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逍遥和阿奴正要仰头看,眼前骤然间千花万叶,竟是无数细枝朝两人射落!

  李逍遥不假思索,拔剑疾舞,护住了自己和阿奴的周身要害,一时之间只见残叶飞枝,簌簌喷射向四面八方。极快的剑法所引起的阵阵剑风,甚至激得脚边落叶旋卷了开去。

  不知过了多久,凌利的细枝攻势才停,李逍遥倏地收剑,横在身前,随时准备再面对新一波的攻势。

  细碎的金铃声,远远地荡了过来,像涛浪一般,越荡越近。

   “是木道人,小心。”阿奴在李逍遥身边低声道。

  不知这木道人有多厉害?他能摧动万枝千叶的暗器雨攻击敌人,却又神不知鬼不觉,让李逍遥也无法查觉他的接近,足见内力过人。

  猛然间背后风生,李逍遥随手一剑刺去,削落一根树干,紧接著身旁数个方位尽是阴气袭至,李逍遥接连刺出数剑,随著身形上下奔窜,一一格下对方的十来招攻势,一瞬间就身旁大空,他和阿奴身边的树木居然都已被削尽。

  但是他还是没见著木道人,木道人居然能不现其身,就攻得李逍遥只能守不能还击,若是现了身,会是个多么难以想像的高手?李逍遥不由得涔涔冷汗,滑落背脊。此时两人身旁尽空,失去了掩蔽,更显敌暗我明,李逍遥不假思索,一抱阿奴,便往前奔去。

  却听见身后阵阵沉滞虚缈的笑声,“呵呵呵……武功不差,小子,宝物留下,否则你们性命不保。”

   “哼!”

  李逍遥不加理会,突然间面前一枝横到,差点把李逍遥绊倒,好在李逍遥身手灵活,足尖一点,便飞跃数十丈,但突然间又是飕飕急响,上下左右的树枝同时往他们两人刺来!

  李逍遥大惊,正要出剑,不知何处飞伸而至的粗藤,“啪”地一声击中李逍遥的手腕,便紧紧缠住,扯住李逍遥的手。

   “啊!”

  李逍遥的手腕一被扯住,对方便用力一扯,将李逍遥拉偏了立足之地,李逍遥身子一滑,便悬空荡著,另一手还紧抱著阿奴,无法放开。

  这下子两人被困在半空之中,身上要害尽曝露在敌人面前,根本无法自保了。

  这时,那低沉而无力的声音,就在他们上方,得意地传了出来:“嘿嘿……你的剑很好,我要了。”

  李逍遥握剑的手被粗藤捆著,负担著两人的重量,还要握住剑,无法反手握藤攀上,他只希望对方现身取剑,那么他就能脱困了。

  不料阿奴出了声:“木道人,你稍等!他还有更好的宝物呢!”

  那声音冷冷地说道:“是吗?反正杀了你们,不管什么宝物,都是我的了。”

  阿奴笑道:“有了宝物不会用也不成啊!不如我教你怎么用,教过了之后,你再杀我们得了。”

  李逍遥不知阿奴说这话的意思,有些紧张。

  木道人听了,半信半疑,传声道:“是吗?是什么宝物,你拿出来我瞧瞧。”

  阿奴道:“你不出来,怎么看得到?”

  木道人冷笑道:“呵……老夫不现身,也看得到,小娃儿,别再弄玄虚了,快拿出宝物来!”

  阿奴的本意,是想骗木道人现身,再以巫术对付他,她会焚火之咒,相信可以烧得了木道人。可是木道人就是不现身,可见生性小心至极,阿奴知道自己再诱他现身,只会更令他起疑,只好道:“好吧,那你可得看清楚些。”

  阿奴在李逍遥耳边轻道:“你说你有雷灵珠?带在身上吗?”

  李逍遥颇为犹豫,不知该不该告诉她,万一阿奴竟是木道人一伙的,那又怎么办?但是此时身处危境,进退两难,也只能信阿奴一回了。

  李逍遥道:“在我腰带里的暗囊。”

  阿奴伸手一探,果然取出雷灵珠。

  此珠一出,李逍遥便感觉周遭的气流隐隐沉重了起来,不知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雷灵珠?呵呵呵……小娃儿,你说它该怎么使用?”那声音问道。

  阿奴道:“你听仔细了。”

  说著,便捧著雷灵珠,闭目喃喃念了一串咒语,随著咒文吟颂,天空骤然间暗了下来,狂风怒卷,突然轰隆一声,天边响起巨雷!

  一连好几声霹雳雷闪,越来越密集,阿奴大喝一声,万道雷电轰然袭至!

  捆住李逍遥右手的藤突然间断了,他们两人急速坠落,李逍遥眼前白光激闪,虽不知发生什么事,李逍遥本能知道不妙,抱住阿奴滚开数尺,便听间耳边阵阵震耳欲聋的轰隆巨响,爆炸声不断。

  李逍遥全身护住阿奴,只觉碎屑不断喷在身上,打得他全身无处不痛。阵阵热浪不断卷来,几乎要灼伤了他。

  不知过了多么久,炸声方绝。李逍遥耳中嗡嗡作响,身上已经半点知觉都没有了。

  阿奴轻轻推了推压在她身上的李逍遥,道:“你没事吧?”

  李逍遥慢慢抬起头来,一望周遭,惊愕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方圆数十尺,极目所见之处,除了自己和阿奴之外,就是一大片的焦土与枯黑的焦枝。

   “啊……”

  李逍遥看呆了,阿奴推开了李逍遥,坐了起来,微笑道:“这果然是雷灵珠!”

   “你……你做了什么?”李逍遥说话结结巴巴的。

  阿奴道:“我只不过用它引来了雷电,劈死了木道人。”

   “什……什么?”

  阿奴道:“我也没见过木道人,方才你和他对上,你的剑法这么高明,木道人应该不是对手才是,可是他能随意引用这神木林的树木伤我们,我想或许木道人是没有身体,需要顺木而生的一个妖灵。所以只要确定它付在在附近的树上,再引来巨雷,就可以劈它个措手不及!”

  李逍遥松了口气,道:“你真是聪明,木道人死了,快找找水灵珠。”

   “嗯!”

  李逍遥正要起身在这片焦地寻觅,阿奴拉住了他,笑了一笑,道:“如果灵珠在这附近,我可以召唤看看。”

  说毕,阿奴盘腿而坐,双掌捏了个咒诀,便专心地念起咒来,不一会儿,天边划过了一道金光,迅速地逼近,落在阿奴怀中。

  阿奴大喜,拾起那颗珠子一看,满脸喜色一下子就变成失望之色。

  李逍遥虽没见过什么是水灵珠,但看这颗的样子,颜色也不像,绝对不是可以救苗族生命的水灵珠。

   “什么嘛,竟然是金罡珠……”

  阿奴叹了口气,随手收起这颗珠子,转头对李逍遥道:“白忙了一场。”

  李逍遥安慰道:“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水灵珠的,我会帮你找。”

  阿奴道:“要是凤凰孵出来了,你拿到蛋壳了呢?”

  李逍遥道:“我还是帮你找,直到找到为止。”

  阿奴喜道:“真的吗?你可别只是说说。”

  李逍遥道:“大丈夫一诺千金!你为了救苗族的人,这么辛苦冒险,我难道能不帮你?再说我妻子也算是苗族的人!”

  阿奴原本听得喜形于色,一听见他最后一句说到了“我的妻子”,神情顿敛,娇稚的脸上竟显出了几分成熟的神色。

  但是她马上又恢复了平时笑眯眯的样子,道:“那我们就说定了,你得陪著我找水灵珠,一直到找到为止!咱们勾勾手,发个誓!”

   “好。”

  李逍遥笑著伸出手来,阿奴和他的小指互勾起誓,看来不管是什么民族,什么地位,少女的约定方式都是一样的。

  阿奴欢喜地挽住李逍遥的手臂,就像小妹妹一般亲睨依人,说道:“我现在就带你回大理,我也帮你火麒麟的角,让你妻子好起来。”

  李逍遥感激地点了点头,阿奴挽著李逍遥,边走边说道:“每次一说到要帮你救你妻子,你就高兴得眼睛都会发光,真像个呆子。”

  李逍遥道:“那是你不懂,如果你有了心爱的人,你也会像我一样的。”

  阿奴道:“我懂的!我有很多心爱的人,我的师父,师姐,都是我心爱的人。”

  李逍遥道:“不,这种心爱和我说的是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呢?”

  李逍遥道:“如果有一天,有一个人高兴时你就会跟著高兴,他不在时你就做什么都没意思,好像魂也不在身上,什么都变成假的,命也少了一半,那时你就知道了。”

  阿奴抬头望著李逍遥,怔怔地望了一会儿,才道:“或许吧!可是那样多可怕!”

  李逍遥道:“嗯,是有点可怕,就连快乐的时候,都好像不真实!”

  见李逍遥神情有些忧郁,阿奴便笑著岔开了话,跟他聊著大理城的种种,勾起李逍遥的兴味。虽然圣姑再三叮嘱他不可贸然前去大理城,但圣姑绝料不到会在半路杀出了阿奴,使得李逍遥的前往大理之路,便比想象中顺遂了许多。

  虽然大理城离此有数日之遥,一路之上有阿奴相伴,她脸上总是带著那甜美的笑容,笑声爽朗,言语娇憨可喜,似乎永远那么天真开朗,连带著让李逍遥也放宽了心情,与她同行的这一路之上,丝毫不觉乏味。不知不觉,便已来到大理城外了。

第二十六章 国脉如缕

   云南大理的美景,向来闻名,所谓『上关风吹下关花,洱海月映苍山雪』,乃是南绍『风、花、雪、月』四大名景。但是,越走近大理,李逍遥却只感热风扑面,沙尘蔽天,空气中还有种干气,令人连呼吸都感到微微的刺痛。而且,放眼望去,除了大片的枯黄,间歇点缀着零星的绿意之外,死气沉沉,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地方也能住人。就连脸上总是带笑的阿奴,眼里也出现了沉重的意味,李逍遥方知大旱之事不假。

  阿奴不禁仰头望着蓝透了的天,喃喃说道:“唉……不知何时才会下雨?”

  李逍遥道:“我听说云南不但多雨,还多河川水流,就算长久不雨,也还有山上的积雪,还有澎湃的水井,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阿奴道:“山上的雪融到一半,都化进地下了;前两年河川还能流,最近也都渐渐枯了,九年不雨,再多的水也要流光的!”

   “那……没有水,怎么栽种?”

  阿奴苦笑道:“谁还管栽种,如果连喝的水都没有,那大家就要死了。”

  阿奴长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如今大理城还剩下一口井有水,我娘规定了分配的法子,大家还能撑上一段时间。等到这口井都枯了,不是死在这里,就是放弃家园,逃难到别的地方去,成为没有家的人了。”

  阿奴甜美稚气的声音,说出这么可怜的话来,令李逍遥十分不忍,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才好。

  阿奴又道:“我听唐钰说……”

   “唐钰是谁?”

  阿奴道:“是个汉人,住在我们这儿很久了,他读过很多汉人的书,跟他说话还顶有趣的。”

   “嗯,他说什么?”

   “他告诉我,汉人的书上都说:如果长久不下雨,或是有了什么天灾,那是在上位的人做了坏事,老天爷降下的惩罚。你们汉人的书上真的这样说?”

  李逍遥读书不多,也不是很肯定,但是他也听过不少这样的说法,便点了点头,道:“好像是的。”

  阿奴道:“那一定是黑苗害的!我们白苗上下一心,我娘是族长,她从没做过对不起任何族人的事。那就是黑苗的巫王坏,上天要惩罚他们,才不降水!”

  李逍遥道:“我向来不相信不雨是因为上位者的关系,但是九年不雨,这也太奇怪了!”

  此时,大道上迎面走来几名背着水瓮的妇女,见到阿奴,便退至道旁,含笑叫了阿奴几声,阿奴也回应着她们。她们容色憔悴,蓬散着头发,可见生活辛苦,但还是笑笑的,更足见此地民风温和善良,会与外人决战,一定得是万不得已。

  那几名妇女一说话,竟是汉语:“阿奴姑娘,妳回来了,大王可想要骂妳呢!”

   “这位公子是妳朋友?”

  阿奴道:“他姓李,我带他来大理瞧瞧,城里可都好?”

  其中一名妇女道:“都好,近来黑苗都没动静,难得有几天清静日子!”

  另一名妇女也道:“可是那唐钰就天天城里城外的跑,望穿了眼睛。如今妳回来了,他也不用跑得那么累啦!”

  阿奴笑嘻嘻地说道:“妳们胡说,他弱得风吹一吹就坏了,哪跑得动啊?妳们还比他强呢!万一黑苗来了,可得劳驾背他进城避难!”

  众妇女嘻笑喧闹了一会儿,才与阿奴道别,李逍遥还听见其中一名妇女说道:“真是多亏白苗人,只剩一口井还肯分水给我们汉人……”

   “是啊,若是黑苗败给白苗就好了。”

   “我叫我那口子也从军去!帮白苗打黑苗……”

  李逍遥好奇地问道:“她们是汉人?”

  阿奴道:“有些汉人住在附近,黑苗常常抢夺劫掠他们,后来就都集中到这里来了。”

  白苗族人能让汉族与他们融洽相处,而黑苗族却全然不同,李逍遥回想起从前住进自己家客栈中的那几名苗人,残暴狡滑,如果黑苗的人都是那样,那也就难怪阿奴会想灭尽他们。

  路的前方可以看见矗起高墙大城,在蓝天之下,灰白的城墙更险高伟,当中的巨门高逾数十尺,远远的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在

  城门下,石子路上的车轨行道,分行井然,但是并没有人出入,只有那灰墙黑门,凝静地峙立着,显得无比肃杀。

  越走上前,就越看见城墙下歪歪倒倒地靠了不少人,等走近时,李逍遥才看清那全是死人!

  李逍遥惊愕不已,可是阿奴却好像见怪不怪,连看也不多看一眼。

  那些人横陈在城墙下,有的穿著兵士衣裳,有的是寻常百姓装束,身上血迹已经黑了,肌肤也都早已干瘪下去,根本无法给人“人”的感觉,只像是某种无关紧要的动物尸骸一般。

  而尸体虽腐朽的程度不一,乍看之下,还是看得出他们全都是年轻男子。这一点多多少少引起李逍遥的疑惑,可是看阿奴面无表情的样子,他也不知该不该问。

  猛地一把槊横了过来:“什么人!”

  李逍遥吓了一跳,那横槊挡人的士兵见到阿奴,立刻收回长槊,恭敬地退到一旁,道:“原来是少主,您回来了!属下失礼。”

  阿奴手一摆,道:“不要紧,你们好好守着,真是辛苦了!”

  李逍遥这才看清楚:那士兵身边,还有好几名士兵,守着这个大城门。此地的戒备森严,外人是绝难出入的。

  一名穿着较为端严的中年汉子走了出来,道:“恭迎少主!”一抬头看见李逍遥,便面露疑色,道:“这位是……?”

   “是我朋友。”阿奴简短地回答,问道:“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一切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