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幻抿嘴一笑,转头不语。她的脸已又红又烫,哪里说得出什么话。西门小桥咳了一声,板了脸道:“也罢,明儿我就跟王上说清楚。说小桥心里早有了人,让王上为我们早日……”

  “你乱讲什么!就算王上答应,我师父也不肯呢。”幻幻情急下打断他的话。

  西门小桥苦笑:“是啊,你师父最不喜欢我。”忽然神情又变得轻松,嬉皮笑脸地问道:“那么幻姑娘你呢?”

  幻幻一怔:“我也最不喜欢你。”头一撇却是在忍笑。

  西门小桥拉住她的袖子道:“你若不肯要我,叫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可如何是好?”

  “好啦!”幻幻心中喜悦,不忍再作态,“你真有心,不论日后如何,我……”

  西门小桥轻握住她的手,道:“你放心,我一定想法子把小公主‘送’给别人,总之王上不会找我的麻烦。”

  幻幻低眉叹道:“眼下不说你我的事了,应付过萧映雪再说。你打算如何布置?”

  “他不会知难而退,因此,我要让他尝尝迎难而上的滋味。要是连这几关也过不了,自然不配见到王上。他们来了四人,另外两个往鬼王殿去了,反正那一路没有萧映雪,我也不想为难,一切看他们的造化。但绝地这一路嘛,我要亲自考考他们。”

  幻幻吃吃一笑:“你的口气太大,小心骄兵必败。萧映雪是个杰出人物,连婉幽也心悦诚服地为他涉险,你莫要掉以轻心啊。”

  “婉幽感情用事。”

  “换了我也一样。”她痴痴看着灯火,坚定而又叹息着说:“飞蛾扑火,在所不惜。”她凝望西门小桥,柔声道:“如果冥魂窟藏着什么有关你的秘密,我也会去。”

  “幻幻,”西门小桥叫了一声,情不自禁地想把她拥入怀中。他很快又抑制住情感,平心静气地道:“你帮我想想,该如何布置飞天峰、圣聪岛、神愁庵和我这叠云小筑?”

  “有三位绝顶聪明的老前辈在,加上你我二人,萧映雪真的能见到王上吗?”幻幻含笑问道。

  “他不仅要见到,而且非要救出婉幽。只有他足够厉害,婉幽才能免于劫难。”

  幻幻细想了想,终于叹道:“不错。”她隐约看到事件的核心所在,因而更明白西门小桥处于夹缝中的难处。

  她的眉头只一皱,西门小桥已知她心意。他洒脱地拍拍她的手,道:“放心,威胁萧映雪如此盛名,又是婉幽看得中的人物,必不会让我们失望。”

  第八章 月有圆缺

  明月照耀下,三条人影迅速穿越了断情山的无情宫。一股浓烈的酒气弥漫整个宫中,放眼处一片漆黑,唯有鼾声不绝。只听一个清脆柔美的声音叹道:“唉,果真醉得厉害。”

  萧映雪的声音轻轻响起:“叶子姑娘,无情鬼前辈莫非不知道我们来的消息么?”

  叶子“嗤”地一笑:“你们来不来,与他们这些前辈关系可不大。他老人家,唉,对什么都无情,唯独放不下这些口腹之欲。这会儿,总算尝到老酒鬼的‘醉草王’了,不知道几天能醒。”

  端木容甄好奇地问:“这醉草王是什么酒?如此厉害。”

  叶子道:“这是老酒鬼的独家之秘,不仅酒味好,且色、香俱佳,一喝便不能止。倘若你能从他那里骗到秘方,你想再造一个端木家族都可以。”

  端木容甄道:“可惜我们这一路遇不上这位前辈。”

  “你遇上他也会被灌醉,把要骗秘方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你怎知?”

  “因为我就上过两次当。”叶子嘻嘻一笑,脚步又加快了许多。

  端木容甄很快跟上她,道:“叶子姑娘,想不到断情山这么容易通过,太谢谢你了。”

  “没什么,这是你们走运。不过,军师该出关了,凭他的手段……”她突然停住脚步,萧映雪与端木容甄见状也停下,道:“出什么事了?”

  叶子肃然道:“我只有今夜能为你们指路,马上要赶回鬼王殿,不能让人发觉。前面的岔路我们就此道别,救婉幽还得靠你们自己。”

  端木容甄道:“你要回去了?”

  “嗯,我在前面转道白绫宫,你们……好自为之。”

  与她走了一路,萧映雪和端木容甄心知已是意外收获,不敢强留。等陪她到了路口,三人珍重道别。夜色很快淹没了她的身影,萧映雪遥望远方,道:“此女颇不寻常。”

  端木容甄道:“幸好她是真心帮我们。只不知……秀秀和小陆如何了。我答应袁潮汐要好好保护秀秀,如今和她分开了,我……委实担心得紧。”

  他与萧映雪是最好的朋友,说话便无顾忌。萧映雪道:“我不想说什么安慰的话,我们这一路要凶险许多,你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走水路的话,袁姑娘和小陆想必不成问题,倒是我们,须更加小心。”

  言下之意,他们越是危险,相对的另外一边肯定会安全。

  端木容甄道:“我心里明白,只是说出来就痛快多了。是你,一定有信心救颜姑娘出来。”

  “也许。”萧映雪微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尽力就是。”

  端木容甄点点头,脚下不停,又问:“映雪,先前人多,我没来得及问你,现下只你我二人,有句话,你要老实告诉我……”

  萧映雪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说了一句,便沉默不语。

  端木容甄瞧他的态度,隐约猜到他的心意,便叹道:“其实她真是很不错的女子。”

  萧映雪依然不语。明月照着他沉默的脸,看上去有几分萧索之意。端木容甄道:“那么你见到她,该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救了她之后的事情?”

  萧映雪又沉默半晌:“我心中敬她,感激她,只要为她好,我什么都愿意做。”

  端木容甄一阵惆怅。他想这两人郎才女貌,看似天造地设的一对,如能在一起真是羡煞旁人,直如神仙眷侣。但偏偏天公不作美,让如此美事成了一厢情愿。萧映雪纵然愿为颜婉幽而死,甚至愿与她从此一起,却只是为了报答而非情之所至。端木容甄只觉月有阴晴圆缺,很多事勉强不得,不由生出一股愁意。由此想到他和袁秀秀之间,能够彼此一见钟情,两情相悦,真不知几时修来的福分。

  两人遂不再谈此事。这时进入了笑笑谷,青苔幽滑,阴湿生冷,一不小心就会立足不稳。端木容甄摸了摸冰凉的鼻子,皱眉道:“此间的环境一点也不快活,那位前辈怎能笑得起来?”

  萧映雪沉吟道:“我们找地方休息一晚,养精蓄锐,明天早上再走。”

  “听你的。”

  于是两人寻了一处平地。因地上潮湿,端木容甄好容易找了两块大石,取火折烤干了一块地方,堆在坐处。萧映雪四处折了些树枝,对端木容甄道:“早知先前取些干枝,这里的只怕不易燃火。”

  端木容甄用火折烤了半天,果然着不起来,他不由笑道:“我想打喷嚏了。”

  萧映雪道:“没想到昼夜变化这么大。”

  端木容甄道:“是否要返回断情山?”

  萧映雪道:“罢了,不想走回头路,将就一晚吧。”心下一动,呵呵笑道:“好在修炼过什么烈阳掌,你看我取火。”一运功,一掌打在树枝上,掌风灼灼如焰,倏地便燃烧了起来。

  端木容甄道:“我们这般大张旗鼓点火,会不会……被快活鬼发现?”

  萧映雪若无其事地道:“想必他早知我们来了,既然他不没有动我们,我们就以静制动,静观其变。”

  端木容甄道:“好。我入定了,你好好休息。”说完,在石上盘膝闭目。

  萧映雪终于可以静下来细想心事,但不知怎地,他心中突然很烦躁,竟无法集中心思。楚惜刀、颜婉幽、陆岑康、袁秀秀,他们前途未卜。那位叶子姑娘、鬼道军师、以及鬼王,都让人捉摸不透。一个个人从他的心底滑过,仿佛一片片落叶慢慢堆积在地上,重重叠叠。

  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如此心境,根本不宜练功。萧映雪遂不再想什么,索性摒弃杂念以求入睡,这样神思迷糊,直至迷梦到来。

  萧映雪看见一个极大的山洞,洞中怪石参差,崎岖不平。他立在一块巨石后,偷偷朝内观望。洞中燃着一堆熊熊烈火,吐艳的火苗似魔鬼跳动的长舌,围绕在被绑的颜婉幽周围。火堆旁还捆着两人,他们跪在地上,低着头,看装束却是陆岑康和袁秀秀。

  萧映雪吃了一惊,正欲进去解救,忽然肩上被人拍了一掌。他正诧异自己怎会如此大意,回过头却看见一个戴着鬼怪面具的白发人,不冷不热地道:“进来坐。”

  萧映雪一眼便看到他腰间那块紫色的掌状玉佩,暗中戒备,道:“你就是军师?”

  那人道:“何必废话。我请你喝酒,你来不来?”说罢,竟大摇大摆毫无提防地走在前面。

  萧映雪刚想一掌打成,忽又停住,心想:“怎能背后伤人。”却见那军师回头道:“你若想出手,随时都可以,不用顾虑。否则,就会没有机会。”

  萧映雪瞥见洞中三人似乎对自己毫无反应,忖道:“莫非他们中了毒?”便道:“你请我喝酒,我怎会出手。”

  军师冷笑几声:“不仅有好酒,还有好肉伺候。”突然飞身而起,几个扑纵跃到洞中央,捡起一根柴禾“刷”地指向三人,笑道:“上好人肉,不知你有没有胃口?”

  萧映雪一怔,平静地道:“只怕阁下没有好使的刀。”倏地如一阵疾风,瞬间飘至军师面前,挡在了三人与他之间。

  军师哈哈大笑,将柴禾放入火堆,燃成一只火把,依旧指向他们,道:“我为刀俎,尔乃鱼肉,哪怕是把破菜刀,也依旧能要了你们的命!”火把如一条游蛇,“嗖”地滑了过来。

  萧映雪觉得这招快得匪夷所思,就像来不及后悔。分明刚刚还在远处,忽然到了鼻尖。他的胸口被猛击了一记,火舌轻柔地舔在脸上,一时间,满目皆是耀眼火花。他大吃一惊,努力睁大眼想看个清楚,那军师慢慢地,慢慢地揭开了面具。

  那张脸美得动人,在火光下平添了几分娇艳。

  军师竟是叶子。

  萧映雪浑身一颤,惊出一身冷汗。他睁开眼,意识到是梦,大大松了一口气,不由想到自己其实是信心不足。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道我是在害怕?”

  他不禁笑了起来。端木容甄也醒过神,道:“怎么了?”

  “没什么。刚做了恶梦,我想是害怕了。”萧映雪语气轻松地道。也唯有在端木容甄面前,他可以没有负担地直陈心事。

  第九章 快活前辈

  “哦?”端木容甄诧异地道。他知道萧映雪虽然为人坦诚,却从不肯让朋友担忧。若在往常,萧映雪绝不会显出一丝畏惧,因为如果连他也畏缩了,旁人就更没有信心。可这一回竟说出了这样的话,难道事态真到了不说实话不行的糟糕地步?

  “别为我担心。”在黑暗中,萧映雪明白地了解老朋友心中所想。“我的确有些紧张,至于害怕,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就像和大哥决战的那回,其实我很怕。不知道决战后我们会如何。虽然有时人力可胜天,但冥冥中毕竟有命运在摆布,不是单凭一己之力就能做到所有的事情。”他一面说,一面想起自己的一家人聚散离合,越发深叹造化弄人。

  端木容甄道:“但我们也只有尽力而已。”

  萧映雪道:“是,因此害怕不算得什么,无论如何也要迎难而上。我不是神,有一点害怕,未必是件坏事。”

  陆岑康此时如在,一定笑眯眯地说这样更像个人。端木容甄想到这点,放下心来,道:“有你在,我从来就没有害怕过什么。”

  萧映雪笑道:“有你这句话,我的担忧已过去一大半了。”

  的确,有最好的朋友并肩作战,还有什么样的路不敢一闯?端木容甄和萧映雪在夜色中相视一笑,信心大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