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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其实两宋也有几个很不错的皇帝,勤勉节俭,广开言路,然而整个国政调子就定错了。不过,可能两宋的教训对漫长的历史也是好事。宋朝的惨烈结局彻底告诉国人,光富庶是没用的,会被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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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我不是要吹捧世家豪族,我绝对赞成历史的演进应该是从贵族政治到平民政治,但我反对因为孙子窝囊就骂爷爷也是混蛋。就算世家豪族在后期成为了历史流向的对立面,也不能否认他们在历史中曾经起过的积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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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顺便多句嘴,同样是文官集团执政,但我认为明代的文官集团还是好于宋朝的文官集团。

北宋的灭亡不是因为不可逆转的土地兼并,或不可抵挡的农民起义,而是那群据说很了不起的文官们,他们愿意计较公主的言行举止,孜孜追究一个可怜女子的无奈杀夫案,但在异族大军面前却只知城头跳大绳,甚至有自开城门之举。

只要有一个于谦,北宋很可能就不会在那年灭亡了,以那样悲惨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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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也难说,说不定就是北宋的悲惨教训给了明朝文臣一个经验教训,打死都不投降开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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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多必失,我多嘴了。纯属个人之见,请勿深究。

第85章

皇后近侍官的首领是一名和蔼面瘦的宦者,名叫曹成,管理宫中事宜,宣达皇后旨意,行奉引詹事之职,乃官秩高达两千石的大长秋是也,其下除宫婢之外还掌理许多黄门令小黄门以及中黄门。不过皇后素性清净端肃,既不爱插手朝政也不喜频繁宣召命妇入宫八卦,所以曹大长秋的工作十分清闲,除了庞大宫廷的日常运作,就是每年为皇后张罗几回盛大隆重的筵席。

皇后虽对曹成并无不满,但她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情,内殿中的琐碎事宜往往就近了结,不过如今翟媪渐老,精力不足,而骆济通婚期在即,留在宫中的时间是越来越少,加上皇后有意让少商学着断事用人,于是天时地利人和之下,少商就顺势顶了上去。

起初少商在宫里忐忑不安,是因为人生地不熟兼男女大佬社会地位太高。在大姐头那里犯了错顶多被K一顿或逐出台球室,在老师处犯了错不过训斥一顿写份检查顶天了全校通报,可帝后却是天下至尊公母,真惹急了可是管杀不管埋的那种。

如今既获得了他们对自己努力的肯定,戒慎恐惧之心渐去,少商自然而然开始流露本性了,她虽非有意为之,但日常相处难免露出痕迹,天长日久,长秋宫众人俱知这位看似娇小柔弱的程娘子实实在在是个既促狭又腹黑之人。

有两个宫婢打架,都说对方先动的手,少商二话不说让她们再打一架给她看看,两人都想示弱,于是一个比一个伸拳的慢落手的轻,仿佛电影慢动作回放,又像情意绵绵刀与干柴烈火掌在喂招,直笑的殿内一众宫婢和小黄门笑的腹痛。

打完假拳,少商问她们还要不要告状,两人还说要请少商给她们主持公道,少商笑眯眯的就把她们送去给了曹成手下掌管刑责的黄门令——别逗了,她只是没经验,又不傻好吗?皇后再温和也不是能登鼻上脸的,宫闱这种地方,宫婢私底下有了争执不但不遮掩还抢着闹出来,当她没混过道吗!

又有两名外庭种植花卉的宫婢争执一只漂亮幼小的狸花猫,一个说从宫墙角捡到后如何细心抚养,一个说省下口粮喂养如何辛苦,两人都声嘶力竭。少商道:“这个好办,你们俩说的都很有道理,这样吧,将这只狸花猫对半切开,你们一人一半怎马样。”

说着,就叫宦者去拎刀来,两个宫婢先是齐齐一愣,其中一名当即哭着跪下了,连声道那狸花猫不是自己的,的确是另一人。而另一名宫婢始终迟疑不能言。

少商便学着包老爷开庭的模样,庄严的宣布不论原主是谁,那只狸花猫应该归更疼爱它的主人,本庭不受理再度上诉。

皇后在旁冷眼看着,忍不住哼哼道:“你倒有几分急智。”

少商:不敢不敢,她只是站在了少儿读物的肩膀上。

又有十五六个宫婢因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在底下暗暗怄气,分成两边阵营对垒,连日冷言酸语,言语纷争不断。这种事很讨厌,既没升级为具体矛盾,但又影响宫内气氛。

少商便叫人去寻了条自己小腕粗细的麻绳,足足有十来丈长,然后将这两个阵营之人对半打散再组队,然后让她们拔河。

第一注,少商押胜队每人可得五枚钱。

女孩们如何肯跟闹了几日别扭的‘仇敌’们合力,别别扭扭使了些力气,最后让碰巧合力更大些那队赢了去。

第二注,少商押胜队每人可得十枚钱。

眼看适才赢了的人领了叮了哐啷的钱币在手上,另一队女孩眼珠都瞪大了,少商再将她们打乱组队——依旧是当初两阵营之人各半,这次不论是哪一队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第三注,少商加注到胜队每人可得二十枚钱。

女孩们眼睛都红了,哪怕在宫里这也是不小的一笔钱财了,这次分在同组的女孩再顾不得旧日恩怨,纷纷同心同德,肩挨肩脚抵脚,齐心协力使力气。

这时稍微出了些意外,少商虽刚得了一笔横财,但并未随身携带,便向翟媪借了钱做彩头,可押到第三注时翟媪的钱袋已空,少商只得叫人回家去取。谁知不过片刻之后,一名小黄门满脸堆笑的捧来一口半臂宽的沉甸甸匣子,里面竟是近三百枚五铢钱。

“……凌大人都知晓这里的事了,他说您空口许诺未免扫兴,便给您送些钱来,若是不够他叫人快马再去取。”

少商捧着钱匣,发起愣来,所以说,她终于也过上了花用男票钱财的日子咯?

三回拔河过后,女孩们精疲力竭,既无力再赌气又多少得了钱财,个个心中高兴,便是那最倒霉的四个始终没能赢钱的女孩,少商也一人赏了五枚。随后,她又板起面孔,举事实讲道理,说了好些冠冕堂皇要团结友爱互助互敬的话,直把大多数宫婢说出了眼泪——几乎赶上当年鲑鱼团支书的演讲了。

施恩完毕,该使威了。

少商又点出两个阵营中素日领头的几个宫婢,责罚她们一人十板,以儆效尤。

起初,少商只是照计划行事,谁知随着拔河情绪炽烈,周围的小黄门和宫婢都围拢过来笑看,还有为交好的女孩挥拳加油的,连皇后都忍不住站到廊下含笑观赛,看到精彩处不免欢笑出声,待到看少商恩威并施解决了问题,她便低头对翟媪道:“放心吧,十一郎的府邸,以后乱不了。”

转身回内殿时,皇后看见少商犹自捧着那口空了一半的钱匣,静静伫立廊下,神色清冷。皇后不由得微微一愣,一时间竟好像有些不认识她了。

其实,这个女孩理事时并非一直这样明快果决计策百出的。

前几日有个小宫婢生思念过世的家人,夜里啼哭不止,少商制止了要杖责她的宦者,耐心的问她原籍何处,然后画了一副州郡简图,指着小宫婢的原籍告诉她那里兵祸已渐消,可能还有些饥馁,不过以后只要好好耕种,再不会有无父无母的孩童流离失所,被转折贩卖了。

——事情自然不会如此,皇后自幼失父,也经历过兵祸战乱,深知世情,世上哪会没有人牙子呢。不过在这寂寞的深宫中,些许虚妄而美好的言语就足够给一个无亲无故的小宫婢好好活下去的勇气了。

皇后再去看少商。她有两道柔婉的眉毛,不浓不淡的划在雪白的皮肤上,宛如迷茫茫的烟雨留痕,双目清澈秀美,看人时仿佛眸中有水波流动,才过了短短一夏,小小女孩容色更盛。再配上这样矛盾复杂的性情,难怪迷住了养子。

……

午睡起身后,少商奉命去尚书台外殿取两筒竹简,恭敬的拜别看管藏书殿的黄门侍郎后,少商施施然的往回走,却不想在宫巷里遇上了多日未见的袁慎。

其实自从她入宫‘进修’后,算上这次,已有三回在宫巷中遇上袁慎了。

头一回是她和凌不疑一后一前慢慢走着,袁慎侧身避过,然后冷冷的看了他们几眼,不发一言;第二回 是她被凌不疑牢牢的抓着手并排而走,袁慎当路对上,看着他们握着的手发出数声短促的冷笑,结果凌不疑凝视回去的目光比这笑声更冷。少商扭头不想看他俩。

这回遇上袁慎时,少商刚被身后追来的梁邱飞喊住,少年侍卫跑的额头冒汗,把手中一个扁扁的苍枝盘纹漆木盒递给她。少商一接过手来,就险些就把盒子砸在脚面上,打开一看竟是整整齐齐码放的五十个金锭,散发着诱人光泽的足金,每一枚都铸成拇指粗细的马蹄金,小巧玲珑,金光闪闪。她不由得张大了嘴。

梁邱飞笑道:“……少主公说,您如今在长秋宫里事多,赏赐宫婢用些铜钱尚可,可赏赐有官秩的宦者可不行。这些您就放在宫中随要随取,平日托付翟媪保管即可。”

“这,这怎么好意思?”少商喘气困难,呆笑数声——当男票为你买包买衣服时,你尚可义正言辞的拒绝,坚定的主张婚前财务独立,可男票直接过户给你一套房子呢。她觉得自己有些把持不住了。

梁邱飞皱眉道:“少女君不要再说这样见外的话了,上回您不肯收那两匹良驹,害的我兄长受了少主公一顿斥责。这回您可不要害卑职了。”

“放心,我不会的。”少商无力叹道。

待梁邱飞走后,一身轻袍缓带的袁慎风姿翩翩,缓缓走近时正看见被盒内金锭照的满脸金光的女孩,忍不住发问,待少商身后的宦者替答后,他再度冷笑起来:“没想到你竟爱这些黄白之物。”

少商立刻道:“这盒里的都是金锭,只有黄的,哪有白的。你不要乱说哦!”

袁慎一噎:“……所以你就被收买了?成日装的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如今都城里倒是都在夸你,说你终于被皇后教养的品行出众了。”

“什么收买这么难听。”少商将匣子交给身旁的宦者,然后示意他们退开些。

“没有这些金锭,难道我就不能学着贤良淑德啦?再说了,这是我未来郎婿给的,我有什么不能花用的。”有些话,果然是越说越理直气壮的,“还有,我是不是贤良淑德,我有没有被收买,关你什么事!我吃你家粟米啦,我用你家财帛啦!”

袁慎这回却没有生气,看着她道:“你有没有发觉,自你我相识以来,你最常对我说的,就是这句‘关你什么事’。”

少商一愣,……好像是的诶,“这是因为,你总是无缘无故来多管闲事!”

袁慎抚了抚腰上玉带,低声道:“你,如今过的好么。”

“自然好!”少商傲然一笑,“当初人人瞧不起的程家小娘子,连外出赴此筵席都有人跳出来说我粗鄙无文,蛮横无礼,现在还会有吗?现在我进出宫廷,就是皇子公主都对我客客气气的,当初那些人哪个还敢再来为难我!”

袁慎嗯了一声:“其实,我觉得你以前挺好的。”

少商嗤之以鼻:“善见公子,咱们还是就此打住吧。你自己择妻都要东挑西拣,什么宗妇德行,什么礼仪娴熟……凭什么我就得一直粗鄙下去呀!”

“人前装一下就好了,哪个让你真的学什么礼仪娴熟啊。”袁慎恨恨道。

少商恍然大悟,谑笑道:“哦,原来如此呀。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善见公子,莫非你自己就是如此行事的?……咦……我为什么要学礼仪娴熟,这与我有什么干系。”

袁慎却不去理她的挑衅,再问:“你还没回答我,你究竟过的好不好。不是人前,而是人后?你心里高兴吗。”

少商抬眼看向宫墙,淡淡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过,我也要告诉你,无论怎样,我总是会让我自己过的好的。这与旁人无关,与任何人都无关。”

袁慎凝视她良久:“这年头,爱说大话的小女娘是越来越多了。如此,吾便拭目以待了。”

第86章

忙碌了足足一夏,期间匆匆回家数次,连照面都没能跟人打,程老爹终于结束了暑期档野外练兵的悲催生涯,晒的好像在墨鱼汁里面泡泡浴过了一般。少商看萧夫人正往亲爹脸上颈上擦晒伤药膏,故意装着嫌弃:“阿父,你现在这模样和阿母少说差了二十岁,若是生人见了还当你们是父女呢!”

“去去去!你阿母才不会以貌取人那般肤浅呢!大丈夫首要看品性,再来看才干,三来看情意……啊,元漪,是吧……”

程老爹讨好的望向妻子,萧夫人并不说话,眼波流转间,含嗔半怨的瞪了丈夫一眼,老程当时就酥了一半骨头。

“那阿父上回说什么给我择婿只看脸,怎么到了我这阿父就不衡量品性担当啦?!”少商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第一,那凌不疑又不是为父挑来的,为父还没那么大颜面。第二,你阿母挑了为父,说明她不肤浅,而凌不疑挑了你,说明他很肤浅,与阿父有什么干系。”论斗嘴,程始当年也是乡里一霸,所向披靡。

少商略一思索话中深意,岂不意思自己除了脸别无所长?!她眼睛都气红了,愤而离去。

程老爹对着女儿的背影点了点食指,扭头对妻子道:“这傻妞没半点眼力劲,你我夫妻久别重逢有说不完的话,儿子们都知道避开些,就她还过来杵着!”

萧夫人含笑道:“嫋嫋是想你了。子晟赠了她两匹良驹,当真是日行千里的膘壮好马。她哪个兄长都不许碰,都给你留着呢。唉,阿颂眼馋的什么似的。”

程始得意的抚了抚短须,满眼疼爱:“嫋嫋就是嘴上顽皮了些,心地还是好的,知道孝顺友爱,体贴老父……我这回给她带了一箱子好东西,给她添到嫁妆里。呃,也给姎姎分点儿。哦对了,还有两小罐西域来的羊油乳膏,原先韩大将军只匀给我一罐的,我用三十匹苎丝又多换了一罐给傻妞。秋干气燥的,到时你俩擦在脸上手上,比都城里的香脂强。”

萧夫人笑而不语。心想丈夫对葛氏的怨恨大约一辈子也不会消了,不过总不能姊妹俩厚此薄彼,此乃兴家大忌,回头从自己处匀些给姎姎。

“大人!大人不好了!”青苁夫人气喘吁吁的从门外奔来,“嫋嫋要将那两匹两句送给大公子和二公子,说是不给您了!”

程始拍案大怒:“这个不孝女!元漪,那两罐羊油膏都给你,你擦一罐丢一罐,显得我们阔气!”

萧夫人伏案抖肩,闷笑不已。

……

程始既然回来了,迟来的定亲宴就得补上。萧夫人知道其中利害,不敢放手给程姎,亲自采办了酒水菜肴果蔬以及从万家借来的庖厨,张罗的十分丰盛。果然,皇帝犹如放了一头巡逻犬在程府门口一般,得知程家没慢待养子后,又赐下三十坛御封的金香酒。

晒成非洲食人族酋长也不是没有好处的(为什么是食人族呢,因为程老爹一笑两排雪亮的大白牙,看着十分渗人),对着一干老上司老下属老朋友,程老爹就是脸红尴尬也看不出来,很顺利的大剌剌领新郎婿团团见了一圈亲友。

可惜凌不疑身份权柄放在那里,兼自带北冰洋极强寒流,除韩大将军还能受他敬酒,其余宾客俱是坐立不安,不是忙不迭起身拜谢就是躬身致礼,看的程老爹暗自摇头苦笑。

比较新奇的是楼家也来人赴宴了。

少商一直在宫里不清楚,楼程两家为着表示不曾因为退亲而暗生龃龉,更为着维持交情,其实过去数月萧夫人一直带着程姎赴楼家的邀筵,倒还收获结亲意愿若干。

这回来的之前刚远游在外的楼家二公子,即楼垚唯一的同胞兄长。楼二公子长袖善舞,左右逢源,还买一赠一的带了一名金贵的陪客——同窗好友,袁慎。

凌不疑目光清冷,单手负背而站,静静看去。

袁慎缓缓踱步到廊下,目光不避不让。

两人对视一阵,最后是袁慎先开的口:“……是我眼拙了,当初在驻跸别院时,就该看出你对少商君有意。”他当时就觉得凌不疑待女孩有些异样,只恨没深想!

“都说善见公子深得皇甫夫子言传身教,可别连姻缘之念都学了去,不好好娶妻生子,闲来无事只知惦记别人的妻室。”凌不疑虽寡言,但一张嘴也是剧毒无比。

袁慎脸上一僵,但他随即恢复风度翩翩的常态:“姻缘由天定,吾不敢妄言。然而,将来吾定是要去尊府墙外唱歌的。甚么卫风郑风,吾要一一唱遍。”绝不像恩师一样,只唱一次就黯然退场!

卫郑之音多有关男女之事,袁慎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我不痛快,也绝不让你痛快。

凌不疑以目示意:你这是耍无赖。

袁慎回敬目光:说的好像你不是靠耍无赖讨上新妇的一样。

凌不疑:我与她才是姻缘天定。

袁慎:天定?是天子定吧。真当我读书读傻了啊。

“……善见公子还在相亲么?”凌不疑忽道。

袁慎呆滞一刻,知晓其意,黯然道:“我终是得成亲的。”相敬如宾,互相体谅就是了,世间寻常夫妻不都这样么,不知道以后何处再去寻一个讨人喜欢又妙语如珠的程少商。

凌不疑笑了,刹那间犹如雪树漱银,令人不敢逼视:“那就好。在下先恭祝善见公子得逢佳缘。公子来诵唱之时,吾一定携妇登墙,洗耳恭听。”敢来?看那只小狐狸不从墙头砸东西下去才怪,袁善见还当她像桑氏夫人那样好脾气。

回府途中,凌不疑斜倚着车梁,年轻白皙的面庞微微发红,迎风吹散微醺之意,过不多时马车驶入巷口,车旁两行侍卫止步,众人只见凌府门口站了一名文士打扮的长须中年男子。梁邱氏兄弟赶紧双双下马,搀扶着微醉的凌不疑下舆。

凌不疑扶着梁邱起的胳膊,边往里走去,边笑道:“欧阳先生怎么站在门口。”

欧阳观笑着走在其旁:“少主公好薄情,自己去赴定亲喜宴,却将老朽留在府中应付王家的纠缠。那金香酒老朽可是垂涎多日了啊。”

梁邱飞奇道:“王家又来啦?这都第几日了。”

欧阳观道:“今日若非老朽三寸不烂之舌,王家父子就要闯去程家定亲宴了。”

梁邱飞撇撇嘴,颇有鄙夷之意。

庭院冷清,四下无人,凌不疑边走边想,片刻后停下脚步:“欧阳先生这就去草拟调令,就照之前议定的,着张擅领左骑四队去王隆处帮衬,不必尽听其言,相机行事即可。再让李思点两组弓手,两队强弩卫,另五百精兵去车骑将军帐下听令,要恭敬些。”

欧阳观拱了拱手,领命而去。

梁邱飞惊道:“卑职以为少主公是不会答应的。”

“阿飞。”梁邱起低声斥责。胞弟看着身量高大弓马娴熟,其实年岁只比未来的少主公夫人大数月,又受府中众人疼爱着长大,骨子里实是一片天真。

“晾了他们七八日,也够了。”凌不疑单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不无疲惫。

梁邱飞不敢置喙,只能不满的嘀咕:“那王淳自己养了一帮酒囊饭袋,练出来的兵连县衙里当差的都不如,真是现眼!剿几个山贼都险些被人掀了大营,还要少主公替他遮掩,假称这是什么疑兵之计,这才没在众将领面前丢人。幸亏没娶他家女儿,不然姓王的还不更得摆老丈人大舅哥的派头……”

凌不疑淡淡看了他一眼,梁邱飞立刻住嘴。

梁邱起暗叹,上前转过话题,轻声道:“少主公,今日你饮酒不少,何不在程府歇一晌。卑职看少女君今日一直没出面,说不得就在后院等您呢。”

等他?凌不疑卸剑脱履踏进屋中,心中暗嗤一声。那小狐狸精再投十次胎都不会这么做,“她说明日有大阵仗,要好好歇一日,叫我别去烦扰她。”

梁邱飞叹道:“少女君也太……为何不能一门心思扑在少主公您身上呢……”

凌不疑闭目良久,才自言自语:“……会自己周全,这样很好。”

梁邱起招呼侍童和婢女过来服侍,自己揪着胞弟的领子往外走去,低声道:“你知道什么,当初霍氏夫人就是一颗心全扑在了凌家,掏心掏肺待之,结果如何。再说,少主公身居朝堂之高,家妇若不懂周全,难道要事事让少主公亲自动手。”

梁邱飞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兄长,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梁邱起放下胞弟的领子,板板正正道:“为兄有四位红颜知己,这些事,自然知道的比你多些。”

梁邱飞顿时一脸崇敬,高山仰止。

凌不疑坐在胡床上,隐隐听见屋外两兄弟的对话,一时间仿佛神思外游,静静的凝视着窗棂上的一盆小小金橘,娇嫩的绿叶衬着小巧玲珑的油亮果实,色如赤金。

次日一早,凌不疑点了一辆轻便精美的軿车出门,亲自上程府接了未婚妻,出城后一路往东行去。此时秋高气爽,沿途乡间风景美不胜收,少商原本心情甚悦,可恨身旁的美男子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而寡言。于是少商就跟骑行在车旁的梁邱飞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

“……少女君您不知道,车骑将军御下,那是出了名的以酒色财帛收买人心。哪怕当初收入帐下时是一员悍将,没几年也被酒色泡软了骨头。哎哟我那张李两位兄长哦,真是要受罪了。”梁邱飞显然对那调遣之事依旧耿耿于怀。

“诶,飞侍卫此言差矣。酒色财帛哪有人不爱的,我也……”眼见凌不疑视线扫来,少商连忙改口,“我那万家伯父就爱的很,也没耽误他行军打仗呀,王将军定然还有别的不妥。”

“自然还有别的!”梁邱飞有一肚子的牢骚要发,正欲说下去,却见兄长瞥来不赞同的目光,只好转而道,“总而言之。这几年王氏给我们少主公惹下了好些麻烦。”

梁邱起赶忙骑过来道:“车骑将军到底是太子的长辈,看在东宫的面上,也不能叫王氏一门太失颜面。”

“那还不容易,让王将军早些致仕嘛。”少商道,“以后安享富贵就是了。”

“致仕?哈,王家那样恋栈权位的……”梁邱飞看见兄长眼睛瞪的更大了,“总之他们不肯致仕。”

少商笑道:“他不愿意自己致仕,你们可以帮他致仕嘛。”

“不知吾妇有何妙计。”凌不疑终于忍不住开口。

梁邱氏两兄弟互看一笑,想主家两口子要说话,连忙策马骑开去些。

少商转过身来,笑眯眯道:“我听说文修君以前看的严,可如今车骑将军渐渐不听她的话了。你上回不是送了他两名美姬嘛。我看啊,这是人数太少,力有不逮。你再寻些年轻力壮的美姬给人送去。不妨暗中许诺,谁能缠的王将军时时真身上阵,将来离了王家就重重有赏。有了财帛,将来不论嫁人还是自立女户,都富富有余了。总而言之,大家齐心合力,定要日夜挽留王将军在床榻之上。”

凌不疑好像肤色又白了几分,脖颈上青筋浮起,宛如从牙缝里迸出:“……这种话,也是你一个未嫁人的小女娘能说的?你怎么不索性让我派人去给王淳下些巴豆!”

真应该叫姓袁的来听听,看善见公子吃不吃得消。凌不疑又忽发奇想,若楼垚听到这番言论,难道还会不管不顾的全盘赞同拍手叫好?那他是真做不到了。

少商笑道:“为何不能说。我这是正道妙计,美人放在那里,他若不动心便平安无事。下巴豆嘛,到底落人话柄。唉,也不知王将军口味如何,他若喜爱年长些的就好了,所谓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到时如狼似虎地动山摇,保管叫他正旦前就告病休。”

“这些乱七八糟你都是哪里听来的!”

“你以为乡间妇人闲来无事,在太阳底下都会聊些什么。”

“那你就全都听着?”其实军营中荤段子也不少,但凌不疑冷漠自持,从来避而不听。这下可好了,他跳过的课业自家未婚妻都给补足了。

“求知不倦,学而不怠嘛。”少商摸摸鬓发,毫不在意,“孔夫子都说了,男女居室,人之大伦啊。”

“这是孟夫子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