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凶之兆!”俞白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天地异象,虽不常见,但亦时有发生。宝物出土、个人修为突破、炼器炼丹,都有可能引起天地异象。然而能称之为大凶之兆的天地异象,据俞白所知,只有那么两三种。而这两三种大凶之兆,每一种都意味着天地变色、血流成河。比如一界将碎时,苍穹崩裂、河水浮天,便是大凶之兆,这等情形之下,再高的修为也无法逃生,只会此随界一起湮灭,化为虚无。

天松子叹息道:“世道只怕真的要乱了!妖魔将起啊!”看了俞白一眼,旋即道:“你也莫过于担心。妖魔是所有修者天敌,在这一点上,无论哪门哪派,都不会有丝毫退缩。这次,镇天界便派了不少高手,不日将抵达天月界,来调查这起事件。来者修为都极高,为免不必要的冲突,你要多费心约束下面的人,莫要出什么乱子。也记得通知本地各门各派。”

“是!”俞白连忙应道。

“希望他们能查清吧。”天松子喃喃自语。

俞白默然无语,却不知如何安慰师傅。

第五十八节 恐惧

第九千四百一十一次!

恍惚了三天,左莫又开始疯狂的练习剑招。识海那一幕对他的冲击无以伦比,他似乎隐约有所领悟,却又始终抓不真切。三天后,他恍然惊醒,明白过来。

所有的领悟,都不是空中楼阁,没有扎实的基础,即使你明白了,你也用不出来,更何况左莫现在还没有完全没明白。想想韦胜师兄,在瀑布前枯坐数月,实战无数,才领悟出那么些基础的东西。自己修剑的天赋,比韦胜师兄要差得远,怎么可能这般容易呢?

总算知道症结所在,左莫按捺住浮躁的心。重新开始一遍遍不厌其烦地使《离水剑诀》的剑招。

累到极限,灵力消耗殆尽,便到石室打坐入定。

恢复过来,便重新开始。如此往复,中间不间断。

一万九千二十二次!

左莫衣衫尽破,浑身邋遢,眼眶深陷,唯独那双眼,如同火焰跳跃,燃烧不熄。

七招,每一招的每个细节,都被他推敲了无数遍,他熟到以前完全无法想象的地步。冰晶剑就像他身体的一部,他可以随意地控制它进行任何动作。那一缕心神,就像一道坚韧的蛛丝,牢牢地粘着飞剑。

冰晶剑在空中,缓缓地摇摆,就像鱼儿在摇摆尾巴逆水而行。冰晶剑摆动的频率不断加快,以冰晶剑为中心,空中竟然生出一圈圈透明的涟漪。

左莫双目微阖,仔细感受着冰晶剑上每一点再细微的变化。

悄无声息,冰晶剑突然在原地消失,只留下一圈圈透明涟漪,在空中荡漾。

叮!

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

冰晶剑没入山谷石壁之内,只留下一眼细小孔。过了一会,小孔周围的岩石上,都附上一层细密的薄冰。

剑势如水,飘忽无形。

左莫闭上眼睛,仔细回忆刚才整个过程,刚才冰晶剑走的其实是个弧形,就像水从山上顺势而下,再自然流畅不过。这一招《顺水》练到这地步,按《离水剑诀》上说,已经算颇有小成。但左莫却十分不满意。倘若这一招中蕴含剑意,刚才这一剑绝不止深入石壁三尺。

谷人有人,左莫心有所感,这段时间,除了练习剑诀,他其他的时间都放在打坐入定上。除了剑诀上的进步,他的修为也是突飞猛进!

“师姐。”左莫见是李英凤,警惕才松了下来。

李英凤看左莫这般模样,吓一跳,旋即皱起眉头:“师弟,拼固然需要,可欲速则不达,若累垮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左莫:“我没事。”

“给你。”对左莫,李英凤也没办法,递过一枚玉简:“须依夏师姐回来了,这是她给我的玉简,里面录的是罗离师兄一次战斗时的情景。有时间,你不妨看一看。”

左莫一愣,倒没想到还有这事,不禁心生好奇。在韦胜师兄筑基之前,罗离师兄一直是本门最天才的人物,连韦胜师兄,也不过是他的剑仆。左莫很好奇他究竟到什么境界。看到有些疲倦的李英凤师姐,他心生感激,一拱手,由衷道:“多谢师姐。”

“这也正好是赶上须依夏师姐回来。”李英凤道:“师弟可要加油。不仅须依夏师姐回来了,据说,不久,大师姐也要回来了。”

“嗯,我会的!”左莫神色坚定道。

李英凤又叮嘱了一番,这才离去。

一回谷内,左莫便迫不及待朝玉简里灌输灵力。

看上去,当时战斗的地方是地下矿脉,光线明显不好,很黑。左莫不由皱起眉头,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阳光的缘故,他非常不喜欢压抑昏暗的地底环境。压下心中的厌恶,他脑子转得飞快。

这应该就是罗离镇守那处地下矿脉。

罗离师兄生性疏冷,和其他师兄弟的感情也不是太融洽。镇守矿脉是件苦差事,长期在地下,寂寞枯燥,除了罗离师兄,无人愿去。

左莫看得仔细,唯恐错过一个细节。

只见一群人,在和罗离师兄对峙。

“兄弟们,反正也吃不饱,横竖是个死,与其饿死,不如跟他拼了!”有人嘶声力竭地喊着。但是他打颤的小腿肚子可以清晰流露出他心中的恐惧。其他人浑身也哆嗦着,但个个眼睛通红。

左莫想起在音圭听过的修奴,这些人应该就是修奴吧。

看到这些人的眼神,左莫突然想到,野兽濒临绝境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这样?

“黄泽,我提你作头,你就这样回报我?”罗离冷声道。

“作头?”为首的那人惨笑道:“活不下去,作头有什么用?下面晶石越来越少,规矩还是没变,一块晶石换那么一点吃的。我们不断往下挖,地气侵蚀得越厉害。上上个月,我们死了十个人。上个月,我们死了三十个人!这个月才过一半,就死了三十五个人!”

群情激动,那些人哆嗦的身子也不哆嗦了,双目中没有畏惧,只有愤怒!

罗离漠然地看着这些人。

“活路!反正他妈的也没活路了!”那人双目布满血丝,嘶声道:“我们就是求个痛快!”

“痛快?”罗离忽然冷冷开口:“那我就给你们一个痛快!”

话音未落,毫无预兆,这群人脖子上齐齐浮现一道血线,这些激动难抑的人毫无察觉。

噗噗噗!

漫天的血沫从脖子处喷涌而出,数十道血柱齐喷,温热的鲜血喷得头顶洞壁上到处都是,大片大片的殷红,触目惊心。

血沫喷涌声中,骨碌声不绝,这些修奴的脑袋滚到他们尸体的脚边。数十具尸体直立着喷血,脚边脑袋完好无损,面目清晰,甚至还能看清这些修奴死前的表情和瞪大的眼睛。过了片刻,这些无头尸体,才接二连三轰然倒下。

“呃…”看到这,左莫胸中翻腾,再也忍不住,蹲在地拼命地吐了起来。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天看到如此恐怖如此血腥的画面!

他浑身一阵发紧,那个如同魔王一般,毫不在意他人生死的人,就是罗离师兄吗?在很久之前,他就听说过罗离师兄的脾气不好,但是他现在才知道,罗离师兄的这个“脾气不好”和他理解的偏差有多大!

修奴,那些便是修奴吗?可是为什么修奴和他们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只是闪了闪,左莫从来没有认为自己是一个悲天悯人的人,在他看来,他也没有资格悲天悯人,他自己也不过在底层挣扎。现在虽然成为内门弟子,成为灵植夫,可他依然只是小人物。

他的目光全在那些尸体、脑袋和到喷洒到处的鲜血…

师兄的神情冷漠、无动于衷,眼前的景象,好像在师兄眼中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左莫感觉到自己在哆嗦,在颤抖,无法控制的恐惧。

这两年里,他每天都把时间花在灵田中,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将面对鲜血和尸体。

罗离会不会在门中考核的时候,把自己一剑剁了?

或者卸下自己的一只胳膊之类?

左莫的脑子乱成一团,恐惧在他全身蔓延,就像识海中那些红得发黑的火焰。他害怕了…

重剑堂是秦城平时居住的地方,虽然前段时间他外出,但是一直有人打理。堂内众人围成一团,热闹非凡。

秦城笑道:“我们师兄弟,很久没有聚在一起了,今日能聚在一起,当浮一大白啊。”

许逸连忙摆手:“喝茶喝茶,我们不喝酒。”

许逸身旁坐着一位身着绿衣的少女,娇巧可爱,她便是须依夏。她顽皮吐了吐舌头:“二师兄还是这么弱,没一点长进!”

对自己的这位师妹,许逸相当无奈。须依夏顽皮可爱,性格开朗,又懂讨长辈欢心,也是众弟子中最受长辈宠爱之人,许逸在她手上吃些多苦头,只能苦笑不已。

罗离端坐在一旁,自顾自地喝茶,一脸冷漠。郝敏坐在他旁边,此时忍不住道:“大家回来好!要再不回来,那些贱人岂不是人骑到我们头上肆意妄为了!”

听郝敏说得难听,许逸和须依夏脸上都不由露出几分不喜。

“师妹不许胡说,同门师兄弟,若被掌门听到,你又要受罚了。”秦城喝斥道。他素有威信,郝敏闻言,只有闷闷不语。

“不过”秦城话风一转,环顾众人:“我们这些人,知根知底,从小一起长大,情如兄弟,相互扶助,那也是应有之理。”他接着道:“长辈们有攻辈们的想法,但我们有我们的情谊。”

众人皆是点头。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此时突然有人插进他们之中,他们自然不愿。

“嘿嘿。”须依夏顽皮道:“就是嘛,虽然罗离师兄整天板着脸,但是我还是会帮你的。我把上次师兄一剑斩三十修奴的玉简给李英凤了。想必现在已经在小僵尸手上了吧。”

“你怎么可以透露你师兄的剑招!”郝敏闻言大怒。

须依夏丝毫不惧郝敏,无奈地翻了翻眼皮:“这叫攻心为上!那个小僵尸,一个种田的,哪里见过这等场面?我当时见了都吓得半死!我估计呀,他直接吓晕过去了!在他心中种下一颗害怕的种子,他就…”

罗离霍地站起,面色阴沉,寒声道:“对付一个灵植夫,我罗离岂需这些下作的伎俩?”

说完,头也不回,拂袖而去。

第五十九节 水中练剑

左莫神情呆滞,玉简里的画面,给他带来前所未有的冲击!

接连几天,他半夜都会梦醒,血腥恐怖的画面,就像梦魇般缠绕着他。

灵田中,他呆呆地坐着,精神恍惚,气色极差。看着周围长势良好的各种灵草灵药,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生活变了很多,和以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怎么会这样?

他问自己。

他忽然想到那个困扰了他两年的怪梦,梦里那个有几分熟悉的声音。下意识地,他不自主地把这两天的恶梦和平时不断重复的梦境作比较。和这几天的恶梦相比,平日的梦没有半点血腥,可是每次他惊醒的时候,浑身就像从水里捞出来,全身湿透。

明明一个并不血腥恐怖的梦,却总是令他如此地紧张、恐惧。没错,就是恐惧,惊醒时,除了汗水,还有僵硬的身体。他不知道他梦到那个梦时,睡着的自己,身体会是什么反应。可毫无疑问,他肯定在害怕,他不知道害怕什么。

这个梦,也是他不断追求力量的原因。他相信,这个梦背后,一定有什么。

那个“连死也不能忘”的,他妈的究竟是什么!

突然间,那些血腥和无头尸体,在左莫眼中,变得不那么可怕。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不断重复出现并不可怕的梦境,给左莫带来的恐惧,远胜于那些血腥的画面。

自己这是怎么了?

左莫好像突然醒了过来,他用力拍拍自己的脑袋。

怎么就为这么一个场面就吓倒了?为了追寻答案,自己不是连命都可以拼么?

这个世上,有什么事情,比每天不断地重复做同一个梦更可怕?这个世上,又有什么事情,比明知道自己有重要的事不能忘,却什么都想不起更可怕?这个世上,又有什么事情,比自己被别人抹容改识,却安然苟且更可怕?

左莫茫然的瞳也渐渐有了焦聚,眼睛也重新恢复澈清明亮。

怕什么?

不就是拼命么?

他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若想追寻答案,今后肯定会遇到无数比这更危险,更强大的人,如果连这一关都过不去,连这一步都畏缩不前,自己谈什么追寻答案?

把他改容抹识的,是修为甚至连师傅都忌惮的高手!

左莫站了起来,想通之后,他精神一片空明。不知不觉中,他的心境修为,又大有进益。他心中有所领悟,修真,就是坚定本心,不动摇!

重新祭起冰晶剑,重新开始修炼。没有迷茫,没有彷徨,他比之前更勤奋更刻苦,他要把之前的时间给追回来。

两个月的时间,左莫硬是没有出山谷。眼看门中考核就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左莫的离水剑意依然没有半分头绪。

第两万零一剑!

剑招的圆熟已经达到非同寻常的地步,左莫很怀疑,就连当年创立这部剑诀的人,也许在剑招上,都没有他熟悉。七招剑招,他改动了十二次。无数次的练习,让他对这些剑招的任何一个细节都了如指掌。这些改动调整之处,也是他认为能够让剑招更加合理有效率之处。

虽然他心中也没有底得很,但还是作出调整。这十二处调整,他十分谨慎,非常小心,每一处调整,都花费了大量的精力,一遍遍对比印证,才最终确定下来。

剑招上,不可能再有进步了。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间,离考核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他决定作出改变。

无空山下,有一条大河,无空剑门典籍室便是依河边崖壁而建。这条河河面不算宽阔,但是气势奔腾,湍急无比,当地人称之为荡天河。

左莫来到河边,看着湍急的河水,一咬牙,提着冰晶剑纵身跃入河中。

一入河中,他只觉周围一静,湍急的河水,几乎让他站立不住。他强自稳住身形,便在水中开始练习起《离水剑诀》中的剑招。

这便是他想出来的办法。

就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突然想起蒲妖说过的一句话。蒲妖让他随便找条河,看看水是什么样的。因为那次识海见识的那幕太受震撼,蒲妖的这句话一直被他忽视,直到昨天,他猛地想起。之前他也曾在水中练习指法的经历,正是这个方法,让他的指法进步神速。

其实他想去的是韦胜师兄玉简里曾经记载的那个大瀑布,但是现在时间来不及了。

无奈之下,他只有选择山下的荡天河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