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今若这回正眼看他,发现他戴了只银色耳环。

  被她看了会儿,男生都有点脸红,以为她看的是自己的脸,众所周知,她是个颜控。

  “还不够好看。”梁今若摇头。

  “……”

  苏宁榕差点笑出声来。

  正预备再调侃一下对方,几人看见了路边的车,挤挤搡搡,“昭昭,下午见。”

  梁今若脸色一垮,朝周疏行的车走过去,车窗在她到前缓缓落下,露出一张冷峻的脸。

  她脸色又好了些许。

  在学校里看普通男生看久了,看到周疏行都有点赏心悦目。

  虽然两个人算起来是青梅竹马,这张脸她也看了十几年,但是每次看到,都还不烦。

  “上来。”周疏行开口。

  梁今若白了眼,司机敬业地开了车门,她这才抬脚上去,“吃西餐。”

  没能请客成功的男生瞅了眼车,又瞅了眼隐隐约约的男人面孔,失望地离开。

  比起校园里青涩的男生,周疏行俨然成熟,与他们隔着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

  周疏行说:“中餐。”

  上次吃的西餐,他看她皱了一整个午间的脸。

  梁今若大声:“我就要西餐!”

  周疏行看了她一眼,“你自己找餐厅。”

  梁今若怕麻烦,“那中餐吧。”

  从这天起,人人都知道,梁今若每周都会与一个男人出去吃午餐,虽然有时候回来表情也不太好。

  没人敢说闲话,因为对方是周疏行。

  -

  周疏行的生日在端午。

  而端午节学校是放假的。

  梁今若每年都会收到他的生日礼物,礼尚往来,她也不可能什么都不送。

  因为自己的生日在他生日之后,如果自己不上心,可能就收不到漂亮宝贝了。

  所以,每到端午节前,都是她绞尽脑汁要送周疏行什么礼物才能换到自己的生日礼物。

  苏宁榕给她出主意:“你去年不是送了一瓶香水吗,今年送块手表。”

  梁今若支着下巴,“这我前年就送过了。”

  这么简单的生日礼物,她怎么可能会放过。

  礼物没想到,但是放假前一晚,学校提前一节课放假,小姐妹央着她去帮她挑选耳环。

  “我等了半个月呢,终于可以戴漂亮耳环了,昭昭,我最相信你的眼光了。”

  梁今若琢磨着,去珠宝店给周疏行买点东西糊弄过去。

  于是几人一拍即合,就连许乘月也凑了数,至于沈弛,被她们忘到了脑后。

  放学时天色还早,几个漂亮女孩一起去了珠宝店,店长出来亲自接待这几位大小姐。

  “昭昭,这个怎么样?”

  “不怎么样。”

  “这个呢?”

  “不行。”

  “……”

  最后得了梁今若一句“勉强可以”,女孩才欣喜地说:“就这对吧,包起来。”

  梁今若问:“你们这儿有没有适合男生的?”

  她们是来买耳环的,店长自然而然就以为她问的是男款耳环,“梁小姐,这边都是的。”

  梁今若走过去瞧了眼,有花里胡哨的,也有很素净的。

  “我没说只要耳环。”

  店长恍然,“那这边——”

  梁今若却改了主意:“耳环也行。”

  店长:“……”

  早知道梁家大小姐难伺候,这主意还真是一阵一阵的。

  梁今若看上了一款银色耳扣,很小巧,比她的指腹还要小,关键是她看上眼了。

  许乘月看见了,嘲笑:“梁昭昭,你戴这么普通的?”

  梁今若呵一声:“你的眼光就只能看见普通了。”

  许乘月:“?”

  梁今若收了起来,苏宁榕知道她的目的,问:“送给周疏行吗,可他没耳洞啊?”

  梁今若不假思索:“他有没有耳洞关我什么事,反正我送了。”

  其余小姐妹非常赞同地点头。

  “昭昭精心挑选的!”

  “周少怎么可能不喜欢。”

  梁今若被恭维了一通,弯唇:“你们很有眼光。”

  许乘月:狐朋狗友,沆瀣一气。

  -

  包礼物的时候,梁今若就坐在那儿,有个小姐妹被怂恿,也在耳骨上打了个耳洞。

  店员正要离开,被她叫住。

  “这个也包起来。”

  店员诧异地看着自己手里头打耳洞的工具,有点结巴:“这……这个?”

  梁今若不耐,“不卖啊?”

  店员看向店长,“这个,自己操作有点危险呢。”

  梁今若问:“我看挺简单的。”

  店长张了张嘴:“您要是想打耳洞,我让她帮您。”

  梁今若摇头,“不要,我要自己用。”

  店长可不敢让她买了,万一出什么事,自己糟糕,咬死不卖,梁大小姐很想发火。

  当晚,她就买了一堆工具。

  梁今若挑了个最小的,巴掌大小,一觉睡到中午,慢悠悠地吃了午餐,这才打扮精致,往中世去了。

  -

  比起她还在上学,周疏行虽然还未大学毕业,但已经接手中世,再过两年便会正式入主。

  梁今若拖拖拉拉,到中世时已经一点多。

  办公室的门并未锁,毕竟没人敢随意开,她才不管这些,大摇大摆地进去。

  周疏行正躺在那儿午休。

  梁今若原本还想着怎么说服他打耳洞,这下眼睛一亮,一步一步悄悄挪到他身边,决定下黑手。

  打耳洞那么简单。

  梁今若从来都是想一出是一出,在他身边呼吸屏住,记忆里需要的准备工作也忘了。

  她盯着那长睫毛看了半天,很是嫉妒。

  一个男人要那么长的睫毛做什么。

  忽然,睫毛颤动了下。

  梁今若心怦怦乱跳,确定他没醒,才松口气。

  而察觉到耳朵上的一点刺痛,周疏行蓦地睁开眼,对上梁今若那双璀璨的眼眸。

  梁今若被他吓了一跳,手上下意识动了下。

  周疏行嘶了声,伸手抓去,梁今若还没来得及收回去,他沉着声问:“你做了什么?”

  梁今若眨眼,“我来给你送生日礼物。”

  周疏行反问:“确定不是杀人?”

  捉贼拿脏。

  白净的小手被他抓到眼前,工具还在。

  “你怎么说话呢。”梁今若摊着手掌,不高兴道:“不要算了,我自己用,我精心挑选的。”

  周疏行空出只手,捏了下耳廓,察觉到上面的变化,声音凉凉的:“梁今若。”

  梁今若诶了一声,才期期艾艾地把自己干的事说出来:“……我觉得你戴好看,比他们都好看。”

  她趁机抽回手,转身就走。

  周疏行指尖一弯,勾住她的包带。

  “你干嘛?”梁今若被牵扯,向他跌去,少女正在发育的玲珑曲线撞在他的手臂上。

  她还用了香水,钻入他的鼻尖。

  周疏行移走胳膊。

  “敬谢不敏。”他嗓音淡淡,将小盒子塞进她的包里。

  那个罪魁祸首的工具被扔进了垃圾桶里,礼物也被梁今若带了回去,因为他拒绝。

  从这天开始,梁今若就没能和他说上话,而且,她也开始见不到他了,问就是不在。

  “雁姨,我找阿行哥哥。”

  “他不在家。”

  “他真不在呀?”

  那自己的生日礼物怎么办呀。

  十六岁的梁今若暂时只苦恼这个,她用着软软的声音撒娇:“雁姨,那您提醒他,我生日快到了呀。”

  “好。”苏雁回道。

  挂断电话,她看向身侧喝水的儿子。

  周疏行的耳骨上还上着药,上周便开始发炎,一开始还流血,现在已经结痂了。

  因为梁今若没消毒。

  听见梁今若刚才的声音,周疏行当没听见。

  因为耳朵的受罪时刻提醒他,她对自己做了什么。

  苏雁见多了他们的冷战,因为十几年来,冷战无数。

  这一次可能特殊点,是时间最长的,半个月了。

  她检查了下,“你外婆那年头都是自己用针戳,然后用茶叶梗,这样就不会长实。”

  周疏行神色淡淡,“长实了最好。”

  苏雁:“行吧。”

  梁今若在这个月的前半个月想着怎么让周疏行搭理自己,后面就因家里的意外而遗忘。

  从父亲有小三到弟弟是小三的儿子,一切都让她措手不及,从父母宠爱的掌上明珠,到家庭破碎。

  短短时间内,便一切结束。

  梁今若与沈向欢前往国外。

  临走前,她还没收到周疏行的生日礼物,也还没和他解除冷战。

  十六岁的梁今若在周疏行的耳骨上戳了一个洞,然后离开了他的世界。

  没人知道,这个耳洞从未真正合拢。

第108章 108

  在许乘月被叫回家的那天,她第一眼看到的是坐在客厅里的男人,一身黑衣,高大挺拔。

  她素来个子不高,虽然如此,每每便作出高傲的样子,也就很少人会注意她矮。

  对于比自己高出很多很多的人,她是不太乐意靠近的,这一靠近不就显得自己更矮了吗?

  许乘月将包往沙发上一甩,瞧见那张俊俏的脸,一愣,该不会这是来相亲的吧?

  她可不乐意!

  “你谁啊?”许乘月抬着下巴,他坐着很好,这样她高。

  谢朝笙早知道自己是被雇来当许家小姐的保镖,眼前这个女生必然就是了。

  他开口:“许小姐,我姓谢。”

  许乘月没想到京市有姓谢的,难不成爸爸厌烦了她捣乱,想把她嫁到外地去不成?

  “小月。”许父从楼上下来,“以后谢先生是你的保镖。”

  许乘月不可置信:“我保镖?我要保镖干什么?”

  什么保镖,一看就是过来管着自己,以后不能为非作歹的。

  显然许父是不可能收回的,许乘月再怎么样也改变不了他的主意,否则就得扣零花钱。

  这会儿,许乘月觉得梁今若快乐多了,自给自足。

  她尚且还是一位无法离开家族的小雀儿。

  对于时刻跟在自己后头的谢朝笙,纵使他长得不错,许乘月也没什么好脸色。

  她充分发挥了小姐的特质,将她使唤得滴溜转。

  比如,今天要喝城东的奶茶,让谢朝笙去买,他不离开,许乘月便说不准跟着他。

  明天便要出入只有女生才能进的地方,将他挡在外头,外面太阳正晒着。

  小姐妹小声说:“你就像那旧社会的恶婆婆。”

  许乘月再没心没肺,这会儿也有点不舒服,踩着高跟鞋走得飞快,“你是傻子吗?”

  “不知道躲阴影里!”

  太阳明媚,将她精心打扮的头发丝儿都照出金黄色,发卡与耳环闪耀着光芒。

  谢朝笙撑开一把带了蕾丝花边的遮阳伞。

  说是遮阳,其实是许大小姐拿来装模作样的。

  早在刚工作时,他用的是黑伞,很大,很能遮阳,许乘月很嫌弃,让他用的东西要跟得上她的喜好。

  谢朝笙说:“外面晒,小姐进去吧。”

  许乘月气恼他八句话里只回一句话,瞪了眼,又飞快地踩着高跟鞋回去了。

  谢朝笙看了眼蕾丝遮阳伞,收了起来。

  他这样的身份习惯了各种各样不好的环境,现在的太阳只不过是最简单的而已。

  许家这位小姐虽然任性,但本心并不坏,更多的是嘴上胡说八道,得理不饶人。

  而且,她还有吵不过的人。

  谢朝笙正沉默着,不妨一个包扔进他怀里。

  许乘月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两步后又回头,“谢朝笙,还不快给我打伞!”

  小姐妹们看着一大一小的背影远去,“怎么我让我爸找保镖,找到的都是长的国字脸的。”

  “瞧不起国字脸?”

  “没有啊,可是我想要帅哥啊!”

  -

  相处了许久后,许乘月便习惯了谢朝笙在自己身边。

  这时候,她发现有个保镖还是很有好处的,比如当个苦力,比如出门也很有排场。

  最主要的是,就算骂了人,也没人敢反手。

  有谢朝笙在,她可以为所欲为!

  许乘月觉得谢朝笙唯一不好的是,太过循规蹈矩,每次一开口“小姐”,就让她头疼。

  她没什么耐心,去陈老爷子那儿木雕那天也是,随手磨了个奇怪的木头就扔给了谢朝笙。

  许乘月一贯如此,谢朝笙会替她扔了或者处理好的。

  她被梁今若引诱,想去相个比周疏行还厉害的老公,没想到谢朝笙得知后,说:“许先生找到的可能性很小”。

  “乌鸦嘴!”

  所以去相亲那天,许乘月不想带他去,但是一出门,谢朝笙就站在外面。

  “小姐。”

  “今天不要跟着。”

  “贴身保护小姐,是我的职责。”

  “……”

  这句话许乘月已经听了一百八十遍。

  相亲对象长得连谢朝笙的一半都比不过,许乘月勉强有耐心和他坐一张桌上,打算吃完饭就溜。

  未料,她这会儿话少,被当做是她“害羞”。

  “许小姐,我听说你性格有点任性,没结婚前可以,结婚后还是要相夫教子的,传统女性美德不能忘。”

  看到许乘月让服务员剥虾,他又说:“我喜欢勤劳的女孩子。”

  以往剥虾是谢朝笙的活,今天他没同桌。

  许乘月手中筷子一放,“那我剥给你吃?”

  相亲对象点头:“这样可以。”

  许乘月冷笑一声:“长得不怎么样,脸倒是很大。”

  对方一愣,随后怒道:“许小姐,我是看在你家里的份上才对答应这次相亲的,不然你这样的性格——”

  “我怎么了?”

  许乘月不吃了,反问。

  相亲对象说:“配不上我。”

  许乘月直接一盘虾壳砸了过去,服务员都懵了。

  因为是相亲,特地选的是有情调的餐厅,桌子并不大,对方一下子站了起来,“许乘——”

  许乘月还未看清他的动作,就见谢朝笙动了手。

  等她反应过来时,一起都已结束,谢朝笙站在餐桌边,“是你配不上。”

  他拉过许乘月要走。

  身后飞过来一个刚才打碎的瓷碟,谢朝笙察觉,转过身,许乘月惊呼一声,碟子蹭着他的手背划过,有血滴下来。

  从餐厅离开后,她要去医院。

  谢朝笙面无表情,习惯了受伤,许乘月可没见过,“我是你雇主!你要听我的!”

  他才松口:“好的。”

  许乘月又叮嘱他,回去和她爸说时,说是她让他动手的。

  谢朝笙没多说,只是垂下眼,“知道了,小姐。”

  他伤的不重,包扎之后,许乘月带着他回家,今天大打出手,肯定是要解决的。

  许父果然发火,许乘月一向和他是对着来。

  不妨谢朝笙开口:“是我主动动的手。”

  于是他被扣了两个月的工资。

  这天之后,许乘月对他耐心比以前好多了,还偶尔嘘寒问暖。当然,是她自己觉得自己是嘘寒问暖。

  -

  受伤的那些天,许乘月也开始减少出门。

  谢朝笙便有了自己的私人时间,他买了手工刀,将许乘月之前送他的半成品木头雕刻。

  他没有学过,却有力道。

  谢朝笙没想过要雕什么,许乘月也从不知道他在雕。

  这个木雕一直雕到了许乘月生日那天。

  只差最后一步时,谢朝笙停了手,之前愚笨的木头现在是个女孩的模样,他收了起来。

  他早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许乘月总觉得逗谢朝笙也挺有趣的。

  她总是连名带姓,“谢朝笙”“谢朝笙”地叫他,好像他听不见一样。

  “谢朝笙,我饿了。”

  “谢朝笙,我想买那个。”

  “谢朝笙!你就帮我把这个吃了吧。”

  “谢朝笙,我走不动了,背我。”

  自己的名字在她嘴巴里总是能听出来不同的声调,却都有一个共同点——好听极了。

  听得谢朝笙心脏也跟着跳动。

  他从来只会回“小姐”。

  简单又沉闷。

  可在深夜时分,又会大胆地梦着与小姐的旖旎。

  每每白日,他的心思都被像是光下的阴影。

  许乘月总不喜欢自己的娇小,可他觉得,她可爱极了。

  谢朝笙深知,她如果是枝头金雀,他就是地上落叶。

  两个人的关系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改变。

  而在这番心思被发现的那天,谢朝笙便失去了这份工作。

  许父独自打下江山,他的眼神极为锐利,在见到谢朝笙的目光落在自己女儿身上时,就察觉到了。

  许乘月去和许父闹,许父十分坚定:“你以前不是说你不喜欢保镖,现在没有了。”

  “我现在又喜欢了。”

  “那也没有了。”

  她去找谢朝笙。

  谢朝笙撑开一把黑伞,遮住她头顶的阳光,“小姐回去吧,外面晒。”

  许乘月很气:“鬼才要你这么丑的伞!”

  谢朝笙送她回去。

  从那天之后,他总能见到许小姐的新闻。

  又参加宴会了。

  又和人吵架了。

  谢朝笙估计她可能还是没吵得赢梁小姐。

  在以前,小姐会想让他敲梁小姐闷棍。

  许乘月生日那天,觥筹交错,所有人都在庆祝,她订了一个大蛋糕,众人拥簇她许愿。

  谢朝笙知道。

  没人听得见,他也在祝她生日快乐。

  那个由许乘月开始,落入他掌心,又由他结束的木雕被完成最后一刀。

  谢朝笙独自一人,未料夜里,有人闯进他的房子。

  许小姐依旧趾高气昂,让他低下头,“我今天许的第三个愿望,我爸爸同意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