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劲,冬树暗想。刚才诚哉明明通知部下,离开房间的有五人。还有二人到哪去了?
他回到大楼后方。躲在建筑物后面窥探情况。放眼望去,不见埋伏的探员。也许所有的人都绕到正面玄关去了。
后门口走出一名男子。他身上罩着黑色皮夹克,好像没带行李。
男人走近停在路旁的敞篷车。一边做出提防四周的动作一边上车。
那一瞬间,某样东西自他的外套缝隙间露了出来。
是手枪──冬树感到全身血液沸腾了。同时,男人发动引擎的声音也传入耳中。
无暇思考下一步行动了。冬树冲上马路,挡在正要驶离的车子前方。
“我是警察。熄掉引擎,举起双手。”
男人惊愕了一下,脸上表情立刻又消失了。他将车子熄火。
冬树走近驾驶座,翻开男人的外套。确认他身上穿着插有手枪的肩挂式枪套。
“我要以违法枪炮管制法现行犯的罪名逮捕你。”
就在冬树正欲掏出手铐之际,侧腹传来一阵剧痛。他不由得弯下身子。是电击棒──闪过这个念头时,车子已发动引擎。
别想逃──冬树扑向车子尾部。
第3章
久我的视线投向十公尺外的停车场,那是盖在建筑物夹缝间的小型投币式停车场。那里停了一辆白色的奔驰轿车。他们确认过了,那是中国人的车子。不久后,那些中国人应该会过来开车。
约有三十名探员守在四周待机行动,其中也包含了武装特警小组。久我隔着外套,确认自己的手枪触感。
他必须极力避免发生枪战,但是谁也无法预测对方会采取甚么行动。
五名男子从大楼某一室走出。但是自大楼正面玄关现身的只有三人。剩下二人,想必是打算自后门离开了,他如此推测。前往交易地点时兵分两路是那些人的惯用手法,所以他在后门口也留有探员驻守。
三名男子出现了。久我抓起麦克风。
“等他们一上车就出动,在那之前先别行动。”他向部下下达指令。
就在下一秒,部下的声音窜入他的耳中。
“我是冈本。我守在后门口时,发现辖区刑警接近走出来的其中一人。”
“你说甚么?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们按照指示,要等二名犯人会合再行动…”
“结果怎样了?”
结果──就在部下这么说的时候,猛烈的引擎声响起,巷口冲出一辆敞篷车。冬树死命攀附在车子尾部。
“那小子,搞甚么鬼…”
※※※
“还有十秒。”负责人干涩的声音响起。
大月凝视大型屏幕。他虽然看不懂上面的图表,但起码知道斜下方出现的数字正在倒数。
那个数字,正以 009、008、007 的方式不断变换。
大月握紧双手,暗自祈祷。他打从心底祈求,即使数字变成 000,世界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继续运作。他热切盼望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地方出现异变,这个国家的秩序一如以往,自己仍和昨天一样是国家首脑。
※※※
敞篷车在奔驰旁边停下。三名男子正要钻进奔驰时,光头男子从副驾驶座钻了出来。久我也知道他手上有枪,冬树看来已虚脱无力了。
久我朝麦克风高叫:“围捕!围捕!”
接着他也从车中冲出,把手伸进外套的暗袋里。
驾驶敞篷车的男子看到这一幕,再次踩油门。车子急速前进,但冬树不肯松手。
埋伏在四周的探员一同现身。光头男子露出狼狈的表情,扣下手枪扳机。
久我随即受到全身冲击,仰身往后翻倒。
※※※
听到枪声而回头的冬树,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倒卧的诚哉,胸口染成一片血红。哥哥中枪了,他立刻反应过来。
在冲击与绝望造成的思绪混乱中,他将憎恨的双眼转向前方。挤出浑身力气,试图爬上座椅。
这时驾车的男子一手继续握着方向盘,另一手持枪瞄准。他的嘴角浮现冷酷的笑容。
冬树看到他的手指勾上手枪扳机了。
枪口喷出火花。
※※※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穿越了某种东西。头颅到胴体、双腿,逐一贯穿某种看不见的薄膜。同时,他也感觉到某种东西贯穿了全身。那个东西甚至连每一个细胞都一一穿越。
下一瞬间,冬树霍然回神。他依然攀附在车子尾部,车子依旧在奔驰。
不过他看到前方时,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方才开车的男子不见了。
车子似乎正徐徐减速,但是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就在他打算设法爬到驾驶座之际,车子撞上了某种东西。但车子没停,就这么推着那样东西前进。他听见车子刮过柏油路面的声音。
最后车子撞上路边护栏,终于停止下来了。
冬树离开车子,绕到车前。车子的保险杆与护栏之间,夹着一辆坏掉的摩托车。起初撞到的,八成是这个。
为何摩托车会倒在马路中央呢──
但这种疑问只能算是枝微末节。冬树听到猛烈的爆炸声,转身向后,眼前展现的情景令他愕然。
所有的车子都失控了,四处发生冲撞。卡车撞进大楼,公交车撞上成排出租车,横躺在地的摩托车不计其数。其中,有些车子的轮胎还在转动,显示前一刻尚在行驶。
一辆车猛然横越人行道,铲平各种东西后冲向冬树这边。他慌忙扭身闪开。车子猛然撞上刚才还载着他的那辆敞篷车,驾驶座上空无一人。
一阵汽油味飘来。他慌忙跑开。数秒后,车子发出爆炸声,随即被大火包围。
他甚至无暇抚胸庆幸捡回一命。汽油味自四面八方飘来了。路上看得到的地方都有车子相撞,所以这是理所当然的。
冬树逃进附近的建筑物,进去之后才发现那是百货公司。店内明亮洁净,彷佛没发生任何事,化妆品卖场内,陈列商品的展示台兀自旋转。
但是有个怪异到了极点的地方,那就是建筑物内没有半个人影。
冬树继续往里面走。电扶梯在动,他搭上去,到二楼一探究竟。二楼是女装卖场。没有客人也没有店员,但背景音乐还播放着。
他继续往上走。每层楼都是同样的状况:空无一人,但机械类运作如常。
五楼有个家电用品区,冬树朝那里走去。
电视正在播映广告,熟悉的艺人津津有味地畅饮啤酒。冬树看了总算稍感安心了。虽是那只是影像,但至少可以确认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别人存在。
但他拿起遥控器转台后,那安心感顿时消失了。
那好像是个现场直播节目,画面上映出摄影棚。理论上,某位以伶俐口齿广受欢迎的名主持人会站在那,可是画面上并没有看见他。也看不到应该会坐在一旁的固定来宾。只有他们原本会坐的椅子排排放着。
冬树不停转台。有的频道正播出和平时一样的节目,也有的频道画面上空无一物。不管怎样,想从电视节目推测发生了甚么事,恐怕是不可能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焦虑造成的冷汗流遍冬树全身。他用手背抹去额上汗水,取出手机。他试着一一打电话给每个认识的人。嘟声响起。可是,没有人接起电话。
电话簿中有久我诚哉的名字。看到那个名字的瞬间,某个画面在冬树的脑海复苏。是诚哉中枪,胸口染血的那一幕。
后来,诚哉怎么样了呢?就状况判断,恐怕是没救了。冬树迟疑着该不该打电话,最后还是作罢。但他开始输入简讯了,内容如下:
“是谁都行。总之看到这个的人请和我联络。久我冬树”
按下全部传送后,他开始搭电扶梯下楼。他期待有人会回复简讯,左手一直紧握手机。但他抵达一楼,走出百货公司后,依然没收到任何回音。
外面的状况比之前更加恶化了。
各种地方都有车子冲撞,冒出黑烟。也有些地方失火。浓烟密布,无法看清周遭状况。化学制品燃烧的臭味刺激鼻腔,刺痛眼睛和喉咙。
人行道旁放着脚踏车。没有上锁,好像没坏。冬树跨上车,踩动踏板。
马路上已没有车辆行驶。几乎所有的车子,都撞上某种东西停下来了。火势猛烈的地方也不少。行道树起火,咖啡店的遮阳棚熊熊燃烧。也许迟早会波及建筑物,但冬树无能为力。
他决定折返他们之前经过的路。他还是放不下诚哉。
投币式停车场映入眼帘了。他想起那批中国人,当时就是坐上停在那里的白色奔驰。
奔驰停在和刚才相同的位置。冬树下了脚踏车,缓缓走近。没看到那些中国人,他确认这点后才打开车门。
后座放着二个大型公事箱。打开一看,里面装了金条。一定是抢来的赃物。
冬树离开奔驰,四下张望。诚哉他们坐的货车映入眼帘。但他没看到本该倒在车旁的诚哉,地上也没留下血迹。
冬树束手无策,只能呆立原地。一切的一切都令他莫名其妙。所有的人都从世上消失了──从目前的状况来看,他只能这么判断。
喂──他大喊。有没有人在──他用尽全力大叫。可是没有任何响应,只有周遭火灾和车祸的声音传来。
冬树再次骑上脚踏车。他边叫边踩踏板,可是到处都空无一人。在遭到破坏的无人街头,只有他的声音回响着。
每个地方都如鬼城。然而,他觉得前一刻这些地方都还有人在。面向马路的露天咖啡座,桌上还放着冰块尚未溶解的可乐与三明治。
店内有烟飘出。凑近一看,好像是厨房有东西起火。也许是瓦斯炉的炉火引燃了甚么东西。他考虑了一下是否该去灭火,最后还是决定离开。同样的火灾,肯定正在各个角落发生。他觉得就算替这里灭了火也没有太大意义。
冬树发现网咖店的招牌,立刻按下煞车。幸好,这间店好像没有失火。
没有店员,所以他直接走进店内。这里也同样没有客人。他立刻在最近一台计算机前面坐下。
他想上网调查世界出了甚么问题,却找不到能够解除他疑惑的讯息。屏幕显示的讯息,对现在的他来说只不过是无关紧要、不痛不痒的消息。
突然间,灯光熄灭了,计算机也无法继续使用。原来是停电了。
冬树急忙走到店外。他走进隔壁大楼的便利商店。灯光没熄。看样子,好像只有刚才那栋大楼停电。
冬树陷入惶恐。街上到处是事故和火灾,就算哪里的电缆线断掉也不足为奇。迟早各地都会停电。不仅如此,发电和输电系统能维持多久也是个疑问。毕竟,人类消失了。不只是电,还有自来水和瓦斯,或许迟早也会无法供应。
冬树暗忖,是不是自己的脑袋出了毛病?是不是这样才看到幻觉?他如此怀疑。
他骑着脚踏车继续前进。全身汗如雨下,汗水刺痛眼睛。
骑了又骑,还是没有半个人影。他穿过皇居旁,继续往南走。每条马路上都塞满坏掉的车子,他在那些车辆之间穿梭而行。
骑到芝公园时,冬树按下煞车。东京铁塔在他的视线前方,他将脚踏车掉头转向。
幸好东京铁塔没有停电,如果停电,刚才想到的点子就得放弃了。
他没买票就直接走进去,一路笔直走向通往展望台的电梯,那里也没人。
搭上电梯,往展望台去。电梯上升的期间,他一直担心机器会不会突然停止运作。最后他平安抵达了,电梯门开启时,他不禁大叹一口气。
他从展望台俯瞰东京,愕然不止。放眼所及,到处都在燃烧。他想起从课本上学到的字眼,“空袭”。他也想起过去在某些地区发生的大地震。但是唯有一点和那些情形截然不同,那就是找不到受害者。
展望台有付费式望远镜,他投进硬币。焦点首先锁定的,是起火最严重的地区。紧靠高速公路的地方横躺着某种巨大物体,火苗正从它上面窜出。
冬树看清楚那是甚么后,不由得踉跄后退。毁坏起火的是一架客机。虽然已烧得看不出原形,但应是机身部份上的那个商标图案,每个日本人都知道。
第4章
冬树放声吶喊。那是野兽般的吼叫。纵使他想压住这冲动,嘴巴也违反他的意志,大大张开,让声音自喉头深处不断冒出。当他吼完后,一阵剧烈的晕眩袭来,他当场蹲下,抱住脑袋。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实世界──
他战战兢兢地起身,望向外面的景色。和刚才一样毫无改变,东京街头满目疮痍。
他再次透过望远镜瞭望。无论把焦点锁定何处,放大后景象都大同小异。浓烟滚滚,车辆与建筑物遭到破坏。高速公路上,所见之处都在起火。
就在他茫然若失,准备将眼睛离开望远镜之际,他看到某个粉红色的小东西在视野边缘移动。
冬树急忙把眼睛凑近望远镜。粉红色的物体──那看起来的确像是衣服。换言之,那里有人。
但是下一瞬间,他的视野遭到隔绝了。望远镜的使用时间结束了。他啧了一声,掏出皮夹。但是里面没有零钱。
他四下张望,寻找兑币机。吸住他目光的是贩卖部,那是专门出售纪念品的地方。
他连忙跑过去,绕到贩卖部的收银台里面。幸好,收款机是开着的,也有许多零钱。
有一瞬间,他取出自己的皮夹想换钱,但他立刻打消念头,直接抓起一把百圆铜板就走出商店。他回到刚才那架望远镜前。
他兴奋地投入硬币,透过望远镜观望。他把焦点锁定刚才看到粉红色衣服的那一带,缓缓移动望远镜。地点在麻布至六本木一带。
就是那里──冬树的视线,捕捉到某栋建筑物的楼顶。身穿粉红色衣服的人,刚才的确就在那里。
可是现在,那个人影不见了。他期待那人再次现身,等了半天,但那人没有出现,视野再次被遮断。
他本想再投钱进去,但立刻停手了。因为他想到,在这种地方就算再怎么搜寻也不可能找得到。即使真的找到了,也无法呼唤对方或向对方比手势。
直接过去看看吧,他想。就算去了,顺利遇到对方的可能性或许也不高。不,说不定,那根本就是眼睛的错觉。但他还是认为非得亲自去看看不可,反正待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不仅如此,一旦停电了还会被关在这里。
他钻进电梯,默默祈祷着按下按键。幸好,电梯并未中途停止。看来电力还没问题。
来到户外,他再次跨上脚踏车开始踩动。路上到处都是还插着钥匙的汽车与摩托车,可惜全都出了车祸,没有保证能够安全驾驶的车辆。况且,光是看路上的混乱场面,就会看到连摩托车都无法通行的地方。
他专注地踩动踏板。周遭的异样光景,他已不再在意。也许是因为这一连串事态实在太脱离现实,使他的神经麻痹了。
快到从望远镜看到的那个地区了。他停下脚踏车,放声大喊:
“喂──有没有人在!”
他的声音在高楼大厦之间空虚回响着。他稍微移动几步路,再次大声呼唤。他重复喊了几次,但结果都一样。
他在大楼的台阶席地而坐,垂下脑袋。他连出声的力气都没了。
到底发生了甚么事?其他的人都消失到哪去了?
他想起小时候与玩伴的恶作剧。一群人撇下其中一人,全都藏起来,然后在暗处嗤嗤偷笑,看着那个被扔下的人气急败坏地四处找人。
但不管为了甚么理由,要东京人一起行动,都是难以想象的。何况,连开车和骑摩托车的人都消失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发生了某种天地异变。但那会是怎样的异变呢?不,还有个更大的疑问:为何单单只有冬树留在这里?
他索性随地躺下。上空有厚重的云团飘移,看来快变天了,但是现在这种小事已无关紧要。
疲劳令身体非常瘫软无力,他闭上眼。睡意就要降临了,也许是因为神经耗损过度。他想就此睡去,期待下次醒来时,世界已恢复原状。
他正是在半梦半醒之际听见的。由于意识混沌,他一时之间来不及反应。但冬树再次听见时,他倏然睁眼,坐起身子,环视四周。
他听见的是哨音。是车站站务员吹的哨子。声音每次间隔的时间并不一定,有时吹得长,有时吹得短。
冬树站起来。有人在──
他凭着声音骑脚踏车追寻。他祈求那个人继续吹哨别停止。
弯过马路,前方是禁止车子进入的步行者专用道。两旁净是年轻人喜欢的小店与快餐店。
卖可丽饼的店前有长椅,上面坐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身穿粉红色裙子。她正在拚命吹着哨子。
从望远镜看到的,肯定就是这孩子,冬树想。
他下了脚踏车,缓缓靠近。
“小妹妹。”他朝她的背影出声呼唤。
女童的身体像装了弹簧,猛然弹起。她转向冬树,大眼睛瞪得更大了。那是个肤色白晳、很可爱的小女孩。
“就妳一个人?”
纵使冬树问话,她也不回答。可看得出来,她的身体很僵硬。
“还有没有别人在?大哥哥就一个人喔。”
女童眨眨眼,然后自长椅起身。她的右手指着旁边的服饰大楼。
“这栋大楼怎么了?”
女童依旧保持沉默,径自走进那栋大楼。冬树也尾随在后。
电扶梯还在动,但女童往里走。她来到电梯前站定,按下按键。电梯门静静开启。
“几楼?”冬树问。
女童指着操作面板的上方。大楼共有五层。于是冬树把手指靠近5这个按键,但女童拚命摇头。又继续往上指。5的上方只有R这个按键。也就是楼顶天台。
冬树了解了。从望远镜看到的建筑物,就是这栋大楼。女童想必一直待在这里的楼顶天台,待到刚刚才下来吧。
大楼顶上的空间足以举办小型活动。不过这个时期似乎没有任何活动,只有烟灰缸四周放了一些椅子。
女童指向后方。楼顶栅栏边,有一名女性倒卧在那里。
冬树跑过去检视女子的情况。她身穿开襟薄外套,俯卧在地。长度及肩的头发盖住了脸。
他把手放在她的脖子上。有体温,脉搏也很正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冬树转头问女童。
她在远处驻足,不肯靠近。就只用漆黑的大眼睛望着倒卧的女子。
冬树摇晃女子肩膀。
“请妳振作一点。妳还好吗?”
不久女子有所反应了。她发出呻吟后,缓缓睁开双眼。
“妳清醒了吗?”
她没回答他的呼唤,缓缓坐起身子,用无神的双眼仰望他。
“我,到底是怎么了…”
“妳晕倒在这里。是那孩子把我带来这里的。”
女人看着女童。下一瞬间,她那双本来半睁半闭的眼睛瞪得斗大,可以感觉到她倒抽了一口气。
她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近女童。屈膝跪在地上,抱紧女童。
对不起,对不起──冬树听到她这么说。
他朝她们走去,迟疑地喊了一声“请问”。
“妳们二位,在这里做甚么?”
女人放开女童的身体,干咳了一下。
“没做甚么…我和女儿来逛街,有点累了所以只是在这儿休息。”
看来二人是母女。
“那么,妳怎么会晕倒?”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她凑近女童的脸蛋。“妈妈是怎么了?未央刚才在做甚么?”
女人唤作未央的女童不回答。她将挂在脖子上的哨子咬在嘴里,用力吹了一声。
“妳怎么这样,未央。妳为甚么不肯说话?”
“小妹妹会说话吗?”
“对,当然会。妳是怎么了,未央,妳到底怎么了?”
她摇晃女儿的身体,但女童毫无反应。她就像洋娃娃一样表情毫不改变。
“我想应该是受到的打击太大了。眼前状况都这么古怪了,也难怪她会如此。就连我自己都快要疯了。”
冬树说完话,女人一脸困惑地转头看他。
“甚么这种状况?”
“请妳过来这边。”
冬树带她到栅栏边,叫她从那里俯瞰街景。到处都有车子相撞,建筑物正在冒烟。
女人的面色发白,似乎是吓得失去血色了。
“发生了甚么事?是地震吗?”
“不是地震,也没有发生战争。”
“那到底是甚么…”
冬树摇头。
“老实说,发生了甚么我自己也完全不明白。我清醒时就变成这样了。”
她看着眼下的光景,皱起眉头,满心疑惑。
“都已经变成这样了,政府到底在做甚么?也没有出动消防车。”
“这点恐怕很难说明。”冬树思索该如何转达目前状况。但是,他想不出适切的形容。无奈之下,他只好这么说:“目前,这个世界上,好像只有我们三人。”
※※※
女人名叫白木荣美子。她说她已和丈夫离婚,目前与女儿未央相依为命。今天不用上班所以母女俩难得一同上街购物,结果就碰上这样的灾难。
不过关于灾难的内容,冬树无法做任何说明。他说出他到目前为止看到的情形,但荣美子似乎无法置信。她走出建筑物,环视四周后,似乎才明白冬树所言不虚。
三人走在宛如废墟的街头,到处都不见人影。
“好像世界末日。”荣美子咕哝。“该不会是遭到核子武器攻击吧。”
“若是那样,受害情形应该不止如此。况且没有任何尸体未免太怪了。不,最不可思议的是,为何我们三个平安无事?总之,我们还是先找找看其他的人吧。找到其他人之后,应该就会打开一条生路了。”
说得也是。荣美子说着说着,歪起脑袋。
虽然冬树和先前一样,不明白发生了甚么事,但知道自己之外量有生存者后,他便找回了求生意志。同时,他也深刻感受到,能够这样与人接触、说话是多么幸福。
日头逐渐西移。红绿灯仍旧照常运作,可见应该还有供电。在没有其他人的状态下,水电瓦斯这些生活机能能够维持到几时,谁也无法预料。虽说一切步向自动化,但并不表示供应量是无限的。
“肚子饿不饿?”冬树问荣美子。
“有一点…”她看着手里牵的女儿。未央漠无感情的小脸蛋直视前方。
“那,我们先吃饭吧。”
“也好…”荣美子看着旁边的便利商店。
“便利商店的便当虽也不错,但是现在还是先吃点有营养的东西吧。对未央小妹妹来说也比较好。”
“所谓的有营养的东西是?”
“再走几步路就到银座了。无论是肉类或鱼类,举凡最高级的食材那里一应俱全。而且,今天应该是随人吃到饱。”
他开的玩笑总算让荣美子露出微笑了,但未央毫无反应。
前往银座的路,也因发生车祸的车子陷入毁灭状态。三人一边小心找寻没有受损的地方,一边往前走。途中,未央露出疲色,冬树就背起了她。
平时总有大批人群来往的银座街头,如今是一片死寂。这里虽也有车祸发生,但是似乎都很轻微,想必是因为马路上本来就塞车了。
一栋有许多餐厅的大楼映入眼帘。冬树正想往那边走去时,突然停下了脚步。有人用红色喷漆在人行道上画出一个大箭头,看起来好像还没干。
第5章
荣美子大概是注意到冬树的视线了,她也低头看向红色箭头,“这是甚么?”她咕哝。
“不知道。不过看来,应该才画没多久。”
趴在冬树背上的未央指向远方。
“怎么了?”冬树边说边将视线移向远方,“啊”地叫了出来。因为十公尺外的地上,画着同样的红色箭头。
朝箭头所指的方向看去,前方还有别的箭头。显然,某人正试图传达某种讯息。
“不管怎样,先跟着箭头往前走走看吧。”冬树背着未央迈步走去。
他们循着箭头指示往前走,最后抵达一栋大楼前。箭头指向大楼入口,好像在指示他们进去。
大楼楼梯也画了箭头。他们战战兢兢地拾级而上。二楼是寿司店。店门口的前方画着箭头,指示他们入内。
冬树拉开格子拉门。正面有个吧台,前方坐着一个男人。他的背部宽大浑圆,身上穿着格纹衬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