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看着就很冷,我其实不想动。但白开这么怕冷的人都主动要求了,我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出了厂房的门,风立刻就打在了脸上,吹得脸生疼。

远处也见不到有任何亮光,仿佛这个地方已经被世界抛弃了一样。让人感觉很压抑。我把摩托车的大灯打亮了,才感觉好了一些。

白开检查了一下铁栅栏门上的锁,已经被老丘锁上了。他摇了摇栅栏门,回头说,这门一动就会响,有人翻进来我们会察觉。你去看看别的地方,有没有可能翻进人来。

我沿着院墙走,这院子不大,很快就转完了。

院墙并不高,像我这样体格的人翻进来并不难。我摸了摸,院墙头上有很多玻璃渣,算是做了一个很粗略的防盗装置。只是不知道是因为年头有些长了,还是我手冻得有些麻,总之摸起来并不扎手。

这下很难办,看这架势,这院子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可能翻进人来,我们很难蹲守的。

我跟白开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在厂房里等着,这要是在外头冻一宿,发现根本没人来就太不值当了。

又回到厂房里,俩人抽了几根烟。时间慢慢的就到了10点。

老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下了,灯也关上了。本来我还想再去烧点热水喝,也就不好意思打扰了。

因为时间已经接近了午夜,我跟白开愈发的警惕了起来,稍有风吹草动,恨不得都立刻去查看一下。可是跑了好几趟,也没见有人要来的迹象。

这么耗了个把钟头,我俩有点扛不住了。准备回老丘的屋休息,也顾不上会不会吵醒他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我耳朵忽然听见了一个奇怪的动静。

我看了眼白开,显然他也听见了。我俩寻声望去,发现动静是从老丘的房子里发出来的。

我低声问,老丘醒了?这声音怎么像打哈欠啊。

白开道,什么叫像啊,他妈就是打哈欠。

我说,这不对啊,哑巴打哈欠能出这么大动静吗?妈的老丘果然是装哑的,现在刚睡醒一时没注意暴露了!

说着我就往老丘的房间走,这辈子我最讨厌别人骗我。老丘今天这顿揍是逃不掉了。

谁知刚走到老丘门前,我却被白开给拉住了。

白开嘘了一声低声道,别着急进去,先看看老头准备干什么。

我一听只好撤了回来,俩人躲在了小屋的一侧。

等了片刻,听见门响了一声,就见老丘开门出来了。也没打手电,完全是摸黑走。

黑暗中我就见老丘的轮廓,慢慢的朝厂房的门口移。

我越看越觉得不对,白开也是一愣,说,跟着,妈的老头要是起夜上厕所还弄得这么吓人,老子今天就让他尿裤子。

白开率先摸了过去,厂房很空,虽然外头有风,可也遮不住里头的声音。

我俩走路很轻,却还是能发出鞋底踩到了厚厚灰尘的声音。

老丘却没有察觉,还是走到了铁栅栏门前,手上很熟练的就要开锁。

我跟白开停下了,这显然不是起夜上厕所,院子这么大,在哪里解决不一样?非要开锁出去?

我屏住了呼吸,想看看老丘到底要干什么。却听见老丘忽然开口说道:“久等了,久等了,都进来吧,都进来吧。”

我头皮一阵发麻,铁栅栏外甭说人了,连个耗子都没有。白开这时忍不住大声喝道:“妈的老头!你搞什么鬼名堂!”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老丘啊了一声,人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我这回更心焦了,老丘这八成是梦游,早前我就听说这梦游的人是不能叫醒他的,只能在旁边看着防止他出意外,否则很容易把梦游的人吓死。

我喊道:白开妈的你闯祸了!人赶紧奔了过去。探了一下见老头还有鼻息,才放心一些。

白开随后到的,过来没有查看老头,反而骂道:“你以为他是梦游吗?你彪啊!他是被上了身了!”

我一听反而乐了,白开这东北话还是最近学的。

我问道:“被上身了?这厂房里咱也看了,很干净,污秽是你招来的!?”

白开拍了下我的后脑勺道:“妈的这老丘多半身上就一直附这一个,到了晚上就换那东西支配肉体。这厂房里夜里根本不会来人,就是老丘他自己!”

我瞬间明白了,俩人把老丘抬到了小屋里。点了灯,我问白开,那接下来咋办?你搞的定吗?

白开说了句看看吧,手上已经把老丘的上衣扒开了。好在这屋里的炉子烧的很旺,不至于冻坏了身子。

老丘比我想象的要壮实,可能是一直从事体力劳动的原因。皮肤上有很多伤疤,我感觉他早前可能当过兵,按照岁数没准上过战场。

白开要我把老丘翻过去,看背面。

一看到老丘的背面,我立刻傻眼了。老丘的后背上有一些类似于表格的伤疤,跟早前衣柜里的石膏像上,和那次在别墅里跟秦一恒一起制服的人背后一样。

白开也很吃惊,之前我给他讲过这表格。我眼见着白开的脸色就是一变,小缺!这表格里有画!

我低头一看,果然!老丘背上的这个表格里,每一格都有一个图案。

只是图案并清楚,感觉有点像胎记,也有点像是用墨写上去之后,时间长了淡掉的感觉。

我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问白开,这怎么看不清楚啊?

白开想了一下道:“当初秦一恒说这表格是干嘛的?”

我道:“是记录胎梦的。那个老头养了饿死鬼,去偷窥别人的胎梦,然后就记录在饿死鬼的后背上。”

“对喽!”白开看了看老丘道:你觉得老丘像饿死鬼吗?

我摇摇头,上次那个我也见着了,完全跟精神病人没啥区别,相比来说这老丘显得太正常了。

白开就道:“对,但老丘背上也有表格。而且里头是有画的,我想,这老头做到了跟饿死鬼一样的事,这才是我们被叫到这里的原因。”

白开倒了杯水含了一口,噗的就喷到了老丘的脸上。

“等下他醒来我们问问他,他可能是自己人。”

我看着老丘的脸,自己人?他真的会是站到我们这一边的吗?

不管了,眼下也只能等人醒了再说了。

老丘被泼了水,没有立刻醒过来。白开又给了两巴掌掐了掐人中,他才逐渐由了意识。

睁开眼他还很虚弱,但嘴不停的嘀咕像是要表达什么,我附耳下去听,就听老丘道:“快去开门,快去开门。”

第四十三章 鬼赶集

听到老丘这么说,我忍不住就想去大门那里瞧。

白开可能是以为我要去开门,把我拽住了。低声说了句,别去,我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说着他把我拉到一角,见老丘还很虚弱的不能起身,才道:“今天这里有鬼赶集,按理说这地方不应该出现的,我觉得是那老头用了什么手段。”

我不解的看着白开,问他,那是不是要把老丘控制住?万一他跑出去把门打开呢?

白开说先不急,老丘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眼下出去也不安全,最好人一直在屋子里。

我见这样,心说也甭担心了。现在只是听说外头可能有东西而已,不管外头有啥,我们还是在屋里头耗时间,跟之前没什么区别。

抽了根烟,我就一边盯着老丘一边问白开什么是鬼赶集。白开恐怕也是觉得干呆着无聊,就顺着话头讲了一下,而且这次他讲的不是单纯的传说或是典故,而是自己的亲身经历。

白开说这鬼赶集自古有之。跟我们大活人的本质上没太大区别,都是约定好日子,比如说初七,十五一类的,相约在一个地点,自发的组织成一个市场。这在我国现在的大部分地区还都有这样的习惯。

这唯一的区别是,这活人的集市是大家都带着各家种的蔬菜瓜果也好,养的牛羊猪鸡也罢,或是缝制的衣鞋裤袜。来这里贩卖或是交换。

而鬼的集市,是各自带着污秽用的东西,比如寒衣,车马,牲畜来交换或是贩卖了。当然这牲畜肯定不是活的,说白了就是些纸人车马。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是因为这古时候,无论是医疗条件受限,还是战乱天灾导致,会造成很多孤魂野鬼无人供奉的局面出现,甚至还有一些干脆就是自家已无亲人,只能孤零零的饥寒交迫的游荡在人间。

这有过的惨的,自然就有过的好的。这在世间万物里都是这么一个道理。有的污秽无人供奉,但有的污秽自家子嗣兴旺,又很孝顺,这供奉烧来的东西络绎不绝用都用不完。所以这些污秽就会把多余的东西拿到这里来交换,交换什么呢?换那些可怜污秽的‘来生运’。

这‘来生运’只是一个统称,涵盖的东西还不少,比如庇佑自家子孙福运,给子孙托梦的能力,甚至还有交换下辈子托生的人家。统统包括在内。

这说白了其实就是一个各取所需的交易而已,并不存在畸形市场一说,所以这鬼赶集一向都是非常稳定,延续很多年。

白开早前刚入行的时候,是师傅带着。他师傅很严厉,但白开又是一个天性不喜欢循规蹈矩的人,简而言之就是个不良学生。所以师徒之间总会产生一些小矛盾。

很多次师傅生气不想再教白开了,但又想到白开天资聪明,不入这行就白瞎了。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忍让白开的小毛病。白开那时候正好也是不懂事的年纪,自以为师傅怕自己,更加变本加厉。

有次师徒二人去跟一个大户人家挂镜子,这家人很有钱,是一个农民企业家,在自己的村里包了一大块地,盖了很大的一个院落,这平时我们的住宅因为多半都是楼房,而且即便再大也不过百十平米,加上在城市生活人相对来说不信邪的居多,所以很少有人家挂镜子。但这在农村里就截然不同了,尤其是这么大的一个院落,镜子挂多少,挂在哪儿,挂多大的,都是有说法的。

本来这事很简单,无非就是动动手脚而已。按理说是不用师傅出马的,白开自己就能搞定。

但碰巧这个农民企业家跟师傅沾亲带故的有点关系,师傅对白开的能力有信心,但恐怕他的臭脾气得罪了人家,才不得不跟来的。

白开当时的年纪很轻,正是处在一个觉得自己牛X,却又没得到社会认可的时候。所以这么点小事师傅也跟来了,就让白开很不爽,苦于不好当面发作,只能暗暗在心里运气。

当天他们总共大大小小的镜子挂了十三面,最后一面是要挂在正方的正梁上的,取得是明镜高悬的典故,镇宅辟邪的。正梁很高,师傅上去肯定不方便,只能白开上。

于是白开就架了个小梯子,上去忙活。

按说这镜子挂完也就结了,可白开偏偏在房梁上,看见了这家人藏得一筐红鸡蛋。这在他们当地的习俗里是很重要的,取得是鸡蛋孵小鸡的,‘孵’字。高放在房梁上的,‘高’字。加到一起就是‘高福’的含义。

这东西放出上去了,就是万万不可碰动的。否则在当地的说法里,这高福动,有人送。是说这家人会死人的。

白开并不知道这一点,因为好奇,居然伸手碰了一下。他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分寸,手上并没有用力。那高福也是文丝未动的。但这一幕恰好被自己的师傅在底下看个正着,恐怕白开失手闯祸,立刻在下面大骂白开。

白开本身就是带着气来的,憋了一天,又突然被师傅这么痛骂。当即居然翻了脸。镜子也不挂了,人顺着梯子溜下来,直接跑了出去。

当时白开的想法是就此靠着本事在江湖上混了,可在外头转到了天黑,始终没舍得走出村。冲动的劲头过去后,脑子里想的全是师傅的好处。最后白开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天黑透了之后,又回了那户人家,去向师傅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