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的步法很高明,有精神,是个强手。”

  李逍遥不解地暗想:“为何轻功好的,剑法也不会差?剑法与步法又有什么关系?对了,我想起来了,酒剑仙前辈的轻功就是出神入化,像是在走路,却一下子就不见了。看来,想练好剑,光练剑是不够的。”

  李逍遥道听途说,居然能自己领悟出“想练好剑,光练剑是不够的。”

  刀与剑在五项兵器中称作“冷兵器”,意思就是要靠使用者本身的功力去发挥的兵器,而使用者本身的功力,就分为指法、手法、身法、步法、眼法、呼吸法,以及精神。

  一名老道的江湖人士,一看见使冷兵器的人过了几招,就能对此人的各方面修养有所了解。李逍遥还没法子掌握这一点,但已经想到了要练好剑,必须从其他地方一起补强,他的悟性实为罕见。

  林大小姐不发话,也不多礼,当头便是一剑。这剑客声振如雷,剑刃或削或劈,破空的剑气飕飕,让台下都不敢喘口大气。

  林大小姐伸剑取敌,纵步高飞,有如疾风拨云一般,轻巧地化去对方的剑势。

  那剑客被一连接下了七八招,有些吃惊,骤变剑势,横剑斜劈。林大小姐闪身直掠,有如大鹏展翅,力透剑锋,直取对方心口要害。那剑客急忙转腰避去,反手一剑刺往林小姐的咽喉,“铛”地一声,林小姐已及时格去他的剑,一被震退,立刻又跃上前来,刺往剑客后心。

  剑客身随剑走,贴着剑一转,居然转到林小姐背后,林小姐吃惊,翻身一滚,随来随去,剑刃紧缠着那剑客的下盘不放,那剑客点地跃空,落在较远之处,变剑自守。

  林大小姐居然不抢功,也退后两步,丁字步站立,静待对方再出手。

  这下两人隔着数步之遥,都在观察对方的招式,都没有出手,但气氛反而比刚才更紧张,台下更是鸦雀无声。

  现在的这一场,出手都十分文雅,可是看在众人眼里,比起刚才对上铁面煞星,还要激烈多了。

  那剑客见林大小姐俏生生的样子,柔若无骨,目若秋水,冷冰冰地望着他。台下又是千万只眼睛看着,不禁大惭,想道:“我听说这位林大小姐仗着学过点拳脚兵器,就爱羞辱武林豪杰,我看不过去,想来教训教训她,谁知道她实力如此深厚!我一个须眉男子,竟连一个女流都打不过,想出头扬名,反倒栽了,这可怎么办?”

  他越想越急,忍不住剑法骤变,又往林大小姐面前刺来。

  他心浮气躁之时,林大小姐已在揣摩着他的剑法来势及破解之法,见他剑气强猛而无后劲,便知他黔驴计穷,不是对手,便好整以暇地微微一笑,纤腰疾转,宝剑斜掠,化去他数招。

  眼看剑客手中的剑一式快过一式,剑花万点,林小姐身随剑舞,姿态却越见轻灵美妙,纵跃回旋,拒前制后,一剑又一剑地杀来拆去,俏影翩然,步法一点不乱,众人都还目眩于她的美妙身法神态时,便听见一声娇喝:“中!”

   “噗”的一声,那剑客肩头已被刺中了,剑尖没入约有一寸。

  林大小姐面不改色地抽出剑,剑客的肩头登时鲜血淋漓,痛得渗出冷汗,整只手举也举不动,不知是否废了残了。

  那剑客面如死灰,不知该如何是好。

  林大小姐道:“下一个!”

  林忠上前来,恭敬地领他到林天南面前。

  对于武功较为出色,或是看出了流派渊源的挑战者,林天南都会特别与他们交谈一番,一来是尽量以礼相待,试图化去可能会结下的仇;二来是从败者中挑出较有潜力的,看看是否有可能打败女儿。

  林天南道:“陈少侠英雄出少年,剑法不凡,承让了。”

  那位姓陈的剑客苦笑道:“林堡主太谦虚了,晚生技不如人,败在林家的家传剑法之下,心服口服,告辞!”

  说完,对林天南一揖,便以轻功一跃不见,应该是急着去治伤,免得万一真的伤到筋脉,等于被废了武功。

  台下有一人低声道:“这娘儿们好厉害,我看我还是弃权吧!”

  另一人也道:“林家大小姐的拳脚本就不轻,今天不知怎么,出手比以往更狠了!”

  一个年青刀客道:“是啊,我还以为一个年轻姑娘,再怎么强也强不到哪里去,铁面煞星是成名的老前辈,都被她整成这样,我还是死心吧!”

  当下就有几人弃了权,林忠一连叫了五六个人,都没人敢上去。

  李逍遥想:“本来我看这么多人报名,一个一个上,林大小姐不被杀死,也被累死,现在这样看来,比过几场之后,就有很多人会自动放弃了,真正敢上场的不会有几个。”

  李逍遥的猜测是正确的,过去的几场比武招亲,报名的有上千人,敢上场的最后只剩下了二三十个而已。因为林大小姐不但武功高强,出手也极狠,断臂瞎眼的,不在少数。

  虽然说比武招亲,死伤不论。可是武林道若真的这么讲理,哪还有那么多恩恩怨怨?要不是林天南会做人,林家堡早就得罪光武林同道了。

  只听得台上林大小姐打了个呵欠,道:“喂!还有哪个欠揍的,上来呀?!”

  林忠有点尴尬,道:“小姐,我还没叫完人呢。”

  林大小姐哼了一声,转头对林天南道:“爹,爹!这些家伙没有一个像样的!一点也不好玩,我们回去算了!”

  林天南抚了一下长须,道:“如儿,你出手未免太重了!挑擂台之前,已说好点到为止,你却动辄伤人,谁还敢上来?”

  林大小姐道:“怪我?这些人难道就对我手下留情了吗?怕死的就别来!”

  坐在一旁的刘晋元也忙道:“月如妹妹说得对,那些比武人对月如妹妹出手也很重,月如妹妹是为了自保,才不得不下重手的。再说,只有女子打男人的道理,哪有男子汉打女子的道理……”

  不料叫做月如的林大小姐美目一瞪,对刘晋元道:“你说什么?”

  刘晋元一怔,反问道:“什么?”

  林月如道:“你刚刚最后两句说什么?”

  刘晋元道:“啊,我说……只有女子打男人的道理,没有男子汉打女子的道理……”

  林月如怒道:“你再说一遍,就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刘晋元还不知道哪里讲错话了,有些错愕。林月如一扬头,道:“女子怎样?男子又怎样?敢打我的只管来,能打败我,我佩服他是英雄!”

  说完,林月如转身,道:“你们谁有本事,就上来!”

  台下众人一片死寂,林月如转头对林天南道:“爹,您自己瞧!台下那些男子全部都畏畏缩缩的,怎配做林家女婿?”

  刘晋元帮腔道:“对,对,世伯,别比了吧,月如妹妹武功如此高强,已足以发扬林家声威,不如从别处另觅良缘……”

  言下之意,这个良缘自然是他了。

  林天南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时,林忠已唱名到太湖巨鲸帮少帮主赵海,彭霸天立刻大声道:“赵少帮主,你连泰山大人都叫过了,可不能就摸摸鼻子走人哪!”

  也有好事之徒起哄道:“赵少帮主,快上去对泰山大人叩个头啊!”

   “对啊,赵少帮主,你们巨鲸帮今天一定要领个美貌媳妇回去,不然就是巨龟帮!”

  赵海觉得这个脸丢不起,只好硬着头皮,一跃上台,道:“林小姐,请!”

  林月如不屑地睨视了他一眼,口发娇喝,随手挺剑便刺。

  赵海双掌疾推,逼退林月如,接着便如鹰隼展翅,往林月如左右腰际拍下。

  林月如的剑左挑右劈,化去攻势,举脚一踢,便把赵海一个百余斤的身子,笔直地踹下擂台,正巧砸中了凑热闹的李逍遥。

  众人一声叫好哗笑,林月如更加得意,一手持剑,一手叉着腰,风姿飒爽,令人见之既爱又敬。

  李逍遥用力推开赵海,才发觉赵海被踢中心口,气息逆阻,已然晕了过去。赵灵儿忙扶着李逍遥坐起,问道:“逍遥哥哥,你怎么样了?”

  李逍遥道:“我没怎样……”

  李逍遥摸了摸头,手指着站在台上的林月如,道:“刁蛮丫头,你打到我了!”

  台上的林月如一愣,终于认出了李逍遥,脸色一变,但见他生龙活虎,便放下心来,俏脸一扬,道:“小淫贼,你还活着?”

  刘晋元见到李逍遥和林月如说话,也颇为意外,起身道:“李少侠,你们认识?”

  李逍遥道:“不算认识,还好不认识,今后也永远不想认识!”

  林月如大步走至擂台旁,道:“你被我打得落花流水,还敢回来讨打?”

  李逍遥纵身跃上擂台,道:“哼!你暗施偷袭,胜之不武!不过,好男不与女斗,我也不想跟你讲道理,我是来还你东西的。”

  李逍遥把剑和鞭子抛在擂台上,道:“还你!”

  林月如并不去捡,转身道:“爹!你看见了,就是他抢走了我的越女剑和鞭子,昨天欺负我的人就是他!”

  林天南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抚着须淡然说道:“别耍性子!一定是你不对在先。”

  林月如怒道:“爹,你竟帮着外人?”

  林天南道:“唉!你别欺负人就很好了,别人怎么会欺负你?”

  林月如道:“那你说,我的兵器怎么会在他手里?害我换了把剑,今天老是使不顺手!”

  林天南也有点狐疑,道:“难道……这位少侠的武功,比你高明?”

  林月如叫道:“才没有,他是我的手下败将!”

  林天南道:“既是你的手下败将,你的兵器怎会落在他手里?”

   “这……”林月如一时张口结舌,无法自圆其说。

  李逍遥抱拳道:“林老爷,晚辈已交还了东西,告辞了!”

  说完,正转身要走,林月如喝道:“站住!”

   “咻”的一声,鞭声竟至。

  李逍遥急忙使出庐山谣剑法的步子,闪过这一鞭,道:“你……”

  林月如两手将长鞭一扯,道:“昨天你们倚多为胜,两个打我一个,今天有种与我单打独斗,若是不敢,就跪下来叩上三个响头,然后挟着尾巴逃吧!”

  李逍遥身在外地,不想多惹事端,可是林月如仗着气势,居然想当众羞辱他,李逍遥也不禁生出怒火,道:“虽然在下曾冒犯姑娘,但我捱你一剑,已经两不相欠。姑娘又何必逼人太甚呢?”

  林月如扬着脸道:“别废话,要是你胜了,咱们之间的过节就一笔勾销。若是输了,就留下来,替银花、长贵两个,当我家三年的长工!”

  李逍遥道:“那件事明明是你不对,我救人心切,这才……”

  林月如叱道:“废话少说,不想死就接招!”

  她话声方落,长剑已挺刺过来,林天南只来得及道:“如儿,点到为止!”

  林月如这一剑刺到,李逍遥脚下踩步闪过,他手中无剑,又没学过轻功步法,只能以剑诀闪避着林月如的攻势。林月如目光灼灼,身随剑舞,寒光忽左忽右,极快、极狠,没有半点破绽。

  李逍遥闪避之时身如游鱼,盘旋于她的左右前后,林月如招招落空,但老是这样也不是办法。

   “逍遥哥哥,接剑!”赵灵儿高声吆道,将包袱中的那把铁剑往擂台上一抛,李逍遥顺手接住,便挺剑一架!

  这一剑“锵”地格开了林月如的一记横劈,林月如不等李逍遥拔剑出鞘,便以剑下撩,攻李逍遥下盘。李逍遥跃后疾闪,振腕出剑,林月如随手化去,又是直刺命门。李逍遥凝神注目,攻往敌心,力透剑尖,逼得林月如不得不避开,李逍遥趁这个时机抖落剑鞘,手腕一翻,便持剑而立。

  古锈的剑刃,在阳光的照耀下,透出几道断续的微光,但却像即将破空的飞龙一般,隐隐散发出一种气势,让林月如感到威胁。而擂台下更是悄然无声,大家都屏息以观。

  林月如喝了一声,手中青剑便往李逍遥攻来,她称手的兵器一在,剑法更加流畅狠厉,但见李逍遥有如凌空飞鹄,翩然轻旋,“嗤”的一声,长剑竟脱手飞出,自空而下,刺往林月如。

  林月如从没见过这种招式,根本也无从拆解,吓得花容失色,只能急忙踉跄抱头闪退,李逍遥足尖一点,跃上前握住落下的剑,便以“香炉瀑布遥相望”一式,直劈林月如!

  林月如恍觉有千万剑气,弥天盖地地封住自己所有退路,根本无法还手,脸白如纸地不知如何是好时,李逍遥却剑势一偏,像是站不稳般往旁边滑了一下。

  林月如以为他根基不够,所以没站稳,急忙回神挺剑攻去,谁知道这一剑正被李逍遥架开,李逍遥看似摇摇晃晃的剑刃一回,差点要在她腰腹间画出一道横切!

  这招“谢公行处苍苔没”,令林天南讶异地从宝座上站了起来,刘晋元惊呼,道:“月如妹妹,小心!”

  李逍遥一挥衣袖,宝剑急转了一圈,林月如整个身子顿时脱出剑气包围,也已经冷汗涔涔了,这正是“早服还丹无世情”一招。林天南原本也担心刚刚女儿会被腰斩,但是见到李逍遥及时自己化招,没伤到林月如分毫,才放下了心。

  林月如却不知道李逍遥的剑法已经放过她好几回了,怒喝一声,反腕拧剑向李逍遥胸口刺去,李逍遥却迅疾无比地反身嗤嗤嗤连刺三剑,一剑比一剑威力更强。“琴心三叠道初成”的剑气,绵密无间,招招紧叠,林月如根本应接不暇,三招之中倒退了好几步,越退越往擂台边缘,再退就要摔下去了。

  还没站稳,李逍遥已手腕一振,长剑斜掠她的双腿,林月如踉跄一闪,站身不稳,跌倒在地。

  这时,台下反倒阒无人声,千百双眼睛都紧盯着台上,不知道会有什么发展。

  李逍遥的剑尖逼着倒在台上的林月如,她完全没有反击的余地。

  也就是说:她败了。

  在五度招亲,打败过千百个挑战者之后,她居然败了。

  林月如还未反应过来,林天南已笑道:“如儿,你输了。”

  听林天南当众宣布,李逍遥收剑道:“承让。”

  这时,擂台下才响起一片喧喝及掌声,也听不清楚在叫些什么,大概有的是替李逍遥叫好,有的是抗议比赛不公,还有的在猜到底这样临时插队上去比赛的算不算?

  只见林月如呆若木鸡,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拄剑站起。李逍遥本以为她一定会又冷不防地偷袭,因此暗自戒备,想不到林月如只看了他一眼,便默默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随手掠起鬓边的一丝乱发。

  林天南笑道:“呵呵呵……诸位,五度比武招亲,今日终于有了结果,我林家堡明日起将席开三日,各位乡亲父老、武林同道务必赏光!”

  林月如脚一踩,嗔道:“爹,人家才不依呢……”

  但口气中却无怒火,反倒是满腔娇柔。

  林天南笑道:“哈哈哈!难得、难得,想不到你这个泼辣货也会害臊!”

  林月如大发娇嗔,身子一扭,便奔下了擂台,一下子就不见人了。

  李逍遥还弄不清怎么一回事,林天南已招手要他过来,拉住他的手,道:“少侠,您尊姓大名?”

   “我……我叫李逍遥……”

   “李逍遥,好名字。”林天南携着李逍遥的手,对台下道:“诸位,此后这位李少侠,便是我林家堡的继承人,我林天南的乘龙快婿!”

  此话一出,李逍遥大惊,只见人群中的赵灵儿脸色苍白,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台上的李逍遥,似乎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李逍遥连忙对着她摇头,又指指自己的心口,意思是:“我不会答应的,你放心!”

  赵灵儿见李逍遥的表情,便放下了心,勉强露出一笑,点了点头,右手按在胸前,意思是:“我知道,我相信你。”

  他们两个隔着千百人,无法传话,然而心意两通,举手之间,便明白对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