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十一郎道:“其实那时我又何尝不是满头冷汗,但赵无极却一定以为那只不过是雨水,我身上的血迹也被雨冲走了。”

  他笑了笑,又接着道:“这场雨一下,每个人都变成了落汤鸡,大家都同样狼狈,否则以赵无极的精明,又怎会看不出毛病来?”

  沈璧君望着他的笑容,面上忽然露出了忧虑之色。

  他虽在笑着,却笑得那么苦涩,那么疲倦。

  萧十一郎自然知道她忧虑的是什么。

  沈璧君终于忍不住道:“厉刚到现在还没有找来,只怕不会来了吧。”

  萧十一郎道:“嗯!只怕是不会来了。”

  两人目光相遇,沈璧君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她平时不会这么做的,但现在却不同。

  现在也许就是他们相聚的最后一刻了。

  他们嘴里虽还在骗着自己,心里却都很明白。

  厉刚必定会来的,而且很快就会来了。

  就算没有人来,他们也很难再支持下去,厉刚来了,他们哪里还有生路?

  厉刚的心,就像是一把刀!

  沈璧君凝注着萧十一郎,道:“我……我只要你明白一件事。”

  萧十一郎道:“你说。”

  沈璧君咬了咬嘴唇,垂下头,柔声道:“无论怎么样,我都绝没有后悔。”

  萧十一郎没有说话,也没有移动,整个人却似已痴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十一郎突然道:“只要你肯,我还是有对付厉刚的法子。”

  雨渐稀疏。

  厉刚摘下了雨笠,用衣袖擦着脸。

  他几乎已找遍了半山,几乎已将绝望。

  就在这时,他发现了沈璧君和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仰面倒在那里,海灵子就压在他右边,手里还握着剑,剑已刺入了萧十一郎的胯骨。

  屠啸天倒在左边,一只手扣住萧十一郎的脉门,另一只手还印在他心口的“玄机”穴上。

  这三人想必经过一场恶斗,已同归于尽了。

  再过去几步,才是沈璧君。

  她胸膛还在微微起伏着,显然还没有死。

  她脸色苍白,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帘上,湿透了的衣衫,紧紧裹着她那修长却成熟的胴体。

  厉刚自从第一眼看到她,目光就没有离开,脚步也没有移动,面上却还是连一丝表情也没有。

  沈璧君似已睡着,又似已晕迷,全不知道有人已到了她身旁。

  厉刚岩石般的脸,忽然起了一种极奇异的变化,那双刀一般锐利,冰一般冷的眼睛里,也似有股火焰燃烧了起来。

  他呼吸也渐渐急促,仿佛叹息了一声,喃喃道:“果然不愧是天下无双的美人……”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他已扑在沈璧君身上。

  沈璧君的身子似在颤抖。

  厉刚喘息着,撕开了她的衣襟,眼睛里的火焰燃烧得更炽热……

  突然,这双眼睛死鱼般凸了出来。

  他的人也突然挺直,僵硬,嘴里“丝丝”的吐着气——

  一丝鲜血,慢慢的自嘴角沁出。

  一柄刀已插入他心脉旁的肋骨之间。

  沈壁君还是在不停的颤抖着,全身打着冷战。

  她的手紧握着刀柄,厉刚的血就流在她这双春葱般的玉手上。

  她甚至可以感觉出厉刚的身子在逐渐僵硬,逐渐冰冷……

  她用尽全身力气,疯狂的推开了他,站起来,喘息着,牙齿不停的“格格”打战,连嘴唇上都再也没有一丝血色。

  然后,她突然弯下腰,呕吐起来。

  上山虽艰苦,但有时下山却更难。

  沈壁君挣扎着,扶着萧十一郎,在山路上踉跄而奔。

  虽然她知道此时外面已不再有人追赶,但她还是用尽全力在奔跑,她只想快跑,走得离厉刚远些。

  她这下才认清了这“见色不乱真君子”的真面目。

  萧十一郎一直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这时候任何话,都可能会令她受到刺激,他绝不能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

  他只是在心里感激。

  沈璧君若不是为了他,是死也不肯做出这种事来的。

  山路旁,密林中,仿佛有两条人影。

  但他们并没有发觉。

  他们再也想不到连城璧此刻在他们方才经过的密林里。

  连城璧眼看着他们走过,既没有说话,更没有阻拦。甚至连他的脸色看来都还是那么平静。

  站在他身旁的正是赵无极。

  赵无极平时一向自命镇定的功夫不错,此刻却也忍不住了。

  他已知道方才上了当,已忍不住要追过去。

  但连城璧却拉住了他。

  赵无极愕然,试探着问道:“连兄难道不想将嫂夫人劝回来?”

  连城璧慢慢的摇了摇头,淡淡道:“她想回来,迟早总会回来的,若不想回来,劝也没有用。”

  赵无极沉默着,似在猜测着连城璧的用意,过了很久,嘴角才慢慢露出了一丝很奇特的微笑。

  他微笑着,喃喃道:“不错,连夫人迟早总会回来的,萧十一郎反正已活不长了。”

  走过前面的山坡,就是平地。

  萧十一郎用手掩住嘴,轻轻的在咳嗽。

  沈璧君柔声道:“你要不要歇歇再走?”

  萧十一郎摇了摇头,身子突然倒了下去,捂着嘴的手也松开。

  掌心已满是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