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专任董事叫她回来的。这是你期盼已久的大好机会。”康子这时已对他指名道姓。
“大好机会?什么意思?”拓也问。
康子一脸意外的表情。“你有时候还真迟钝耶,你不是打算遵循宗方先生的模式吗?”
“模式?”经她这么一说,拓也想到了。他的目的是和仁科建立私人关系,再没有比娶他女儿更亲密的私人关系了。但是听说星子还是学生,而且她不在日本,康子口中几乎不会出现有关她的话题,所以拓也未曾考虑过这个可能性。
“星子小姐暂时不会回美国吗?”拓也问道。
“应该说是,她的留学生涯已经结束了,专任董事好像考虑该替她招婿了。”
“招婿?不是出阁吗?”
“从前好像是那么打算的,但是仁科家没有像样的接班人。”康子的语气中略带嘲讽。
接班人指的是仁科直树。他是沙织和星子的哥哥,目前待在机器人事业部的开发企划室,头衔是室长。他只比拓也年长一岁却有此地位,大概可说是仗着父亲的权势。
对拓也而言,接近直树也不失为攀权附贵的一个方法。他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是因为他认为无论和直树建立何种关系,好处都不多。纵然他坐在企划室长这个大位,但实际掌权的却是比他年长的副室长。拓也曾听过风声,说喜欢机器人的专任董事,将儿子养成了不学无术的小木偶机器人。
就算是仁科家的接班人,如果没有实权,就没有意义了——这就是拓也的结论。
“专任董事担心这件事,”康子说:“若按照目前的势力分布来看,专任董事肯定是下一任社长。但是第二代那副德行,仁科家不能说是高枕无忧。他们需要有能力辅佐第二代的人,宗方先生也是其中一人。”
“仁科挑女婿的条件,是具备辅佐仁科家的本事——告诉我这件事的是你吧?”
“呃,他想再找一个辅佐他儿子的人。”
“原来招婿包含了这一层用意啊。”
“那或许也是原因之一,但似乎是星子小姐的要求。反正家里有女佣,会像现在一样替她做家事,这么一来,她就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最重要的是,她不想离开目前住的豪宅。”
“好像很大唷?”
“听说有几百坪。仁科似乎也替她姐姐沙织夫妇盖了一栋不小的房子,但是星子小姐在美国住惯了大坪数的豪宅,大概无法忍受卧室的窗户对面就晾着邻居衣物的房子吧。”
哎呀呀,拓也叹了口气。然后再度思考自己眼前的大好机会。自己举目无亲,身无分文,若要一口气冲上高高在上的地位,抱持这种程度的野心也是无可厚非的,不是吗?
“仁科家中过年会按例举办春酒派对,”康子说:“往年都只邀请各事业部部长级以上的高级干部,但是今年应该会指名几位年轻员工。表面上是为了加深内部交流,其实是别有用心。”
“选婿吗?”拓也问。
康子闭上一只眼睛。“父女两人想一起挑个金龟婿。”
“原来如此。”
“另外补充一点,专任董事心目中的第一人选大概是你。他好像派属下彻底调查过你了。”
“是喔,第一人选啊……”拓也欣喜万分,但这是意料中事。他自负是年轻人当中的第一把交椅。根据康子提供的信息,接近仁科应该也没有白费工夫。
拓也点点头,将加冰块的波本威士忌一饮而尽。他感觉脑袋微微发麻,握紧酒杯,感觉到连自己也难以掌握的斗志,渐渐由体内涌上来。这是日本人的梦想啊——他如此低喃道。


4


进了足柄服务区,拓也将车停在尽量远离洗手间的地方。他下车之前,先确认货架。虽然位置稍微改变了,但是毛毯没有脱落。半夜光线昏暗,就算有人看到大概也不晓得货架上堆的是什么。拓也下车,确定每一扇车门都锁上了之后,走进洗手间。上完小号后,心情稍微平静了些。拓也心想,这种时候或许会想抽烟。他本身只有在高中时期抽过烟,并非老烟枪。洗手间旁并排着各式各样的自动贩卖机。拓也买了一杯速溶黑咖啡,边喝边仰望夜空。星星从云缝间探出头来。按这个情况来看,不用担心会下雨。他心想,我果然很走运。

自我介绍之后,拓也偷瞄了星子一眼。她身材纤细、个头娇小,五官当中眼睛和嘴巴显得较大。她身穿红色套装,也是为了掩饰体格的缺陷。拓也身旁的人做自我介绍,但是她的眼神仍看着拓也,两人四目相交。拓也只好放松嘴角的肌肉,微微一笑,但星子却摆谱扬起下巴,别开视线。
她对我有意思——拓也如此确信。
仁科家举办的春酒派对上,果然如同康子所说,仁科邀请了几名年轻员工,拓也也是其中一名成员。他在仁科面前出尽锋头,而且实际成绩无可挑剔,会被邀请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仁科正式出声邀请他时,拓也还是松了口气。派对会场是一间十五坪跑不掉的客厅。矮桌一字排开,各事业部部长以上的干部们依照职位高低由上座依序入座。六名年轻员工并肩坐在末座。
仁科提议让拓也他们自我介绍,仁科说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请大家在上级面前自我宣传一番。拓也心里明白,这是为了让同席的星子端详清楚。自我介绍意外地炒热气氛,先前略微紧张的氛围一扫而空。部长级的干部争相跑到仁科身旁。或许是八分酒醉,仁科心情也很好。
看见星子离席,拓也也站起身来。他从矮桌上的花瓶中抽出一朵玫瑰花,然后确定没人看见,追在她身后离开客厅。星子在走廊上转弯,好像要前往茶室。在那里的话,就不太需要担心被人看见了。拓也心想,这是个好机会。偌大的仁科家中,虽然大部分改装成西式,但仍大量保有日式宅第古朴的风貌。能够眺望整个后院的茶室也是其中之一。星子站在走廊上,神情恍惚地凝望庭院,一看见拓也的身影,旋即恢复先前好强的表情。
“啊,不好意思。”他演出惊惶失措的模样,“我刚才去上厕所,因为房子太大,我不小心迷了路——”
星子面无表情地冷眼看着他解释的脸。
拓也自行拆穿戏码,面露苦笑。“我骗你的。其实我是尾随小姐而来,我想和你说说话。”
“既然这样,一开始明说不就好了。”说完,星子将脸转回庭院的方向,依旧面无表情。
“唉,说的也是。对了——”拓也降低音调,“我可以再靠近你一点吗?”
星子稍微转动脸庞,说:“请。”
拓也站在她身旁,她身上微微散发出香甜的香水味儿。
“你好像累了。”说完,拓也窥视星子的侧脸。
她先是抿紧嘴唇,然后小声但清楚地说:“笨蛋。”
“你在骂我吗?”拓也问道。
“你也是。”她说:“大过年的,你却来这里拍上司的马屁,被迫像个笨蛋做自我介绍。”
“原来如此。”拓也搔了搔鼻翼。
“我从没有自尊心的人身上,感觉不到一丝吸引力。”
“好严厉的批评。那,如果我谢绝今天的派对,是否就会获得小姐的青睐呢?”拓也说。
星子霎时露出狼狈的神色,然后以一双水灵大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这点小姐应该最清楚。”
于是星子像在观察什么稀世珍宝似的,注视拓也的脸。“你这人真怪。你是为了惹恼我,才故意跟在我身后的吗?”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而已。我惹你不高兴了吗?”
但是她没有对此回答,再度侧脸对他。“我不晓得你知道多少,但是我和我姐姐不一样,我不会对我父亲言听计从。我打算自己找自己的结婚对象。”
“很好,这点我也一样。”话一说完,拓也将从矮桌的花瓶中偷来的红玫瑰递到她面前,他知道自己很装模作样。星子将玫瑰拿在手中,看着他的眼睛将鼻子凑近花瓣。当她正要开口说话时,拓也背后发出声音。回头一看,眼前站着宗方伸一。他当然也出席了这场派对。拓也心想,他大概听见了刚才的对话吧。但是这个男人的表情难以解读,令人无法做出任何判断。细致的五官给人一种神经质的感觉,但是他无论对谁都不亢不卑,让人觉得他的城府很深。仁科之所以选他作为长女的丈夫,或许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星子小姐,专任董事找你。”宗方脸上挤出笑容。这或许是习惯,他不称仁科爸爸。
星子“是喔”地应了一声,经过拓也身旁,半路上回头说:“洗手间从这条走廊直走到底,别迷路了。”
她将手中的玫瑰花丢进一旁的垃圾桶,然后经过宗方面前,消失在客厅的方向。
拓也向宗方行个礼,也想回客厅。但是经过他身旁时,宗方低声地说:“你直觉很准。”
拓也惊讶地停下脚步。
“我说你直觉很准。吸引她的最佳手段,就是一开始惹她讨厌。”
拓也不禁看了宗方一眼。他似乎没打算说出人意料的话,显得泰然自若。
“好啦,你要加油。”拓也没任何回应,宗方说完这句话,拍了拍他的肩膀,先行举步离去。

春酒派对结束一周后,仁科找拓也过去。
“你之前说,你很会打高尔夫球是吗?”仁科一看见拓也,边摘下金框眼镜边说。锐利的眼神,仿佛想看穿拓也的本质。
“还不到很会打,只是打个兴趣而已。”仁科说的是前几天拓也自我介绍的内容。
“无所谓。总之你会打高尔夫球吧?事情是这样的,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仁科希望拓也下星期日代替自己去打球。原本预定和星子他们去打,但因为有急事没办法去。
“我想,年轻人应该和星子也比较合得来。怎么样?你愿意替我去吗?”
“既然这样……”拓也接着在心里说:我乐意之至。他赌定仁科接下来会继续挑选星子的丈夫,没想到机会竟以这种形式找上门。
“呃,那剩下的成员呢?”该不会叫我和星子两个人打球吧?
“嗯,剩下的成员已经决定了。你应该也认识吧?一课的桥本。”
桥本——拓也想咂嘴。果然是前几天新春派对上受邀的年轻人。他比拓也晚进公司一年,着手开发极限机器人,颇受人瞩目。拓也印象中,他是个身材浑圆、娃娃脸,缺乏气魄的男人。
“还有一个人,宗方也会加入你们。他球打得也很不错,你们尽管一较高下吧。”
“宗方先生也来啦……”拓也心想,看来这将会是一场不容松懈的高尔夫球赛。

打球当天是个晴天,虽说是一月,但不会让人感到寒冷。星子身穿职业女高尔夫球选手都相形见绌的球装。这一天一见面时,她抬头看拓也说:“听说你很厉害,让我好好见识你的球技。”
拓也面露苦笑。“你是不是想用在美国练就的好球技,把我打得落花流水,才找我来的呢?”
“我找你来?没那回事。是我父亲擅自找你来的,你少臭美了。”星子话一说完,便满脸笑容地走向桥本,和对待拓也时的态度截然不同,桥本则显得扭扭捏捏。
开始打球之后,星子的态度也不见改变。她会亲昵地和桥本交谈,但是对拓也却很冷淡。或许拓也的成绩比她好,也是令她不高兴的主要原因。
“她好像挺在意你的。她摆出那种态度,就证明了这一点。”移往下一洞时,宗方在拓也身旁悄声道。
“没那回事吧,春酒派对的时候,她也无视于我的存在。”
“那种千金小姐经常这样。你应该也知道今天这场高尔夫球赛,是专任董事设计的吧?”
“知道是知道。”
“指名你的确实是专任董事,但她如果真的讨厌你,是不会默不作声的。就连坐车到这里的一路上,她开口闭口讲的也都是你。不过都在说你坏话就是了。她说,她最受不了像你这种狂妄的男人了。”
“我狂妄吗?”
“其他年轻员工好像是被她的美貌所吸引,只有你是另有目的。她大概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反而故意刁难你吧。”宗方话一说完,贼兮兮地笑了,赶往下一洞。
四人打完球,在休息室里用餐。上午的成绩,宗方和拓也同分并列第一,第三名是星子。气温高也是原因之一,刚开始学打高尔夫的桥本打得全身汗流浃背。
午餐过后,当拓也在大厅看报时,星子跑来坐在他身旁。
“你在自我介绍中炫耀球技,果然有两把刷子。你打很久了吗?”自从早上见面以来,这是她第二次对自己说话。
“三年前左右开始的。我算是勤于练习的吧。”
“那么努力练球,果然是为了出人头地?”星子以水灵灵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拓也。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奉承她道:“星子小姐也很厉害,好像很习惯打长程。”
但拓也话才说到一半,她就开始摇头。“今天状况糟透了,我已经想干脆别打回家算了。”星子不悦地说完,迅速走开了。
下午的球局打到一半,宗方又对拓也说:“我想事先给你一个忠告。”
“什么忠告?”
“你的目标不光只有星子小姐一个人。当然,得到专任董事赏识是重点所在,但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强敌。”
“企划室室长吗?”拓也脑中浮现仁科直树的脸问道。
宗方点头道:“再怎么说,他也是仁科家的接班人。与其选择当专任董事的女婿,或许当企划室室长忠心的家臣会比较好。”
“也就是说,宗方先生这一点合格了。”拓也将目光转向宗方,眼神中微带嘲讽。
“是吧。托他的福,我获得了稳固的地位,同时得永远扮演辅佐的角色。”言下之意似乎是辅佐直树。
“你好像心有不满喔?”
“不是不满,而是觉得无奈。你有野心是无妨,但这件事你最好谨记在心。一旦成为入赘婿,情况更是明显。”
“我会当作参考。”拓也说完时,星子打出了第一球。

若考虑到要当上星子的丈夫,直树的确占有举足轻重的分量。拓也心想,他或许会是个意外的棘手人物。打完高尔夫的五天后,当拓也回到公寓在换衣服时,电话响起。当他听出来是星子的声音时,下意识地握紧拳头。
“我打了好几次电话。你很晚耶,刚才还待在公司吗?”星子语带责怪。时钟正指着十点。
“因为我吃过晚饭才回来的。对了,前一阵子谢谢你。”
“不用寒暄了。倒是你现在出来陪我。”
“现在吗?”
“我是这么说的吧?我半小时后过去,你换好衣服在公寓前面等我。”
拓也还来不及响应,电话就挂断了。
他按照星子的吩咐在公寓前面等她,出现了一辆白色保时捷,停在他面前。星子坐在驾驶座上,用下巴指了指副驾驶座。
拓也赶紧上车。
“要去哪里?”拓也试探性地问,但是她面向前方,好像没有要回答的意思。拓也放弃追问,将身体靠在椅背上。
车子开上中央高速公路。拓也拿出回数票,放在她面前时,鼻子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星子小姐,你是不是喝了酒呢?”
于是她看着前方,将右手拇指和食指拉开十公分左右的宽度。
“什么意思?”他问道。
“我喝了这么多白兰地。”
拓也瞪大眼睛。“开什么玩笑。星子小姐,请把车停靠路肩,让我来开。”
然而星子不发一语,猛踩油门。眼看着速度表的指针向上攀升,拓也从车椅椅背感觉到压力,腋下冷汗直流。“星子小姐。”
“吵死人了。别对我下命令!”她大声吼道,继续加速。以时速一百公里上下行驶的其他车辆,“咻”地消失在后方。拓也不再多说,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在前方和星子的侧脸,做好心理准备,以便发生什么事时能够立刻反应。
“末永先生。”星子持续高速行驶,问道:“你想和我结婚对吧?”
拓也没有马上回答,惹得她焦躁地问:“想还是不想?”
“想。”他答道。
星子点点头,仿佛在说“很好”。
“你爱怎么想、有何企图,那都是你的自由,哪怕是不自量力也无所谓。”
拓也默不作声。
“你为了达成目标而想讨我父亲欢心,也是你的自由。但是请你别对我哥哥摇尾乞怜,因为那个人和我的未来毫无瓜葛。”
“我并不想对他摇尾乞怜,但我不能不注意他。”
“不用注意他,别理他!”
“这怎么行……”拓也话说到一半,星子左转方向盘,切进中内车道,从内侧超过前车后,马上又快转方向盘,回到内车道。“这样很危险,你最好放慢车速……”
“我说过了,别对我下命令!我比你更清楚这样很危险。你不准理我哥哥。我不晓得谁对你说了什么,但我只会为我自己选择自己的结婚对象,而不是为了那种男人而选。我顺便告诉你一点,仁科家的接班人不见得是那个人,请你别误会了。”
看来星子对于自己和姐姐的结婚对象,是被选来作为辅佐直树的人感到反弹。说不定这种对话今天也在仁科家上演过。所以星子才会如此暴跳如雷吧。但是拓也对于她在这种时候找自己出来作为出气筒,感到某种预感。换句话说,这意味着自己在星子心中的分量增加了。后来又车行一阵,或许是心情平静下来了,星子先是离开高速公路,换至回东京的车道,然后大幅减慢车速,从原路折返。自从这一晚之后,星子经常找拓也出来。话虽如此,几乎不曾一起吃饭喝酒,大多是陪她购物,或充当司机。也曾经当她和朋友进入舞厅时,让他一直在车上干等。但即使如此,和她之间的关系变得密切仍是不争的事实。拓也切身感觉到,目前进展得非常顺利。
他心想,正因为如此——康子突然背叛他,对他而言实在很棘手。


5


康子为何不想堕胎呢?拓也尚未完全接受她的理由。因为在这个节骨眼生下孩子,对她而言并不有利。拓也至今反而是基于这种心理,才一直持续和她的关系。然而,她却说她要把孩子生下来。而且要拓也负为人父该负的责任。但这件事有个先决条件,就是“假如孩子是你的”。
拓也不晓得她除了自己之外,还和谁有关系。所以他无从判断,生下来的孩子是自己的机率有多大。但是,他心想:就算孩子不是自己的,让她怀孕、生产还是不太好。毕竟这件事,很可能让他和康子之间的关系曝光。这种事情绝对得避免。拓也知道仁科星子的自尊心很强,若和康子的关系事迹败露,和星子的婚事付诸流水自是不用说,自己在MM重工内的地位也将不保。
拓也记得在性行为过程中,勒住她脖子时的触感。当时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就这样掐死她。
他急着赶紧设法解决问题,但却苦无对策,唯独时间无情地流逝。
就在拓也六神无主时,仁科直树找他出来。

说是开发企划室长,其实只是虚有其名,实际上发号施令的是副室长萩原。因此,拓也至今与开发企划室开会时,一般都是和萩原讨论。萩原是年资十七年的资深员工,而直树不过是靠父亲的权势坐上室长的大位罢了。或许是本人对这件事也有自觉,直树几乎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企划室隔壁的办公室中。拓也前往直树的办公室,前几天打高尔夫球时见过面的桥本敦司已经来了。拓也心想,看来要讲的果然是和星子有关的事。
“这下到齐了。”直树一看见拓也就站起身来,指着一旁的会议桌。桥本落座,拓也坐在他身旁。直树对这间办公室里唯一一名女性属下说:“中森小姐,能不能请你出去一下?”
名叫中森的女员工轻声回应,起身离开了办公室。区区室长却有专用办公室,外加代替秘书的员工随侍在侧,靠的也都是仁科家的权力吧。拓也再度认知到这点,目送她的背影离去。
“好……”直树在拓也他们对面坐下来,将双手交迭在桌上,低着头沉默不语,好像在思考如何开口。他的表情有些阴郁,但是轮廓很深,应该算是美男子吧。拓也知道有许多女员工说他长得帅,心想,这是不容否定的事。
“别拐弯抹角,有话直说比较好吧。”沉思半晌后,直树说:“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
拓也和桥本一起点头,心想,反正一定是有关星子的事。然而,从直树口中说出来的名字,却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我要说的事也没别的,就是雨宫康子怀孕了。”他说道。
拓也霎时哑口无言,只是看着直树端正的五官。桥本也目瞪口呆。直树好像对两人的反应感到有趣似的面露微笑,但是他的眼神毫无笑意。
“你们吓了一跳吧。这也难怪。当我知道你们也是康子的男人时,我也吓得跳了起来。”
“你们也……?”拓也说完看着直树的脸,“这么说来,室长也是?”
“哎呀,就是这么回事。”直树说道。
拓也脑中浮现康子的脸,心想这女人还真是脚踏多条船。接着,他将目光转向桥本。桥本也以相同的神情看着拓也,然后耸耸肩,缓缓摇了摇头。
“我真的吓了一跳,我是怀疑她另有男人,但没想到……”
“就我调查的结果,只有我们这三个。”直树说完,解释为何找两人过来。据他所说,康子提起自己怀孕,似乎和拓也几乎在同一时期。对话内容也相近。对于直树命令她堕胎,她好像也当作耳边风。拓也心想,这并不意外。
“老实说,我伤透了脑筋。”直树面露苦笑。“于是我想,姑且先找出她其他的男人再说。因为我早就知道,康子和我之外的男人在交往。”
“您是不是请了征信社的人呢?”拓也问道。
“不,我亲自跟踪康子。过程相当困难,但也挺有趣的。她很难有机会和其他男人见面,所以有点焦躁。”
直树交相看着两人的脸,然后说:“桥本上星期四,末永上星期二和这星期三应该和她见过面。我说得没错吧?”
“室长是星期一吗?”拓也半开玩笑地问。
“你猜对了。我是上星期五和这星期一。”直树若无其事地答道,“她和谁见面没有固定日期,但对象好像只有我们三个。”
“亏您能跟得那么紧。”桥本打从心里佩服道。
“反正我闲着没事。”
“那,”拓也说:“您找出我们,打算怎么办呢?弄清孩子的父亲是谁吗?”
“如果办得到就好了。但是,这大概是不可能的事。你们能打包票,她肚子里怀的绝对不是自己的孩子吗?我先告诉你们,我没办法。说不定我是孩子的父亲。”
他这段话,令拓也和桥本都沉默了。看见他们的模样,直树满意地点点头。
“我想,如果我第一个招认,事情会演变得非常糟糕。假如是我的孩子,那女人大概会向我要求庞大的赡养费一辈子。再说,如果引起这种问题,即便我是仁科家的长男,在公司里的地位也将岌岌可危。”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只好死心和她结婚了吧。”拓也说道。
“那女人或许也是打着这种如意算盘。但是,我没办法和她结婚。”
“对了,”直树看着拓也他们,“我有件事想跟你们确认一下,你们做好了心理准备吗?假如自己是孩子的父亲,做好了以某种形式负责的心理准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