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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大夫人被这目光吓住了。众人顺目看去,只见那支金笄正扎在楼大夫人指缝之间,再差一点就要扎进楼大夫人的手掌了。

楼太仆起身顿足道:“你给我闭嘴,不许再说话。”

王延姬怔怔的看向丈夫:“这……都是真的么……?”

楼犇惨然一笑:“没错,都是真的。”

王延姬落下泪来:“你为何要做这样的事!难道非此不能立下功业么!”

“为了父亲的委屈,为了你我的将来,为了我自己的抱负……”楼犇道,“到了这个地步,我已无颜见你。以后你就回家去吧,你年纪还轻,改嫁亦不迟。”

王延姬嘶哑道:“你现在说这样的话,是要我的命么?!不过你放心,我自然会改嫁,我绝不会为了你耽误自己一生!”

楼犇朝妻子笑笑,转过头来:“子晟可知,人人都盼着生在太平盛世,独我平生最恨没早生几十年。”

凌不疑道:“当年戾帝暴政,群雄并起,将星云集,子唯你若能得逢当时,定可颠倒乾坤,指点江山,做出一番事业来。”

楼犇拱拱手,笑道:“子晟说的好,我在这里先谢过子晟知己之情。”

凌不疑道:“我心知子唯的抱负。不过,循序渐进,累积官秩,逐渐成为国之栋梁,也未尝不是一条通途大道。”

少商本来想说她家三叔父就是从县丞做起,到了今年才升任县令,不也蛮好的么。

楼犇自负一笑:“我生就这幅气性,没法子屈居人下。叫我从裨官小吏做起,将雄心壮志都消磨在言不由衷的恭维中,消磨在不痛不痒的周旋中,我宁可一生不踏入朝堂。”

少商:三叔父地下室中枪,原来县丞也算裨官小吏。

“所以你就屠戮颜忠满门,以此作为晋升仕途的踏脚砖!”凌不疑语气逐渐严厉。

楼犇摇摇头:“崔侯谨慎,军国大事岂容我一介白身指指点点,我大咧咧的跑去给崔侯出谋划策,谁能听我,谁能服我?总得有些依仗才能叫人信服我吧。”

楼太仆老泪纵横的拉着侄儿的袖子:“子唯啊,你何必行此下作之事,咱们楼家也不是无名之辈,你慢慢来……”

“伯父你别装模作样了。”楼犇讥笑着打断,“人人都说楼太仆忠厚老实,可我们自家人哪个不清楚伯父的小计较。”

楼太仆噎住了。

“说起来,我还要谢谢子晟,数年前子晟曾在东宫面前举荐我。”楼犇继续对凌不疑道,“我听说子晟曾对太子言——楼子唯是个谋政理事的大才,扔在论经所里摘章抄句可惜了,应该给他一个施展拳脚的机会。”

凌不疑低声道:“我只看出你的才学,没看出你的为人。”

楼犇道:“是以,我虽然从未和子晟深谈,但心中已将子晟当做了知己。”

少商心想:上一个把你当做知己的颜县令都全家死光光了,看来还是别做你的知己好。

“可惜,太子殿下没听子晟的,子晟可知这是为何?”楼犇道。

少商被吊起了兴致。

楼犇看了楼太仆一眼,含笑讥讽道:“因为我的好伯父,满口谦逊的婉拒了太子殿下的举荐,说我年纪还轻,应该再多走走看看,再历练几年才能当事。”

楼太仆满面痛悔的叹道:“……都是我的不是,听了你大伯母的……”

“别再推给大伯母了。”

楼犇冷冷道,“男子汉大丈夫,什么事都推给妇人,也亏你做的出来!你若要举荐我入朝为官大伯母还能吃了你不成!其实你也暗暗盼着自己儿子出人头地吧,可惜几位堂兄弟皆是蠢材。当年你与父亲争执,后来就怕我出了头,将来会压制你的儿子们,是以一直阻挡我的前途,不是么?!”

楼太仆被数落的满脸通红,张口结舌:“你你……你怎么血口喷……”

楼犇不去理他,缓缓走到窗边,墙边悬挂着一柄镶有宝石玉珏的长剑。

他长叹道:“这些年来,我游历四海,可陛下只夸奖我的文采和学问,却不知道我的抱负乃是山河为盘星辰为棋;储君又对伯父言听计从,我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眼见袁师弟今年才二十一岁,已在尚书台有了一席之地,我却还不知落脚何处。”

“雄鹰不能在矮檐下飞行,鲲鹏也不能在浅池中凫水,我自少年起一心入主中枢,却不想落到这个地步。唉……时也命也……”他转过身子,冲妻子微微一笑,“阿延,看来我不能陪你去东海寻访蓬莱仙境了……”

凌不疑心头一震,厉声呵道:“且住!”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剑光一闪,楼犇已拔出墙上长剑,横剑抹颈。

楼太仆和楼二夫人惊叫一声,王延姬疯了似的扑上去,却见丈夫的喉间已汩汩流血,人也气绝身亡了。

……

三日后,皇帝先将彭真等一干党羽收监,打算将来挑个好天气行刑,同时为寿春大战论功行赏。因为崔奶爸安排的好,除了几个的确叫人眼前一亮的少年英雄,其余基本都是‘按伤势轻重分配功劳’,差不多人人满意,连只做了文书工作的班小侯也得了赏赐与官秩。

只楼家例外。

在这场大战中立下最大功劳的楼子唯忽然自戕而亡,与此同时,皇帝将楼郡丞及膝下数子流放千里,并罢免了楼氏阖族的所有官职,勒令楼大伯立刻携全家回原籍,闭门思过。

——虽未点明罪行,但朝堂上的许多老油条已经心中有数了。

唯一例外的就是楼垚。

据说就在皇帝要给楼家定罪的前一日,何将军的几位昔年战友忽求见皇帝,声泪俱下的恳求皇帝看在何氏满门孤寡的份上,好歹网开一面。

皇帝是个念旧的人,想楼垚本就对其兄恶行毫无所知,如若不赦免楼垚,是让何昭君改嫁还是一起跟着去流放吃苦呢,还有何氏小儿将来找谁安恤抚养呢。

咬牙切齿的纠结了半天,皇帝终于对楼垚抬了抬指头,不但没让他流放,还找了个小地方让他做县令去了,何氏余部可以随行。

这日无风无雪,是隆冬以来难得晴朗的好天气。

少商照例奉皇后的命来给皇帝送懿册(皇后向皇帝书面禀告事情的一种文书),然后被凌不疑拉着站在廊下晒太阳,没过多久袁慎也过来了。也不知谁开的头,三人忍不住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了楼犇这人。

“子唯师兄可惜了,单论才干,师门中无人能出其右。”袁慎叹道,“一时想岔,万劫不复。如今全家获罪,夫人也回娘家去了,真不知所为何来。”

“也不过尔尔吧,他苦心筹谋的计策才几日就被我们看穿了。”少商吐槽。

凌不疑挑着秀长的眼尾:“你也看穿了?”

少商白了他一眼。

袁慎道:“若不是万太守碰了个巧,楼子唯的盘算就成了。”

“这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少商道,“凡事皆有底线,楼子唯越线了!”

凌不疑不阴不阳道:“原来程娘子这般嫉恶如仇。”

少商再白了他一眼。

“功名利禄谁不喜欢,可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少商愤慨道,“什么雄鹰鲲鹏,谁不想一蹴而就一飞冲天,可是一口吃不成个胖子,总要一步步来啊,他倒好,星辰日月都得围着他转,非得上来就位列三公不成?哪那么容易啊,陛下是他亲爹么,哦,亲爹也没用。不顺他的意思就能滥杀无辜了么,哈哈,笑死我了,这借口一点也不新颖脱俗!就如袁公子,难道袁家的门第比楼家差么?袁公子还不是从十五岁入论经台做起,老老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到如今受陛下青睐被选入尚书台,能参与国政要事——这些难道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啊!”

听女孩大力夸奖,袁慎看凌不疑的脸色好像被人砍了一刀,忍不住避面而笑,笑的欢畅之极。

“诶,对了。”少商抒发情怀告一个段落,扭头道,“袁公子啊,上回你不说相看亲事到五进三了么?现下如何了。”

袁慎仿佛被掐住了脖子的斗鸡,笑声戛然而止。这下轮到凌不疑爆出一连串的笑声,同样笑的欢畅之极。

“不劳少商君关怀,已经三上二了!”袁慎绷起面孔,一甩长袖慨然离去。

少商冲袁慎的背影低喊着:“善见公子加把劲啊,下回就是二选一了,可以摆喜宴啦!”

袁慎一个趔趄,然后状似无碍的继续向前走。

见此时廊下无人,少商赶紧去扯凌不疑的衣襟:“你别笑了,快别笑了,这里是皇上议事之处,你笑的这么响,当心御史弹劾你行止不谨!”

凌不疑好容易收住笑,肩头还在抖动。

少商道:“因为我一直对袁慎言语不善,所以你才对他还算客气,而阿垚则相反,对么?”

凌不疑嗔了女孩一眼:“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倒先来质问我。前几日你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去找何昭君了?”

少商趴在栏杆上,叹道:“当时我看楼家是保不住了,哪怕最轻的流放也是要人命的,可阿垚实在无辜,我总不能视若无睹吧,于是我就去找何昭君了。”

凌不疑道:“我就说他们怎么那么及时求到陛下跟前,原来是你。”

少商无奈的摊摊手:“没办法啊,何家那些故旧又不是时时都在都城,陛下当时正在盛怒之中,真等他下了处罚的敕令那也晚了,我只好让何昭君提前将附近郡县的故旧叔伯们找过来,赶早向陛下求情。”

凌不疑冷笑道:“当时还装的将信将疑,谁知转头就去让何昭君搬救兵,你个两面三刀的小混账!”

少商沉吟片刻,道:“我当时的确将信将疑,没有证据怎能给人定罪呢?你当时又没将楼犇的那些书函告诉我。不过……”她叹了口气,“我觉得还是应该相信你,你很少做没把握的事。”

凌不疑轻哼一声,转过头去,侧面的嘴角却微微弯起。

“过几日我要去给阿垚还有何昭君送行,为免到时候你又摆脸色给我看,有些话还是预先说清楚的好。”少商绕到凌不疑面前,直视他。

“三兄说,你之所以对阿垚耿耿于怀,是因为若不计较什么皇帝之令父母之命,只让我在你和阿垚之间二选一,我多半是要选阿垚的。……我觉得,呃,他这话也对。”

凌不疑怒极,扭头欲走,却被女孩死死拖住袖子——“可那是以前啊!”她大叫。

凌不疑放停脚步,脸却没有侧回来。

“以前我和你又不相熟,你就跟只吊睛白额大老虎似的要吃人,整日说一不二的好凶啊,阿垚又老实又听话,我说什么他应什么,我当然选他啦!”少商低声道。

凌不疑回过脸来,从鼻端低哼一声:“那现在呢。”

“现在?”少商连忙道,“那还用说吗!倘若把你与阿垚一道放在食案上,哪怕阿垚已被炙烤的满身流油美味无比,而你还是生肉一块,我也只冲你下嘴!”她忍不住用上了神棍胞兄的说辞。

凌不疑忍俊不禁,温柔的揉揉女孩的额发。“尽会捡好听来哄我!”他心中喜悦,映的双目明亮如星,晴夜清朗。

少商挨了他一会儿,手指又摸到了他腕间那几圈奇怪的铁线,奇道:“这究竟是什么啊,不是绳子不是丝线,你缠在袖口做什么?”

凌不疑倏然推开女孩,背身而立,俊面莫名泛起一阵浅红。过了半晌,他才自言自语道:“你大约从不知道,我其实一直在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西汉与东汉的大部分法令是一脉相承的,不过在处罚力度上有了质的区别。就是西汉时不时会对一个家族‘赶尽杀绝’,而东汉却基本上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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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读东汉历史时,常常有个疑惑,咦,这个X家族不是之前已经群灭了么,怎么又出来了?比较典型的案例就是,窦氏家族,梁氏家族,邓氏家族,甚至班氏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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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窦家,明明在窦章德皇后过世后被清洗了一遍,怎么后来恒思皇后窦妙又出现了;比如邓家,明明邓绥过世后邓家也被清洗了一遍,那后来的邓猛女家族又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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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阴家驸马,明明捅死了公主,可死的只有驸马的父母兄长,阴家其他几位勋贵还好好的;班超的孙子也杀死了公主,同样被处置的只有驸马这一支,其余班家人没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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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才知道,东汉皇室对这些世族勋贵还是比较客气的,除了跋扈将军梁冀触及底线毒杀了幼帝,梁家被彻底清洗干净,其余政斗失败的勋贵家族,基本只诛主支,旁支只是受些贬斥。简单来说,就是直系的父兄手足要受牵连,但堂房叔伯兄弟就可以网开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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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简单一点,在东汉年间做豪强世族是很舒服的,只要你不去做外戚,躲过两次党锢之祸,躲过东汉末年的战乱,基本那些东汉初年就立下的世族是能一直苟到三国时代的,然后你们就会遇到司马家父子啦

第122章

楼犇一案的最大后遗症恐怕就是太子在朝中的文臣势力受到了巨大打击。

原本楼太仆隐隐是拥护太子的文臣势力的首领,如今他这一系倒台,太子犹如去了一边臂膀。自案发后,太子一直闷闷不乐,这日少商要去给楼家众人送行,他也跟着去了。

本来凌不疑也想去,少商委婉的劝他还是不要往人家伤口上撒盐了;凌不疑也不和她争辩,扭头就随太子一道出现在城外十里亭前。

少商无奈的问太子:“殿下,您知道这桩案子是谁主审的吧,现在楼家死的死散的散流放的流放,您还把他带来送行,是怕楼家人伤心的还不够么!”

太子尴尬道:“子晟说,他是对事不对人,楼家上下深明大义,一定不会介怀的。”

少商简直无力吐槽:“他说您就信啊!”——都把人全家给兜底翻了,还让人家理解他,跟凌不疑相比谋财害命都很讲道理了!

太子温和的反击:“原先你也对楼犇犯案一事将信将疑,后来听母后说子晟从小到大就没做过没把握的事,你不也急匆匆的去找安成县主了么。”

少商:……咱们就不要互相伤害了好吗。

少商本想对刚刚丧兄又即将远行赴任的楼垚慰勉一番,不过有凌不疑在一旁虎视眈眈,她只好退而求其次的去找何昭君道别。两人本没什么交情,不过前些日子事急从权合作过一下下,此时少商对着何昭君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日我那么唐突的去找你,没想到一说你就信了,还立刻去找故旧叔伯搬救兵,我还当要费去一番唇舌呢,真是没想到你这么信我。”她没话找话。

何昭君今日一身英姿飒爽的骑装,更显得利落俏丽。她淡淡道:“阿父教导过我,人这一辈子,可以蠢笨可以怯懦,但一定要会看人。当初看你抱着肖世子的头颅瑟瑟发抖时,我就知道你的性情了——何况,就算你说错了,我不过是白饶了叔伯故旧的一份人情罢了。”

少商抗辩道:“谁瑟瑟发抖了,我只是怕血迹弄脏了我的新衣裳!”现在想起那犹带温热的头颅她还要做噩梦呢,想想自己真是不计前嫌的好人。

何昭君笑笑,也不去反驳。这时前边传来一阵男子哭声,两女侧头去看,只见楼经大伯带着几个儿子正跪在太子跟前又哭又说。

少商扁扁嘴道:“怎么没见大夫人,在马车里么。”

何昭君讥讽一笑:“你还不知道吧,不过也没几人知道,前几日大伯父将大伯母休了。”

“什么?!”少商一惊。

何昭君道:“二兄临终前的那些话传出来了。他虽闯下大祸,但毕竟是楼家这辈最出挑的子弟。族中叔伯要找大伯父理论,问他是不是真的阻拦了二兄的前程,才酿成大祸。然后大伯父就休了大伯母,罪名是‘不悌不贤,离间骨肉’,两日前已将她遣送回娘家了。”

少商心中鄙夷:“大夫人都一把年纪了,此时休回娘家,难道还能改嫁?啧啧……真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说完这话,少商目光触及不远处在和凌不疑说话的楼垚,也不知凌不疑又忽悠了少年些什么,只见楼垚感动的热泪盈眶,只差对旗宣誓了。她又赶紧道,“不过阿垚不是这种人,他是能共患难同富贵的!”

“我知道。”何昭君仿佛猜到她心中所想,目光顺过去看看丈夫,笑道,“你放心,阿垚既没有怨恨凌大人,也没有颓唐不振。他心中自有一杆秤,知道自己二兄所为实在不堪,哪怕不是凌大人揭发,也不能见容于天地人心。”

少商既欣慰又伤怀,叹道:“阿垚就是这样光明磊落,大道直行的人。”

那边,太子已将楼经扶了起来,似乎在劝慰。

少商不满:切,滥好人!

何昭君冷笑道:“我家这位大伯心思倒转的快,这就打起新的主意来了。”

“什么新主意?”少商问。

何昭君道:“根子明明坏在大伯父身上,可如今遭流放的却是君舅和阿垚的亲兄弟们,若不是陛下勒令他们闭门思过,他还想让阿垚带他几个儿子一道赴任呢。”

“他也厚的起这个脸皮?!”少商有些气愤。

“自然厚的起。”何昭君讥诮道,“二兄自戕后第二日他就来找阿垚哭了一顿,满口推脱自己的过错。如今看来他是将宝都压在太子殿下身上了,就算陛下不待见他,等将来殿下登基,没准就能起复了!”

“别做梦了!”少商冷着脸,“我和凌大人都还没死呢,让他起复是给自己找仇家么!”从今天起她就要在滥好人太子跟前开启谗言模式。

“我亦如是以为。”何昭君满意的笑了。她等的就是这句话,楼经既然能挡住楼犇的前程,等他起复后难道不会阻碍楼垚么。

少商隐隐觉得何昭君和以往有些不同,试探道:“此去任上,必有诸多难处,你……”

“不必说了。”何昭君干脆道,“我已经向几位曾经远任过的叔伯打听好了,医药星卜吃喝睡住侍卫辎重,该备的都备下了,一时采买不到的叔伯们也都先送来了。君舅虽要不日流放,但他多年外任,一应人手书册都齐全,过阵子君舅就会让他用了多年的老幕僚都给阿垚送来。”

少商看她目光清澈坦白,并无半分阴翳之意,反倒精神抖擞,暗暗称奇。

何昭君看向远方覆盖着白雪的官道,再不复当年娇蛮任性的小女孩模样。只听她沉稳道:“我生于富贵安耽,少时无论闯了什么货都有阿父兄长为我兜着,本以为此生无忧,谁知父兄却尽皆战死;后来又嫁到了楼家这样殷实稳健的大家族,谁知一朝事败,弄到这般田地。我算是看明白了,靠天靠地不如靠己,没准……”她笑的满心舒畅,“这样我还更痛快呢!”

顿了顿,她压低声音:“阿父没把何家与幼弟托付给继母,也没托给旁支叔伯,他托付给了我。我都不知道,原来在阿父心中我居然是能担当的起事情的。”

少商莫名感动。有时候,爱与信任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力量,给予孩子面对一生的勇气。

临到分别时,太子见何昭君矫健的飞身上马,如同一只轻快的燕子,不由得眼眶发热,他犹记得这是身经百战的何将军独特的上马姿势。

何昭君昂然坐于马上,目光自信而坚强,对少商道:“来日相逢,我请你饮酒吃肉!”

少商欣然允诺。

回程途中,太子心绪低落,便邀请凌不疑和少商共乘。

少商一直没找到机会和楼垚说句话,心情也不怎么样,喃喃道:“想想也有趣,楼家曾经最籍籍无名的幼子,何家曾经最刁蛮任性的幺女,如今却要挑大梁了,真是人生如戏啊。”

“谁说不是。”太子感慨道。

“太子殿下,妾有一言禀奏。”少商忽然一脸正经。

太子一个哆嗦:“好好说话,不要这幅样子。”

“楼经此人,实是一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少商正色,“不论现在,还是殿下将来得登大宝,殿下都不应再用这人了!”

太子为难的叹了口气:“他的确有不妥之处,但他到底为孤开蒙……”

“难道没他姓楼的,殿下这辈子就不识字了不成!”少商一身泼辣,对着太子这样的老好人,人类不知不觉就会放肆起来。

看太子被自己吼的不响了,少商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殿下不要担心没了楼经,朝中无人支援您,只要殿下自己立身正直,心意笃定,储君之尊本就能自成一面旗帜,引来天下贤才!到那时,何愁无人可用……”

“好好好。”太子摆着双手,苦笑道,“其实子晟也不赞成孤再用楼太仆了,你不用这么着急上火,有子晟呢,一顿饭的功夫,子晟能想出十八个计策叫孤永远也用不成楼经,你且稍安勿躁。”

凌不疑原本一直靠着车壁闭目养神,闻言看了太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