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正依形式先报了姓名住址,职业则只说是地方公务员。因为这已成为他的习惯。
“这么说,您是在市公所服务?”
“不,”他顿了顿才说,“我在丰桥署工作。”
山边与年轻刑警不约而同地睁大眼睛。
“原来如此。”山边大大点头说道,“怪不得能够这么沉着冷静。方便的话,可以请教一下所属单位吗?”
“交通课。”
“好的。您来到东京,是为了工作还是?”
“不,和工作无关。我是因为觉得妹妹不太对劲,才临时赶来的。”康正把事先想好的说词搬出来。
山边对这句话有所反应:“发生了甚么事吗?”
“上星期五舍妹打电话给我,”康正说,“电话那头的她感觉声音有点不寻常。”
“怎么说?”
“她哭了。”
山边“哦”了一声,瘪瘪嘴问道:
“那您有问她为甚么哭吗?”
“当然。舍妹说甚么觉得很累,想回名古屋之类的。”
“很累?”
“她还说,她没办法在东京生活下去了,所以我就半开玩笑地问她是不是失恋了。”
“令妹怎么说?”
“她说,就算想失恋也没对象啊。”
“噢。”不知山边怎么解读这句话的,只见他边点头边在记事本上做了些注记。
“从大学时代算起,舍妹到东京大概有十年了,却几乎没有知心的朋友。这件事一直让她很烦恼,而且在职场上也被当成是嫁不掉的OL,心里承受了些压力。如果不是上星期她的那通电话,我根本不知道她有这些烦恼。都怪我太粗心了,要是能够多了解她一些,今天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康正眉头深锁,要让对方感受到他沉痛的心情。这段话虽然是他编出来的,但其中有一大半并非作假。痛失妹妹是真的,而园子为人际关系深感烦恼也是事实。
“这么说,您挂断电话的时候,令妹的心情还是相当低落吗?”山边问道。
“可以这么说。她的声音很没精神。她问我明天回名古屋好不好,我说任何时候都欢迎她回来,于是她说她也许会回来,就挂了电话。”
“后来还有联络吗?”
“没有了。”
“那通电话是星期五晚上甚么时间打的?”
“大概是十点左右。”这也是真的。
“十点左右啊。”刑警又在记事本里写了东西。“结果令妹并没有回名古屋?”
“是的。所以我猜想,她可能已经振作起来了,但是为了安心,星期六晚上我还是打了通电话给她,但却无人应答。星期天又打了好几次,结果也一样。于是我今天早上打去她公司找人,听说她没去上班,我有了很不好的预感,所以就赶来了。”
“原来如此,您的直觉真敏锐。”山边佩服地说,似乎没发觉这句话用在这种时候实在不算是个好的赞美。“那么,可以请您尽可能告诉我们发现时的真实情形吗?呃,您有钥匙是吧。”
“有的。我按了门铃也没人回应,想直接进去看看,就拿了钥匙开门。但是一开门却发现门上了链条。”
“所以您觉得很奇怪?”
“因为上了链条就代表里面有人。我从门缝喊了几次,还是没有人应。我觉得里头一定是出事了,就回车上拿了工具箱里的金属剪。”
“说到这,您竟然还准备了金属剪啊。这工具倒是相当特别。”
“因为我喜欢自己做点东西,工具还满齐全的。平常也会修车,所以就把东西堆在后车箱里。”
“原来如此。那么,您进去之后就发现了令妹?”
“是的。”
“进屋时,有没有注意到甚么?”
“没特别注意到甚么。我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寝室的门,然后发现舍妹死在那儿。所以,该怎么说?我没有心思去仔细察看室内的情况。”说这些话时,康正稍微摊开双手,左右摇头。
刑警也点头回应,表示这是人之常情。
“那么,接着您就报警了?”
“是的。报警之后,我就一直坐在舍妹身旁。”
“辛苦了。我们接下来还会有些事情得向您请教,今天就先到这边吧。”山边阖起记事本,收进西装的内侧口袋。
“舍妹真的是触电死的吗?”
康正主动发问,同时也算是在搜集资料。
“看样子是的。呃,遗体的胸部和背部贴了电线,您有看到吧?”
“有,所以才会认为是自杀。”
“原来如此。有一阵子很流行这种死法。哎,说流行也不太恰当。根据鉴识单位的说法,电线接触肌肤的部份,有轻微烧焦的痕迹,是这种死法的特征。”
“这样啊。”
“啊,我忘了请问,拔掉定时器插头的是您吗?”山边问道。
康正答是。“看到舍妹时,我没多想就拔掉了。虽然这么做已经没有意义了。”
这位年长的刑警回了一个同情的眼神给他,藉此表达同理之心。
在这之后,康正和山边等人一起进入室内。园子的遗体已经送走了。康正心想,首先会送到练马署,大概会先在那里进一步勘验后,才送去解剖。虽不知会是司法解剖还是行政解剖,但他确信无论如何,尸体应该都不会有甚么问题。
屋里有两名刑警持续活动。一个检查书架,另一个面向餐桌的刑警,则是在将邮件一一排开。两个人肯定都是在找支持园子自杀的证据。
“有没有甚么发现?”山边问部下。
“包包里有记事本,”在寝室查看书架的刑警拿来一本小小的记事本,红色的外皮上印着银行的名字。可能是存款时银行送的。
“看过内容了吗?”
“稍微翻了一下,但并没甚么特别的东西。”
山边接过记事本,象是征求康正同意般点头示意后,翻了开来。康正则从旁边探头过去看。
正如年轻刑警所说,里面几乎都没内容。只有偶尔写写食谱或购物清单。
记事本最后是通讯录。里头填了三组电话号码,似乎都是公司或商家的电话,没有个人的。其中一组可能是这间公寓的出租中介公司,其余两组一个是美容院,另一个写着“计划美术”四个字,光看名字无法确定是怎样的公司或店家。
“这个可以暂时由我们保管吗?”山边问道。
“没问题。”
“不好意思,日后一定奉还。”说完,山边把记事本交给部下。这时康正注意到记事本上没有附铅笔。
“我觉得我好像在寝室看过那本记事本的铅笔。”康正说。
年轻刑警立刻若有所悟地走进寝室,然后从桌上拿起一样东西。“是这个吧?”
的确是。年轻刑警把那根又短又细的铅笔插回记事本的书背处,大小尺寸果然刚好。
“有没有日记?”山边接着问那个刑警。
“目前没有看到。”
“是吗?”山边转向康正。“令妹有写日记的习惯吗?”
“我想应该没有。”
“是吗?”山边倒是没有很失落,因为这年头有写日记习惯的人本来就不多。
“令妹会感到孤单,是因为在这里没甚么朋友吗?”
康正也料到警方会问这个问题,早已准备好答案。
“我的确没听她提过甚么朋友。如果有的话,我想她应该不至于那么烦恼,还打电话给我。”
“也许吧。”山边看来似乎完全没怀疑家人会说谎。
接着,山边问那个背对他坐在餐桌椅的刑警:“信方面怎么样?有甚么发现?”
那个刑警头也不回地回答:
“都没有这几个月收到的信或明信片呢。比较近期的是暑期问候的明信片,那也是七月三十一日的事了,只有三张,而且都还是广告信函。她特地保留下来应该是因为可以抽奖吧。”
“这就是园子孤单生活的证明吧。”康正说。
“也不完全啦,其实现代人都是这样的。”山边安慰他说。“过去前辈经常教我们,在调查住处时要先从信件开始,但是最近的年轻人家里哪有甚么书信啊。这已经是个不写信的时代了。”
“也许吧。”
康正回想自己上次写信是甚么时候。他不禁感到万分懊悔,如果多和园子通信,也许就能知道她身边发生甚么事了。
调查工作一直持续到八点半左右,在康正看来,警方似乎没有甚么收获,负责人山边对于以自杀结案似乎也没有任何犹豫。如果对自杀存疑,应该还会找刑事调查官来才对,但目前没有这个迹象。
倒是那个负责调查信件的刑警令康正十分在意。那人不只查信,还仔细查看收据之类的档,又去看水槽、翻垃圾筒。但最后却没有向康正提出任何问题。康正感觉得出来,此人是抱着与山边等人不同意图在行动的。
山边临走前,特别问康正今晚准备在哪里过夜。他们想必是认为康正基于心理因素,应该无法睡在这里吧。
“我想到饭店投宿,因为我实在不想睡在那张床上。”
“说得也是。”
山边希望他在找到投宿地点后要与警方联络,康正答应了。
康正在池袋站附近的商务饭店办好住房手续,此刻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点。他和山边联络后,在附近的便利商店买了三明治和啤酒回房间,简单解决了晚餐。虽然没有食欲,但他知道不能不吃,而且在职业训练之下,即便在这种时候他也能够吃得下去。
填饱肚子后,他打电话给上司。股长听了他的话大吃一惊。
“甚么!真是辛苦你了。”上司以沉吟般的声音说。这位股长虽然有顽固的地方,但为人重情义,是个表里如一的人。
“所以明天起我想请丧假,我记得二等亲只有三天,对不起,可以让我多请几天年假吗?”
“当然可以,那毕竟是你唯一的亲人啊。课长那边我会帮你说的。”
“麻烦了。”
“对了,和泉,”股长的音调降低了些,“确认是自杀无误吗?”
康正停顿了一下才回答:“我想是没有错的。”
“是吗……你这个发现者都这么说了,就应该不会错吧。既然这样,你也就别再多想了。”
康正没有回应上司这句话。股长也不象是要他回答地接着说:
“那么,这边的事你不必担心。”
“对不起,麻烦股长了。”
挂了电话,他在床上坐了下来,从包包取出另一个便利商店的袋子。就是拿来装园子房内遗留物品的那个。
肉眼其实就看得出来,收集到的落发不只一种。园子的头发又细又长,而且没有烫过。塑料袋中则混着好几根又粗又短的头发。
接着,他取出另一个袋子,里面装有烧剩的纸。就是餐桌上那个小碟子里的东西。
虽然几乎都烧成灰烬,但仍残留了三块小纸片,应该正好是纸张的边角。其中两块显然是照片,还是是彩色照片,但完全无法推测拍的是甚么。
另一块虽然也是照片,却不是冲洗的相片,而是印刷品。勉强看得出上面印有黑白照片。
这是甚么东西的照片?为甚么要烧掉?
康正躺了下来,再次回想起园子的死状。又再次悲伤与懊悔起来,但他认为不能被这些情绪淹没了冷静的判断力。只不过真要控制住情绪的波动,还需要一点时间。
康正对上司表达出肯定是自杀没错的想法,但事实则完全相反。
康正确信妹妹不是自杀,而是被人杀害的,已经有好几项证据可以证明。那些都是非常细微的线索,恐怕只有相依为命的家人才看得出来,但每一项线索都对康正发送着强烈的讯息。
“有人背叛了我。”
此时,园子最后的话又在他耳畔响起。究竟是谁背叛了她?园子那么沮丧,一定是受了重大打击,而这个打击一定是园子最信赖的人造成的。会是甚么人?
应该——
是男人吧,康正心想。
园子虽然在通电话时显得较健谈,但也几乎从未说过与异性交往的事。康正也不认为有何奇怪,所以从来没有特别追问过她。但他隐约感觉得到妹妹似乎有对象。园子的话中不时露出一些端倪,也许她也希望哥哥能察觉到吧。
园子被那个男人背叛,这是极有可能的。从一般感情纠纷演变到毁灭性的结局,这种事可说是层出不穷。
总之,当务之急就是查出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他从夹克口袋里取出一张摺叠纸张,就是以磁铁贴在园子冰箱上的那张纸条。看起来是抄电话的小抄,其中两组号码引起康正的注意。
J 03|3687|XXXX
佳世子 03|5542|XXXX
康正推测这个“J”,应该就是园子交往对象的缩写。要确认这件事,直接打个电话过去就办得到,但他认为目前还不到那阶段。他希望能搜集到一定程度的资料再说。
为了搜集资料,康正觉得后面那个名叫“佳世子”的人应该帮得上忙。
刚才刑警问到园子是否有好友时,康正虽说不知道,但其实他想起一个人的名字。
就是这个“佳世子”,正确地说,是弓场佳世子。
她和园子从还在名古屋读高中的时候就是好友了,两人一起进了东京的女子大学,有一阵子甚至共同合租一个房间成为室友。出社会后,虽然在不同公司上班,友谊却一直维持着——这些都是康正听园子亲口说的。她常形容佳世子是“除了哥哥以外,唯一可以交心的朋友”。康正思忖,若是去问她,可能可以得知园子的近况,她也极有可能知道园子和甚么人交往。
康正看看时间,心想要不要立刻打电话给弓场佳世子。
但才刚兴起这个念头,脑海里又出现了质疑,园子的声音响起。
“除了哥哥,我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人了。”她是这么说的。
若从字面上来分析,不就意味着她连好友弓场佳世子也不敢相信了吗?背叛园子的人,未必是男的。
但是康正又想,应该不会吧。
康正没见过弓场佳世子本人,但根据园子的形容,他可以大致想象得出来。她应该是个活泼开朗且聪明的人,不像一个杀人犯。
而且更重要的是,她没有杀害园子的理由啊——!
康正推理到这里,床头柜的电话响起。由于铃声太大,康正吓了一跳。
“有一位加贺先生来电找您。”
“啊,麻烦转过来。”说完后康正略感紧张,国为他想起山边当时喊一个部下叫加贺,就是检查收据的那个。
电话里传来男子说“喂”的声音,果然是那人。
“我是和泉。”
“真对不起,在您这么累的时候来打扰,我是练马署的加贺,下午和您照过面。”他口齿清晰得像演员一般。
“哪里,您辛苦了。”
“真的很抱歉,由于又有一些事想请教,稍后想去打扰一下,不知道方不方便,虽然我想您一定很累了。”
态度虽然相当客气,但却有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压力。此刻康正握着话筒的手不自觉用力起来。
“是没关系啦,不过,呃,不知道您想问哪方面的事?”
“这个请容我在见了面之后再慢慢说,因为有好几件呢。”
“有好几件啊……”康正心想,既然如此,为甚么刚才在园子公寓里的时候不问呢?“我在饭店的房间等就好了吗?”
“如果这样您比较方便,当然可以,不过您投宿的那家饭店最顶楼好像有间酒吧,在那里碰面如何?”
“我知道了。您大约几点到?”
“我这就过去。其实我已经在路上了,而且现在也看到您的饭店了。”
看样子电话是在车上打的。
“那么,我现在就上楼喽。”
“不好意思,麻烦您了。”
康正放下话筒,准备离开房间前,他先把那些放在床上的东西再收进包包里。因为万一酒吧打烊,搞不好加贺刑警会和他回到这里。



酒吧还没有打烊。店内的小圆桌沿着玻璃窗排列。康正在服务生的带领下入坐,就坐在店门口算来第三张桌子的地方,从那里可以看见入口。
他点了美国野火鸡威士忌加冰块,没多久,一位身穿深色西装外套的男子走进来。这人肩膀厚实,个子很高,是刚才的刑警没错。他环视店内的眼光,有种独特的锐利。
男子看到康正后,大步上前。
“不好意思,麻烦您了。”男子站着行礼。
康正回说“哪里”后招呼地坐下,刑警在就座前,递出了名片。
“在现场又忙又乱的,连自我介绍都忘了,真不好意思。”
刑警名叫加贺恭一郎,是巡查部长︻注:相当于警察小队长、巡佐。日本警署并没有巡查部,巡查部长纯粹是一个职称名,而非某某部的部长。︼。
康正略感惊讶,因为他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先是对名字有点感觉,再看看对方那张下巴尖、轮廓深的脸,又有种触动记忆之感涌上,但这记忆很模糊。康正心想是否曾经和加贺见过面,但他应该不认识东京的刑警才对。
“后来发现了两三个问题想和您确认。”加贺说道。
“好的。请坐。”
“不好意思。”这时候加贺才总算坐下来。服务生过来点单,加贺点了乌龙茶。
“您开车来的是吧?”康正问。
“是的。我还是第一次在这种地方点茶来喝呢。”说完,加贺好似想起了甚么,“说到车,据说和泉先生在交通课工作啊?”
“对,我是交通警察队的。”
“这么说,您也要处理车祸了。工作很辛苦吧。”
“彼此彼此。”
“我没被调到交通课过,但家父曾经待过。”
“令尊也是警察吗?”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说完,加贺笑了。“不过听说真的相当忙,虽然当时车祸的件数应该远远不能和现在相比。”
“尤其是爱知县,车祸特别多。”康正一面回话,一面想象着眼前这名男子父亲的模样。
加贺点点头。
“那么,我开始请教您问题,好吗?”
“请说。”
“首先是药的事。”
“药?”
“安眠药。”加贺调整姿势,准备做纪录。
正好在这个时候,康正的威士忌送来了。加贺见他没喝,便说:“您一边喝吧,我继续说。”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康正把酒杯送到嘴边,以舌尖舔了舔。独特的刺激从口腔扩散全身。“安眠药怎么了?”
“令妹房间桌上放了两个安眠药的空药包。不是餐桌,是寝室的小桌子。您有看到吗?”
“有的,确实有药包。”
“两个药包上都有令妹的指纹。”
“这样啊。”
肯定是凶手周密地按上去的。
“令妹经常服用安眠药吗?”
“我没听她说过这件事,不过我想她有安眠药。”
“您的意思是,虽然不是经常服用,但有时候会用吗?或者是现在虽然没有用,但以前曾有这个习惯?”
“我的意思是她偶尔会吃安眠药。舍妹对于某些事情很神经质,例如出外旅行,就经常无法入眠,所以会托认识的医师开一些药。虽然我不太喜欢这种解决方式。”
“所谓认识的医师是?”
“在名古屋,与先父是好友。”
“您知道这位医师的名字和医院吗?”
“知道。”康正交代医院和医师的名字,又说现在没办法立刻查出电话,加贺表示他会自行调查。
乌龙茶送来了,于是刑警先中断发问,润了润喉。
“这么说,令妹并没有严重失眠了?”
“我想是没有的。不过,当然了,她都烦恼得要自杀了,失眠的问题可能或多或少都有点吧。”
加贺点点头,在记事本里写了点东西。
“关于自杀方式,您有没有甚么想法?”
“您的意思是?”
“怎么说呢,对一名年轻女性来说,那个自杀方法算是非常讲究的。首先,触电而死根本就很少见;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她将电线分别贴在前胸后背再通电,这算是触电死亡最有效率的办法,等于是还将电流的路径考量在内了呢。而且她先用定时器来设定电流启动的时间,自己再服用安眠药睡着,可以死得一点痛苦都没有。我想如果不是曾经看过或听过,总之如果事先没有这类知识,我看是想不出这办法的。”
康正明白加贺的意思了。康正对那个自杀方式虽然没有特别在意,不过这确实是很重要的一点。
“高中时代,曾有同学用了那个方法自杀。”
康正的回答令加贺有些惊讶,只见他挺直了背脊。
“高中时代?哪一位的?”
“舍妹的。正确地说,是在高中毕业前夕。”
死去的是园子的同班同学,一位男生。听园子说,她和那位同学“一年大概只说过两、三次话”,并不算熟。但这毕竟是件惊人的大事,也上过报纸电视,因此园子身边也充斥着种种信息。康正也透过她得知了详情。
用一句话来说,那个男同学是想以死来表达对社会学历至上风气的不满。他留在家里的遗书中,写着一年前就决定要在收到大学录取通知的那一天自杀。
“那个男生有一种让人不太敢靠近的感觉”——这是园子对那位同学的评语。
当时的自杀正是采用这次的方式。所以康正看到定时器和电线的那一剎那,便立刻想到一定是用了当时的方法。
“原来曾发生过这种事啊,难怪会想到用这种方式。”加贺似乎也明白了。
“舍妹以前就说过,那个办法可以在睡梦中死去,不会感到害怕了。”
“所以她特别记下来了。”
“我想应该是这样。”
康正回答的同时也在思考。如此一来,凶手也知道园子喜欢那种自杀方式了。弓场佳世子是同一所高中毕业的,绝对也知道这个自杀案,肯定也和园子讨论过。当然,并不能因为这样就只怀疑弓场佳世子,园子也极有可能将触电自杀事件当成高中时代的插曲和男友分享。
“那个定时器您有印象吗?看起来是很老旧的机型。”加贺问道。
“我想应该是盖电毯的时候用的。”
“电毯?”
“舍妹很怕冷,从以前就说冬天没有暖桌和电毯就睡不着。不过那类暖器设备一开始虽然很温暖舒适,但过一阵子就会过热,反而让人睡不好对吧?”
“是的。”
“所以舍妹经常用定时器,在睡着后让电毯自动切断电源。这样就不怕热醒了。”
“原来是这样啊。”加贺点点头,在记事本上写了甚么。“令妹的床上的确铺了电毯。”
“我想也是。”
“不过,没有打开。”
“哦,是吗?”康正没有确认到这么细微的地方。
“应该是说,想打开也打不开,因为插在定时器上的那条电线,就是电毯的电线。是把它剪断来用的。”
这一点康正也错过了。从电线外皮削下的塑胶碎屑再度浮现在他眼底。
“大概是找不到适当的电线吧。”
“可能吧。所以令妹最后的长眠就是在冰冷的被窝中度过了。”加贺以文学的方式来表达。
“大概是觉得吃了安眠药,再冷也睡得着吧。”
“目前看来是这样想比较合理。”
目前——
康正被这个说法触动,不禁观察起这位刑警的神情,但刑警似乎不认为自己说了甚么具有特殊意思的话,视线落在记事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