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璧君的肩头似已被捏碎,却勉强忍耐着,不让泪再流下。

  她咬着牙道:“他也许不如你,什么地方都不如你,可是他能为我牺牲一切,甚至不惜为我去死,你……你能么?”

  连城璧怔住,手慢慢的松开,身子慢慢的往后退。

  沈璧君的目光也在回避着他,道:“你以前也说过,一个女人的心若变了,无论如何也无法挽回的,若有人想去挽回,所受的痛苦必定更大。”

  连城璧一双明亮的眼睛也变得空空洞洞,茫然凝视着她,喃喃道:“好,你很好……”

  这句话他反反复复也不知说了多少遍,突然冲过来,重重的在她脸上掴了一耳光。

  沈璧君动也不动,就像是已完全麻木,就像是已变成了个石头人,只是冷冷的盯着他,冷冷道:“你可以打我,甚至杀了我,我也不怪你,但你却永远也无法令我回心转意……”

  连城璧突然转过身,狂奔了出去。

  直到这时,沈璧君的目光才开始去瞧他。

  目送着他背影远去、消失,她泪珠又一连串流了下来。

  “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但我这么样做,也是不得已的,我绝不是你想像中那么狠心的女人。”

  “我这么样做,也是为了不忍连累你。”

  “我只有以死来报答你,报答你们……”

  地只恨不得能将自己的心撕裂,人也撕裂,撕成两半。

  她不能。

  除了死,她已没有第二种法子解决,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夜已临。

  沈璧君的泪似已流尽。

  她忽然站了起来,整了整衣衫,向前走。

  她的路只有一条,这条路是直达“玩偶山庄”的!

  她似乎已瞧见了那张恶毒的笑脸,正在微笑着对她说:“我早就知道你会回来,因为你根本就没有第二条路走!”

  酒,喝得并不快。

  萧十一郎心口就仿佛被什么东西塞住了,连酒都流不下去。

  风四娘又何尝没有心事?她的心事也许比他更难说出口。

  而且,这是个很小的摊子,卖的酒又酸、又苦、又辣。

  风四娘根本就喝不下去。

  她并不小气,但新娘子身上,又怎么会带钱呢?这小小的市镇里,也根本就找不到她典押珠宝的地方。

  萧十一郎更永远都是在“囊空如洗”的边缘。

  风四娘突然笑了,道:“我们两人好像永远都只有在摊子上喝酒的命。”

  萧十一郎茫然道:“摊子也很好。”

  他的人虽在这里,心却还是停留在远方。

  他和沈璧君在一起,虽然永远是活在灾难或不幸中,却也有过欢乐的时候,甜蜜的时候。

  只不过,现在所有的欢乐和甜蜜也都已变成了痛苦,想起了这些事,他只有痛苦得更深。

  风四娘很快的将一杯酒倒了下去,苦着脸道:“有人说,无论多坏的酒,只要你喝快些,喝到后来,也不觉得了,但这酒却好像是例外。”

  萧十一郎淡淡道:“在我看来,只有能令人醉的酒,才是好酒。”

  他只想能快点喝醉,头脑却偏偏很清醒。

  因为“痛苦”本就能令人保持清醒,就算你已喝得烂醉如泥,但心里的痛苦还是无法减轻。

  风四娘凝注着他,她已用了很多方法来将他的心思转移,想些别的事,不再去想沈璧君。

  现在她已知道这是办不到的。

  无论她再说什么,他心里想的还是只有一个人。

  风四娘终于叹息了一声,道:“我想,她这么样对你,一定有她的苦衷,一定还有别的原因,我看她绝不像如此狠心的女人。”

  萧十一郎缓缓道:“世上本就没有真正狠心的女人,只有变心的女人。”

  这语声竟是那么遥远,仿佛根本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风四娘道:“我看,她也不会是那种女人,只不过……”

  萧十一郎突然打断了她的话,道:“你可知道现在还活着的人之中,武功最高的是谁?”

  风四娘自然不知道他为何会忽然问出这句话来,沉吟了半晌,才回答道:“据我所知,是逍遥侯。”

  萧十一郎道:“我知道你是认得他的。”

  风四娘道:“嗯。”

  萧—十一郎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风四娘道:“我没有见过他。”

  萧十一郎也怔住了,道:“你不但认得他,据我所知,他还送过你两柄很好的剑。”

  风四娘道:“但我却没有见过他的人。”

  萧十一郎苦笑道:“你又把我弄糊涂了。”

  风四娘也笑了笑,道:“我每次去见他的时候,都是隔着帘子和他谈话;有一次,我忍不住冲进帘子想去瞧瞧他的真面目。”

  萧十一郎道:“你没有瞧见?”

  风四娘叹了口气,道:“我自己认为动作已经够快了,准知我—冲进帘子,他人影已不见。”

  萧十一郎冷冷道:“原来他并不是你的朋友,根本不愿见你。”

  风四娘却笑了笑,而且好像很得意,道:“正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所以才不愿见我。”

  萧十一郎道:“这是什么话?”

  风四娘道:“因为这世上只有两种人能见得到他的真面目。”

  萧十一郎道:“哪两种?”

  风四娘道: “一种是他要杀的人……他要杀的人,就必定活不长了。”

  萧十一郎默然半晌,道;“还有—种呢?”

  风四娘道:“还有一种是女人——他看上的女人。只要他看上的女人,就没有一个能逃脱他的掌握,迟早总要被他搭上手。”

  萧十一郎脸色变了变,倒了杯酒在喉咙里,冷笑道:“如此说来,他并没有看上你。”

  风四娘脸色也变了,火气似乎已将发作,但瞬即又嫣然笑道:“就算他看不上我好了,反正今天你无论说什么,我都不生气。”

  她不让萧十一郎说话,接着又道:“江湖中有关他的传说也很多,有人说,他又瞎又麻又丑,是以不敢见人,也有人说他长得和楚霸王很像,是条腰大十围,满脸胡子的大汉。”

  萧十一郎道:“从来没有人说过他很好看?”

  风四娘笑道:“他若是真的很好看,又怎会不敢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