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南连嘴唇都已失却血色,只是不停的擦汗。

  沈璧君却摇了摇头,缓缓道:“我知道他绝不是萧十一郎。”

  彭鹏飞道:“夫人何以见得?”

  沈璧君道:“萧十一郎横行江湖,作恶多端,但我知道他……他绝不是个坏人。”

  彭鹏飞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越是大奸大恶之徒,别人越是难以看出。”

  沈璧君笑了笑,道:“萧十一郎杀人不眨眼,他若是萧十一郎,两位岂非……”

  她话到嘴边留半句,说到这里,就住了嘴。

  但她言下之意,彭鹏飞与柳永南自然明白得很,两人的脸都红了,过了半晌,柳永南才勉强笑了笑,道:“无论那人是否萧十一郎,我们总该先将连夫人护送回庄才是。”

  彭鹏飞道:“不错,夫人请上轿。” 

  第十二回 要命的婚事

  虽然是行走崎岖的山路上,但轿子仍然走得很快,抬轿的青衣妇人脚力并不在男子之下。

  就快要回到家了。

  只要一回到家,所有的灾难和不幸就全都过去了,沈璧君本来应该很开心才对,但却不知为了什么,她此刻心里竟有些闷闷的,彭鹏飞和柳永南跟在轿子旁,她也提不起精神来跟他们说话。

  想起那眼睛大大的年轻人,她就会觉得有些惭愧:“我为什么一直不肯承认他是我的朋友?难道我真的这么高贵?他又有什么地方不如人?我凭什么要看不起他?”

  她想起自己曾经说过,要想法子帮助他,但到了他最困难、最危险的时候,她却退缩了。

  有时他看来是那么孤独、那么寂寞,也许就因为他受到的这种伤害太多了,使他觉得这世上没有一个值得他信任的人。

  “一个人为了保全自己的名誉和地位,就不惜牺牲别人和伤害别人,我岂非也正和大多数人一样?”

  沈璧君长长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并不如想像中那么高贵。

  她觉得自己实在对不起他。

  山脚下,停着辆马车。

  赶车的头戴竹笠,紧压着眉际,仿佛不愿被人看到他的面目。

  沈璧君一行人,刚走下山脚,这赶车的就迎了上来,深深盯了沈璧君一眼,才躬身道:“连夫人受惊了。”

  这虽是句很普通的话,但却不是一个车夫应该说出来的,而且沈璧君觉得他眼睛盯着自己时,眼神看来也有些不对。

  她心里虽有些奇怪,却还是含笑道:“多谢你关心,这次要劳你的驾了。”

  赶车的垂首道:“不敢。”

  他转过身之后,头才抬起来,吩咐着抬轿的青衣妇人道:“快扶夫人上车,今天咱们还要赶好长的路呢。”

  沈璧君沉吟着,道:“既然没有备别的车马,就请彭大侠和柳公子一齐上车吧。”

  彭鹏飞瞟了柳永南一眼,讷讷道:“这……”

  他还未说出第二个字,赶车的已抢着道:“有小人等护送夫人回庄已经足够,用不着再劳动他们两位了。”

  彭鹏飞居然立刻应声道:“是是是,在下也正想告辞。”

  赶车的道:“这次劳动了两位,我家公子日后一定不会忘了两位的好处。”

  一个赶车的,派头居然好像比“万胜金刀”还大。

  沈璧君越听越不对了,立刻问道:“你家公子是谁?”

  赶车的似乎怔了怔,才慢慢的道:“我家公子……自然是连公子了。”

  沈璧君皱眉道:“连公子?你是连家的人?”

  赶车的道:“是。”

  沈璧君道:“你若是连家的人,我怎会没有见到过你?”

  赶车的沉默着,忽然回过头,冷冷道:“有些话夫人还是不问的好,问多了反而自找烦恼。”

  沈璧君虽然还是看不到他的面目,却已看到他嘴里带着的一丝狞笑,她心里骤然升起一阵寒意,大声道:“彭大侠,柳公子,这人究竟是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彭鹏飞干咳两声,垂首道:“这……”

  赶车的冷冷截口道:“夫人最好也莫要问他,纵然问了他,他也说不出来的。”

  他沉下了脸,厉声道:“你们还不快扶夫人上车,还在等什么?”

  青衣妇人立刻抓住了沈璧君的手臂,面上带着假笑,道:“夫人还是请安心上车吧。”

  这两人不但脚力健,手力也大得很,沈璧君双手俱被抓住,挣了一挣,竟未挣脱,怒道:“你们竟敢对我无礼?快放手,彭鹏飞,你既是连城璧的朋友,怎能眼看他们如此对待我!”

  彭鹏飞低着头,就像是已忽然变得又聋又哑。

  沈璧君下半身已完全麻木,身子更虚弱不堪,空有一身武功,却连半分也使不出来,竟被人拖拖拉拉的塞入了马车。

  赶车的冷笑着,道:“只要夫人见到我们公子,一切事就都会明白的。”

  沈璧君嘎声道:“你家公子莫非就是那……那……”

  想到那可怕的“孩子”,她全身都凉了,连声音都在发抖。

  赶车的不再理他,微一抱拳,道:“彭大侠、柳公子,两位请便吧。”

  他嘴里说着话,人已转身登车。

  柳永南脸色一直有些发青,此刻突然一旋身,左手发出两道乌光,击向青衣妇人们的咽喉,右手抽出一柄匕首,闪电般刺向那车夫的后背。

  他一连两个动作,都是又快、又准、又狠。

  那车夫绝未想到会有此一着,哪里还闪避得开?柳永南的匕首已刺入了他的后心,直没至柄。

  青衣妇人们连一声惨呼都未发出,人已倒了下去。

  沈璧君又惊又喜,只见那车夫头上的笠帽已经掉了下来,沈璧君还记得这张脸孔,正是那孩子的属下之一。

  现在这张脸已扭曲得完全变了形,双睛怒凸,嘶声道:“好,你……你好大的胆子……”

  这句话说出,他身子向前一倒,倒在车轭上,后心鲜血急射而出,拉车的马也被惊得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带动马车向前冲出,车轮自那车夫身上辗过,他一个人竟被辗成两截。

  柳永南已飞身而起,躲开了自车夫身上射出来的那股鲜血,落在马背上,勒住了受惊狂奔的马。

  彭鹏飞似已被吓呆了,此刻才回过神来,立刻跺脚道:“永南,你……你这祸可真的闯大了。”

  柳永南道:“哦。”

  彭鹏飞道:“我真不懂你这么做是何居心?小公子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

  柳永南道:“我知道。”

  彭鹏飞道:“那么你……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柳永南慢慢的下了马,眼睛望着沈璧君,缓缓道:“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将连夫人送到那班恶魔的手上。”

  沈璧君的喘息直到此时才停下来,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感激,感激得几乎连眼泪都快要流了下来,低低道:“多谢你,柳公子,我……我总算还没有看错你。”

  彭鹏飞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夫人的意思,自然是说看错我了。”

  沈璧君咬着牙,总算勉强忍住没有说出恶毒的话。彭鹏飞叹道:“其实我又何尝不想救你,但救了你又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