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一霸心里对这年轻人也十分激赏,但他此时,已罹重创,而巨心有顾碍,强敌衰视,自知绝不能心软,所以哼道:“容情什么!空凭一身好武功,却作些暗箭伤人的丑事!”

当下,“拆骨”第四式左右捶打关贫贱的“挂膀”,“膏盲”二穴!

这一招原是“拆骨四式”中,最阴毒的一式,庞一霸见关贫贱呼嚷之声,极其真切,以为他自知接不下,却不知关贫贱是不想再斗!

这下若被击实,关贫贱自是非死不可:他的长剑也不及连救二处,就在这时,关贫贱急中生智,“神手拍蚊”,“啪”地刮了庞一霸一巴掌。

庞一霸一愕,感觉到对方——一个少年人——已击中自己了,而且是脸部,在这一刹那,他可谓斗志全消,心丧欲死,他出道以未,不怕拼死,但甚少遇到挫败;要知道脸门是人身最重要的部分,对方击中了他,又收了手,自己哪里还可以死赖着脸皮缠斗下去。

庞一霸虽“霸”出了名,却是胜就是胜,败就是败的人,他在这片刻间,可谓心如如死灰,竟分辨不出关贫贱的掌力,是徒具声势,够快不够力的!

他见对方拍中了自己一掌,而又未下重手,觉得自己已经算是败了,哪好意思再打下去,那两记“拆骨手”,也未施展下去。

——这无疑是等于在阎王关口,让关贫贱活了回来。

关贫贱长吸了一口气。冷汗涔涔而下;庞一霸叹了一声,见对方不取自己性命,可能无甚恶意,但惨笑道:“青城派几时出了这般人材,佩服,佩服……”语言甚是沉涩。

关贫贱一念好胜,居然凭险击败了一方宗师庞一霸,心中悔恨交加,正想说些什么时,劫飞劫已掩至,一剑斩了下来!

劫飞劫是在庞一霸背后出剑的,而庞一霸此刻见关贫贱无加害之意,便散松了戒备,又因受挫败,心中抑郁,一时疏失,劫飞劫一剑斩下来,陡闻风声,向前翻跌出去!

但这下已迟,劫飞劫一剑,已斩下他一条胳臂,庞一霸这时翻了出去,正面对关贫贱,庞一霸急怒攻心,恨忖:你们这般折辱我,纵不敌也拼个你死我亡!仅剩下一只左手,一个飞击,疾戳关贫贱“开空穴”!

关贫贱此刻正痛自引过,见庞一霸伤重,便想过去扶持,心无斗志,哪避得过庞一霸拼命全力一击?

牛重山因为小师弟所救,而今见关贫贱目定口呆,不闪不躲,眼看要糟,他大喝一声,双手一抱:将庞一霸揽抱个结实,想阻他一时的攻击,让关贫贱缓过手来。

但庞一霸的武功,端的是厉害非凡,他身上数处重创,又断一臂,被牛重山一抱之下,痛人心脾,他情急变招,豹拳反凿牛重山“脊梁穴”!

这下敲个正中,牛重山狂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猛一发力,将庞一霸箍得全身骨骼,“喀喀”发响,劫飞劫因惧庞一霸之威,不敢上前。

这时大殿后侧,人声沸腾,似知有格斗发生,赶过来援助。众人知再不杀庞一霸,后患无穷,徐鹤龄心生一计,一手抓住一个惊惶中的妾侍,喝道:“庞一霸,快投降,否则杀了你的爱妾!”

庞一霸这时鼓气发力,吐气扬声,“砰”地将牛重山偌大力气的尸身,震飞出去,大声惨笑道:“杀吧,我庞某入活着的一天,定要跟你们这班狗徒算清这笔血债……”

说着运目瞪去。徐鹤龄给他瞪得心中一慌,手中一震,已将那妾侍对穿而过,那妾恃哀呼一声而殁。徐鹤龄怕庞一霸追来,又抓住另一妾恃,慌道:‘你敢来……再来,我连她也杀了!”

庞一霸浑身浴血,目睁裂眶,步步逼来,徐鹤龄几自颤声道:“再来……我……杀了……杀了……”

这时关贫贱正弯下身来,搀扶起牛重山,牛重山虽生得硕壮。却已断了气。关贫贱这时悲悔之情,真不知怨谁是好!

庞一霸仍然一步又一步地行去,已是恨得咬牙切齿,徐鹤龄愈是害怕,恶向胆边生,又一剑杀了那女子,庞一霸狂嚎一声,向他疾攫而来!

而在这时,饶月半已险象环生,秦焉横挽着大刀,两人合战王憾阳,情势登时较为好转。

那眇年见庞一霸全身披血,双目几要裂眶而出,嘶声叫:“嗲!”

庞一霸扑过去的身子为之一塞,劫飞劫、徐虚怀、寿英二人何等机灵,三人已闪电般抢到那少年身前、身侧、身后去!

那少年见庞一霸断臂负伤,神危力产竭,心中大恸,竟不知三人袭来!

庞一霸这时乍回身,发出一声嘶心裂肺的大吼:“小心!!”

随着一声大吼,飞扑而来!

可惜他已受重伤,将掠向徐鹤龄之势硬生生收回,转攫向劫飞劫等,便慢了一慢,这缓得一缓,劫飞劫已打落了那少年手上的峨嵋钢锥,寿英一剑剁下了那少年一条腿,徐虚怀却一剑抵住那少年的咽喉。

这时庞一霸已拥至,关若疯虎:寿英等惊心动魄,徐虚怀喝道:“站住!”

大影一闪而落,庞一霸居然不动了,但他的双眼,流的竟不是泪,而是血!

徐虚怀知道果然捏着了一味霸悍的庞一霸的弱点,喜得互觑一眼,徐虚怀道:“你……再过来,我就将他一剑杀了!”

那少年虽断一腿,血流得一地,痛得脸都青了,但却不哼一声,那庞一霸须鬓怒张、又痛又急,却无法可施。

劫飞劫知道他们抓的不是一个人而已,而抓着的也是庞一霸的死门.当下冷笑道:“庞一霸,事发了,你作恶多,快自作了断吧,你不自杀,我就杀了他!”

那少年正是庞鹏。他因仗着父亲戚名,武功便十分荒疏,但十分有骨气,至今被伤到如此,却不求饶。庞一霸这时却没了主意:手足无措,情急关心,嘶声喊:“你们……天杀的!”

劫飞劫目中凶光大现,回剑一戳庞鹏断腿处,庞鹏痛得一咬牙,几乎昏了过去,庞一霸怪叫了一声,跳了起来,一面跳,一面叫:“别、别动手……我死了,我死了就是,别杀我孩子!”

他一面说着,一面扬起手掌,眼中淌着血泪,看着他的孩子,戾气都化成了慈祥。关贫贱一直呆在大师兄之殁的伤悲里,乍听如此,才抬头看清了情势。

这时庞一霸已一掌柏在他自己的“太阳穴”上,关贫贱嘶吼了一声:“老前辈,你不能死!”

全力扑去,扶起他时,庞一霸已油尽灯枯,气息奄奄,伤不可救,喃喃说了一声:“别杀我儿”……头一撇,便咽了气。关贫贱见他断臂裕血,额头稀烂,血肉模糊,宛似身处噩梦,全身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

便在这时,听得劫飞劫道:“留着没用,杀了!”关贫贱猛然一醒,正待喝上。寿英已一剑刺人那少年的背心之中去了。

关贫贱只觉内心如刀剜一般,木立不动;这时王憾阳已敌不过秦焉横、滕起义两人联手,趁着庄丁拥进来之际,倏地窜出,转眼逃是得影迹全无。

庄丁虽然不断拥进来,但庞一霸既死,徐虚怀等还应付得了,劫飞劫在大家打得好不灿烂时,跃上桌面,他高举割下的庞一霸首级,大叫道:“放下兵器,庞一霸已为我们所杀,我们乃奉‘功术院’和‘平一君’之命平此贼寇,过住不咎,降者无罪,如有逆者,格杀毋论!”

这连番喊话,可说大大挫灭了庞一霸子弟兵的斗志,打了一阵,攻不下来,大部分都溜之大吉,部分也停止了格斗,小部分顽抗到底的,则很容易的便被秦焉横等消灭了。

关贫贱,却仍是呆立当堂。劫飞劫见大势已定,便走过来,含笑一拍关贫贱肩膊道:“小兄弟,这次你居功不小哩!”

关贫贱脑海里一团乱,也不知答些什么是好。寿英、徐鹤龄。饶月半三人见关贫贱居然能以一人之力,击败庞一霸,纷纷都走过来阿谀恭维。

劫飞劫在旁瞧了,满心不是味道:庞一霸虽败在关贫贱之手,但实在死于自己的部署下。他刚才夸那一句,以为关贫贱谦逊几句,“这都是劫老大带领之功。还不是跟劫老大学的。”谁知这小子一言不发。

劫飞劫心里有气,却满脸堆欢,道:“过两天赴平一君处领功,我会大大夸你一番,你等着犒赏好了。”

关贫贱仍是不答。劫飞劫心里暗骂一声:家狗上锅合——不识抬举!青筋在额上一现即逝。

寿英瞥了一眼,默默退开,去劝降庞家堡的人:“——你们跟着咱们,银子大家花,乐子耍不完,不跟咱们的,冻死饿死给人打死,谁人来保障你们?还是乖乖跟咱们吧!”

一时间,倒有不少人真的留下来。他们都是游手好闲的武林人,旧主人死了,再换一个,也没什么不同,反正忠心的部下都已战死,知机的都开溜了,他们限谁,只要有饭吃,还不是一样!

滕起义问了一声:“这些尸首怎么办?”

那劫飞劫在怒火上头,大声道:“抛下鄱阳湖不就一了百了!”

他一面说着,霍地转身,红衫掠起一阵飙风,徐虚怀在旁边站着。也觉心头一寒。

劫飞劫和青城派的人占领了庞家堡,其结果是金银珠宝花不尽,名声鹊起,实力大增,果尔不到两天,连铜官山的流寇都来“拜山”了。

他们来的时候,看见鄱阳湖上的浮尸,都掩住了鼻子,使得当那湖水击拍石洞的声音,越来越大声时,他们腾不出双手来塞盖耳朵。

 

 

十四 百花洲

 

过了三天,有人快马递来了一封信,那送信来的人缚蓝色护手,英悍精壮,正是平一君的门人。

平一君的门人,送来的当然是平一君的信。

劫飞劫见是平一君的信,一颗心忐忑狂跳,拆阅后,又读了一遍,谢了来使,送出门后,扶柱哈哈大笑不已。

众人都急于知悉书信内容,劫飞劫尽是大笑不语;此际牛重山、盖胜豪已死,凭青城之力,已未必是劫飞劫等三人之敌,徐虚怀等心中恚怒,却都不敢造次,只得耐心等候。

终于劫飞劫笑说,“你道平一君来函作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只待他说下去,若是盖胜豪在,早已老实不客气地催促,牛重山在,则非捶桌子不可。幸好才顿了片刻,劫飞劫便道出了原委:“平一君来信说我们平青云谱之寇,定庞一霸之乱,大大有功,所以会主推荐我们入‘功术院’至于‘侠少’之名衔嘛……”

众人一齐伸长了颈,瞪大双眼,劫飞劫笑骂道:“瞧瞧瞧,小小一个侠名,你们就似引颈就宰一般德性儿!”

众人心里也暗骂:若不是你先看了,还不是一样猴急!

幸好劫飞劫也过于兴奋,无心讪骂下去,按道:“平一君信上说:‘侠少’名头,保我们不难,然平一君有事相求……”

寿英忍不住问道:“什么事?”

劫飞劫游目一巡,满脸春风地道:“现在平一君家里,来了位恶客。”

寿英等均莫名其妙。劫飞劫道:“平一君有位客人,忽然发了狂,见色心起,抓住平一君的闺女,说什么也不放;平一君也不让他们走出平家庄一步,两方僵持不下……嘿嘿嘿,往下的,就要靠我们了。”

滕起义不禁喃喃地加问了一句:“什么要靠我们了?”

劫飞劫趋势喝了一声:“这都不懂,蠢材!”

滕起义的脸色,变了一下,但立即垂手应道:“是。”

劫飞劫看在眼里,却佯作不知,道:“那是平一君门下熟客,所以平一君无法救他的宝贝女儿回来……我们去,比较不受怀疑,或许能一击奏效。”

秦焉横问:“是什么人那般厉害,竟制得住平一君的女儿,连平一君都奈何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