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魏消闲。

 

 

二十一 好一朵白莲花

 

因此文征常倒地而殁时,双目突露。他死得比祝光明还痛苦。无论是谁,知道他自己诚心相待、相交一世的兄弟对自己猝下毒手时,都会死得很不瞑目。

死得像杨沧浪一般痛苦。

平一君去夺祝光明的剑时,文征常想出手的同时,邵汉霄也出了手,但他立时发现,祝光明已死在平一君手下,文征常也为魂消闲所杀,自己那一剑,也给徐虚怀接了下来。

——他曾目睹弟子们比武试剑,他很清楚徐虚怀没有这种能力单独接他一剑。

元子祥与其他四名弟子怒叱声中,纷纷拔剑,扑将过来,但分别给劫飞劫、饶月半、寿英、徐鹤龄、滕起义五人挡住,交起手来。

才不过片刻.摆在青城派掌门人邵汉霄面前,是一盘残棋:

“吟哦五子”中,死了三人,叛了一人,只剩下他孤单单地一个人,自己的老友:平一君,显然就是主掌这一场狙杀的人,而他门下弟子,武功较高的都背叛了他,而他又中了毒,这毒力量虽不太强,叵足以令他手足发软,四肢酸麻,头晕眼花,反应迟钝……

这样的局面,他已失去了一切可以挽回的生机。

这只是一阙残凤

而他就是这残局中的最后一颗棋子。

他现在只欠别人来“将军”。

邵汉霄以剑支地,恨恨他说了一个字:“好!”

“好”有很多种意思,有赞许、有妒忌、有羡慕、有同意,也可能是痛恨的意思……

但在邵汉霄此刻心中,真岂止是“痛恨”而已。这同时还包含了耻辱、悲伤、难过,愤怒……

——“吟哦五子“纵横一世,却设想到年已过六旬,才被近二十年未见的老友杀个精光……而今只剩下了自己,和叛徒!

平一君垂着头,看看自己手中所执的剑上鲜血,“唉”了一声,扔掉了剑,负手道:“所以我不忍让祝三侠眼见这场残杀。”

邵汉霄双颊凸起了两道青筋:“但我却都瞧见了。”

平一君一点也没有胜利的欢容,只说:“那没办法,你是青城一派掌门,祝兄可以死得不明不白,你不能。江湖中有些事,确是扑朔迷离,很多人也至死不悟。但你不可以。武林中有些人,想少知道一些事,少忍受一些委屈,免去一些责任,也无法做到。”

这时只听一声惨叫.原来徐虚怀挡开了邵汉霄一剑后,赶过去加入了战团,与徐鹤龄以二对一,那姓年的“北英级”弟子抵不住,给徐虚怀一剑杀了。

邵汉宵大喝一声:“住手!通通住手!”他眼见局势如此,打下去只有对自己这方不利。

只是他喊归喊,众人依然交手不歇。徐虚怀等仍是不听邵汉霄指挥,元子祥等就算要停手也有所不能。

平一君平平淡淡他说了句:“停手。”众人都停下手来。

平一君问:“你要说什么?”

邵汉霄道:“事已至此,夫复何言?”

平一君道:“你还问什么?”

邵汉霄问:“我只是不知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平一君说:“原因很简单,其实你自己也该有自知之明。十一大门派中,以青城为最弱,站在其他十大门派的立场来说,多一门派,掺杂其中,不如去芜存菁,少一门派的好。”

邵汉霄苦笑道:“如果嫌青城一派势孤力单,碍手碍脚,就踢我们出‘武学功术院’好了,又何必如此?”

邵汉霄摇头道:“我不相信。”

平一君反问:“你不信什么?”

邵汉霄双眼瞪看他:“我不相信只为了这一点,就要我们四个老骨头的命。”他说“四个”,已没有把魏消闲包括在内。

谁也不能把残杀自己的兄弟当作兄弟的,也许还关心他,但一个残害自己兄弟的兄弟,谁也不会他当作兄弟。

兄弟的意义,就算不能做到尽忠尽义,至少不能背信弃义。

平一君一笑,道:“是。我们不光是为了这点。你们领导青城以来,一直可有可无,从未替当今朝廷立过什么大功。俗语说,无功便是过。御史大人早派人监视青城的一举一动,已十分不满……”

邵汉霄激声道:“我们现下不是搜到‘连云寨’、‘白莲教’判国起事的证据么?!我们孤忠抗节,怎能在建功后诛杀我们·……”

平一君一摊手,道:“没办法。上头已有命令下来,我们是依令执行。邵兄,不是我不想维护青城,而是上面查究下来,说我偏私,这可是大罪,所以越亲近的朋友,执法愈严……”

邵汉霄疲惫地一摇乎,道:“我知道。”转去向着魏消闲,问:“刚才平庄主说官府派下来追查青城,就是派你来了?”

魏消闲毕竟作了亏心事,虽笑了个血盆大口,但始终不敢与大师兄目光相对。

邵汉霄惨笑又道:“事成后,朝廷给你的封赏一定不薄吧?”

魏消闲的眼珠左右溜着,说:“我这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七八年前,我就想做青城派掌门,但你又偏偏不死,我,只好……”

平一君笑着接道:“只好出此下策了。”

邵仅霄冷笑道:“好个识时务者为俊杰,确是上上之策,这几年来,青城上上下下,都交由你去打理,我死了之后,自然是归你了。”

元子祥听得血气上冲,大呼道:“魏师伯——魏消闲欺师灭祖,包藏祸心,哪有资格当掌门人!”声音嘎然而绝。

他背心亮晃晃的插了一柄短剑。

跟他并肩作战的一名同门,在后面一剑刺死了他。

只听那名弟子涎若脸道:“弟子稽锐利,听魏师伯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弟子素来敬仰师伯,一言一行。莫不谨遵严守,谁敢辱及二师怕半点声名,弟了莫不手刃其人方才甘心,嘻嘻,弟子先杀叛徒元子祥,以表寸心……”

另一个弟子见锐利趁风转舵,大势已去,惟恐错失活命良机,也就慌忙叩首道:“二师伯……不不不,掌门魏师伯,弟子雄剑柏,忠心耿耿,愿为掌门赴汤蹈火,分忧解劳,披荆斩棘。斟茶奉水,唯命是从!”

只剩下一名弟子,战已无星,降也不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悲愤地望向邵汉霄,眼中流露出哀怜之色。

邵汉霄忽然“哈哈!哈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魏悄闲怒叱:“死到临头,还有什么可笑的!”

平一君却谈淡地问:“邵兄,有何可笑之处?”

邵汉霄笑容一敛,道:“我在笑我以前的二师弟。”

魏消闲更怒:“你笑什么!”

邵汉霄缓缓自衣襟内抽出一卷纸,慢慢展开,道:“我本来已写下传功书令,掌门之位,交予二师弟……没想到,哈哈,他却熬不住,最后关头发动了……”双手连振,己将书柬撕得粉碎。

“可惜他名正言顺接任掌门反倒不要,却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来……唉,我这双眼,居然也错看了数十年……”

魏消闲在邵汉霄展示书纸时,也瞥见了内容,更清楚信末有三剑交叉的青城剑掌门印信,知道大师兄确有心将掌门之位禅让予他,心中不无一丝悔意,但见邵汉霄撕碎纸张,心中勃然大怒,铁青着脸道:“邵汉霄,我们在称了你数十年的师兄,你没慧眼识人,领导青城无方,颓靡不振,致使师弟们今日惨死。都是你一手造成的,这是木匠戴木枷,自作自受,怨不得人!”

邵汉霄默然喃喃道:“是我害了人,是我害了他们……我没看清楚你,害死了他们,可是,我有怨人么?”

魏消闲大声道:“不管怎样,今晚,你交出掌门玉佩印信再说!”

邵汉霄冷笑一下:“你们到现在还不杀我,原来是为了这个——你取不到玉佩,就当不成青城掌门,朝廷也牵不住青城派这傀儡了。”

剩下的那名弟子姓满,单名堂字,是女真族人,性子很烈见此情景,知已无能为力,虎地掠前,大声道:“我满堂生是青城人,死是青城鬼,就不容你们这千邪魔妖怪,敢侵青城半步!”说着回剑反刺,没入腹中,倒在地上,血流有用,演然而逝。”

邵汉霄点点头道:“好,你在九泉之下见着曾太师祖爷‘千手剑猿’,也可以正大光明说自己是青城门下。”

平一君却啧啧地摇首道:“我们迄今未向邵兄下毒手,却不是为了信印玉佩。”

邵汉霄格格笑了几声,“平兄,难道我邵老头儿还有其他的什么值钱东西,使得你们压榨方休么?”

平一君友善地摇头,好像是安慰一般他说:“我们是要你看一样事情之后,才让您瞑目的。”

邵汉霄怒笑道:“现在如果还有什么事情可以令我死得甘心的,除非是你们先死了。”

平一君笑露了齿,“你说对了!”

骤然间,徐虚怀、徐鹤龄双剑齐出,急刺魏消闲!

这两剑既突然,又快疾,已刺入魏消闲左右胸内:

但魏消闲的一身惊人绝艺也在此时发挥出来:他身子及时向后一仰,竟将两剑剑尖离体内拔出来,两股血泉,飞溅而出,他后脑着地,尚未弹回,伸手问已夺下徐氏兄弟乎中两柄剑!

但闻“哧、哧”二声,滕起义与寿英的剑,也同时往魏消闲背后刺去!

魏消闲此刻身弯如弓,仍能劈手夺去徐氏兄弟两剑,剑势反挑,格开寿英、滕起义双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