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吹开木屑:“小乔,要不我给我哥打个电话?”

“干嘛?”

“让他帮你拟几个……”纪念停顿半年,又恍然大悟地长长“哦”了一声,“我忘了我哥周末去上海出差了。”

乔茵随口一问:“干什么去了?”

“好像是搞房地产的专题吧……上海那边有个地产大佬,采访不太好约……不过我哥嘛,基本没有约不到的人。”

纪念把雕了一半的兵马俑随手一扔,“你什么时候用,我哥明天回来。”

“明天用。”

纪念应声,开始给纪寒声发微信:【哥,你明天几点回来啊?】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那边回:【下午。】

【你现在有没有空?】

【没有。】

纪念不敢打扰他工作了,同情地看了乔茵一眼。

唉。

爱莫能助了。

-

周一当天,乔茵没去报社打卡,早上八点半和王老师在中医院附近回合,然后一同开车跑了好几家医院。

从中医院开始,几乎发散到了整个城市所有的综合医院。

王军当了近二十年记者,各家医院基本都有熟识的人,上午加上小半个下午基本都问出了情况,用记录笔把各大医院的外科主任的话先录了下来,等回到报社之后再逐句转化成文字。

最后一个目的地是市医院——他们还要去跟被广告牌砸到的那个人的后续。

市中心依然人满为患。

除了正常的伤者病患接待,住院部走廊比平时还要热闹不少。

王老师风风火火地往前走,边走还不忘给乔茵打了计预防针:“有些人对记者不太友好,口头骂几句是小的,万一动起手来你就赶紧躲,躲不过的话可以还手,我们报社的法务部业务能力还挺强的。”

乔茵跟上去:“好。”

走廊尽头,那两波人正闹得不可开交。

有一方应该是广告公司的人,拿了束花过来看望病人,但是显然不被病人家属待见,谈着谈着就吵了起来。

乔茵跟着王军过去的时候,相机才拿起来,就被一方喝止:“不能拍不能拍!”

已经有人上前捂相机镜头,乔茵后退了半步,又听病人家属骂骂咧咧:“你们记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关心我儿子的情况,写新闻居然还说暴风天尽量不要出门!我儿子辛辛苦苦出去赚钱被广告牌砸了,合着还全都成我儿子的错了!”

乔茵腾出一只手按了按眉心,继续后退调角度问题,刚拍下去一张,那妇人就抢过了旁边那人手里的花砸了过来。

得了。

王军刚才说的全赶上了。

乔茵相机还举在手里,就眼睁睁看着那束花砸了过来,然后在砸到他的前一秒,她被人拉到身后。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乔茵偏头一看,瞧见那人顺着掌心滴下来的血。

应该是被花枝和玫瑰枝上没修剪干净的刺划伤的,和散落在地上的玫瑰花瓣色调一致,都是红彤彤一片。

乔茵看得头晕,刚皱了下眉,眼睛就被一只手给捂住。

她顺势闭了闭眼,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的手挪开,没过几秒,王老师拍了下她的肩膀:“我都叫了一趟护士回来了,怎么还愣着?今天不想下班了?”

再一抬头,刚才受了伤的男人已经跟着一个小护士下了楼。

王军在一旁安慰她:“没事,小伤。”

她直觉他话没说完,果然,下一秒,王军指了指病房:“你去里面跟那家属谈谈。”

乔茵视线还定在另一边空荡荡的走廊上,好一会儿才收回来,她应了一声,敲门进去。

整个下午,乔茵和王老师兵分两路,各忙各的——

王老师在走廊跟投放广告牌的公司负责人交流,她就跑去跟泼妇骂街似的病人家属了解情况。

结果后者砸伤了人,不仅没有平复下来,还毫无反悔的意思,一边骂医院食堂的伙食寡淡,一边又开始骂记者报社惨无人道。

那妇人把自己当成了受害者一方,言辞激烈,语气也愤愤不平。

乔茵听了几分钟,录音笔完全没有开的必要,纸笔拿了出来,从头到尾也没记录几句有用的话。

那人瓜子皮丢了病房一地,她一边拿着笔在本子上敲,一边想着这个倒是可以拍下来,如果传到网络上,运气好的话还能小火一把。

当然只是想想,乔茵一想到她刚才砸花骂街的架势,就快速把这个念头打消,她又听了小半会儿,潦草地记了几笔之后终止采访,然后出门去找王军老师。

和她相比,外头的双方交流显得无比顺利。

乔茵出去的时候,还看到王军和对方负责人友好地握了下手,又寒暄几句之后,负责人心满意足地扬长而去。

王老师把录音笔往兜里一揣,转头问她:“怎么样?”

“对方不配合。”

十句话里,基本有十句都是说不到点子上的。

她本来问的是为什么决定最终走法律程序,结果那人半句不提,顾左右而言他地说了半天医院怎么不周到。

乔茵揉了揉眼睛,视线在走廊里晃了一圈,“王老师,纪总呢?”

王军拿出手机,“我问问他。”

然后电话拨过去,不到一分钟又挂断。

王军:“在病房。”

第13章 你脸已经红十分钟了。

乔茵开始听到这俩字时,心里咯噔一下轻轻地坠了半分。她心想,这是得伤的多严重啊,都到了住院的地步了。

为了表示自己的愧疚和感激,她都没好意思直接去饭店里买现成的粥,特地亲手熬了小半锅。

现在进了病房一看,可不是严重么……勺子都握不住,连吃饭都不方便了。

傅晏这会儿正在隔壁病床上坐着,左手不自然地拿着平板,不知道在干什么,乔茵过去把保温杯放在桌子上,半晌,那人没动。

乔茵象征性地提醒:“趁热吃。”

男人瞥了眼自己包着纱布的手,又抬眼看她:“不方便。”

傅晏简直目瞪口呆。

不就是破了个口子么,刚才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在看手机,结果这姑娘一来,瞬间变得跟残疾了一样。

说到底不就是不想自己动手吃吗。

傅晏:“……”

他就没见过比纪寒声更不要脸的人。

乔茵下意识垂了下眼,男人右手掌心还缠着纱布,看不出绕了多少圈,反正是看不见血。

她看了几秒,然后问:“伤到神经了吗?”

那人漫不经心地回:“不知道。”

傅晏:“……”

不知道个屁!

明明就是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外伤,要不是因为长了张祸害人的脸,刚才去外科的时候估计被那小护士给轰出来了。

傅晏面无表情地看他眼,左手在屏幕上一点,把前几天委托人发过来的合同条款翻了个页。

乔茵:“真的完全不能动吗?”

“……”

纪寒声抬眼看她。

这人表情冷淡惯了,这会儿眼底深沉一片,他也不说话,眼角轻眯了下把视线又移到别处。

傅晏插嘴:“可能真伤到神经,现在残疾了。”

其余两人都不做声。

乔茵心脏狂跳,完全禁不住傅晏的吓,眉毛一拧,静了几秒钟之后才又开口:“傅律师,这种情况可以起诉他们故意伤人吧?”

纪寒声:“……”

妈的这就是她的重点吗?

傅晏点头:“但是现在的问题,是你上司饿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乔茵才想起刚才纪寒声说“不方便”的最初动机,她转而看了傅晏一眼,眼神无辜又带着点希冀。

“别看我,”后者指了指西装外套里吊在肩膀上的石膏右手,“我更不方便。”

他外套是披在外头的,刚才乔茵注意力又没在他身上,还以为他是过来陪床的,现在再看,好像他更像是住院的那一个。

果不其然,傅晏又开口:“乔小姐,你看不见我头上也缠了纱布吗?”

乔茵:“……”

她确实没看见。

傅晏今天刚出一场小车祸,医生担心会脑震荡,非要他留院观察两天,结果就住个院都能被纪寒声当枪使。

他耐性也强不到哪儿去,再开口时声音里已经带了几分不耐:“我现在是病人,需要休息。”

言下之意:赶紧喂,喂完赶紧滚。

乔茵也不是听不明白,她没好意思再扭扭捏捏,当即拉了张椅子过来坐下。

她长这么大,还没给一个男人喂过饭。

魏奕连之前有一次生病,躺在床上不愿意动弹,别人还不行,就非想让乔茵喂他。

乔茵当时怎么跟他说的来着,好像是说他什么时候考一次全班前十,她就考虑考虑喂他吃饭。

于是这事儿就成了魏奕连的一大愿望。

结果好几年都过去了,魏奕连的这个愿望不仅没有实现,反而日渐枯萎在了摇篮里。

纪寒声跟魏奕连毕竟不一样。

一个上司兼长辈,一个是弟弟……怎么都没办法相提并论。

乔茵对着跟前这张脸深呼吸几秒,手刚一伸出去就是抖的。

小黑上午的时候还在总结这个人:一边不敢看他,一边又忍不住要看他。

到了乔茵这里,前后刚好颠倒了过来。

她手腕好像都没什么力气,轻轻地颤着递过去,距离那人嘴角不足两厘米的时候又停住。

这种姿势有点暧昧,尤其是旁边坐着的第三者吹了声口哨:“乔小姐,我也不方便。”

乔茵的手就这么僵在了那里,刚要破罐子破摔地缩回来,男人手一抬,握住她的手腕往前一用力,借着她的手把那口粥送进了嘴里。

女孩子手腕上似乎带着很淡的香味,纪寒声手在她腕间顿了几秒,然后五指一松收回来。

乔茵伸手指了指:“怎么又能动了?”

她注意到纪寒声刚才抬得是受伤的那只手。

男人面不改色,拿了手机下床:“突然就能动了。”

傅晏还在吹口哨:“我还不能动……”

后面的话乔茵还没听见,她人已经被拉着出了病房,然后房门在身后关上,隔断了里头人的话音。

走廊里人不少,大多是在病床上躺久了出来活动筋骨的病号。

乔茵跟着纪寒声走了一路,一直到走廊尽头,男人抬头按了电梯。

她的视线还落在男人包着纱布的手上,“真的没事吗?”

男人偏头看她,然后低低一应。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很快有人从里面出来。

从住院部下楼的人不少,他们两个进去之后,已经是脚尖挨着脚跟的密集度。

乔茵又往角落里缩了缩,手腕一用力从男人手里抽了回来,视线往前看,从前头人站出来的半点空隙看见楼层正在往下降。

降到三楼的时候,电梯停下,又有两个人进来。

乔茵于是再往角落里缩,整个后背都快贴到墙壁上的时候,又被往前拉了半步,身边男人同时后退了半步。

就这么几秒钟的功夫,两人位置就反了过来。

乔茵站在前面,耳根被似有若无的温热呼吸烫了一下,她抬手摸了摸耳朵,一觉得不好意思就下意识找话题打破沉默,然后她问:“你不住院吗?”

怕身后男人听不见,乔茵说话的时候还特意偏了下脸。

电梯里四周都是反射的镜面,乔茵抬了下眼,然后看到纪寒声低了下头,两人幅度都不大,但是频率一致,轻而易举就碰到了一起。

男人的唇就在乔茵耳朵上轻擦而过,温温柔柔,乔茵盯着电梯那层反光的墙壁看了几秒,慢了半拍才听见他说了句:“不住。”

话音刚落,电梯门打开。

已经到达一楼医院大厅,里面的人呜啦啦一片一起涌出去,乔茵鼻间似乎还留着男人身上的味道,干干净净中难得带了半点儿消毒水的刺鼻。

乔茵站着没动,直到前头的人一个个都走干净了之后,她才反应过来,抬脚走出去。

纪寒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步子一步比一步乱,耳根一秒比一秒红,只裸露在外那截纤细的脖颈依旧白皙细腻,带了浅浅淡淡的香。

他抬手碰了下唇角,轻轻笑了一下。

-

从电梯那里走到医院门口,乔茵差点摔了两次跟头。

然后一出医院,外头凉风兜头吹过来,她又瞬间清醒——纪寒声房卡都收了那么多了,根本没把这茬放在心上,她在这里瞎紧张个屁呢。

乔茵做了几分钟的思想斗争,再走几步之后深呼吸几口,基本完全冷静下来。

纪寒声手虽然没大碍,但是开车到底不太好,把车钥匙给了乔茵之后就在路边等她。

傅晏的电话打进来,一开口就丢了三个字出来:“不要脸。”

车在脚边停下。

纪寒声不以为意,拉开车门坐进去,车门关上的时候,他又听傅晏在那头问:“寒声,你是不是喜欢她?”

不等他回答,傅晏已经开始猜测道:“因为她给你递过房卡?”

“但是给你递过房卡的人也不止她一个吧?”

纪寒声轻靠在椅背上,这姿势随意地有些懒散,他抬了下眼,从后视镜里看了眼专心开车的乔茵。

这丫头多有意思,当初给他递房卡暗示他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的,刚才就不小心亲了一下——还不能算是亲,脸就突然红了。

“要不我也给你递一次房卡?”

“滚。”

他说完懒得再理傅晏,直接挂断电话。

与此同时,乔茵把车靠路边停下,前方不堵车,也没有红绿灯,她就盯着前方看了半分钟,然后后知后觉地转头问:“小叔叔……你家住哪里?”

她刚才不在状态,路口都过了好几个之后,才想起来她压根不知道纪寒声住哪里。

话问出去,那人没回应。

纪寒声抬手看了眼表,再抬头的时候,眼尾上扬半分,双眼皮深邃好看:“乔茵,你热吗?”

男人嘴角轻轻勾了下,他整张脸生得精致,笑起来的时候,那双桃花眼瞬间又推翻了他所有表面上的斯文,无端端就添了几分风流来。

乔茵下意识摇了下头,然后又听到他说:“你脸已经红十分钟了。”

第14章 那你怎么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