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如怒道:“不许你跟她这样公然出双入对,丢我林家的脸!”

  李逍遥道:“吵死了,灵儿,我们走!”

  赵灵儿嫣然一笑,轻身一点,便与李逍遥两人跃上了房顶,朝外面奔去。

  林月如在地面上仰头望着他们一下子就不见了,气得娇喘连连,一咬牙,也转身奔了出去。

  赵灵儿与李逍遥一同落在市街上,才微笑道:“这下我可相信你了,小淫贼!”

   “怎么连你也这样叫我?”

   “你忘了你……”赵灵儿正要说她初上仙灵岛时,把自己的衣裳藏起来之事,话到口边,猛然想起:李逍遥确实忘了那些事情,便闭口不语。

  李逍遥道:“我忘了什么?”

   “没什么。”赵灵儿强颜为笑,道:“你看,人好多,苏州城真是热闹!”

  李逍遥也忘了刚刚的话,道:“苏州已是两千年的古城,什么都有,又什么人都出过,当然热闹。”

  赵灵儿道:“嗯,我在书上读到过,说是伍子胥、朱买臣、白居易,都在这里住过。”

  李逍遥道:“我倒是知道苏州的宝剑与吴钩最有名,干将与莫邪夫妇就是苏州的冶剑名匠。”

  赵灵儿笑道:“原来是刀剑之乡,难怪苏州的姑娘这般凶!”

  李逍遥哈哈大笑,道:“我说最凶的不是苏州姑娘,是我们杭州姑娘!”

  赵灵儿疑道:“这怎么说?”

  李逍遥道:“我们杭州出过一个名妓金玉奴,把负心汉打得杀猪似的叫呢!”

  赵灵儿笑道:“负心汉就该打!”

  李逍遥与赵灵儿两人说说笑笑,已来到玄妙观附近,这里正是苏州城中最热闹之地。此处之所以热闹,一来是因为庙宇多,举凡三清殿、东岳庙、星宿殿、弥陀阁、关帝庙等等,无不齐备。有庙之地,人必然多。其二,是附近的小吃多,到处是各种小吃的扑鼻香味,赤豆糖粥、豆腐花、酒酿饼等等摊子林立。第三是杂耍多,各庙宇前面就是一个小市集,江湖艺人谋生变戏法的、卖梨膏糖和膏药的、耍猴吞剑的,光怪陆离,一整天玩下来都不会厌烦。

  两人走到了一处茶楼上小坐一会儿,便听见邻桌的人在聊着:“听说上个月,西边的村子闹蛇妖,不但抢走许多财物,还把张老头的孙女儿给拐走了。”

  另一人道:“他那孙女才十六岁,可怜那张老头年高七十了,爷孙俩一直相依为命。这下子张老头可难过了……”

  赵灵儿低声对李逍遥道:“逍遥哥哥,果然这附近是有妖怪的,难怪会有食妖虫。”

  李逍遥咋舌道:“原来世上真有这种东西!”

  赵灵儿脸色有些怪异,却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道:“这世上原本就无奇不有。”

  那桌的几人还在讨论,竟说到了林天南:“街坊邻居一齐跑到林家哀求林堡主出面,林堡主便义不容辞,率十几位壮丁前去除妖救人,结果,妖怪没见着,却折损七八条人命。”

  一人叹道:“人力如何敌妖?我看,那林堡主也是不成的了。”

  又有一人道:“不过,还是别救回来的好!”

   “哦?为什么?”

   “我听说那蛇妖怪,生性淫恶,要是……姑娘落到了它手里,就算救出来了,将来也不能做人啦!”

  那几人摇头叹息,也有的点头称是。

  不知为何,赵灵儿越听脸色越是难看,李逍遥注意到了,问道:“你怎么了?”

  赵灵儿忙笑道:“啊,没什么,我们下去吧,楼下好像有人在说书呢,我没听过。”

  李逍遥道:“苏州的说唱的确最有名了,我们下去听听。”

  他付了茶费,高兴地拉着赵灵儿下去听。只见说唱的一男一女正在说《西厢记》,两人站着听了一会儿,没想到内容居然极尽露骨之能事,两人听得面红耳赤,连忙走开,几个听书的男子笑道:“小子,带媳妇听小热昏,害什么臊?”

  小热昏便是带有色情意味的故事,两人虽听不大懂,但还是快步走开,相视一笑。

  又听见有个摊位道:“公子,与媳妇好白相?”

  白相便是“玩”的意思,那位摊子主人问他们好不好玩,李逍遥转头一看,只见大大的木头招牌上,写着四个端正的大楷字“管辂神算”。

  李逍遥好奇地问道:“什么是管辂神算?”

  算命仙见生意上门了,笑道:“只要二位随便说三个字,我便能算出首判词来,料定二位的未来,铁口直断,不灵免钱!”

  李逍遥道:“不灵免钱?这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好,你就帮我算算我最近的运气如何?”

  李逍遥随便说了三个字,那算命仙便算了算笔画,加加减减,一面在一本破旧的书上翻着,一个字一个字抄下来,没多久居然抄出了一首似诗非诗、似词非词的判语:“嗯,这个嘛……公子近期走桃花运了!女子为水,水载舟亦覆舟,公子千万要谨慎,切记!切记!”

   “我有桃花运?”李逍遥望了望赵灵儿,心里在想:“那朵桃花八成是灵儿,这算命的察言观色,说了件早就有的事,就想吓人?”

  算命仙又问道:“这位姑娘要不要也算一算?”

  赵灵儿道:“好呀!”便也写了三个字。

  算命仙又是东加西减,又算出一首狗屁不通的判语来,目露惊奇,接着便仔细地端详赵灵儿,过了好半天才道:“嗯……姑娘瑶光聚顶、灵气逼人,人世少见。在朝必为帝后,在野亦为人杰……”

  李逍遥暗想:“好话谁不会说?再听听他鬼扯些什么。”

  那算命仙眉毛一皱,道:“但……姑娘的眉宇之间,隐含煞气,恐怕近日必有劫难!”

  李逍遥根本不信,道:“呸呸呸!鬼话连篇,什么劫难,你要帮我们解除劫难,然后大敲一笔是吧?灵儿,我们走!”

  李逍遥一拉赵灵儿就走,算命仙侧在背后道:“公子,公子,您还没给钱呢?!”

  李逍遥转身道:“你不是说不灵免钱吗?”

  算命仙叹道:“唉!贫道说的都是真话……”

  李逍遥与赵灵儿已经走远了,路边有一个卖胭脂水粉的摊位,摆着花花绿绿,争奇斗艳的妆奁之物,老板高声道:“公子,媳妇儿这么美,给她买点翠花吧!”

  李逍遥原本对这些东西并不在意,现在身边带了个女子,心却跟着细起来了,便拉着赵灵儿停步在那摊位前,道:“你看,这珠花美不美?”

  赵灵儿随手拿着摊上的东西把玩,面带笑意,更增娇艳。

  赵灵儿笑道:“这粉好香,不过这么白,真不自然!”

  李逍遥道:“却嫌脂粉污颜色,我觉得女子还是天然的好,你的肤色比这死白美得多呢!”

  赵灵儿笑道:“等到我人老珠黄,你就不会这么说啦!”

  李逍遥道:“你喜欢什么?”赵灵儿笑而不语,见她这娇羞之态,李逍遥目动神驰,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在首饰中挑了老半天,才捡起一只简朴的银钗,插在她头上,笑道:“灵儿,这银钗你戴起来一定很好看!我买给你!”

  赵灵儿忙解了下来,道:“可是好像很贵呢……”

   “话不能这么说,女孩子就是要会打扮!”他转头对老板道:“我要这只银钗。”

  那老板道:“公子,您真有眼光!这只钗子四百二十文钱,算你四百文钱就行啦!”

  李逍遥道:“才减个二十文,太不够意思,算两百文得了!”

  老板忙道:“公子,四百文是没本啦,您这价杀太凶了,抬抬?”

   “你们苏州人最会做生意,我还想两百文可是说多了呢。”

  李逍遥可是被李大娘一手训练出来的,要讨价还价,功力不在话下,再说,苏州人做生意原本就是出名的会抬价,李逍遥直接对半杀,还算是懂行情。赵灵儿不懂的这些庶民的生存之道,在旁看得目瞪口呆,不好意思地一拉李逍遥,道:“逍遥哥哥,这……我不要也没关系……”

  此时,突然一阵娇脆的声音道:“五百文,我要了。”

  李逍遥与赵灵儿转头一看,不是林月如是谁?

  林月如丢了一小锭银子,便拿了发钗,胜利似的对他们一笑,那老板收起银子,赔笑道:“这位姑娘真有眼光,您这么美丽,配上这发钗,那可是锦上添花,美得不得了!”

  林月如冷笑了一声,道:“是吗?我说这种白相家什,有什么好?破破烂烂,送我都不要呢!”

  说着,竟手中柔劲一吐,将那银钗折弯了。

  李逍遥冷笑道:“居然有人花五百文买破烂,这才是真正好笑!”说着便一拉赵灵儿的手,道:“别理她,我们走。”

  林月如气得一跺脚,道:“你给我站住!”

   “谁理你!”

  两人拉着手走了,林月如索性跟了上去,李逍遥和赵灵儿走了一会儿,回头一看,林月如还在身后不远,好像在随便看东西的样子。

  李逍遥道:“喂,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林月如双手叉着腰,道:“这路是你家开的吗?我高兴走,你管我?”

  李逍遥道:“你爱跟就跟!”

  说完,便假做不理她,和赵灵儿两人说笑着,随便走走看看。不过身后跟着一个人,总是有点不大自在。

  见赵灵儿有些累了,李逍遥张望了一会儿,道:“前面有间卖酸梅汤的,我们去坐一坐!”

  赵灵儿微笑道:“好。”

  两人走进店中,才一坐定,林月如也大步进来了,径自坐在靠窗的座位,一拍桌面,道:“小二!”

  店小二见她衣着华贵,气派非凡,连忙迎了上来,反而没有先招呼先她一步而来的李逍遥和赵灵儿。

  店小二道:“小姐用点什么?”

  林月如道:“你们这间店里有什么?”

  店小二道:“我们店里最有名的是酸梅汤、乌梅汁、桂圆红枣茶,还有豆沙包、花生饴……”

  林月如冷笑道:“就这些?”说完,取了一锭银子,问道:“这可以买多少?”

  店小二笑道:“这啊?这枚银成色好,大约有一两,我们店里全都卖给你,也还要找你一半啊!”

   “不用找了,你们店里今天的东西,本姑娘全都包了!”

  李逍遥看着实在气不过,起身拉着赵灵儿道:“咱们走!”

  林月如气愤地站了起来,便要追出去,店小二道:“姑娘,您买的东西……”

   “全给我倒进水道里!”林月如怒道,便头也不回地走出店门。

  见到李逍遥与赵灵儿拉着手,气氛温馨地慢慢走着,她更是气得胸中有如火烧,但是不知怎样,这种气愤里,却带着一种教她无法呼吸的难过,好像小时候受了委屈,忍不住便想投入母亲怀里大哭一场,那种带着几分酸楚的心情。

  自从母亲去世之后,便没有人这么样地疼爱自己,父亲虽然极为宠她,但是父亲的宠,与母亲那像是熨着她的心肠的温柔、贴心,是全然不同的。因此,多年以来,林月如已经忘了温暖纤细的感情表现,只会直来直往,想笑就笑,想生气就生气。

  林月如咬着牙跟在他们身后,李逍遥这回带赵灵儿进了一间大饭铺,想:“你林大小姐再有钱,也不能出手就包下一间饭店整天的东西吧!”

  他们两人一坐下,林月如后脚便跟了进来,径自坐在他们附近的一个大桌。

  店小二忙上前道:“小姐,这一桌是给十个人用的,您换个雅座如何?”

  林月如伸手一拍,将一锭大银子放在桌上,怒道:“我就要这桌!”

  那店小二见她出手阔绰,不敢怠慢,道:“是,是。”

  这间饭铺不小,跑堂的就有好几个,有人招呼了李逍遥和赵灵儿,他们点了些苏州有名的小点心,又叫沏上一壶好茶,这才放下了心,林月如应该是玩不出什么花样了。

  不料等他们回头一看,林月如桌上竟已送上了一大堆山珍海味。

  赵灵儿低声问道:“她吃得了这么多吗?”

  李逍遥道:“别理她,这个烧卖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你尝尝看。”

  赵灵儿吃了一点,虽觉没什么特别,但是难得的是李逍遥的温柔体贴,便笑着点点头,道:“真好吃。”

  大桌的林月如来了一小块炒鲈鱼片,只吃了一口,便呸地吐了出来,道:“这是什么东西?难吃死了!”

  赵灵儿望着她,李逍遥有点儿生气起来了,旁边有一桌这样的客人,谁还吃得下?

  接着林月如又舀了一匙菰菜羹,只喝了一点点,便皱眉道:“呸呸呸!这种菰菜根本不能吃!”

  她吃一样,挑剔一样,简直是把这间店说得一无是处,李逍遥冷笑着,暗想:“这不是财大气粗吗?看一会儿人家厨师怎么教训你!”

  果然,没多久这间店的厨师便气冲冲地走了出来,见到林月如一个小姑娘,点了这么一大桌,每样都只动了一口,一脸不屑地在喝茶清口,气得脸都红了,道:“这位姑娘,您看不起我的厨艺,可以到别处吃去,不要在此地暴殄天物!”

  林月如哼了一声,道:“你是这里的厨子?你还有脸出来丢人现眼?暴殄天物的是你不是我。”

  厨师道:“你说什么?”

  林月如道:“别的不说,你把这斑肝汤做成这样,不是暴殄天物吗?”

   “好,我倒要听听你怎么个不满意!”

  林月如道:“你把斑鱼的肉跟肝,味儿都混在一起,这怎么吃?只能拿去喂猪!”

  那厨师道:“斑鱼本来就是去皮秽之后,以鸡汤一起煨的,有什么不对?”

  林月如道:“你怎么不将鱼去了皮秽,先去了鱼骨,把肝肉分开,肉用鸡汤单独煨,肝下酒三分,然后以别的鲜鸡汤慢火煨起。再以二分水、一分秋油,煮熟了斑鱼汤,然后下肝,再佐以火腿、鲜笋、香菇,起锅时才下姜汁葱段,这是不是比较入味?而且这样的话,鱼肝金黄,浮于水面;鱼肉雪白,与红色的火腿、青翠的绿葱相映,不是好看好吃得多?”

  那厨师一愣,道:“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