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可以不断地膨胀,突然返回到现实,意识到戴着手套握着钳子的自己。眼前既不是计算机也不是科学报告,只是他所向往的技术人员工作的残渣,把这些分开,使他们容易被在加工成供他们使用的材料,这才是自己的工作。

但是,还不能发牢骚,也许眼下自己能干的只有这些。

刚志被转移到东京拘留所以后,直贵必须认真思考的最大难题是今后的生活怎么办。他寻找能一边继续上高中一边工作的地方。见过几家便利店和餐厅招工的启示,去了以后都被人家拒绝了。保证人一栏空白着,必定被追究到这一点。他想,如果如实说了肯定不行,就适当地编了些谎话。大概是没有遮掩好,让雇人一方觉得不自然。所以一次他去加油站面试时,决定说真话试试。当时觉得是不是自己考虑过头了,也许人家会把哥哥犯罪的事儿跟自己分开看待。结果证明这想法还是太天真。加油站的站长一听直贵的话,马上表情就僵硬了,后来像是只想着快点把他赶出去。

究竟怎么办一直定不了,只是耗费着时间。没有钱,早上起来以后首先想到的是,今天怎样才能填饱肚子。幸亏去学校以后,梅村老师会在午饭时拿来便利店卖的饭团。有时候,江上等人也会给他面包,虽觉得屈辱,但直贵没有拒绝,连逞强的力气都在逐步消失。

有一天放学后,直贵看到贴在车站前面的一张纸。上面写着“高工资!十八至二十二岁男性,夜晚可以工作的人。”从店名看,大概是和色情业有关。究竟是干什么他一点也不清楚,但还是有兴趣。觉得那张纸的背后有些黑暗的部分,那样的话,对同样也是背后有些黑暗的自己,大概会雇用吧?即便履历书的保证人一栏是空白,也不会说什么吧?

上面写着电话号码,正准备记下来打开书包的时候,背后有人说话:

“在这儿干吗呢?”

不用回头,听声音就知道了,直贵皱起眉头,合上了书包。

梅村老师走了过来,看了一眼直贵刚看过的东西。老师小声哼了一声,叹了口气,把手放到直贵肩上。

“武岛,过来一下。”

老师走了起来,没办法,直贵跟在后面。

带他去的地方,是家外国风味饭店。说是饭店,并非很正规的餐厅,而是以辛辣菜为主的西洋式的小酒馆。客人中学生居多。梅村请直贵在这儿吃了晚饭。什么都是辣的,但很新奇,而且非常可口。

“喂,武岛,在这儿干活行吗?”

梅村老师的话,险些让正在喝着辣汤的直贵噎住。

“我,能在这干活吗?”

“我跟店长认识。拜托他让你在这里打短工,只到高中毕业为止,只要你愿意。”

“我当然没有意见。”

直贵重新看了一下店内,装修的很优雅,又充满生气。哪怕是短时间的也好,想在这里干。而且周围还有好吃的东西。

“是吗?只是,有一个条件。说是条件,不如说是我跟你的约定。”

“什么?”

梅村老师稍微犹豫了一下,说道:

“别说你哥哥的事儿,我只是跟他们说你父母突然去世了。”

听了这话,直贵一瞬间没有话说,觉得一股冷风直吹进胸膛。大概梅村老师也不想说这些,难为情似的把目光朝向地面。

“啊,武岛,”梅村老师温柔地笑着,“大概不愿意撒谎,不过,这世上有很多事还是隐藏起来不说为好。并不是说怕这家店里的人会另眼看你。怎么说呢,一般人对什么刑事案件之类的并不习惯,虽然电视里小说里经常出现,但他们认为那是跟自己没关系的。所以,如果有和那些事件有关的人在他们身旁,他们会感到不安……”

“老师,”直贵不想在听老师说这些,插嘴说,“好吧,我明白了。就是我,要是听见是杀人犯的亲属,可能也会另眼看待的。”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明白了。老师说的都明白了。让您费心不好意思!”

“不,我倒没什么。”梅村老师把手伸向啤酒杯,那里面几乎空了,他吸吮着附在杯底的泡沫。

必须习惯这种状况,直贵想着。和以往自己面临的状况不同。不论干什么,不管到哪去,不能忘记哥哥是抢劫杀人犯这个事实。而且,跟以前自己讨厌这样的人一样,哥哥是被世人憎恶的存在,这一点必须铭记在心。今后不管是说穷,还是说父母双亡,谁也不会同情。只要知道是武岛刚志的弟弟,大家都会回避的,不愿意沾上边儿。

“怎么样?武岛,”梅村老师说,“如果不愿意就别勉强。不过,现在找个工作很难啊!在毕业找到正式工作之前,先干着试试看吧!工资估计也给不了太多。”

小心谨慎的口气。老师大概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再过几个月,他教的学生就可以顺利毕业了。

教师的工作可真不容易呀!直贵忽然想到。

“喂!武岛。”

“好!”直贵回答,“只要能让我干就好,现在我可不能挑挑拣拣的,不管怎样也要挣到钱啊。”

“是啊!”说着,老师又把手伸向空了的啤酒杯,这次马上就缩了回来。

老师当场就把他介绍给了店长。店长是个留着胡子,面色黝黑的男人,像是和梅村老师是同学,但看上去要年轻得多。

“有什么为难的事儿就告诉我好了,不过,不算把工资加倍的话。”留胡子的店长开着玩笑爽朗地笑了。看上去是个好人。

工作从第二周开始了。直贵原想大概是刷盘子那样的工作,但交代给他的工作是接待客人、点菜、通知厨房、再把做好的饭菜端到桌上,有时还要收款。最初记住菜名很辛苦,因为是外国的地方特色菜,以前根本不知道。好几次客人问菜的事儿,他答不出来感到羞愧。

不过,想到现在自己可做的工作只有这个,他拼命地干,店长也称赞他记东西记得快。最高兴的还是吃饭问题解决了。工作间隙提供饭食,关门后剩余的饭菜还可以带回去。也许正是想到这一点,梅村老师才介绍给他这个工作。

可是,缺少生活费的状况并没有改变多少,工资预先付给了他一些,可根本不够交房租。房地产公司说,到三月底为限,过了的话将采取法律措施。直贵不清楚法律措施究竟是什么东西,只是觉得自己没理。

挣的钱几乎都用在水电煤气等费用上,电话就不要了,也没有要打电话的人。

到了年底店里热闹了起来。学生和公司职员开始搞联谊会。直贵头上缠着毛巾,虽说是冬天就穿着一件衬衫在店内四处跑着。喝醉酒的客人摔碎了餐具,把饭菜洒到地板上,或是将卫生间弄脏的事儿经常发生,这些杂事都是直贵的工作。衬衫总是被汗水浸透。

接近圣诞节,店里换了装饰,竖起了圣诞树,树上点缀了不少小玩意儿,在照明上也下了工夫,制作了圣坛专用的菜单,店里播放着《圣诞颂》的乐曲。直贵戴上圣诞老人的红帽子,来回送着饭菜。虽然只是一时,还是感觉到了很久没有过的愉快气氛。

圣诞夜店长给了大家圣诞礼物,好像是惯例。“别对里面的东西期待太高!”胡子店长笑着说。

那天晚上乘电车回家的路上,看着窗外闪闪发光的装饰,像是哪个大厦举办圣诞活动用的彩灯。其他的乘客看到欢呼起来,看上去一副幸福的样子。

回到公寓后打开礼物的盒子,里面是做成圣诞老人形状的闹钟。还附有卡片,上面写着“圣诞快乐!不要丧气!相信自己!”看着闹钟和卡片,吃着店里给的蛋糕。房间里很冷,大概是干燥的关系,充满尘埃的气味。脑子里响着《圣诞颂》的曲子。

不知怎么眼泪流了出来。

饭店一直营业到除夕。这样反而更好,在公寓里也无事可做,而且没有东西吃。过了年到上班前四天里很痛苦。每天就是看电视,以前觉得那么有趣的演出节目看上去让人觉得无聊得难以忍受,对原先喜欢的演员也失去了兴趣。年底前领了工资,所以吃饭还不成问题,但没想买年糕,甚至对恭贺新年的声音和文字都有反感,觉得没有新年更好些。看到电视里播放杀人事件的阴暗消息,倒有一点兴趣仔细观看。后来想,自己怎么变成了这样一个小人呢。

哥哥在拘留所每天是怎样过的呢?直贵全然不知。这时候刚志还没来信。直贵知道可以探视,但没有去探望的心思。要是去的话,用什么样的面孔,说什么话好呢?而且刚志那边也是,显现出什么样的姿态好呢,一定都很为难。

学校生活很没意思。表面上看,同班同学已经返回了过去的状态,但他们确实在回避与直贵有更深的联系。谁也不惹他,但有什么事儿的时候谁也不找他。不管怎样,过不了多久就到了准备升学考试的阶段,对三年级学生来讲没有最后一个学期。大家都像是下决心忍耐到毕业。

进入二月以后基本没有课,因为每天都有考试。对于早得到录取通知的人来说,没有课的教室像是天堂。

那些浮躁的学生来到直贵打工的饭店,是二月底的事情。

(6)

一共有六个人。和直贵一个班的只有二人,其余的四个只是看着面熟,没有说过话。

后来知道他们来这家店并非偶然,像是梅村老师说过“什么时候想吃辣的就去那家店看看”。但那是在直贵干活之前的事。所以,六个人看见他的时候好像大吃一惊。

吃惊是吃惊,可没有返回。他们在靠近窗边最大的一张桌前坐了下来。点菜之前就聊了起来。六人都考完试,只是等着毕业了,从他们的会话中听出了这个意思。

“那些家伙,以前来过吗?”直贵一边往托盘上放水杯,一边低声问店长。

“不,好像没有,有啥事吗?”

“是同年级的同学,一个班的只有二人。”

“嗯。”店长看了一眼那几个人,然后跟直贵说,“要是不想跟他们说话,我去接待也行。”

“不!没关系,我来吧。”直贵慌忙说道。不愿去他们桌前,可更不愿意他们跟店长说话,万一说漏嘴把事件说出来可不妙。

拿着倒好了水的茶杯和菜单,直贵去了六个人跟前。他们正在谈笑着,一瞬间像是不快似的沉默了下来。

“不知道你在这儿打工,”一个同班生说,“是梅村介绍的?”

直贵嗯了一声。那人点了点头。

会话只是这些。他们看着菜单,自己人之间商量起饭菜的事。直贵和平常一样,说了一句,要点的菜好了招呼一声,就退了下来。感觉他们在背后嘀咕着什么,听不清内容,但能想象出来。

过了一会,一个同学举起手来,直贵过去。他们点的都是些便宜而且量大的菜。有一个人问了一下蘑菇类里是否有香菇,像是不喜欢香菇。直贵告诉他没有,顺便又说明了一下有哪种蘑菇,但他们好像只关心香菇,并没有认真地听。

点完菜,其中一人说道:“再要六扎啤酒。”

“啤酒?”直贵回过头看了对方一眼。

“嗯,生啤酒,六扎。先来啤酒好吧?”他向其他五人问道。谁也没有反对。

直贵重复了一下菜名,去通知了厨房。店长瞥了一眼点的东西,像是有些为难,又点了一下头,当时没说什么。

大概是晚饭时间的关系,客人陆续进来,店里比平常混杂了起来。也许是天气冷的缘故大家都想吃辣的东西,也可能是刚发了工资的缘故。客人中很多是常客,直贵跟其中的几个人也曾说过话。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对方主动打招呼过来,对于直贵来说也是工作中的一种乐趣。

那六个人还是在大声地说着话,其他的客人大都是两人一起,只有那个桌子显得异常。由于这几个人的存在,店里的气氛显得跟平常有些不一样。

他们喝了几扎啤酒之后,又叫直贵过去,说想喝红酒。请他推荐一下哪种红就好。

“我不清楚,”他答道,“因为我从没有喝过。”

“怎么搞的!连红酒都没有喝过?”一人像是笑话他一样说道,调子相当怪。直贵没吭声。

“啊,好啦,就拿最便宜的吧。”像是头儿似的一人说道,不是他们班的。是六人中进入竞争率最高的私立大学的,直贵在他们刚才的会话中听到。

直贵到了后边,在拿酒瓶和酒杯的时候,店长走了过来。

“怎么?他们还要喝红酒?”

直贵沉默着点了点头。觉得像是在责怪自己。

店长像是考虑了一下,叹了口气,摇摇头返回了厨房。

六个人还根本没有回去的意思,喝了红酒,说话声音更大了,像是都喝多了。直贵感觉到,其他客人明显流露出不满。

“今天可够热闹的呀!”有客人结账时这样说道。“对不起!”直贵道歉道。没好意思说是自己的同学。

又听到六人发出刺耳的大笑,终于,直贵走到他们桌子跟前。

“对不起!”

“怎么啦?”他们抬起头来,有的因为酒的缘故眼睛发直。

“能稍微安静一些吗?还有其他客人在。”

“什么!不是没多少人吗?”

“大家觉得吵就回去了,这里不是小酒馆。”

“你啰嗦什么,我们不是客人吗?”

“这我知道。”

觉得身后好像有人,回头一看是店长。“你们进入了大学想庆祝一下,心情我们知道。今天能不能就到这儿,有的人好像已经相当醉了。”

被大胡子店长这样一说,他们一瞬间老实了一些,但马上觉得在说他们,“啰嗦什么!”其中一人叫唤起来。

“有什么不可以的,我们喝醉了是我们自己的事!”像是不好意思地把头转向一边说道。

“实际上不可以,你们还没有成年。如果被警察看到,我们要受到警告的。不过,今天为了祝贺,又听说是武岛的同学,我特意没说什么。但你们也闹过头了,这样的话,对武岛也是失礼的。”

“有什么对这家伙失礼的呀?”

“他因为家里的情况上不了大学嘛,还得看你们这个样子,你们想想看。”

直贵刚想到,不妙,话题朝着不好的方向再转。像是头儿的家伙说道:

“谁叫他哥是杀人犯呢,没办法呀!”

“什么?”店长朝那人转过头去。直贵想闭上眼睛。

“抢劫杀人犯,把哪儿的老太太扎死了呀!这样人的弟弟要是跟没事人一样照样进大学反倒奇怪了。”

店长用没有料到的表情看着直贵,他低下了头。

“好啦!好啦!”同班生的一人抬起身来,“回去吧,差不多了。”像是头儿的那人也觉得大概说过了,什么也不说站了起来。

店内充满了沉重的气氛。客人们也不再说话,他们肯定听见了刚才的会话。而且,从直贵的样子看,知道了那些高中生的话可能不是谎话。

店长什么也不说,开始收拾那些人用过的桌子。

“我来干吧。”直贵说。

“不要紧,你到里面休息吧!”店长没看直贵说道。

结果直贵在里屋一直待到关门。在厨房里想帮人家洗洗盘子,其他的人也显出困惑的样子,他就没有帮忙。

关门后,直贵正在做回去的准备,店长招呼他,两人面对面地坐到最里面的一张桌前。

“刚才说的是真的?”店长问。直贵也看得出他很不愿问这些。

他点点头,小声说:“对不起!”店长低声哼了一下,把两手抱在胸前。

“是梅村……梅村老师告诉你这么做的?”

“嗯。说世上有些事还是隐藏着不说为好……”店长用手捻着胡子。“不过,有些事大概能一直隐藏下去,有些不行吧?也许是觉得短期的工作吧?”

这些话是对梅村老师说的呢,还是对自己说的?直贵他不清楚,他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究竟是怎么回事,能详细说一下吗?”

直贵把事件的大概和那之后的情况说了一遍。店长听着,脸上更加阴沉了起来。听完了以后,又低声哼了起来。

“如果一开始就告诉我的话,还能想点办法。也许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了。”店长责怪着,还和刚才一样,不知是朝着谁在说。

“那个……”直贵小心翼翼地问道,“还是要解雇我吧?”

店长脸色变得难看了,“谁也没说那样的话呀!”

“那么,明天我还来这儿行吗?”

当然了。直贵这样期待着。但店长当时没有回答。

“先让我考虑一下。武岛君在这里干得不错,对工作也负责人。撒谎的事儿怎么说呢?我觉得干这样的工作需要相互信赖,你不这么看吗?”

“我也是这么想。”直贵只能这样说。不过回答是还是觉得稍微有些区别,持有这样的疑问。店长的话是对的,但觉得性质上有偏差。不过这样的话说不出口。

暂时先这样吧。那天的话就说到这儿,直贵并没有消除不安。

大概店长心里在动摇,在作为经营者的真心和作为一个人的正义感之间。那些人闹腾的时候,店里还有几个熟客,直贵的秘密早晚会被大家知道,而且对饭店的形象造成不良影响,这是可以预料到的。但是,虽然这样,店长还不是那种冷酷的人,不愿简单地舍弃不管,甚至还有些同情。

在没有结论的状态下直贵继续着店里的工作。原来约定感到三月底,就是好好干剩下的时间也不足一个月了。直贵想也许就这样感到期满。

然而情况还是有了变化。熟客还是照常来,可他们在店里说的话明显少了,没有了和店里员工打招呼、谈笑的情景。

而且还有这样的事儿。一天,两个熟客在这里吃饭。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话比较多。最初聊的是政治和棒球,说着说着就聊起当天社会上发生的事情了,是一个吸毒的男人在公园里拿刀扎死小孩子的事件。

“这社会真是没办法了,根本没有招惹他们的孩子,就被这些家伙给杀了。对这些家伙就应该执行死刑!”一个客人说道。

于是另一个客人马上压低声音,慌忙说道:

“喂,少说这个,在这儿。”

被说的那人一瞬间没明白什么意思,但看对方的眼神,很快就理解了他说的意思。他马上打住这个话题。然后两人间的会话就再也没有热闹起来。

直贵意识到自己的存在给店里带来很大麻烦。当然客人们并无恶意。他们有他们的想法,努力不给任何人带来不快。别在这家店里谈什么杀人事件,也别讲家庭亲属的事儿,什么审判啦推理小说的话也少说,跟店员们说话也尽量回避,因为只是不跟“他”说话会让人觉得奇怪。大概还制订了其他各种各样的禁忌,根本不是在完全放松的状态下享受外国风味饭菜。

直贵想,这样的店谁还愿意去呢?客人们逐渐离开这家饭店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三月的第一个星期五,他告诉店长辞职的打算。并没有说明理由,他觉得没有那个必要。他原想也许会被挽留,但店长也没说那样的话。

“结果还是给你带来了不好的印象,非常遗憾!”

“不好的印象……谢谢您雇用我在这里干活儿!”

“今后怎么办呢?找到工作了吗?”

“找找看吧,问题不大。”

“是吗,要是那样就好!”店长像是放心般地点了点头。肯定在多钟意义上放心了。

虽然说找工作问题不大,实际上根本没有目标。直贵看着捡来报纸上的招工广告,一个一个地去应聘,只要能拿到工资什么样的工作都行。

最后找到的工作,是在一个公司的职工食堂收拾剩饭的临时工。工资不多,就是剩饭的腐败气味像是渗透到身体里去让人受不了。

梅村老师好像在帮忙找毕业后的就业单位,直贵高中同学几乎所有的人都继续升学,老师找可就业的单位应当不太困难。可是每天跟几个公司询问后,总是露出为难的神情。也有动手晚了的关系,但主要还是直贵的情况成了阻碍。

收到刚志的来信,是在这样艰难度日的时候。两天以后要举行毕业典礼。没有想到从拘留所还可以来信,直贵稍微有点吃惊。信纸和信封的角上,按有一个蓝色的小小的樱花图章,那是表示内容已经经过了检查,当时直贵还不知道。

直贵:

身体好吗?

马上就要判决了。据律师讲,大概要在监狱里住十五年,没办法。

有很多话想跟你讲,但不能说,抱歉!有没有来探望一次的打算?想拜托你一些事情,也有很多话想说,还有事情想问你。比如高中毕业的事儿怎么样?我总惦记着,拜托了。

(7)

发动机的拆解比想象的要费事,干完已经是下午六点以后了。幸好天越来越长了,再过三十分钟就会黑得看不见自己的手了。

“真费事啊!怎么样,直贵,一起吃饭去?”

立野一边用手捶着腰一边说道。直贵摇摇头。

“我在宿舍食堂吃。”

“是吗,那,明天见!”

直贵把手套塞到口袋里,朝着和立野相反的方向走去。和立野一起吃饭的事儿以前有过一次,也是他邀请的。车站前面的套餐点,绝对算不上什么像样的饭店,可烤鱼和炸鸡的味道真不错,再加上松软的米饭,好久没吃得那样饱了。当时和立野还不太熟悉,觉得他真体贴人。可是,到结账的时候,立野不多不少地把自己吃的那份儿的钱放在桌子上,这下直贵慌了,原以为是他请客呢。看了一下自己的钱包,里面连二百日元都没有。没办法跟立野说了。于是,“那好,算借给你的,”他把一个一百日元和两个五十日元的硬币放到直贵手上。

那二百日元第二天就还了。原以为他也许会说一句“那点钱,算了吧。”可立野什么都没讲收了下来。

从那以后,即便立野再邀他一起吃饭他也不去了。回到宿舍,可以少花些钱吃饱肚子,虽然算不上是好吃的东西。和立野出去吃花钱还是心疼,有那些钱,能买不少方便面或是小点心之类的东西。

车站上有不少汽车公司的职工排着队等车,直贵也排到他们后面。已经脱掉工作服,别人看到肯定以为他也是这里的职工。想到这,自己反而觉得凄凉。

决定到这个废品回收公司工作室三月底的事儿,还是梅村老师帮他找的。工资绝对不算高的,但是能提供宿舍。虽说也不是这家公司所有的,只是借用汽车制造公司为季节性临时工准备的宿舍。宿舍里可以吃饭和洗澡。对于必须从公寓里搬出来的直贵来说,能确保住的地方时最有利的条件。

直贵只问了梅村老师一个问题:“公司知道刚志的事件吗?”老师点点头。

“没有哪家公司不打听雇员家属情况的。”

“那,也答应雇用?”

“说要看面试情况定。”

说是面试,只不过是和梅村老师一起,在咖啡店里和老板见了一面。是个叫福本的中年男性。穿着西服没打领带。福本毫不客气地问了刚志的事件,好像仅仅是感兴趣一样。

当场就决定了录用。福本说只要不给对方汽车公司添什么麻烦就行,而且明确说,要是跟人家公司的职工打架什么的立即解雇。

直贵在乘车的时候,尽量低着头,生怕不小心跟谁的目光对到一起会招来纠纷。

起初很挤的交通车,每到一站就会下去一部分人,到有了空位的时候,直贵也没打算坐。

在要下车时,他注意到有人在看他。那是坐在从后面数第二排座位上的一个年轻女孩儿,不时地在看着他。直贵开始觉得也许是自己想多了,但又觉得不是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