

  沈璧君道:“公子既然杀了他们,想必是因为他们与公子有仇?”

  阔少爷道:“那倒也没有。”

  沈璧君道:“那么,想必是他们对公子有什么无礼之处?”

  阔少爷道:“就算是他们对在下有些无礼,在下又怎会和他们一般见识?”

  沈璧君道: “如此说来,公子是为了什么要杀他们,就令人不解了。”

  阔少爷笑了笑,道:“姑娘难道定要求解么?”

  沈璧君皱了皱眉,不再开口。

  两人说话都是斯斯文文,彬彬有礼,全没有半分火气,别的人却瞧得全都怔住了,只有萧十一郎还是一直躺在那里不动,似已烂醉如泥。

  过了半晌,沈璧君突然道:“请。”

  阔少爷也怔了怔,道:“请什么?”

  沈璧君仍是不动声色,毫无表情的道:“请出手。”

  阔少爷红红的脸一下子忽然变白了,道: “出……出手?你难道要我向你出手?”

  沈璧君道:“公子毫无理由杀了他们,必有用心,我既然问不出,也只有以武相见了。”

  阔少爷道:“不过……不过……姑娘是江湖有名的剑客,我只是个小孩子,怎么打得过你?”

  沈璧君道:“公子也不必太谦,请!”

  阔少爷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是想杀……杀了我,替他们偿命。”他竟似怕得要命,连声音都发起抖来。

  沈璧君道:“杀人偿命,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阔少爷苦着脸道:“我只不过杀了你两个奴才而已,你就要我偿命,你……你未免也太狠了吧!”

  沈壁君道:“奴才也是一条命,不是吗?”

  阔少爷眼圈儿也红了,突然跪了下来,流着泪道:“我一时失手杀了他们,姐姐你就饶了我吧,我知道姐姐人又美,心又好,一定不忍心杀我这样一个小孩子的。”

  他说话本来非但有条有理,而且老气横秋,此刻忽然间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调皮撒赖的小孩子。

  沈璧君倒怔住了。

  江湖中的事,她本来就不善应付,遇着这样的人,她更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才好。

  阔少爷连眼泪都已流了下来,颤声道:“姐姐你若觉得还没有出气,就把我带来的人随便挑两个杀了吧,姐姐你说好不好?好不好?……”

  无论谁对这么样一个小孩子都无法下得了手的,何况沈璧君;谁知就在这时,这可怜兮兮的小孩子突然在地上一滚,左腿扫向沈璧君的足踝,右腿踢向沈璧君的下腹,左右双手中,闪电般射出了七八件暗器,有的强劲如矢,有的盘旋飞舞。

  他两只手方才明明还是空空如也,此刻突然间竟有七八种不同的暗器同时射了出来,简直令人做梦也想不到这些暗器是哪里来的。

  沈璧君居然还是不动声色,只皱了皱眉,长袖已流云般卷出,那七八种暗器被袖风一卷,竟立刻无影无踪。

  要知沈家的祖传“金针”号称天下第一暗器,会发暗器的人,自然也会收,沈璧君心肠柔弱,出手虽够快,够准,却不够狠,沈太君总认为她发暗器的手法还未练到家,如临大敌,难免要吃亏。

  所以沈太君就要她在收暗器的手法上多下苦功,这一手“云卷流星”,使出来不带一点烟火气,的确已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功夫。

  她脚下踩的步法更灵动优美,而且极有效,只见她脚步微错,已将阔少爷踢出来的鸳鸯腿恰巧避过。

  谁知这位阔少爷身上的花样之多,简直多得令人无法想像,他两腿虽是踢空,靴子里即又“铮”的一声,弹出了两柄尖刀。

  他七八件暗器虽打空,袖子里却又“啵”的射出了两股轻烟。

  沈璧君只觉足踝上微微一麻,就好像被蚊子叮了一口,接着,又嗅到一阵淡淡的桃花香……

  以后的事,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阔少爷这才笑嘻嘻的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望着已倒在地上的沈璧君,笑嘻嘻道:“我的好姐姐,你功夫可真不错,只可惜你这种功夫只能给别人看看,并没有什么用。”

  突听一阵掌声响了起来。

  阔少爷立刻转过身,就看到了一双发亮的眼睛。

  鼓掌的人正是萧十一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