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舔了舔嘴唇,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是都准备开始调查了吗?”
“调查也准备在秘密状态下进行,直到调查结果出来爲止。”
“爲什么?”
“要明白这一点,你要先了解一下小城的特殊性。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这个小城没有确凿的历史。大家都在製造对自己有利的历史。擧个例子,自称开拓者后裔的,据我所知,就有五家。”
“其中就有我们家呢。”
一旁的小绿在若无其事地说。
我惊讶地看着市长,问:“真的?”
“先父曾这样认爲。”他苦笑道,“还差点爲此丢了性命。”
这不像是在开玩笑。“这是常有的事啊。”
“也就是说,关于小城起源这个话题,非常微妙。”
“所以,发现木乃伊一事,不能轻易公之于衆。”
“是的。”他吐出一口烟。
“知道地下室和木乃伊的都有谁?”
“首先是调查团的成员。之前设立的纪念馆保存委员会成员都转爲调查团成员,我也是其中之一。外加纪念馆管理员与发现地下室的工匠。就这些。”
“落下一个。”小绿指着自己説道。
“哦,是啊。”日野市长笑着看了看女儿,又将目光转向我,“在对发现地下室一事进行委员会内部通报时,这孩子碰巧也在场。但是,我一再嘱咐,对任何人,哪怕是家人,也绝对不能说。”
“人的嘴可没有把门儿的。”
“你说得对。但是我打算相信他们。”
“这样啊,打算……”我不由得咧嘴笑了起来,“实际上不是这样,对吗?”
“天下一先生的脑子真是好用啊。说到这里,你大概也能明白我的心情,以及我不报警的原因了吧。”
“我明白了。”
如果纪念馆保存委员会的成员是窃贼,作爲其中之一的市长也没有面子。他肯定是想,等找到被偷走的东西之后,再将窃贼从委员会中除名。
“那么,你能接受我的委託吗?”市长的声音铿锵有力。语气沉稳,却很威严。
“这工作很难做啊。”
“你若不接受,我会很爲难。现在我能依靠的只有你,何况,你已经知道了有关地下室与木乃伊的事情。”
“又不是我自己想知道的。”
“但也不能就这样让你回去。”他微微撇了撇嘴。
“这是威胁吗?”
“是也罢不是也罢,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就是政治家。虽然我不过是区区弹丸之地的市长。”
我无奈地挽起胳膊低声沉吟。我似乎已逐渐习惯这个世界,并认爲自己的确是叫天下一的侦探,因爲某种目的来到这里。
无疑,这里不是我原来居住的那个世界。如此説来,这也算一种穿越吧。有这种可能性。因爲,这显然不可能是死后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我被赋予了天下一这个名字和侦探这个角色。另外,这起令我的存在成爲必要的事件也不像是偶然发生的。应该这么认爲,有一种必然性,将我带到这里,并捲入这一複杂事件之中。那么,只有直面这起事件,才能解开所有谜团。
我决定了。“有纪念馆保存委员会的名册吗?”
“有,准备好了。”市长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张纸,放在我面前,“管理员和工匠的名字也写在上面了。请拿去吧。”
“好。”
“在调查中有什么需要,请儘管说,我会尽力协助。”
“很快就会请您帮忙。”
市长点点头,站起身来,转到桌子对面,拉开了抽屉。待他走回来之后,手里多了一样东西。他把它放在我面前。是一个茶色的信封。
“这是目前的调查费用,如若不够儘管告诉我。事成之后,另有报酬。”
我拿起信封,确认了一下。几十张印着圣德太子肖像的纸币。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把信封塞进上衣内袋。在这种地方没有必要客气。
“那么,你会从什么地方着手呢?”市长搓着手,问道。
“我想先参观一下纪念馆。”我説道。
“好的,让小绿带你去。往后你就把这孩子当成联络助手吧,她现在放春假。我是她父亲,本不该这么说,但我还是觉得,这孩子能帮上不少忙。”
“春假?”
我这才注意到,这里好像是春季。
“请多关照。”小绿轻快地鞠了一躬。
“那里会有人对纪念馆进行详细的解説吗?”
“有管理员,恐怕他说不大清楚。我打电话给馆长吧,看她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馆长?”
“市立大学的月村博士。她是考古学专业出身,也是我们这个调查团的领导,很有个性又魅力十足,你见到后多少会感到吃惊。”市长意味深长地微笑着说。
“这位博士也知道盗掘一事喽?”
“当然,但是其他成员不知道。月村博士的意见是,最好先不要跟他们说。”
“哦。”我勐吸一口气,然后看着市长将气吐出,説道,“应该没有可以相信那个博士的证据吧。”
市长右侧的眉毛微微一抖,嘴角渗出微笑,说到:“说得对,也是嫌疑人。”
“如果再进一步……”
“也没有可以相信我的证据?”
“对。”我綳着脸,闭上了嘴。我不是在开玩笑。
“真是个可靠的人。”市长说着就要和我握手,“不愧是名侦探!”
我没有理会他,伸手拿起拐杖,站起身来。
“那我先去请月村博士和我一起去纪念馆吧。”
“祝你成功。”
“我们走吧。”
“是!”小绿精神饱满地回答。

  2

  我和小绿搭乘形似广大版迷你敞篷车的出租车,朝市立大学出发。据小绿说,大学在一个叫做文教区的地方。
文教区的绿色植被很多,小公园随处可见,居民也都像约好了似的,家家门前一块草坪。
我忽然觉得,这样的风景似曾相识,我好像来过这里。这种感觉比即视感(即视感,即未曾经历过的事情或场景彷佛在某时某刻经历过的似曾相识之感。)更爲强烈。我甚至能模模煳煳地想起这里的地图。至于自己什么时候来的、做了什么,却完全想不起来。
很快,出租车在一栋砖砌建筑前停下。建筑物的牆壁上佈满浮凋,让人想起古代的欧洲。
“这就是市立大学。”小绿説道,“月村博士的研究室就在里面。”
我们从作爲正门稍嫌昏暗的入口走了进去。阴冷的空气中夹带着霉味。没有门,石壁围成的通道直抵中庭,走廊从那里左右分开,环绕着中庭。
中庭是一片漂亮的草坪,上面摆着几条白色长凳。
我跟在小绿后面,沿着走廊往右拐。三名身穿白衣的女学生,像是在认真地讨论着什么,视若无睹地与我们擦身而过。
“这就是博士的研究室。”
小绿在一扇破旧的深茶色门前停下脚步。门上挂着一个写有“第十三研究室”的牌子。我犹豫着,伸出拳头敲了两下门。
没有听到回答。我举手正准备再敲一次,门忽然开了。
“我听到敲门声了。”一个三十出头的高瘦女人正盯着我们。
“啊,实在不好意思,呃……”
我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她不睬我,对着小绿笑道:“欢迎,好久不见了。”
“您好。”
“呃……我是……”
“市长给我打电话了,是侦探天下一先生吧。请进。”说着,她将门完全敞开。
走进房间,首先看到的是像比萨斜塔一般耸立的书堆,而且有好几座,毫无规律。房间四壁都是书架。就像置身于火山爆发之后的城市,书上全是灰尘,空气也略显浑浊。
“有点乱,请见谅。没有时间打扫。”她在堆着厚厚一摞书的桌子对面坐下,“你们随便坐吧,坐在书上也没关係。”
“那就失礼了。”
我坐在一摞图鉴上,小绿站着。
女人低头看着摊在桌上的书。她的下颚很尖很长,脸颊上略有雀斑,但她好像并不想通过化妆进行掩饰。在像用直尺勾出的笔直的鼻子上面,架着一副金边圆框眼镜。
“我的脸有什么观察价值吗,侦探先生?”她忽然抬起头来説道,“还是你也和世间一般男子有着同样的感想,对于我是女人这件事情感到不可思议,并因此激发起了好奇心?”
“失礼了。我原本没打算盯着您看,只是来到这座城市之后,变得慎重了。”我低下头,“对于您是女子这一点,我并不感到意外。市长跟我说起您时,我多少已感觉到了。”
“市长说什么?”
“说您魅力十足。并且,他一次也没有说到您是位先生。”
她闻言耸了耸肩,盯着我说:“我是第十三研究室的月村。”
“我是天下一。”说完,我才意识到自己已习惯这个名字了。
“那么……”月村博士説道,“我应该先说些什么,还是先带你去纪念馆呢?”
“我想先听听您的看法,关于窃贼,您有什么綫索吗?”
女学者当即摇头:“没有。”
“真乾脆啊。”
“要是有什么綫索,哪还轮得到你来调查?”
“倒也是。可是既然知道窃贼很可能就是与纪念馆有关联的人,至少也该有一点点綫索吧。”
“真不巧,我没有在毫无根据的情况下中伤他人的爱好。”
她那种坚毅的口吻,很像一个女学者,似乎她也赞同窃贼出自内部的看法。当然,也不是不能因此就断定她是清白的。
“我换一个问题。您觉得窃贼爲什么要去地下室偷东西呢?您只要说一下看法就行。”
“想必是想独吞某件东西。要是被调查团发掘出来,会成爲公有财产。”
“会是价值昂贵的东西吗?”
“不一定。有人就痴迷于此。”
“听市长説,调查木乃伊和地下室,或许能够找到解开小城之谜的綫索。”
“我也希望这样。”
“但是,应该也有人不希望吧。比如,自称开拓者后裔的人。”
月村博士耸耸肩膀,说道:“你是说市长吗?”
小绿勐地抬起头来。
“这里的好几个人都有那种想法。难道我们不能这么认爲:有那种想法的人,雇佣或委託别人盗走了东西吗?”
博士紧盯了我一会儿,十指交握。
“要使这种説法成立,需要一个条件:窃贼知道自己要偷什么。”
“这不可能吗?”
“不可能。关于纪念馆,我们还一无所知。”
“但是,窃贼肯定知道那里有东西,否则怎么会去偷呢?”
她挠挠头皮站起身来。
“我带你去纪念馆吧。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乘坐着轮胎上佈满泥巴的卡车,我们前往纪念馆。虽説前座呈长条状,但坐三个人还是有些挤。这辆卡车好像是博士的爱车,虽然发动机很吵,速度也很慢。博士时不时踢踢它,说一句“这个废物”。
卡车径直开向石板路。中途经过好几个红绿灯路口时,支着胳膊把着方向盘的月村博士却一动不动。
“到纪念馆的路是一条直綫。”像是为了打消我的疑问,身边的小绿开口道,“纪念馆位于城中心,道路像射綫般以纪念馆为中心向四周延伸。所以,去纪念馆,不管从哪个方向出发,都走直綫。”
“原来如此。”
不久,前方出现了一面白墙。博士这才左拐,沿着白墙前行。白墙弯弯曲曲,画出一道柔和的曲綫。墙对面是一排树。
忽见牆壁有一断口処,好像是入口,旁边竪着一块标牌:“维修期间,纪念馆暂停开放。”月村博士开车右拐,驶进入口。眼前是一个停车场,停着几辆小型轿车。“又是违章停车。”博士皱着眉头説道。
停车场前是一片树林。一条宽约三米的道路纵贯其中。
路的尽头有两根粗门柱,隐约能够看到一栋黑色小屋。
门柱旁边有一间小屋,从中走出一个粗壮的男子。此人穿着一件褪色的灰色衬衫,挽起袖子,外披一件深茶色马甲,满脸鬍子,长得像头熊。他应该就是这里的管理员。但看他那架势,称他门卫更爲合适。
“没有人再进来过吧?”月村博士问道。
“那是当然啦,门还是関着的。”
我往小屋的窗户里看了一眼。里面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着咖啡杯和低俗杂志。咖啡杯还冒着热气。更里面好像是厨房,靠墙摆着一把长长的籐椅。
“门関着,也可能有人翻越铁栅栏啊。”
“啊,不会的。我用这两只大眼睛看着呢。”门卫指着双眼,媚笑着说。
“那就好,对了,我想进里面看看。”
“这当然没关係,可是……”门卫这才看了我一眼。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侦探天下一先生。”
“哦,侦探先生。”他露出像在看稀有动物一般的眼神。
“上次那件事,市长拜托他调查。”
“啊,是吗,那可真是,请多关照啦。”
“但是,不要对其他人说起天下一先生是侦探的事情,那会惹来麻烦。”
“啊,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我明白,我又不是傻瓜。”
门卫拿起挂在腰閒的钥匙串,打开了铁门。
“我带他们进去吧,把钥匙给我。你在这里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
“啊……我知道了。”门卫大概原想跟进来看看侦探的推理,闻言一脸遗憾地将钥匙串递给博士。
“管理员只有他一个人吗?”我边走边问。
“是的。一直就他一个人。因爲预算不够。”博士似有不满。
“发生盗窃事件时,他也在喽?”
“是的。”
“他口风紧吗?不会跟别人说起我吗?”
“别的我不知道,但这件事我敢保证他不会轻易说出去。不管怎样,这关係到他能不能保住职位。”
“但是父亲说,等事件解决之后就开除他呢。”
“那不错啊。”我对小绿说。
虽叫纪念馆,其实只是一间简单的小屋。旧木门上挂着一把粗糙的锁。月村博士从钥匙串中找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门。
室内略有霉味,没有铺地毯,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并排摆在小窗附近,像是餐椅。房间的一角有一个原始暖炉,再上面是一个烟囱。暖炉对面放着几件旧家具。有的带抽屉,有的单纯是木箱的组合。
刷了漆的牆壁上贴着一些照片,每张下面都附有一张纸,上书説明性文字。仔细一看,原来是某些有钱人捐钱修缮纪念馆时的纪念,以及外国客人来访时的留影。
“我听説纪念馆是一栋两层建筑。”
“通往二楼的路在这边。但上面几乎什么都没有。”
博士打开了一道门,约一平方米的四方形屋子里,竪着一架梯子。的确,这架梯子像是最近才修过的。
爬上梯子,上面是一个八曡左右的房间,铺着木地板,角落里放着一张床,除此别无他物。床上铺着一床格子被,非常漂亮。到目前爲止,这个东西没有被人偷走,真是太幸运了,我暗想。
窗子对面有一扇门。我以爲旁边还有房间,但无论怎么推拉把手,门都纹丝不动。
“那个打不开。”小绿从下面探出头来説。
“有意锁上了?”
“不是,原本就打不开。”
“有人想打开吗?”
她嘿嘿地笑了起来。
“哪有人会那么做。”
“爲什么?”
“谁都知道,即便打开了,也不会有什么啊。”
“是吗?可不打开怎么知道呢?”
“但是,打开门就是外面了啊。”
“外面?”
“是啊,即便打开了,也什么都没有,会掉下去的,就像卓别林的电影一样。”
“那爲什么这里会有门?”
“爲什么呢?我也不知道。据説这也是纪念馆的一个谜。”
“哦。”我又仔细看了一眼,发现门上刻有文字。首先是从A到Z排列的罗马字母,接着是这样几个单词:“WHO DONE IT?”
是谁干的?——直译就是这样。但这句话在侦探小説中另有含义,指以寻找罪犯为题材的作品。
“关于这几个单词,你听説过什么吗?”
“那也是一个谜,父亲说。”
“有人知道答桉吗?”
“据説没有。”
我又看了一眼那扇门,顺着梯子爬了下来。
“发现什么了吗?”在下面等着的月村博士问。
我说起了那扇奇怪的门。
“那扇门,我们也深爲困扰。”她说,“不知是信仰类的,还是咒语类的,完全没有綫索。可能仅仅是设计上的失误,也可能是建造时材料短缺,只好把其他地方的门挪来这里。到现在爲止,谁也不敢断言。现在又发现了地下室,大家更期待解开这个谜团了。”
“听説没有人打开过。”
“啊,人们对打开那扇门的行爲本身蕴含着多深的含义也存有疑问。不管怎样,到现在没有人打开过。或许是用钉子钉住了吧,也没那么容易损坏。”
“门上写着字,WHO DONE IT。”
“那也是一个谜,你有什么綫索吗?”
我本想说这是推理小説的一种形式,但没有说出口。因爲,不管怎么想,推理小説和目前的情况没什么关联。
“地下室呢?”
“在这边。”
博士走到几乎齐腰的家具旁。家具大小恰似旧式冰箱,而且,与冰箱一样,前面有一扇门,上面挂着一把粗糙的锁。挂锁是这里所有家具的共性。博士打开了锁。
“上锁是在发现地下室之后吗?”
“当然啦。之前大家都以爲这只是普通的柜子呢。”
“有几把钥匙?”
“两把。另一把市长拿着。”
“请给我看一下。”我检查了一下钥匙,很简单的样式。“配这样一把钥匙也不难啊。虽然把烛油倒进锁眼获取模型比较困难,但拿着这把钥匙,用黏土取型恐怕很容易。”
“但是,钥匙归管理员管啊。”小绿说道。
“问题就在这里。没有任何材料和证据可以证明,我们应该无条件相信那个门卫。我刚才注意到,他的手腕上面有清楚的编制物纹样,知道那是什么吗?”
“编织物纹样……我没有注意到,是爲什么呢?”
“那是他刚才躺在籐椅上打盹儿的证据。杂志也散落在地上。它们本在椅子上,只怕是因爲妨碍他睡午觉,碍事,才被扔到地上。刚沏好的咖啡,是想睡醒之后提神儿用的。”
小绿瞪大了眼睛。
“刚发生失窃事件,就在大白天睡觉!”
“习惯真是可怕,或许,刚才正是他以往睡午觉的时间吧。在他睡午觉时,偷来钥匙做一个模型也不难啊。”
“这算什么啊,我得告诉父亲。”小绿鼓起腮帮子,説道。
“不愧是名侦探啊。”一直在旁边听我说话的月村博士面无表情地説道。
“低水平的推理。”我高兴地说。
博士打开面前的门,里面什么也没有。地上铺着廉价的三合板。她抓住三合板的一端,用力一拉,板子随着她的手移动起来,出现了一个四方形的通道。
“这是通往地下室的入口?”我说。
“是维修这个柜子的工匠发现的。”
“工匠有嫌疑吗?”
“不可能,他只发现了这个入口,完全不知道下面是什么。”
博士伸进手去,拿出一个好像早已备好的手电筒。她打开手电筒,伸脚就要迈进那个狭窄的通道。里面像是有楼梯。
“进来的时候小心,脚底滑。”她在通道中说。
我把手杖倚在柜子旁边,谨慎地潜入通道。里面果然有楼梯,其实只是简单堆砌的石板,正如博士所说,一不小心就会滑倒。
弯身进入时,我小心翼翼地怕碰头,但是进去却发现里面其实很高。楼梯长约一米,没有扶手,我扶着冰冷的石壁往下走。下了楼梯之后,我发现天花板上挂着一盏煤油灯。博士用打火机点燃它后,周围顿时亮了起来,我们的影子在四周的牆壁上晃动,令人有些毛骨悚然。小绿似乎在等我们点灯。灯亮后,她也下来了。
前面有一扇木门,门框和门栈的部分是铁製的。门的右侧挂着一个直径约十釐米的铁环,好像是拉手。博士没有拉这个铁环,而是把手伸向稍高的地方。随着刺耳的声音,门朝里面开了。
手电筒和煤油灯的光线射进了封闭的黑暗。我向前走了一步,差点惊叫起来。一个人出现在我眼前。
当然,那并不是一个活人。

  3

  木乃伊坐在椅子上。右手放在膝头,左肘倚着旁边的桌子。桌子摆着一个插着短蜡烛的烛台。
我正想靠近,又犹豫了。木乃伊用绳子拦着。
“请走近看吧。”博士说着把手电筒递给了我。我接过手电筒,跨过绳子。
与其说这里是一个地下室,不如说是狭窄的洞穴。牆壁和地板都是光秃秃的石面,没有任何可供生活的设施。要说像样的家具,那就只有木乃伊所使用的桌子和椅子了。
木乃伊穿着灰色的衬衫和裤子。当然,以前可能是别的顔色。头髮很长,遮住了额头和耳朵。眼前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两个黑洞。通过他的体形,我推测这具木乃伊为男性。
我忽然发现了什么,拨开了“他”前额的头髮,然后又复归原位,回头看着博士,问道:“那……被盗的是哪里呢?”
月村博士蹲下身子,翻开木乃伊脚边一个直径约一米的覆盖物。市长说的那个坑洞出现在我们面前。
“刚发现的时候,坑洞是埋上的,但一看就能看出它的存在。”博士説道。
“发现坑洞的人是您吗?”我问。
“是的。我想下来调查一下,和那个管理员一起发现的。”
“在这之前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在这个房间被发现的时候。”
“当时有谁和您在一起吗?”
“只有保存委员会的成员。”
“当时没有作过什么调查吗?”
“当然没有,我们不可能在什么都没决定的情况下就着手调查。”
我又看了看坑洞,好像没有其他被挖掘的痕迹。
“窃贼爲什么会挖这个地方呢?”
听我这么问,博士从衬衫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
“看看这个。”
是这个房间的照片,而且是木乃伊脚步的特写——脚底下铺着东西,在目前是坑洞的地方,标着一个“?”。
“这是什么?这个符号……”
“不知道。我们都觉得这个地方可能埋着什么东西,决定改天挖掘。”
“这么说,是窃贼抢先挖走了埋在这里的东西?”
“难道这样认爲不对吗?”
这是一个正确的推断,但我没有立即回答。
“您认爲里面埋的会是什么呢?”
“要是知道就不用这么费劲了。”博士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是带有诅咒的东西吧。”一直在不远处盯着牆壁的小绿,忽然扭头看着我们説道,“父亲是这么说的。”
“带有诅咒的东西……”我看着博士,问道,“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