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功夫不负苦心人了,我就说我相信老师。”广冈握住寒川的左手。
“我……获奖了……”作家站起身。
(获奖了!终于获奖了!这不是梦。我获奖了。苦节三十年,终于……终于……终于……我……我……我……获奖了……获奖了……获奖了)
“不好了,老师!”
“寒川老师!”
“怎么办?”
“振作一点!”
“糟了!”
“呀——”
“脉搏、脉搏、脉搏——”
(哎呀,太好了)接完电话,神田准备返回房间。(补录合格实在幸运。这一来就免于当浪人了,老婆的神经质大概也会略微好转些。不过亏她竟然知道这里的电话号码。哦,想起来了,是我出门前留了便条呀。)
他在房间前停下脚步。房里人声吵嚷,似乎慌乱得厉害,难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正要推开房门,背后响起一个声音。“您是神田先生吧?”
回头一看,站着一个黑衣店员。
“是我。”神田说。
“有您的电话,是新日本小说家协会打来的。”
(总算来电话了)他回过身,再度步向电话机。

——完

线香花火

1
墙上的时钟分针微微一动,指向傍晚七点三分。几乎与此同时,电话铃声响起。一直瞪着时钟的热海圭介望向灰色电话机,咽了一口唾沫。
终于来电话了——
这回应该是那个电话没错了。今天来了好几个不相干的电话,有兜售楼盘的,也有推销保险的,但这次应该是炙英社打来的电话,一个决定命运的电话。
热海站起身,做了个深呼吸。电话还在响,坦白说,他有点怕接电话。至今他已不知听过几次 “我们深表遗憾”这种通知落选的话了,不管经历了多少次,听到那句话的刹那,涌起的绝望感都难以消受。
心跳比平常快了一倍,跳动的幅度也似乎剧烈了一倍,从颈动脉涌出的血液的鼓动,一直传到鼓膜。
但不接电话是不行的。如果不早点接起来,对方或许会以为没人在家,就此挂掉电话,那一来他只会比现在更心浮气躁。
热海握住话筒,慢慢拿起来。他闭上眼睛,将话筒拿到耳边。
“你好,我是热海……”一开口声音就变了调,随后更嘶哑起来,连咽口唾沫的功夫都没有。
“您好。”响起一个男性的声音:“我是炙英社的工作人员,您是热海圭介先生吧?”
“对,我是。”
果然是炙英社的电话。怦怦。怦怦怦怦。
对方顿了一下,然后说道:“恭喜您!小说炙英新人奖的评审会刚刚结束,评定的获奖作品是您的《击铁之诗》。”
“哎?”
热血冲上头顶,在零点一秒内又涌往全身。
“真真真……真的吗?”
“是的,是真的。恭喜您了!”
热海的身体开始发抖。他已经无法故作镇定了,拿着话筒来回踱步,另一只空着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握拳,掌心沁出汗水。这是在做梦吗?这种梦他已经做过好几次了,但这一次是千真万确的现实。
我获奖了吗,终于成为作家了吗——
“那,恕我冒昧,获奖作品在下月出版的《小说炙英》上刊登的事,没有什么问题吧?”
“是的,没有任何问题。”
热海更加飘飘然。我的小说将刊登在杂志上,我写的文字将会变成铅字——
“刊登获奖作品时,按照预定也会同时登出作者的获奖感言,您可以写一篇二百字左右的吗?”
“我马上就写,没问题,写多少字都行。”
“那能麻烦您在这周三左右写好吗?邮寄或传真过来都可以。”
“好的。”
这么快就有工作上门了。才一获奖,立刻就有人请他写文章。
炙英社的编辑自我介绍说姓小堺。小堺向热海详细说明今后的预定后,留下电话和传真号码,挂了电话。
热海发了好一阵呆。梦寐以求的获奖,真正到来时反而很难产生真实感,简直叫人着急。
不管怎样先报喜再说——
热海再度拿起话筒。需要通知这个喜讯的亲友,不到十个手指就能数过来了。
2
哎呀呀。
挂了电话,小堺肇开始抽烟,吐出烟雾的同时,长出了口气。半年一度的小说炙英新人奖评选工作总算结束了。
“给获奖者打电话了吗?”总编青田问。
“打过了。”
“对了,那个获奖者叫什么名字?”青田拿起放在小堺桌上的资料,上面记载有小说炙英新人奖最终候选作品的情节梗概和作家简历。“哦,是叫热海圭介。私立太平大学文学系毕业,就职于一家办公器材制造商……好平淡的经历,没一点有趣特别的地方。年龄三十三岁,照片呢?”
“在这里。”
看到小堺递过来的照片,青田皱起眉头。
“怎么,就是这个家伙?一点也不起眼嘛。写的作品那么冷硬派,亏我还期待说是不是长得一副冷酷模样,结果竟然长着娃娃脸,有点胖胖的,感觉就像个银行职员。”
“我倒觉得不像银行职员,而是像个推销员。”
“是吗?不过这么一来,叫人也没兴趣刊登他的彩页了。说他像个推销员吧,恐怕连自己都推销不出去,完全没有卖点啊。”青田把热海的照片放回桌上,“获奖作品叫什么来着,击铁之……”
“《击铁之诗》。”
“对,那部作品也毫无亮点可言。”
“是啊。”小堺同意。这是他的真心话。“相当晦暗的作品呢。”
“文笔也不敢恭维。”
“竟然还有‘就着纯波本威士忌大口吞下火鸡三明治’这种描写。”
“想不到都这年头了,还有人写这种类型的硬汉小说,吓了我一跳。不过也难讲,说不定评审委员还就喜欢这种厚着脸皮写出来的调调。”青田抚着没刮的拉碴胡子说,“我本来是希望那个年轻女作家得奖的,她叫什么名字?我想想。”
“是藤原奈奈子吧。作品是《FLOWER FLOWER》。”
“对对,就是奈奈。她可真棒,长得算得上漂亮,身材也够辣。”青田随手从小堺桌上拿起一张照片,不用说,那是藤原奈奈子的照片。照片是黑白照,只拍了上半身,就算这样,青田似乎也有本事看出她的身材。
“可是她的作品是最先落选的呀。”
评审委员大都把藤原奈奈子的作品批评得一无是处,认为她的小说文笔幼稚,充满自恋的味道。小堺也记得自己才一拜读就败下阵来。除了文笔不佳,小说情节也云里雾里。
“应该事先给评审委员们看看奈奈的玉照,那样男评审委员的感想恐怕就不同了。”青田还有点不死心的样子,但一看手表,立刻表情大变,“喔,不说了,我差不多得走了。”
总编拿起外衣。他是要去银座接待各位评审委员。
“我准备给赤尾先生打个电话。”
“哦,是嘛。那替我向他说一声,改日一起吃个饭。那个连载的事也委婉地提一提,不经常吹吹风的话,他转眼就忘了。”
“好的,我知道了。”
总编走后,小堺大大地打了个呵欠,又抽了根烟,然后拿起电话。他是要给畅销作家赤尾膳太郎打电话,之前已经约过赤尾写篇短篇小说,但如果不打电话确认,只怕会被忘个一干二净。
时钟指向晚上将近八点,这个夜晚平平淡淡,与往常毫无区别。
3
“干杯!”
好几只酒杯碰在一起,因为势头太猛,有一只酒杯里的啤酒泡沫都溢了出来,那是热海的杯子。热海像要撮住溢出的泡沫般急急喝着啤酒,一口气喝下约三分之二,然后把酒杯搁在餐桌上。
朋友们一起鼓掌向他祝贺。
“谢谢大家。”热海低头致意。
“得奖真是太好了。”一进公司就是好朋友的光本说,“以前你就说过想成为小说家,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我也替你高兴。”
热海也回想起了那时的事情。
“过去每次对人提到想成为小说家,别人几乎都说作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当上的,觉得我是痴心妄想,只有光本对我说,你一定会成功的。”
“我不是在宽慰他,而是真心这么想。因为热海从以前开始想法就不同流俗,对事物的见解也独具一格,所以我认为他一定能实现梦想。”光本的口气似乎是在向大家解释。
“嗯,我明白我明白。过去热海对我谈到他的作家梦时,我也吃了一惊。这就是你所说的,他和我们普通人的想法不同是吧。所以说,有些人注定能成为作家,因为他们天生就拥有独到的见解。”旁边的同事松原美代子强调。
这是一家热海他们下班后经常光顾的小酒吧,今晚几个同时进公司的同事为他开了个庆祝派对。
“话说回来,热海竟然成了作家啊,该怎么说呢,我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名叫伊势的同事说道,“这样说虽有点不太好,不过他平时在公司里可真是一点也不起眼。”
“这正是他了不起的地方啊,所谓真人不露相,不是吗?”光本反驳道,“所以他在文学这一重要领域一鸣惊人,与平庸之辈完全两样。”
“说得没错。我们写两三页的报告书都绞尽脑汁,热海却有本事写出小说,我真是刮目相看了。”伊势举杯向热海敬酒。
“你的小说刊登在哪里?”光本问热海。
“登在《小说炙英》这本杂志上。”
听了热海的回答,周遭的同事发出一阵感叹。
“真厉害啊。”
“名副其实的作家了。”
“真没想到我们身边竟会出现这等人物。”
大家都争着给热海的酒杯里倒上啤酒。
“今后别人都该称呼你大师了。”松原美代子的眼光心荡神驰起来。
“拜托千万不要那样叫,我哪够得上大师的资格。”说完,热海喝起啤酒,刚才那声“大师”在他心里不断回响。大师啊——
“公司这边你打算怎么办?”伊势问道。一听这个问题,众人都停下话头,望向热海。看来每个人都很关心这件事。
“这个嘛,我正在反复考虑。”热海字斟句酌地说,“我想暂时还是工作和写作兼顾。”
“准备脚踩两只船吗?”
“算是吧。”
“好棒啊!”伊势羡慕地大声说,“很多人守着一份工作还战战兢兢生怕被裁员,没想到竟然有人能身兼二职,果然有本事的人就是了得。”
“可是工作一旦忙碌起来,要兼顾会不会颇有难度?”光本显出担心的神色。
“是啊。我现在正着手写第二本小说,感觉要是时间能再充裕些就好了。我不想因为时间紧迫而导致作品质量下降,那不是职业作家所为。”
众人听了,都一脸憧憬的表情点头。
“我说,你早晚会向直本奖发起冲击吧?”松原美代子提到的这个奖是日本最重要的文学奖。
“过一阵吧。”热海轻描淡写地承认,“不过我不会为了得奖而写作,只会写自己想写的题材。从这个意义上,我对出版社也必须有所选择。我不想跟硬给自己贴上某种风格标签的地方打交道,不过,炙英社我打算暂且合作看看,第二部小说先就投给他们吧。”
“呵,期待啊。”
“热海大师,”伊势递出活页记事本和圆珠笔,“不好意思,能不能给我在这里签个名?”
“咦,签名?”
“是啊,可以吗?”
“签名是可以啦。”
“啊,我也要!”其他人也纷纷离席凑过来。
“哎呀,我也想要签名!”
派对转眼间变成了签名会。
4
内线电话响了,来电话的是前台,要小堺出来一下,说是有位叫热海的客人来访。
“热海?谁啊?”小堺疑惑地问,“他是说来找我吗?”
“是的,他说找《小说炙英》的小堺编辑……”
小堺拿出记事本,翻到今天的那一页,上面乱七八糟地记着今天的工作安排,其中有一行凌乱的字迹:“热海先生(新人奖) 16点左右”。
这下小堺想起来了。他曾拜托新人奖作者热海校对样稿,本来传真过来就行了,热海却说要送到炙英社来。
小堺对前台说了声马上过去,然后离开座位,走到总编青田那里。
“热海来了,你要和他见个面吗?”小堺问。
青田皱起眉头。他的眉毛很浓,眉间也杂毛丛生,看来就像连成了一整根。“热海?他是谁啊?”
“新人奖的获奖者。”
“哦。”青田顿时兴味索然,“我就不去了。”
“这样啊。”
“话说回来,赤尾那边情况如何?”
“还没有交稿。刚才我给他打了电话,但没人在家,是电话留言。”
“真是输给他了。”青田搔搔头,“今晚你一定要想法逮住他。”
“知道了。”说完,小堺从总编的办公桌前离开。
现在小堺满脑子想的都是赤尾膳太郎原稿的事。正如他所担心的,约定的交稿日已经过了,赤尾的原稿却一张也没送来。这位赤尾先生是个超级忙碌的畅销作家,小堺也压根就没指望能按时收到他的短篇小说,但拖到现在时间也太紧迫了,如果今天拿不到至少将近一半的原稿,接下来形势会相当严峻。
小堺走到大厅,看到一个穿着西装,有点发胖的男人等在那里。之前虽然看过热海的照片,但实际见面今天还是第一次。简单的寒暄过后,两人面对面坐下。
“客套话我就不说了,您是把校样拿过来了吗?”
“是的,就是这个。”热海珍而重之地抱着一个公事包,他从公事包里面拿出一叠复印纸。
小堺当下草草浏览了一遍。新人奖的获奖作品通常都尽量按投稿时的原貌直接刊登,校样只是单纯校对一下文字上的错漏而已。
“好的。谢谢您专程送过来。”小堺说完就欠身准备站起。
“请问,”热海突然开口了,“小说的插画怎样了?”
“插画吗?您说的‘怎样’意思是?”
“我是想知道由哪位来画。”
“哦,那是……”小堺打开记事本,“由丸金大吉这位画家来画。”
热海听了,表情不满地扭曲了。
“是由这个人来画吗?我对他不太有印象呢,在画家中他不算是拔尖的人才,我觉得影山寅次的画风很适合我的小说。”
“喔,是吗?”
“能不能请影山先生来画?”热海平静地说道。
小堺吃了一惊,打量他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哎呀,这个有点……”
“办不到是吗?”
“丸金先生的画已经交稿了。”
“是这样啊。”热海不满地撅起嘴唇,“我原本希望能和我商量一下再决定人选。”
“非常抱歉。”
小堺正想起身作别,热海突然说了声“啊,还有一件事”,又把他拉回座位上。“我把这个带来了。”热海从公事包里拿出一个很大的牛皮纸袋。
“这是什么?”
“获奖后写出的第一部作品。”
“咦?”
“所以说是新作。”
“这么快就写出来了吗?”
“稿子以前就写好了,现在是重新修改了一下。《击铁之诗》的主角这回将以香港为舞台展开战斗。”
“是这样啊。”小堺往牛皮纸袋里瞄了一眼,里面至少装了一百张文字处理机打印出的纸张,换算成原稿用纸的话,应该不少于三百张。“页数相当多呢。”
“如果一次性刊登有困难,连载也可以的。”热海往椅背上一靠,架起腿来。
“我明白了。等我拿回编辑部研究看看。”
“麻烦你了。哦还有,这次希望由影山寅次来画插画。”
“噢,届时我们会考虑的。”
小堺刚回到办公室的座位,同事就招呼他:“小堺,赤尾先生的电话。”
“喔!来了来了!”他冲向电话。刚才从热海那里收到的校样随手搁在桌上,牛皮纸袋则塞在脚边的纸箱里,纸箱的侧面用马克笔标着“其他送来的原稿(无发表计划)”。

5
看到书店里摆上了《小说炙英》10月号,封面登出标题《小说炙英新人奖公布》时,热海霎时感到晕眩。当然,这是喜悦的晕眩。
热海心想,啊,终于,我终于实现登上日本文坛的梦想了。他颤抖着手拿起一本《小说炙英》,想翻到目录页看看,手指却几乎不听使唤。
好容易翻开目录页,热海迅速浏览了一遍,找到了——
《小说炙英新人奖公布 获奖作品为热海圭介的〈击铁之诗〉》
热海把这行字看了又看,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按捺住笑意,把放在那里的《小说炙英》杂志全部抱到手上。
书店的女店员朝他投来讶异的眼神,像是很奇怪怎会有人一下子买五本同样的小说杂志。
“呃,其实,”热海一边说一边打开目录页,“这位新人奖获奖者就是我。这里有照片,一看就知道了。”
女店员对比了杂志上的照片和他的长相,微微点头。“确实是。”
“是吧,不会有错的。”
“真了不起,竟然拿到了新人奖。”
“哪里,你过奖啦。”
可能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旁边的顾客纷纷开始打量热海。他觉得很不好意思,但被众人瞩目的感觉的确很愉快。
那天晚上,按照众亲戚的提议,在热海的父母家为他开了个庆祝会。饭桌摆放成コ字形,热海坐在上座,年迈的父母分坐两旁。做父母的之前一直不赞成儿子写小说,但这时看来也满心欢喜。
“哎呀,做梦也没想到犬子竟然成了作家。这人啊,多活些年头偶尔还是能碰到喜事的。”父亲有了些酒意,说话的语调变得怪怪的,脸因为酒意和兴奋涨得通红。
“以前你总说担心圭介,这下什么也不用担心了,作家可是很了不起的呢。”叔父也一派和颜悦色。
热海拿出刚刚发售的《小说炙英》,大家依次传阅着刊登有新人奖公布消息的那一页。
“真厉害。评审委员都是这么有名的作家,这一获奖可是身价百倍了。”
“圭介,你的小说能出书吗?”伯母问道,“比如单行本啊,文库本啊,有很多类型的吧?”
“是啊。”热海向伯母点点头,“我那篇《击铁之诗》是短篇小说,光这一篇不可能出书,不过第二部小说我已经写好了,我想可以两部合在一起出书。”
“喔,是这样啊。”
“第二部小说也是登在这本杂志上吗?”父亲问。
“嗯。不过第二部篇幅比较长些,有可能分期连载,编辑部说会考虑的。”
“这么快就写出下一部作品,出版社方面应该很高兴吧?”
“也许吧。因为很多作家处女作很出色,随后就江郎才尽了。”
“你不会的,你从以前就很擅长创造有趣的故事嘛。”父亲露出好好先生的愉悦表情。
“既然是获得新人奖的小说,出书应该会大卖吧?”堂兄稍稍压低声音说道,“大概能卖多少本?”
“不知道呢。”热海摆出一副对这个问题不甚关心的表情,把一盅酒一气喝干。“详情我不清楚,不过我听说,像推理小说的井户川团步奖什么的,获奖作品能卖个十万本。”
“十万本吗?那个大概叫版税什么的收入,作家好像一般能拿到书价的百分之十,如果出的书定价二千元,那就是……”堂兄抱起胳膊沉思片刻,不由得瞪大眼睛,嘴也大张开来。“二千万元?有二千万元入账?”
“喔!”席上一阵轰动。
“好家伙,这岂不是一下子发了大财吗?”叔父狂叫起来,“真好啊大哥,这一来你也可以舒舒服服地养老了。”
“哪里,要是有那么顺利就好了。”说着,父亲眯起了眼睛。
母亲则在旁边捂着眼角,喜极而泣。
“真没想到竟有这样的喜事,不枉我辛苦把这孩子养育成人。”
或许是被她的眼泪所感染,几位伯母也纷纷掏出了手帕。
“你可以放心了,妈妈。”热海对母亲说,“今后我来照顾你,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他的话愈发惹得大家拭泪不止。
晚上十点过后,聚会结束。叔父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于是热海决定把他送回家门口。叔父家离热海的父母家约有二百公尺,虽然有他女儿里美陪他一道回去,但他已醉得不省人事,只靠一个女孩子搀扶不住。
“圭介,给你添麻烦了。”回去的路上,里美向热海道歉。
“没什么。倒是里美你可真不容易。”热海边扶着叔父边说。
“也没有,我已经习惯了,觉得还好。”
里美比热海小五岁,母亲很早就过世,父女两人相依为命。她迟迟未嫁听说也是因为放不下父亲。
“话说回来,圭介你可真了得,竟然成为作家了。”
“还算过得去而已。”
“你已经成了明星了,往后一定还会更加了不起,名声越来越响,也会在电视上出场,成为我们无法企及的存在。”
“不会有那种事。”热海口气坚定地说,“我就是我,即使成了作家,享了大名,也决不会忘记大家的。”
“是吗?我啊,总觉得有点害怕,怕圭介会变得判若两人。”
“我不会改变的,我们一言为定。”
“真的?”
“真的。”
热海停下脚步。里美也站定了,两人凝视着对方。
就在这时,叔父清醒过来了。“咦?这是在哪?没酒喝了?”
“爸爸你真是的……”
“叔叔,今晚的聚会已经结束了哦。”热海再次扶着叔叔往前走。里美望着他,嫣然一笑。
6
“热海,你过来一下。”课长从刚才开始一直在板着脸看某份文件,这时似乎下定了决心唤热海过来。
热海正在自己位子上推敲小说的构思,冷淡地回了声“是”后,他站到课长办公桌前。“什么事?”
“我说你啊,最近的业绩很糟糕哦。别在公司发呆了,去跑跑外勤怎样?”
“我今天有份报告书必须整理出来。”
“报告书?你看起来可不像在忙这个事啊。”
“我正在归纳思路。”
“如果还只是在构想的话,一边拜访客户一边考虑也可以吧。你得提高点工作效率,有效率地工作。别忘了连你心不在焉的时候,公司也是照付薪水的。——你那是什么眼神,有什么不满吗?”课长透过金边眼镜抬头盯着热海。
“没有。”热海摇了摇头。他改变了想法,觉得在这儿跟这种人说什么都毫无意义。
“知道了就快点去。你在这磨磨蹭蹭的功夫,足够你拜访一个客户了。”课长连连摆手,动作活像在赶苍蝇。
同事们似乎在窥看这边的动静,热海在这片眼光中离开了营业所。他坐上平常跑业务用的轻便客货两用汽车,发动引擎,粗暴地开车出发。
热海心想,为什么我必须被那个人颐指气使?为什么我必须挨那样的痛骂?我啊,我可是获得了新人奖的职业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