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公立即在回划。

  这夜江上风大,江水以海涛之力翻腾,要是别人,水性再好,也难在巨浪中浮得起来,但这在沈太公来说,就好像吃杠丸时加一点辣一般,更有味道,更好吃而已。

  要淹死沈太公就像拿一桶水去淹死一条鱼一般。

  可是沈太公此刻一点也不悠游自在。

  因为他想起了他的两个朋友。

  方振眉的轻功极高,我是谁的劲力极够,天上的乌,未必逃得过方振眉的追逐;地上的石头,硬不过我是谁的手。但要淹死这两个岸上英豪,只要用一缸平静的水就足够。

  沈太公担心的,还有小雪。

  不会武功小雪。

  像以前他的小孙女小红般冰雪聪明的小雪。

  那一声呼叫……小雪怎么了?海上有骷髅。

  大船已经沉没了,沉没的速度之快,犹如这船忽然间像一个桶没有了底一般。

  船桅上的那面惨森森的骷髅旗,在江上飘浮,沈太公张口大叫:“财神爷、大狗熊!”

  但没有人回应。

  沈太公改口叫:“方振眉、我是谁!”希望能变得吉利一些,但仍是没有人回应。

  江水滔滔,难道……沈太公着了慌,潜下水底去看个究竟,忽然间,周身一寒,好像一千支细小如针的冰块,一起戳进了他周身血管里去。

  这时他才猛想起:那“人头幡”的大船上本来就有一潭死水,如今船沉了,“死水”岂不是跟江水渗合在一起……沈太公情知自己中了蛊。

  他不是愤怒,而是哀痛与惋惜。

  连水性强如他者,都尚旦中了“死水”的蛊,方振眉和我是谁连七尺深的池水都浮不起来,这回跟着大船上的“死水”一起沉没,怎还有命在?这不由得沈太公不悲痛。

  惋借的是。他葬身海底,又有谁救游小雪?他逐渐感觉到四脚像一块白糖糕一般软,仿佛完全不属于他一般的,呼吸照常,但一点空气也时进不到肺部来。

  倒是水灌进了肺里。

  他想:这样也好,财神爷死了,大狗熊死了,他独活也没有人驾架、闹着玩、惹事生非,还不如死了的好。

  ——可惜就算是一同水葬,三个人也没有同葬在一起。

  他不由羡慕起我是谁起来了。

  ——下这小子毕竟比他幸福,能跟方振眉死在一起,死也死得风光热闹多了……就在他由鼻子灌了半肚子水,在等死的时候,一只手把他捞了起来,问了他一句话:“你喝够了没有?”

  问他的人居然是“旱鸭子”,不通水性的“财神爷”方振眉,看来他白衣荡荡而飘,不但不像未沾一滴血,还像不染一滴水。

  这才叫沈太公气晕过去了。

 

第 十 章 沉船之战

 

  方振眉说:“你跳下河去要追那小舟时,我发现舟上下像有人,而且,以司空兄弟的功力,还未至逃到船边放舟我们还未察觉的地步,所以我就叫你不要追,但你还是鲑鱼见了水塘一般地,嗖地钻到水里去了。”

  方振眉笑笑又道:“剩下我和阿谁两只旱鸭子,可惨咯。”沈太公只有苦笑。因为现在看来,惨的是他自己,他把舌头卷进喉咙里吐,几乎肠子都要吐出来了,但肚子里显然还有半勺子臭水贮下来。

  “既然舟上无人,只是引我们去追罢了,那人当然还未走远。当时我想,以你水性,不致有险。便叫阿谁丢两块本板下去,捏着声音叫了儿句,让匿伏着的人以为我们三人都已下水去了。”

  方振眉娓娓道来:“果然,司空兄弟和梅买、伊卖,都以为我们真的下河去了,只听见伊卖说……”

  那时候大船正在迅速沉没,梅买搂住一艘竹艇,正要往河上放掉,伊卖就说:“不必张皇,那三个兔崽子追那空舟去了,不会那么快回来的。”

  只听司空跳冷冷地道:“会回来的。”

  梅买“哦”了一声,显然是有些不信。

  司空跳沉声道:“他们追到空舟,知道中计,必定会折回来看看,那时候,这船已沉,死水泛滥这一带江水,他们只要一旦游近,必定中蛊,只好命丧江中了。”

  梅买哈哈笑道:“什么名动八表的方振眉,什么威震八方的大侠我是谁,什么横扫八面的神钓沈太公,还不是统统沉在江底喂王八去了!”

  伊卖却道:“如果……如果他们三个人不是潜游回来,而是登上那空舟划回来呢……那‘死水’可起不了作用啊。”

  司空跳喃喃道:“这也是……”

  司空退接道:“这倒不必担心,他们若登上空舟,更是死路一条。我在舟上放了‘人头飞降’毒盅,只要他们登上,三天后,江畔多了一舟三尸——三具不腐的尸身,但只在脑里至满了尸虫!”

  我是谁听得咬牙切齿,方振眉低声道:“沈老已去追了,难免着了道儿,咱们擒住他们,要他们支出解药,方为上策。”

  又听司空跳说:“好计,好计,哥哥真是算无遗策。”

  司空退冷笑道:“这算不上什么算无遗策,只是斩草除根,无毒不丈夫罢了。”

  司空跳又道:“我们已提前原定计划,杀了阴火公主,也把这三个多管事闲事的窝囊废除掉了,……下一步该如何着手?”

  司空退反问:“明天就动手?”

  司空跳似是恍悟:“明天是什么日子?”

  司空退阴阴笑了一声:“我们回幡里见到峒主再说……”

  “噗”地一声,似乎是司空退令伊卖把木艇置落江上,这时江水已涨船舷,“死水”也开始渗和了江水,就要溢上甲板来。

  司空退忽又道:“梅买。”

  梅买应:“在。”

  司空退道:“你去船首,把阴火公主的尸身抬回来。”

  梅买似乎行动有些迟疑。司宝跳问:“阴火公主即已死了,还要她尸首干什么?”

  司空退不耐烦地道:“你这就有所不知了:龙会稽生平最爱阴火公主,如果咱们万一还取之不下,用阴火公主的尸体来唬一唬他,保管他失心丧魂,非死不可!”

  司空跳又阿谀一叠声地道:“哥哥高见,高见……”

  司空退催促道:“快去!”

  梅买掠到船首,看见阴火公主的尸首仍在那里。阴火公主薛初晴容貌极美,但姿容高贵,梅买往日只有远远倾羡的份儿,而今能在她死后触及她的身躯,也是件色授魂销的事儿,就在这时,忽然,背后肩膀,被人轻轻地拍了一拍。

  梅买乍回首,看见一个黑衣青年。

  梅买立即出剑,他拔剑的动作几乎与回首的动作同时完成。

  一个杀手出手的速度,就是生死的判决;杀手的反应,就像晰蝎身上的颜色、蛤蟆口中的舌尖、毒蛇的攻击,已经变成了完全自动的反应。

  一个杀手最大的本钱就是出手快。

  梅买够快。

  但他只够得上拔剑出剑,“砰”地一声,他已经连人带着弯曲成破铁一般的剑和烂柿一般的脸孔,倒飞六丈,“蓬”地摔入了“死水”中。

  从此就没有了杀手梅买这个人。

  我是谁缓缀地收回了拳头,冷冷地望着那一汪“死水”,自语地道:“我已拍了你一下,别说我杀你前没有通知。”

  这时船侧的司空跳已有警觉,疾问了一声:“谁!?”

  伊卖也嚷道:“老梅,啥事——”忽然就没了声息,显然是司空兄弟已觉察不大对劲,噤住了他发声。

  情形确属如此,司空退一挥手,司空跳如狸猫一般,弹飞出去,在船篷轻轻一点,又似一颗弹丸般弹飞起来,到了桅上。

  居高临下,才能看个清楚。

  司空跳立刻就发现船首阴火公主的尸骸,以及守在死尸旁守护神一般的大汉。

  司空跳心中一凛——我是谁回来了!?就在这时,他已瞥见伊卖正在潜伏看,迅速接近我是谁。

  司空跳立时在手里扣上了几道喂有极其厉害蛊毒的暗器,只要伊卖向我是谁一动手,他就把暗器全发出去。

  ——我是谁必死!

  伊卖也是一名好杀手。

  好杀手的条件,除了动的时候,像毒蛇、像豹、像蜂刺,但静的时候,也要像猫捕鼠一般守得住。

  ——因为能等,才能在最好的时机里一击必杀。

  只是伊卖已不用再等。

  他已觑着了最好的时机。

  因为他看见了我是谁眸子里所流露出来的神情。

  我是谁瞳眸里所透露出来的神色,是悲痛,是爱慕,是一切复杂的情愁,然而有这一双眼睛的人已沉浸进去了,不易自拔出来;我是谁是在怔怔地望着阴火公主没有生命了的躯体。

  伊卖有多年的杀人经验。他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是在九岁,他窥得养交在和情妇快活时,用砍柴的斧头一斧劈在他后脖子上。

  伊卖永远能把握到杀人的最佳时机。

  他立刻冲出,出剑——就算他失手,我是谁一时也制他不住,而他深知在桅上的司空跳一定会适时出手助他,而且,他背后还有司空退撑腰。

  伊卖这一剑,身法和出手都同样完美。

  桅上的司空跳也果然出了手。

  司空跳是整个人飞下来,撞中了飞扑而来的伊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