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凝成糖》 正文 第三百零三章

第三百零三章月窝村,石屋。玄商君已经离开很久了。石床上,他留下的温度被风雪吹散,寒气透骨而来。夜昙捡起衣裙穿好,目光一扫,发现玄商君的发冠掉落在地。他没有束发就离开了。夜昙轻触那发冠,这整个石屋,只有此物,证明昨夜并非好梦一场。她将发冠放到石床上,系好衣带,径自离开。——这已是人间最美的一场雪景,就让它留在记忆之中,永远纯白无瑕。所以……不要回头了吧?她走出石屋,果然是挺直背脊,头也不回地离去了。雪地上,两个人的足印一起向前延伸,然后各自分离。终于最后,风吹着雪将足迹填埋,像是无人到来。蓬莱绛阙。步微月跪在少典宵衣面前,哭得楚楚可怜。少典宵衣一脸不耐烦,说:“有话就说,不必吞吞吐吐。”“回禀陛下。”步微月欲言又止,好半天才说,“这件事小仙本来不敢说,但怕君上受妖女蛊惑,误入歧途,只能禀明陛下了。就在日前,小仙亲眼看见君上独自去了归墟。而且就在归墟之畔,他小心翼翼地向一个花盆里培土。小仙想,到底是何等珍贵之物,竟需要君上亲自培土呢?”她虽未明言,但此话何意,众人可是一清二楚。少典宵衣问:“你是说,地脉紫芝在他手中?”旁边,魔尊炎方、妖皇帝锥和离光旸一同变了脸色。炎方当先道:“少典宵衣,你养的好儿子!”少典宵衣哪甘示弱,立刻回敬:“朕养的儿子,确实不如魔尊的儿子,可以立刻向敌投诚!”炎方气得吹胡子瞪眼:“投诚?他是深入敌营,不顾危险,为我等传递消息!哪像你养的这个好儿子,竟然不知轻重,藏匿地脉紫芝!”旁边离光旸听得直叹气,劝道:“好了,先把玄商君叫来问问吧。”他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少典宵衣、炎方、帝锥尽皆怒目而视:“都是你养的好女儿!”……几个人正互相嫌弃,玄商君进来。炎方冷笑一声,说:“少典宵衣,如今人已到此,你总要给我们一个交待吧?”玄商君微怔,目光一扫,立刻发现一个不应该出现在此的人——步微月。步微月与他目光一触,很快低下头去。玄商君自然心中有数,他的应变能力,也是天下无双,当下道:“还请父神屏退闲杂人等,儿臣有要事禀告。”闲杂人等?步微月左右一看,如今这里五个人,能够称得上闲杂人等的,除了她还有谁?她再看一眼玄商君,莫名就有了几分心虚——难道自己告密的事,被他识破了?可是少典宵衣并没有给她太多时间,立刻就说:“微月,你先行退下。”步微月只得欠欠身,临退走之时,她又回身看了一眼少典有琴。他笔直地跪在少典宵衣面前,并没有向她看。等到她离开,少典宵衣道:“说吧。”旁边,炎方冷笑:“怎么,我们几个也是闲杂人等吗?”玄商君目光垂地,许久,他右手微抬,一直藏于袖中的地脉紫芝出现在众人眼前。刹时间,殿上光华隐隐,清香流淌。众人哪怕再见多识广,亦忍不住呆滞。只有离光旸面色大变——少典有琴在此时交出地脉紫芝,青葵和夜昙岂非死路一条?他猛地起身,眼看就要扑过去,玄商君开口道:“地脉紫芝连同最后一片盘古斧碎片,都在此处。”“好!”少典霄衣难掩欣喜,“既然已经寻得此花,就立刻将之焚毁。免得再节外生枝。”他这话,得到了帝锥、炎方的一致赞同,只有离光旸说:“此举不妥!”炎方怒视他:“有何不妥?!”离光旸一时语塞,玄商君接着说:“确实不妥。如今东丘枢手握两片盘古斧碎片,势不可挡。我等就算毁去地脉紫芝,但要消灭他,只怕也是四界众生的一场浩劫。依儿臣所见……”他字字冷静,将与嘲风的计划说给众人听。只有眼睛一直盯着面前的紫脉紫芝,留意着诸人动静。这株奇花就在他眼前,华耀了天界神殿。少典宵衣、帝锥、炎方包括离光旸,四位霸主的目光,都被它牢牢吸引。玄商君说:“今日若是毁去地脉紫芝,一双花灵也同样会死去,东丘枢立刻就会察觉地脉紫芝被毁。他若疯狂起来,四界只怕难以应对。但如果我们仿造盘古斧碎片,在最后关头,给他致命一击,反而大有胜算。”四个人看得入神,差点忘了回应他的话。炎方伸手,轻轻触摸这花叶,白花往后缩,黑花花叶炸开,像是威慑又像是保护。玄商君不着痕迹地将花连盆抱起来,说:“此计,不知父神意下如何?”少典宵衣看看其他三人,帝锥当然是没意见,离光旸也说:“此计可行。”几个人的目光同时看向炎方,炎方的目光在地脉紫芝根须之下的盘古斧碎片上略一逗留,说:“也好。”

《星落凝成糖》 正文 第三百零四章

第三百零四章藏识海。夜昙刚行至瀑布边,就见雪地里站着一个人。一个男人,怀抱战镰、身穿黑袍,其上刑天战纹猎猎飞扬。正是嘲风。夜昙皱眉:“你在这里干什么?”嘲风饶有趣味地上下扫视她:“身为你的姐夫,我当然有必要对你的夜不归宿表示一下关心。”“哈!”夜昙冷笑一声,饶过他继续往前走,“要你管。”嘲风吹了声口哨,说:“真是女大不中留,你就没有需要向你的姐夫我解释的?”夜昙根本不理他,二人一前一后,眼看就要上山。突然,旁边山窝里,一群尚未修出人形的蝙蝠小妖交头接耳,说:“嘿,你真的听见啦?”另一只猫头鹰煞有介事地点头:“这还有假。魔族三殿下和玄商君共浴汤泉,这样的佳话,怎么能少得了我?!我虽然离得远,但也听得真切。三殿下说什么……一脸春心荡漾……真是令人心动……心肝肉儿……”蝙蝠们听得那叫一个迷醉,连声问:“然后呢然后呢?”猫头鹰说:“然后三殿下喊了声……少典哥哥……玄商君叫了声放手。再然后就没音儿了。”“噫……”一群猫头鹰的声音里都透着了然。“……”你这关键词倒是听得真切啊!嘲风崩溃了,一个石子掷上去,猫头鹰和一群蝙蝠唰地一声,振翅而去。夜昙盯着他,幽幽地问:“这……你是不是也解释一下?”“我……”解释个头啊!嘲风无语凝噎,“那个……这是误会、谣言!空穴来风、无中生有!以你的智力,不会相信吧?快走快走,你姐姐要醒了。”……二人拉扯着回到藏识海,青葵果然已经醒了。嘲风赶紧为她煎药,夜昙倒是得了闲,她回到竹舍,关上房门,随后一头扎到床榻上。外面风雪已住,天开始放晴。她抱着被子翻来滚去,昨夜的每一次心跳、每一缕呼吸,只要微微一想,都是满心欢喜。人间,东丘枢已经找遍了每个角落。可是没有地脉紫芝,最后一片盘古斧碎片,更是不见踪影。四界染病者越来越多,空气中开始隐隐透出一股怪味。东丘枢深呼一口气,他很享受这种味道。这正是神魔之子身上常年不能缓解的痼疾。终于有一天,也能得见这四界跟所有神魔之子一样,一边腐烂,一边求生。东丘枢倒背双手,缓慢踱步,欣赏着“人间美景”。丹霞上神带着女儿碧穹,也前来人间分发丹药。碧穹怀里挎着篮子,一路发过来。那些腐烂的人气息奄奄地躺在地上,甚至连呼痛的力气都不再有。她看得心惊胆颤,几乎是半闭着眼睛发药。所以,就发到了东丘枢手上。她递了半天,眼前的人不接。碧穹这才抬头,待看清面前的人,她惊叫一声,转身就逃。可她的速度,如何逃得掉?东丘枢拎小鸡似的拎起她,碧穹双眼紧闭,瑟瑟发抖,却一声不吭。东丘枢倒是有些好奇,问:“为何不呼救?”碧穹怕得要死,却仍梗着脖子,说:“反正、反正我母神也打不过你,叫她过来,不是送死吗?”东丘枢哈哈大笑,问:“你母神是谁?”正在此时,丹霞上神快步上前,看见东丘枢,她倒也不畏惧,跪地施礼,道:“东丘先生,这正是我那不成器的女儿。还请先生网开一面,不要伤她。”“母神?”碧穹愣住——看自己母神这样,似乎跟东丘枢很是熟识。果然,东丘枢也没把小鸡仔一样的她放在眼里,随手将她丢在地上,问:“天界情况如何?”碧穹茫然回头,丹霞上神说:“如今四界齐聚蓬莱,意在同心协力,抵御先生。能够让四界摒弃多年宿怨,先生真是震古烁今。”母神在为东丘枢效力……碧穹整个人都傻了。这是怎么回事?东丘枢却追问道:“地脉紫芝,四界也无头绪吗?”丹霞上神道:“目前并无消息,但今日,步微月急匆匆进了蓬莱绛阙,面见四帝。先生倒是可以问问她是否有发现。”东丘枢唔了一声,转身离开。一直等到她走远,丹霞上神才站起身来。碧穹说:“母神,您……”丹霞上神以清洁诀拂去衣上灰尘,说:“这不关你的事,回去吧。”碧穹急道:“怎么不关我的事?东丘枢想要毁灭天地,如果他成功,我们也会死的啊!您为什么要帮他?!”丹霞上神看她像看个傻子:“连你都知道不可为,母神难道不知?总归是受他暗算,体内留下他的一道气劲,日日发作不得解。只能暂时蒙混罢了。”碧穹血气上涌,争辩道:“母神怎能因个人安危,而不顾四界安危?我们生而为神……”“闭嘴!”她的蠢道理,丹霞上神懒得听,当下说:“离光夜昙身份暴露,已经绝无生理。步微月自以为聪明,早晚也是死路一条。到时候,天妃还是神后,天界没人能跟你争。吾儿听话,要沉住气。”碧穹后退几步,俏脸涨得通红,好半天,她怒吼:“我才不要当什么天妃!与其像你们这样尔虞我诈,我、我……”她气极了,不由脱口而出,“我还不如嫁给飞池!”说完,她转身跑走。一直等她跑远了,丹霞上神才反应过来:“飞池……”她正寻思着是天界哪位上神,突然之间脑子嗡地一声:“飞池?!你敢!!”她追上去,气急败坏:“你敢跟着那个兔子,我扒了你的皮!!”

《星落凝成糖》 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

第三百零五章蓬莱绛阙。步微月已经等了很久了,里面却没有任何动静。奇怪,四帝若是搜查玄商君,肯定会连他的住处一并搜查。怎会如此安静?她心中怀疑,却无人可问。正在此时,她体内,东丘枢的气劲如尖刀,在她血脉中游走。步微月闷哼一声,顿时脸色苍白,额间冷汗直流。这是东丘枢有事找她,她知道。这老贼能留下她和丹霞上神,就说明他有足够的自信可以控制她们。步微月心中恼恨,却没有半点办法,只得悄悄赶往藏识海。刚到藏识海,她就看见了一个最不想见到的人。——离光夜昙。夜昙坐在松下,石桌上摆放着天界星盘。东丘枢命令她将整个天界星宿图全部拼完,她举着象征星子的棋子,满脸愁苦。东丘枢与她相对而坐,手握一把戒尺,显然是早知她的性情,亲自监工。夜昙举着棋子,想了半天,终于悄悄放入星盘之中。刚放进去,就被东丘枢一尺子敲在手上。她叫了几声,赶紧将棋子捡起来,重新再拼。“朽木!烂泥!”东丘枢气得胡子都吹起来,“老夫教了这么多学生,就没见过比你更笨的。”夜昙还不服气,说:“这满天星星都生得一模一样,我认不出来很奇怪吗?”东丘枢一瞪眼,转头已经看见步微月自瀑布而上。“东丘先生。”步微月向他浅浅一施礼,目光若有若无,打量了一眼夜昙。夜昙全然没有看她,只是手握着棋子,重新拼进棋盘。东丘枢捂着心口,深呼吸了半天,强忍着不往她那边看,转而问步微月:“听丹霞说,你得到了重要消息。”步微月微怔,心中暗恨丹霞上神,脸上却笑意盈盈:“丹霞上神想必是没有消息,心中有愧,故而推脱。微月今日确实面见了四帝,也是想为先生打探一下地脉紫芝的下落。但看起来,四帝也是毫无进展。”“四个老东西。”东丘枢冷哼一声,心情已然糟糕到了极至,当然也无心教夜昙辨什么星盘。他拂袖而去。步微月起身,拂去裙上尘泥,看见仍然专心拼图的夜昙,她轻声说:“有琴说,地脉紫芝他会妥善保管。”夜昙心中一跳,握住棋子的手微微一顿。就是这么小小的破绽,步微月心里就肯定了九分。她说:“是不是很奇怪,如此机密的事,他为什么会告诉我?”夜昙抬起头,步微月直视她的眼睛,说:“如今你和青葵已经是四界大敌,天地之间,再无人能够容纳你们姐妹。天帝陛下,当然也会另外考虑天妃的人选。”夜昙继续拼图,说:“怎么,天帝考虑聘你为天妃了?”步微月不答反问:“如今还有比我更适合的人选吗?”她挑衅般盯着夜昙,夜昙却缓缓解开自己的领口。步微月微怔,问:“你干什么?”话刚问完,她就看见夜昙雪白修长的脖子上……草莓一般的印记。“你……”步微月愣住,但很快反应过来,顿时,她整个人暴怒,“不知羞耻的贱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夜昙炫耀似的摸了摸那处深红的印记,问:“本公主的意思,这还不明显吗?”步微月说:“这……这不可能。绝不可能!定是你和哪个男人……”她口不择言,夜昙却只是耸了耸肩:“你若不信,为何不去问他?我相信以他的为人,总不至于敢做不敢当。”步微月缓缓后退,血液僵冷,她喃喃道:“不可能。”记忆中的人,衣带当风、温雅如月。他踏过水仙花田,一步一步,高洁无邪。可如今,夜昙颈间的印记将她的回忆寸寸割裂。夜昙可是不介意伤口撒盐的,她说:“天界神后对他而言,不过是个神职。我才是他的爱人,天界聘谁当天妃,都无所谓。”步微月神情癫狂,几乎歇斯底里般怒吼:“你骗我!”夜昙说:“不承认失败,就能假装没有失败吗?”步微月转身,跌跌撞撞地向山下跑去。瀑布溅湿了她的裙角,她被绊了一下,差点滑倒。夜昙就坐在崖边,手握着棋子,甚至没有起身。一直等到步微月消失,她脸上的笑意终于也渐渐散尽。——步微月怎么会知道紫脉紫芝在少典有琴手上?!天界神族真的定下她为天妃,所以这等机要之事也不再隐瞒她吗?一想到那个人,最终也会一身喜服、三媒六聘地去娶另一个女人,她右手微抬,摁住了胸口。果然,再怎么冷静,也还是会心痛呢。

《星落凝成糖》 正文 第三百零六章

第三百零六章天界,蓬莱绛阙。地脉紫芝被放在室中央的几案上。离光旸将整个地脉紫芝绘出雏形,四帝再无保留,取出所有宝物,比对着最适合的材料。玄商君坐在桌前,以刻刀细细雕琢。他并没有抬头看,这双花的纹路,仿佛每一丝他都铭记于心。他坐得久了,黑花探过来,将硕大的花盘搁在他肩上。玄商君叹了口气,这花自从跟着他,因为有他不时挖泥填丹地滋补,比起在防汛洞又长壮了许多。尤其是白花,已经一扫颓势,十分挺拔。他趁四帝不注意,飞快将一颗魔丹塞在黑花根须之下。然而这样的小动作,当然还是逃不过少典宵衣的眼睛。他沉声道:“专心做事。此花固然玄奇,但威胁四界,断不可留。等到除去东丘枢,也定要将它焚毁,方能天地长安。”他没有明言,但这话说给谁听,却也是一目了然。玄商君并未出言反对,反而道:“父神……所言甚是。”他话音刚落,黑花就抡起大花盘,用力砸在他头上,然后收起花盘,再也不理他了。……因为有实物当前,绘制雏形并不难。但是雕琢到以假乱真,甚至想要蒙骗东丘枢,那可就太过艰难。等到四帝离开,玄商君仍在室中。地脉紫芝的事,乃是绝密,没有人能够帮忙。他只能亲力亲为,处处耗神。一次成功是不可能的。玄商君一遍又一遍尝试,天地之间,天材地宝多如牛毛。要从其中找到一种最为合适的,几乎是海底捞针。然而他没得选择。不知道雕刻了多久,也不知道尝试了多少材料,终于,他睡着了。梦里风雪声声,身边的人却温软无比。他将她搂在怀里,紫色的薄纱蒙住了他的眼睛。耳边有人低声喊:“有琴。”他猛地张开眼睛,眼前只有地脉紫芝互相依靠。相聚只是幻梦。他摸摸黑花,黑花毫不理会。没办法,他又掏出魔丹和灵丹,分埋于根须之下。黑花得了这魔丹,终于用花瓣跟他蹭了蹭。于是他又逗留了许久。室外,飞池已经等候很久了。见门打开,他忙上前:“君上。”玄商君看了看窗外,发现已是午时。他大步出来,中庭内,雪花堆砌了冰树,天界焕然一新。他站在雪地中,盯着片片飘落的雪花,不知心中所想。飞池等了一阵,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声提醒:“君上是否歇息片刻?只怕要不了多久,陛下又会传召。”——他能看出玄商君的憔悴,只是生来乖觉,不会明言罢了。玄商君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在掌心,低头凝视半晌,说:“这就够了。”说完,他转身又进了室内。而风雪之中,步微月苦苦等候了七天。正是玄商君雕琢地脉紫芝的时间。风雪覆盖她,又被她身上的灵气融化。现在,她眼看着那个人开门出来,想要上前,却终究没有。就算上前质问,又能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呢?她想过了千百遍,然而无论怎么想,记忆百转千回,最后都会回到初见的花田。她摘下腰间的玉箫,闭上眼睛,再吹初见时的那支曲。曲名采苹。箫音染雪,清丽空灵如昔。可惜天寒地冻,当年寻音而来的人,未曾回头一顾。藏识海。青葵已经可以下床走动。她坐在书桌前,提笔写了个药方。嘲风守在她身边,说:“这个方子……治你的烧伤吗?”谁知道,青葵却摆了摆手,她的嗓子已经能开口说话,却沙哑不堪:“混沌……外泄,四界需要……药。”嘲风将方子接在手里,好半天才说:“这些事,自有神族和人间的医者劳心,你何必放在心上?”青葵急得连连打手势:“神、神族玄商君、乾坤法祖医术出神入化,但……开药不计成本。大瘟疫,要以最少的药,治最多的人。”嘲风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你一直牵挂离光氏。方子我一定会转交岳父。”谁知道,青葵却又将另一张方子给他,道:“魔族……也有。”嘲风愣住。青葵向他打着手势——我也牵挂魔族。因为你,所以也牵挂魔族。嘲风伸手接过这方子,神魔两族不和多年,神族开药,是不会优先魔族的。魔尊炎方当然极力争取了一些,但对于魔族而言,这是远远不够的。现在,这张方子,是整个魔族最为需要,也正在渴求的。方子很快被送回蓬莱岛,交到炎方手上。炎方看了半天,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旁边,雪倾心问:“怎么了?”炎方将方子递给她,说:“风儿派人送回来的,是青葵为魔族开的药方。”雪倾心说:“这孩子,倒是有心。”炎方说:“若她并非地脉紫芝,必会是魔族之幸。如今……唉。”雪倾心却对此并不担心,说:“臣妾先照方备药,如今魔族患病者越来越多,这方子来得正是时候。”炎方握住她的手,说:“这些日子,辛苦你了。”雪倾心目光在方子上一转,已经看见右下角那浅浅的血色指印。她以指腹摩挲:“这是什么?”炎方到底不如她细心,也是经她一说,这才看过去。但仅仅只是看一眼,他就变了脸色:“这是……噬魔?!”雪倾心皱眉:“噬魔?”炎方气极败坏,说:“噬魔母虫,历来由魔后保管。此虫一入魔族体内,立刻便会采血肉为食,生出无数幼虫。以往魔族用它惩治极罪之徒!英招这个贱人,竟然用噬魔对付风儿!”他拍案而起,终于将对英招的旧情舍了个干净。雪倾心微微皱眉,问:“此虫可有解法?”炎方说:“这……魔族从前禁医,此虫又用得极少,并无解法。”雪倾心手握着方子,眼泪如星子,飘摇坠落:“可怜风儿,为了传递消息,不惜身入魔窟,到最后竟然被自己母后所害……”“母后?凭她也配!”炎方轻轻抱了抱雪倾心,说:“你先不要着急,本尊这便令人研究噬魔之虫的解药。”雪倾心以丝帛按了按眼角,说:“此正是四界危难之际,怎能因为风儿一人而耽误天下?臣妾先命将士按方熬药,解救魔族才是。”“倾心!”炎方握着她的手,心中感佩溢于言表。雪倾心给了他一个安慰的拥抱,拿着方子出来。刚一出门,她立刻加快脚步。她身后,贴身侍女问:“娘娘为何不让尊上研制噬魔虫的解药?三殿下如今不知如何,万一……”她毕竟是看着嘲风长大,嘲风嘴又甜,她关心嘲风,早已胜过魔族。雪倾心脚步匆匆,冷言沉声说:“研制?魔族多年禁医,早已没有什么医者。如今青葵不在,怎么研制?他救子心切,不用本宫多说,也会去想办法。只是暂时也无法可想罢了。本宫与其等他想出办法,不如……”她声音渐渐低微,却字字坚定,“不如求助一个有办法的人。”庭外地滑,雪倾心随手将方子交给她,说:“照方备药,熬好之好通知本宫。”侍女接过方子,仍是担忧,问:“娘娘,那您去哪里?奴婢派人侍候……”她话未说完,雪倾心却已经走远了。

《星落凝成糖》 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

第三百零七章蓬莱绛阙。少典宵衣正在寝殿休息。仿造地脉紫芝的事,说来简单,但真要以假乱真,实在损耗心神。他闭目入定,因着神后留在霞族,拒绝再迁回蓬莱,这里也没有仙娥侍候。他这些日子一直为了东丘枢的事焦头烂额,也就没顾得上寻她。他盘腿而坐,好不容易达到天人合一,外面有人禀道:“陛下,魔妃求见。”少典宵衣微怔,随即道:“请。”但很快,他意识到不妥——自己身在寝殿。他忙又改口道,“前厅奉茶。”前厅,雪倾心站在窗前,看落雪缤纷。她换了一身雪白的衣裙,肤若凝脂、冰雪为饰,少典宵衣进来时,一眼惊住。她的背影,窈窕一如往昔,仿佛昨日重临,岁月不曾摧折。“倾……”少典宵衣差点脱口而出她的名字。雪倾心回身,向他浅浅一拜,回忆排山倒海而来。少典宵衣低下头,直到心绪平复,他问:“今日前来,是有何事吗?”直到这一刻,他仍不愿称呼她魔妃的身份。雪倾心浅浅一笑,眼中却带伤:“说来汗颜,今日倾心前来,乃是有事求助陛下。”美人含泪带笑,少典宵衣心中酸软,这一刻,哪怕是要他赴汤蹈火,他也会一口应下。果然,他说:“说吧。”雪倾心这才道:“风儿假意投诚东丘枢,陛下是知道的。英招一直嫉恨我们母子,竟然……”她以丝绢轻按眼角,似是再也忍不住,低泣道,“竟然喂他噬魔虫,他现在……他现在……”她泣不成声,少典宵衣皱眉:“噬魔?”他努力回想了一阵,说,“神族典籍中曾有过记载,魔族曾用此虫处置极刑之徒。英招此人,实在狠毒。”面前美人低泣,柔若无骨。少典宵衣有心握住她的肩头,手刚抬起来,已经意识到不妥。他只得安慰道:“你放心,朕会尽快命人研制解决之法,以保风儿无恙。”雪倾心以手掩面,微微点头。她未说半句感激的话,但美人低泣,珠泪如玉,少典宵衣已经满腔温情。果然,乾坤法祖随即就接到命令——少典宵衣要他研制噬魔虫的解方。“噬魔虫?”乾坤法祖皱眉,“此时研制解方,陛下莫非另有深意吗?”前来传话的太阳星君摸了摸鼻子,说:“这……只怕是确有深意,只是不便明言了。”这话已经说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乾坤法祖问:“神后还是不愿回来吗?”太阳星君说:“东丘枢之祸初起时,陛下就已经派了几拨人前去请过。娘娘这次……是真不愿再和蓬莱沾上半点关系了。”“她身为神后,岂能和蓬莱无关?”乾坤法祖眉峰紧蹙,好半天才说,“陛下这个人,看似冷硬,实则极念旧情。她若再不回来,只怕我们神族都要被人牵着鼻子走了。”太阳星君也为难,说:“可陛下发了话,我等身为臣属,也不能违逆啊。”二人相视,一并叹气。可雪倾心的想法,显然是对的。天界神族大多从气凝神聚开始,就修习歧黄之术。他们要想研制噬魔虫的解方,比魔族自然是便利万倍。不过三天之后,雪倾心就拿到了暂时压制噬魔虫的丹药。藏识海。谷海潮悄悄将丹药送来,嘲风还没接呢,夜昙就一把抢过去。“这是什么?”她打开闻闻,当然了,以她对丹药的了解程度,只能辨认出……这是丹药。谷海潮对这丫头真是半点好感没有,当下没好气地道:“是魔妃专程带给三殿下的药,用以抑制噬魔虫,你快还给他!”“嗯?”夜昙眼珠一转,已经拉长了声音,说:“魔妃?这药的丹色和丹气,一看就是乾坤法祖所炼。哟,是雪妃娘娘命令天帝陛下研制的吧?”她把“命令”二字咬得极重,嘲风一把抢过来,说:“好了,闭嘴!”夜昙哪能闭嘴,她凑上前去,煞有介事地说:“四界危难之时,天帝陛下竟然还有如此闲情逸志,真是令人敬佩。当然啦,最令人敬佩的还是雪妃娘娘。不是我说,你这个未来魔尊的地位是稳了,将来天帝肯定第一个跳出来支持你。恭喜恭喜啊。”嘲风被她“恭喜”得脸都绿了,终于跳将起来,从上向下,狠狠地给了她一记爆栗子。夜昙捂着头,哇哇乱叫:“怎么怎么,我还说不得了?对了,这个丹药,我劝你最好还是慎服。”嘲风和谷海潮都愣住,半晌,谷海潮问:“为何?”夜昙说:“这药虽然肯定是你母妃……”话刚起了个头,嘲风就怒瞪:“不准再提我母妃!”“好吧好吧。”夜昙只好改了口,说,“天帝陛下肯定是没什么问题,但是这药是乾坤法祖所制。你别看他天天笑眯眯的,看起来很和蔼的样子,其实他算盘打得贼精,目光更是足够长远。他修医道多少年了?要是在丹药里动点手脚,你能发觉?这丹药,现在肯定能抑制噬魔虫,但会不会有其他的功效,比如让你英年早逝,或者要长期向天界求取解药,你也看不出来呀!”“到了那个时候,天界肯定会支持你出任魔尊。因为整个魔族都会受天界掌控。那四界就彻底亲如一家了。”她说得轻描淡写,谷海潮和嘲风都听得一身冷汗。谷海潮擦了擦额角,说:“你又知道了。”夜昙痛心疾首,说:“你最好还是信我。我跟他玩牌的时候,他高兴就让我赢个够本,不高兴的时候他起手就天胡!”嘲风将丹药收起来,一直等到谷海潮离开,他才问:“为什么帮我?”夜昙嘴里叼了根草,一边往山上跑一边说:“快回去快回去,我姐姐该喝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