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实在想不通她怎么会发现他在看她的。

他当然想不通,因为她根本没有发现他在看她。

“我还没有看够,我还想再看看,再看得清楚一点,你这样的女人并不是时常都能看到的。”

这句话也不是楚留香说的,他不会说这种话,说话的人在窗户外面。

“你要看,为什么不进来看?”她的声音更温柔:“外面那么冷,你也不怕着了凉?”

窗子居然没有关,轻轻一推就开了,灯花闪了闪,这个人已经在窗子里面了,穿一身银白色的,用缎子做成的夜行衣,苍白而英俊的脸上,带着种又轻佻又傲慢的表情,双眉斜飞人鬓,眼角高高的挑起,眼中带着种又邪恶又冷酷的笑意。

“你故意不把窗子拴好,就是为了要我进来看你?”

她转过身,面对着他:“像你这样的美男子,也不是时常都能遇得到的,是不是?”

她赤裸裸的面对着这个人,就好像身上穿着好几层衣裳一样,一点都不害羞,一点都不紧张。

楚留香却已经替她紧张了。

这位扶桑姑娘一定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也没有听说过这一身独一无二的夜行衣,她毕竟是从异国来的。

楚留香却认得他,而且对他非常了解。

一个女人用这种态度对付别人,也许是种很有效的战略,用来对付他就很危险了,比一个小孩子玩火还危险。

银白色的夜行衣在灯下闪闪发光,夜行人的眼睛也在发光。

“你知道我是谁?”

“我没有见过你,可是我知道江湖中只有一个人穿这种夜行衣,也只有一个配穿。”

“哦?”

“因为这个人虽然骄傲,却的确很有本事,轻功之高,更没有人能比得上。”她说:“这种夜行衣穿在身上就好像是个箭靶子一样,就好像生怕别人看不见他,除了银箭公子外,有谁配穿?”

“你认为我就是银箭薛穿心?”

“如果你不是,你就看不到我这么好看的女人了。”她的笑声中也充满了撩人的异国风情:“因为你不是他,现在最少已经死过七八十次。”

薛穿心看着她,从每个男人都想去看的地方,看到每个男人都不想去看的地方。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樱子。”她说:“你有没有看过樱花?在我的家乡,一到了春天,杜鹃还没有谢,樱花就已经开了,开得满山遍野都变成一片花海,人们就躺在樱花下,弹着古老的三弦,唱着古老的情歌,喝着又酸又甜的淡米酒,把人世间一切烦恼全都抛在脑后。”

这里没有樱花,也没有酒,她却仿佛已经醉了,仿佛已将倒入他的怀抱。

夜色如此温柔,她全身上下连一个可以藏得住一根针的地方都没有,当然更不会有什么武器。

所以无论谁抱住她都安全得很,就好像躺在棺材里又被埋入地下那么安全。

曾经抱过她的男人,现在大概都已经很安全的躺在地下了。

可是在一个如此温柔的春夜里,有这么样一个女人来投怀送抱,这个世界上有几个男人能拒绝呢?

楚留香知道最少也有两个人。除了他自己之外,还有一个。

因为他已经看见这位樱子姑娘忽然飞了起来,被这位薛公子反手一巴掌打得飞了起来。

他本来一直都在让她勾引他,用尽一切法子来勾引他,而且对她用的每一种法子都觉得很欣赏、很满意。

她也感觉到这一点了,他的反应已经很强烈,所以她做梦也想不到他居然会在这种时候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要打我?”

“你为什么要乘人家洗澡的时候,把她装在箱子里偷走?”薛穿心叹息道:“这种事本来只有我这种男人才会做得出来,你为什么要跟我抢生意?”

“你也是为了她来的?”樱子姑娘好像比刚才挨揍的时候还生气:“我有什么地方比不上她?”

“只有一点比不上。”

“哪一点?”

“她刚洗过澡,她比你干净。”

楚留香已经渐渐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薛穿心是为了另外一个女人来找她的,这个女人是在洗澡的时候被装在一口箱子里偷来的。

这位樱子姑娘为什么要不远千里从扶桑赶到江南来偷一个洗澡的大姑娘?

楚留香又想不通了。

就因为想不通,所以觉得更有趣。

——一件事如果能让楚留香想不通,这种事通常都是非常有趣的。

他实在很想看看这里是不是真的有这么样一口箱子?箱子里是不是真的有这么样一个刚洗过澡的大姑娘?这位姑娘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别人冒险去偷她?

他同意薛穿心说的话。

把一个正在洗澡的大姑娘装在箱子里偷走,这种事的确不是一个女人应该做的,甚至连薛穿心那样的男人都不会时常去做。

这种事实在不能算是什么有面子的事,很少有人能做得出来的。

令人想不到的是,一向最有面子的楚香帅居然也做出来了。

他的运气一向不错,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很快就看到了这口箱子,箱子里果然有个刚洗过澡的大姑娘。

他居然也把这口箱子偷走了,连箱子带大姑娘一起偷走了。

楚留香怎么会做这种事?箱子里这位大姑娘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楚留香本来是看不到这口箱子的,樱子却帮了他一个忙。

她忽然改变了一种方法来对付薛穿心。

“你说的不错,她的确比我干净,可是天知道现在她是不是还像以前那么干净。”她抚着耳边被打肿的脸:“如果你再碰我一下,等你找到她时,她很可能已经变成天下最脏的女人。”

薛穿心冷冷的看着她,她的眼色比他更冷。

“如果你杀了我,我可以保证,你找到的一定是个天下最脏的死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