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大飙一面按招,一面分神说话,而且双目一直注视关贫贱,却仍将邵汉霄的攻击一一化解。

关贫贱到了最后,已无法抗拒慑心压力说出任何一句有条理的话,只拼命张大了口,发出各种不同的声音:“咦”、“哦”、“啊”、“噢”、“哇”、“叩”、“呵”、“嘎”来抗扰及减轻冒大飙魔音慑心的压力。

但他一双眼神,已被冒大飙双目绿芒幽深地吸进了古井内一般无法自拔。

邵汉霄瞧得大急,拼力抢攻,无奈受伤过重,力不从心,只听冒大飙继续间道:“关贫贱,看你一本正经的样子,敢情未亲近过女色了?官府里,有的是美人儿,任你挑选,供你享乐,你说怎样?”

关贫贱满头大汗,呼喝出来的声音愈来愈低沉,直似喉结里咕哦出来的一声半息而已。

冒大飙又道:“关贫贱,青城派已败落到一塌糊涂,你不想振兴吗?要重振青城声威,就要投靠朝廷,你想不想使青城的武林中一峰独耸?”

邵汉霄答:“想。”这声一出,局势立变!

原来冒大飙正对关贫贱施“偷天换日慑心功”,每一句问语,只要回答一声。立时所制于心,自然而然听从禁制看一切指挥。冒大飙听问,无非是诱关贫贱动心回答,却不知关贫践对名利看得很淡,所以还能抵受得住。

而邵汉霄就不同了。

他是青城派的首脑。年轻时得见曾太师祖千手剑猿,托以复兴青城重任,但青城派一蹶不振,每况愈下,他将派务交予二师弟,苦练剑法,为的也是先在武功修为上能使青城大放异彩,而今“吟哦五子”叛三死,只剩下了重伤的自己,心中悲苦,可想而知。

冒大飙最后一番话里,问的正是他所要的;冒大飙虽注力在慑关贫贱之心,但慑心功威力笼罩于他对敌的所有人身上,邵汉霄一失口,应了这一句。

这一声答话,令邵汉霄攻势立止,失魂落魄。

这一声答话,也使关贫贱如遭雷殛,不禁失声呼出:“大师伯你——”

冒大飙双目绿光立长,全力盯视关贫贱,即问:“你想不想你大师伯没有事?”

关贫贱不加思索,大声道:“想。”

此声一出,“当”的一声,长剑已握不住,呛然落地。

冒大飙继续问:“我听我儿子说你有个老父,在青城山下做牛做马,你想不想他生活过得好,以享天年?”这几句话正问中了关贫贱最关心和最担心的,一时泪如而下,悲声道:“想……”语言颤不已。

冒大飙目中寒光暴长,道:“想?想有什么用?只要你死了,他老人家自然就快乐啦。”

关贫贱喃喃地道:“我死了,他老人家就快乐……”

冒大飙的声音越来越苍老:“是啊,只要你拾起地上的剑,往心口一插,他老人家,就会高兴了……”

关贫贱重复道,“只要·……我把剑……在心口……”语音大涩,眼皮子不住翻动,眼珠上升,眼白突露,显然一丝神智还作最后挣扎。

冒大飙补充道:“对,往心口一插!”

关贫贱喘气渐重:“一插……”

冒大飙哑声道:“对”。“慑心功”所耗费的功力至巨,他自己也几乎支持不住。

关贫贱缓缓蹲下,拾起地上的剑。

邵汉霄大喝道:“不可:“他仅答应了一句冒大飙的问话,心神虽为之所慑制。但冒大飙全力对付关贫贱,并无进一步慑伏他,所以他恢复得比较快!

邵双霄一声大喝,关贫贱便停止了动作,冒大飙的怪浊声音,也被阻了一阻。

邵汉霄挺剑而上。

冒大飙忽然传了一种声调,幽凄如阴风,似这白茫茫的月色中地底下传来一般!

“大师兄,大师兄……”

邵汉霄一听,动作又缓慢了下来。

只听那声音又呼道:“……我死得好惨啊,大师兄……”

邵汉霄整个人都呆在月色中,似被月乳所凝结住了一般,颤声道:“你……你……”

冒大飙这时脸色也如白纸一般,“偷天换日”最高层施法“慑心功”中,是甚耗费心神真元的技法,只听他撮唇作啸道:“……大师兄……我是文师弟……你是大师兄……吗……”

邵汉霄眼角涌出了泪,怔怔地看着地上文征常的尸首,说了一声:“是!”这一声一出,他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只要一阵风刮来,他整个人就会被吹走一般,迄此已完全被冒大飙所制。

冒大飙断断续续地道:“……大师兄……你要找我吗……”

邵汉霄呆呆地点头。

冒大飙全身也在颤动着:“……大师兄……你只要将手中的剑……往脖子上抹……立刻就可以与我见面了——”

邵汉霄怔怔地横举起了剑。

冒大飙目中阴火愈来愈冰寒:“……对了……就这样一抹……很快,很快就可以见到我的了……”

邵汉霄这时把剑贴在了脖子上。

关贫贱、平一君、舍长房三人,正奋力挣扎,企图挣脱“慑心功”的无形禁制,赴援邵汉霄。

但是冒大飙的“偷天换日慑心功”,已侵入他们体内,如无外力,是极难得脱,只有越溺越深的了。

冒大飙见状,见已纵控大局,便阴阴地改换一种声调:“……如今……平家庄将成一堆残垣……天下英雄也认定你关贫贱卖友求荣,背信弃义·……平一君、舍长房、关贫贱,你们三人,生还有何欢呢?不如死了好……青城派已精英尽失,回天乏术了。邵汉霄……你身为青城派当今掌门,也就该横剑自刎了……”

说到这里,众人心境已全被冒大飙慑制,邵汉霄的剑搁在颈皮上,已渗出了血丝,关贫贱也把剑尖对着自己的心口,渐渐没入,平一君和舍长房,也各自兜刀回枪,指向自己的要害……

冒大飙脸色惨白,那是因为他长久使用“偷天换日慑心功”过分耗力之故:“……你们几人,还不去死?……当年七人围攻我,今日只剩二人,你们还下去见黄泉道上的老朋友去?……凭你们两个身受重伤的老不死……到得头来,还是要死的……”

就在这时,冒大飙忽听冒飞劫大叫道,“爹小心……”

冒大飙精神一涣,背心一疼,他全力一挪,“突”地肩穴内侧凸露出一截剑尖来!

冒大飙骤燃受创,但反应丝毫不慢,反手一掌,将背后的人击飞出去!

那人被击得飞起,冒大飙的身子,也似被斫着一般,向后贴追而去,那人“砰”地撞在一棵枯枝上,身形一顿,“砰”地冒大飙再次击中他第二掌。

冒大飙还想击第三掌,但真气不继,萎然落下。

那人也背脊顺着树干滑落下来。

冒大飙这一分神,“偷天换日慑心功”便被冲破障得,平一君、舍长房、关贫贱、邵汉霄先后都震醒过来。众人冕自己的兵器正向着自己,不禁心道:好险!却见在树干上奄奄一息的偷袭者,原来是“尚书一剑”魏消闲!

只听魏消闲喘息道:“……青城派……共有三个身负重伤的人……当日七大高手,还有三个老不死……不是两个……”

魏消闲所说非常明显:现下场中,青城派还活着的伤者,除邵汉霄和关贫贱之外,还有他;而当日围攻红袍老怪的五子一君一霸七人中,还剩下平一君、邵汉霄和他三人。

邵汉霄趋前搀扶,悲声道:“二师弟,你……”

冒大飙“慑心功”被破,背受重伤,正图恢复,全力运气,正好乐得让众人注目到魏消闲身上去。而冒飞劫跟舍守硕,武功相若,谁也没胜得了谁,所以冒飞劫见魏消闲在要紧关头大偷袭,也只能提气叫了半句,而未能过去解他父亲之危。

狭谷中的拼杀之声,渐渐消沉,似有了结局。

魏消闲苦笑道:“大师兄……您……您还叫我师……弟?”

邵汉霄见他目光散乱,心如刀割,点头悲声道:“二师弟,你不能死,‘吟哦五子’,只剩下了我和你……”

魏消闲摇首苦笑,嘴角大量渗出了鲜血:“大师兄……我对不起你……”

只听冒大飙这时忍不住喘息、抑不住愤怒,叱问:“魏消闲,你这个又当巫婆又做鬼的家伙,你是我们到青城的卧底,却在这个当口儿.背后刺我一剑,你……”

魏消闲一面笑一面咯着血:“我是青城人,死做青城鬼。你们也没把我当作人……我身上的伤,就是你的好儿子、好徒儿给的……我横的赔命,竖也是白死,倒是大师兄,顾惜我这条命,这时候还挡了一记要我命的枪……我不帮他,还帮准?咱们是张飞找李逵,黑对黑,你怨不得我,我怨不得你……”

冒大飙禁不住气得脸上肌肉猛抖,“去你妈的!”

他好不容易才制住四人心魄,却让魏消闲破坏,功亏一蒉,还受了重伤。

魏消闲微微笑道:“快二十年了,还能刺着你一剑,我很高兴……十九年前,我们吟哦五子,还没有老,还是侠少的时候,跟你那一场……”声至此忽绝!

邵汉霄只见魏消闲脸上,还带了个淡淡的笑容,但一探他鼻孔,已经没了呼吸,才知他已然气绝。

邵汉霄低唤了一声:“师弟。”伸手替他掩盖了眼睛,缓缓回过头去,望向冒大飙:冒大飙猛一聚力,嗖地一声,竟将剑自背后倒逼了出来,落在丈外。

众人见冒大飙重创之下仍有如此骇人功力,不禁变色。

冒大飙伸手点了自己身上几处穴道止住伤口急涌之血,冷冷地道:“好了,所有的暗算过了,我们五个人,无一不重伤,正好来好好算笔总帐吧!”

舍长房第一个就憋不住,抡刀虎吼着冲上前去。

这一声恶斗,无疑比刚才的厮拼更惊险万状。

冒大飙的“愉天换日慑心功”,全已被破,四人激斗他一个,他也真有过人绝技,凭一双肉掌,占尽了上风。

如果平一君、邵汉霄、舍长房、关贫贱都没有受伤,或者,伤没有那么重的话。冒大飙就绝对讨不了好。

但四人的伤,绝不比冒大飙轻。

这一场力拼下来,翻翻滚滚,关贫贱的“神手拍蚊”,因冒大飙特别防他,而且关贫贱受伤之后出手还不如平时灵便,也根本不能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