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了一辆的士回到家里。家里冷冷清清的,老婆朱玉回娘家了,他只能一个人度过漫漫长夜。他脱掉外套,坐在沙发里,试着用左手抬起了右臂,但是左手刚刚一松,右臂便僵硬地坠落下来,仿佛那已经不是他身上的东西。
“他妈的,”苏镜骂了一声,用左手使劲捶击右臂,但是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真是撞邪了!”
他操起电话,拨打朱玉的电话,想告诉老婆自己生病了,希望她早点回来。朱玉回娘家好久了,也该回来了,但是她手机关机了。苏镜无聊至极,去洗了把脸,走到卧室坐到床上。床头柜上摆放着一个相框,装着他跟朱玉的合影。他记得非常清楚,那是在游乐园里拍的,那时他们结婚不久,去游乐园里疯狂地玩了一天。这张照片的背景是过山车,老婆的脸蛋紧紧地贴在苏镜的胸前,长发披肩,美目盼兮。他忍不住拿起相框,吻了一下照片上老婆的脸蛋,轻轻地说了声:“晚安,亲爱的。”然后关掉灯,盖上被子,沉沉地睡去了。
5 第一现场
大雪下了整整一夜,整个世界银装素裹,这可苦了活着的人们。积雪几乎没到了膝盖,走在路上更是寸步难行。电视台记者殷千习一大早就起床了,每次下大雪,都要做一条全民义务扫雪的新闻。他对这种所谓的新闻感到很反感,打心眼里觉得没多大价值,可是领导要求这样做,他只能奉命行事。况且,台领导前几天隐隐约约透露准备升他的职,他能不尽心尽力吗?
他开着吉普车来到电视台时已经是早上七点多了。按按车喇叭,保安小张站起来,往外张望一眼,便打开了闸门。停车场里,车辆稀稀拉拉的。后面传来一阵喇叭声,他从倒后镜里看到,是何旋在向他问候呢,便也按了一下喇叭回应。
何旋号称是新闻部第一美女记者,皮肤白皙身段玲珑,此时穿着一件火红的羽绒服,在洁白的琉璃世界里显得越发楚楚动人。她的采访功底很深厚,常做一些批评报道。他常劝她不要总是去碰高压线,可是何旋总是呵呵一笑,把他的金玉良言当成了耳旁风。殷千习想:“这种每年都有的扫雪新闻,看你能做出什么彩来吧!”
二人分别将车停好走出车来,何旋大声说道:“还是你的吉普好,底盘高。我这破车,开得贼慢!”
“何大记者,你就别寒碜我了。我的车哪能跟你的车比啊?”
何旋笑了笑,突然转变了话题:“今天我们去哪儿拍啊?”
“这就是何旋,做事风风火火绝不拖泥带水。第一句话还在拉着家常,第二句马上就是工作了。”殷千习这样想着,嘴里说道,“听你的,你叫我打哪儿我就打哪儿!”
“好,打屁股。”
殷千习一听,马上伸出手来,要打何旋屁股。何旋忙躲开了:“唉,不是打我的,是打你的。”
“哈哈哈,我的就是你的,你的……”殷千习突然不说话了,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前方,说道,“还有比我们来得更早的啊!你看,那不是李大勇的车吗?”
何旋脸色微微一红,看了看说道:“嘿,这小子要当模范啊?”
“看看去。”殷千习说着,就朝李大勇的车走去,何旋赶紧跟上去。殷千习边走边说,“他不会昨天晚上没开车回去吧?而且怎么把车停成这样了?”
李大勇的车没有规规矩矩地停在停车位上,而是横跨了三个车位,像是螃蟹过街一样横行霸道,车顶车窗上都积了厚厚的雪,仿佛披上了一件羽绒服。何旋童心未泯,甜甜地说道:“我们在他车上画王八吧!哈哈哈。”
殷千习自然乐意跟第一美女记者玩这种不伤大雅的游戏,笑道:“好好好,等他看到了,非气死不可,哈哈哈。”
何旋先是在车后盖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王八,跑到车头想再画一个,可是殷千习已经画了一个猪头了。何旋意犹未尽,便在车窗玻璃上画,刚刚画了几笔,积雪就扑扑簌簌地往下掉。透过朦朦胧胧的车窗,何旋发现车里似乎有个人影,便说道:“不会吧,这小子难道在车里过了一夜?”
“啊?他在里面吗?”
何旋将眼睛贴到玻璃上,看了看说道:“是啊,他躺在里面。别给冻死啦,不会生病了吧?”她拍打着窗玻璃,大声叫着:“李大勇,李大勇。”
可是,李大勇根本就没反应。
殷千习也凑过来,拍打着车窗,喊着李大勇的名字。
何旋去拉车把手,没想到一拉就拉开了,她也没多想,钻进车厢拉扯李大勇。
殷千习紧张地问着:“怎么样,怎么样?”
只听何旋大叫一声:“啊!”猛地身子退出来,不停地跺着脚:“死了,死了,啊……他死了!”
“不……不会吧?冻死了吗?”
“不,不是,大勇被杀了!”

 

第二章 野兽刑警
她看着他发疯似的冲进警戒线,看着他从一头凶猛狂暴的狮子变成了一个头脑冷静的猎人,只是仇恨已经吞噬了猎人的心。她看着苏镜向自己走来,渊停岳峙,像一尊巨塔,虽然宁静,却蕴藏着一股排山倒海之势。那尊巨塔向她压过来,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1 一米阳光
交通已经处于半瘫痪状态,各个单位正在组织员工全力扫雪。苏镜心焦气躁地坐在出租车里,看着毫无知觉的右臂,顿时恼怒异常,他抡起左拳,狠狠地砸在右臂上。可是,右臂仍旧毫无反应,他恨不得把这条胳膊锯下来。
司机紧张地从倒后镜看着苏镜,在他眼里,这个乘客似乎要发疯了。果然过了片刻,苏镜用力将车门踹开,气呼呼地下了车。走了几步,又反转身来,扔给司机一百块钱,又扭身而去。
司机连声叫道:“找钱找钱。”
苏镜粗暴地摇摇手,吼了一声:“不要啦!”
司机莫名其妙地看着苏镜的背影,又看看手中的百元大钞,乐颠颠地吹起了口哨。
苏镜心中仿佛燃着一团火,他焦躁无比,大踏步朝顺宁市人民医院走去,时不时地飞起一脚,将路上的积雪踢得满天飞扬。到了医院,挂了号,他竞走一般来到了神经科。来得早,病号少,不用排队。神经科的医生,看上去有五十多岁,慈眉善目神态安详。
“我来看病。”
医生呵呵笑起来:“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嘛!”
“胳膊动不了了,我能不上火吗?”
医生看了看苏镜的双臂:“别着急,着急也好不了。慢慢说,什么症状?”
“这胳膊感觉不像自己的,你扎我一针,我都不觉得疼。”
医生拿起苏镜的右臂,问道:“有感觉吗?”
“没有。”
医生突然放下,苏镜的右臂就像自由落体一般砸在了身上:“现在呢?”
“有感觉。腰疼,但是胳膊没感觉。”
“多久了?”
“昨天晚上突然犯的。”
“有家族病史吗?”
“没有。”
“最近脑袋有没有受伤?”
“没有。”
“磕磕碰碰的也没有?”
“没有。”
“先做个CT吧,看看大脑有没有异常。”
苏镜听到大脑异常越发觉得恼怒,他黑着脸交了费,来到CT检查室,任由一个小护士折腾着躺到检查床上。CT机迅速地启动,检查床缓缓地将他送入螺旋舱里。
偌大的检查室里,只剩下苏镜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
周围的墙壁都是白色的。
白色是纯洁的,同时也是无情的。
他突然感到一阵悲哀,脑海里浮现出朱玉的身影:“万一我大脑出了问题,她该怎么办啊?”
大约两三分钟之后,检查床又缓缓地将他带出螺旋舱。护士走了进来,说:“半个小时后来取检查结果。”
苏镜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开始胡思乱想。昨天晚上,伴随着右臂失去知觉,他的头也特别疼,而且眼冒金星。也许,脑袋里真的长瘤了吧?他拿起手机拨打老婆电话,想跟她说一句“我爱你。”他不会告诉老婆他在医院里的,作为男人,所有的苦,就应该自己来扛,不能让老婆为自己担心。可是,朱玉的手机还是关机。他便发短信:“小懒蛋,还在睡觉啊?老公想死你啦!”发完短信,他靠在椅背上陷入了沉思,回忆起遇到老婆的温馨一幕。
两年前,侦破了“死亡直播谋杀案”后,苏镜得到了两个星期的假期。他背起行囊到四川西部旅游,他不喜欢呼朋引伴,更不会傻到参加旅行团,他只想一个人行走,暂时脱离喧嚣的都市生活,做几天无拘无束的背包一族。他飞到了成都,便奔往九寨沟。苏镜一向心宽体胖,长途汽车颠簸着,对他而言就像一个摇篮,一上车就呼呼大睡。当时车上乘客很少,他一个人占了两个位子,随身携带的手提包放在旁边座位上。车到都江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问道:“先生您好,这里可以坐人吗?”
苏镜睁开迷离的双眼,只见眼前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身材高挑皮肤白皙,长着一张娃娃脸,长发披散下来像黑色的瀑布。由于等车时间太久,她的脸蛋晒得红扑扑的,渗出了几滴细汗。她的眼睛像是汪了一池清水,正以询问的眼神望着苏镜。苏镜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忙说道:“没人没人,坐吧坐吧。”说着话,便把手提包拿起来搁在腿上。女孩子坐下来,带来一阵清香。
苏镜心中一阵窃喜,心想寂寞旅途有此美女相伴倒是一桩乐事。不过他面皮薄,不知道该如何跟女孩搭讪,依旧闭上眼睛假寐,但是眼皮却没有完全合上,眼角的余光一直在观察着女孩的一举一动。
女孩不是一个人旅游的,她还有一个同伴,同伴的位子跟女孩隔着过道。两个人一坐下便叽叽喳喳地聊起天来。十分钟后,苏镜睁开了眼睛,他小心翼翼地插话问道:“你们也是顺宁的吗?”
两个女孩同时惊讶地看着他,身边的女孩问道:“你怎么知道的?”她的声音很甜很美,苏镜觉得如饮甘露,他呵呵一笑,说道:“你们的口音、穿着、肤色、发型告诉我你们是顺宁的。”
两个女孩更惊讶了,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这都能看出来?”
“当然能。”苏镜心中窃喜,他哪有这本事啊!现在全国上下的流行服饰都差不多一样,要靠服装、发型来判断地域特征简直是天方夜谭。只是刚才女孩从包里拿东西时,苏镜看到了女孩的登记卡。
“你是干什么的?”女孩问道。
“我是警察。”
另外一个女孩不屑地说道:“切,鬼才信呢。警察也不可能什么事都知道啊。”
身边的女孩问道:“你是刑侦警察?”
“还是你识货。”苏镜笑道,女孩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苏镜接着说道,“我也是顺宁的。”
另外一个女孩看了看苏镜,将同伴拉到身边,贴近她耳朵小声说道:“朱玉,你小心点,现在路上坏人可多了。”
声音虽然小,苏镜却听得真真切切,等女孩坐回座位,马上问道:“你是叫朱玉吧?很好听。”
朱玉马上脸红了,慌乱地看了看同伴,然后冲苏镜点了点头。苏镜大大方方地伸出了手,说道:“我叫苏镜。”朱玉见状只好跟他握手。
朱玉的肌肤非常润滑,一阵温热传了过来,让苏镜又是心中一动。他这人平时嘻嘻哈哈的,在顺宁电视台破案的时候,见到漂亮的主持人、风骚的化妆师,便跟邱兴华私下里说些不荤不素的笑话。可是真遇到心仪的女孩子,他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另一个女孩叫陈欢,三个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起来,什么时候到的成都,行程如何安排,还打算到哪儿去玩等等。苏镜了解到,朱玉是顺宁市一家银行的出纳。末了,他又装作不明白地问道:“你们俩怎么不跟男朋友一起旅游啊?”
陈欢心直口快,马上说道:“你不就是想问我们朱玉有没有男朋友吗?告诉你,没有!你想怎么样?”
朱玉闻言,爽朗地笑了。苏镜一阵发窘,但他毕竟是爽朗的人,马上说道:“看来我有机会啦,我也没有女朋友。”
三个人就这样有说有笑地一路行进,倒也不觉得旅途寂寞了。车到汶川,上来三个男子,苏镜要求跟朱玉换个位子。他本来靠窗坐着,他要求靠走廊坐。
“为什么?”
“那三个人不是好人。”
“不会吧?”
“你不信,要不要我试给你看看?”
“怎么试啊?”
陈欢插话道:“别听他瞎掰,又唬人了。”
苏镜狡黠地笑笑,然后扯起嗓门喊道:“司机师傅,这里离最近的派出所多远啊?”
“干嘛?”司机粗豪地问道。
“车上有贼。”
一听车上有贼,乘客们顿时紧张起来互相张望。刚才上车的三个男子恶狠狠地盯着苏镜,一看那眼神,朱玉和陈欢就明白了,苏镜没有说错。
司机闻言一踩刹车,回头问道:“你东西被偷啦?”
“没有。”
司机满脸的不高兴:“那你瞎嚷嚷啥?”
“这叫防患于未然,”苏镜看着三个男子,问道,“是吧?”
其中一个男子眼睛里要喷出火来,他跃跃欲试想上前教训苏镜,但是被另外一个男子拉住了。第三个男子说道:“开门,我们上错车了,我们要下车。”
司机愣了一会儿,也明白过来乘客没有说错,车上的确上来贼了,他打开车门,三个男子恨恨地下了车。
乘客们纷纷好奇地回过头看着苏镜,继而鼓起掌来。这让苏镜非常得意,尤其是朱玉的眼睛里流露出钦佩之意。
朱玉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贼的?”
“我不是说了嘛,我是警察啊。”
陈欢说道:“看来你真的是警察了。”
“我说大小姐,你觉得我像是那种说谎的人吗?”
“还是挺像的。”陈欢笑道。
朱玉挥着手:“哎呀,你别打岔,苏警官,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他们是贼的?”
“朱玉,太见外了,你就叫我苏镜吧。”苏镜呵呵一笑,接着说道,“乘客上车后都是直接找空座位的,但是他们三人上车后,不是找空座位,而是专门盯着人看,之后又盯着行李架看,所以我觉得他们是贼。”
“就这么简单?”陈欢怀疑地问道。
苏镜笑道:“陈欢,他们刚才已经留意到你戴的白金项链了。”
陈欢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
汽车继续前行,离开四川盆地之后,开始走上山路。所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话一点不假,汽车在悬崖峭壁间小心翼翼地行驶,有时候明明看着汽车要开进万丈悬崖了,谁知到了路尽头,一个急转弯,就把悬崖甩在了身后。路况很差,颠簸得要命,加上海拔渐高,朱玉便不舒服起来。终于她拿出一个塑料袋开始呕吐。苏镜见状,顿生怜爱之心,轻轻地拍打着朱玉的背。吐了一阵之后,朱玉感觉好些了,但是人一点精神都没有了,脑袋靠在座位上,闭起眼睛养精蓄锐,然而汽车颠簸得实在厉害,她的脑袋便跟着一晃一晃的。苏镜看着朱玉无助的样子,又开始心猿意马起来,他想说一句话又不敢说出口,但是不说又憋得实在难受。当朱玉的脑袋又一次被甩离了靠背的时候,他终于鼓起勇气厚着脸皮小声说道:“如果……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借个肩膀给你用一下。”
朱玉抬起头,看了看他。那一刻,苏镜心跳加快,面红耳赤,仿佛面临着末日审判。朱玉却不再说话,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苏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溢满了幸福甜蜜的滋味。朱玉的秀发蹭到他脖子上、脸上,麻麻的,痒痒的,他觉得惬意无比。
陈欢本来一直在睡觉,当她醒来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坐直了身子,嘴巴张得大大的,都能看到扁桃体了,指着苏镜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苏镜亲切地向她点点头,她也机械地点点头,然后坐回到座位里,愣愣地看着前方。苏镜说道:“陈欢,你再这样张着嘴,会有虫子爬进去的。”
陈欢立即合拢了嘴巴。
汽车还在颠簸,朱玉的身子晃来晃去,苏镜得陇望蜀起来。当又一次颠簸袭来,他迅速将手从朱玉背后伸过去,搂住了朱玉的腰,看起来就像英雄救美一般,当然更像是乘人之危。朱玉没有反应,只是脸蛋变得更加红了。苏镜得意地想:“缘分啊,妙不可言。”
这之后,苏镜跟朱玉、陈欢一直结伴而游,到了九寨沟,忙找点药给朱玉吃了,朱玉马上便恢复了精神。之后又去了黄龙,然后回到了成都,休整一天之后,又坐上了去泸定的车,接下来去海螺沟泡冰山温泉、去康定看跑马溜溜的山,然后是稻城亚丁、香格里拉,最后到了丽江。男女之间那层窗户纸既然如此轻易地被捅破了,两人也不再扭扭捏捏,一直是手牵着手游山玩水。陈欢本来还很惊讶,后来也就习惯了,并时不时大声高呼命运的力量。
最后在玉龙雪山,苏镜拉着朱玉的手说道:“有句话,一路上我一直想对你说,但是我一直忍着,忍着来到玉龙雪山,我要在这里告诉你,我爱你,做我女朋友吧。”
朱玉笑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踮起脚尖,在苏镜唇间轻轻一吻。
陈欢却跳起来说道:“不算不算,一米阳光都没出来呢。”
原来在丽江,一直流传着一个一米阳光的传说,说的是终年云雾缭绕的玉龙雪山,即使在最晴朗的日子,阳光也无法穿透云层。传说在秋分那天,日月交合,同辉同映,神灵在那天会将人世间最完美的爱情阳光赐予人间,如果那天云开雾散,神奇的阳光就会铺满整个山谷,每个被阳光抚摸到的人,都会获得最美最圣洁的爱情。但是善妒的山神在那一天从不开放胸怀,总会有云有雾有雨,所以人世间很难有完美的爱情。在玉龙和哈巴雪山交界,最陡峭的岩壁上有一处山洞,据说山洞里居住的是殉情而死的风之女,她痛恨山神刁难人世间的男女,所以她会在秋分的正午时分,趁山神打盹的时候,偷偷地将万丈爱情阳光剪下最绚丽的一米藏于山洞之中,山神醒来后很快就会发觉,去追回那一米阳光,所以这一米阳光只能在人间停留一个盹的工夫就会消失,如果有最勇敢最幸运的人在正午时分来到风之女的山洞里,他们就会得到最绚丽的完美爱情。
陈欢说得没错,玉龙雪山云遮雾罩,根本看不到阳光,所以她说:“苏镜,你白表白了。”
朱玉嗔道:“你这个乌鸦嘴。”
……
“苏镜——”护士的呼唤打断了苏镜的思绪,他看看表,半个小时过去了,检查单已经出来了。他拿着检查单回到诊室,递给老医生,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样?”
老医生将检查报告翻来覆去地看了两三遍,每看一遍,苏镜心里的担心就加深一层。终于老医生将检查单放到桌上,说道:“一切正常,没问题。”
“那我的胳膊是怎么回事?”
老医生看了看苏镜的病历,问道:“是警察吧?”
“是。”
“负责哪一块?”
“刑侦。”
“压力很大啊!”
“没什么,很有挑战性。”
“挑战就是压力。也许,你……应该去看心理医生。”
“扯淡,我哪有心理问题?”
“年轻人,城市生活压力大,很多人都有心理障碍的。”
“照这么说,满大街上跑的都是精神病了?”
“你做警察的,应该知道心理障碍和精神病是不同的!不要有压力,我给你推荐一位心理医生,做个咨询。”
苏镜觉得老医生没啥水平,治不好病便推说自己有精神问题,他越想越来火,忽地站起来,挥着手说道:“我不要,我心理很健全!谁爱看心理医生谁看去!”说罢,伸手去拿桌上的病历,老医生一把按住了他的手,笑眯眯地看着他。苏镜努力地抽手,却听老医生说道:“看,你的右手又能动了!”
苏镜一看,果然伸向病历的手正是右手。他惊喜异常,想缩回手来看看,却发现胳膊又不听使唤了。他稍微想了想,刚才自己气急败坏挥舞手臂时,挥舞的正是右臂!可是现在,为什么突然又着了魔一样动不了了呢?
老医生说道:“你刚才的表现,正好说明了你的问题不是气质性原因引起的,而是心因性原因。你的身体没有任何异常,神经传导、大脑皮质感觉区都完好无损。右臂麻痹,只可能是心理方面的问题。”
苏镜怔怔地问道:“那能治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所以,我要给你推荐一位心理医生啊!”
“谢谢,谢谢。”苏镜不好意思地看着老医生。
“不用谢,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嘛!”老医生拿起一张纸片,说道,“我给你写了罗教授的电话,罗教授在我国心理学界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老教授正说着,苏镜的手机铃声急骤地响了起来,看到是侯局长的电话,他马上接通了,接着就脸色煞白眼睛发红。他挂掉电话之后立即说道:“我得走了!”
“等等,把这纸条拿着!”
苏镜转身接过纸条,说声谢谢便飞跑出医院。
刚才侯国安告诉他:李大勇死了!
2 愤怒爆发
顺宁市电视台的停车场被警察团团围住了,苏镜一下车便向案发现场跑过去,表情狰狞而绝望。他刚接到电话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大勇是他最好的朋友,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刚到警戒线,侯国安一把拦住了他:“苏镜,你等一下。”
苏镜顾不得上下尊卑,一把挣脱了侯局长,吼道:“还等什么?我最好的朋友被人杀啦!”
“你站住!”侯国安命令道。
苏镜站住了脚步,脸色涨红着,眼睛里要冒出火来。
侯国安走到他跟前沉吟道:“冲动是破不了案的。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冷静!”
“冷静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
“我是不该给你打电话的,因为你还要治病,但是李大勇是你最好的朋友,这事不能瞒着你。他的尸体,你还是不要看了,看了更难过。”
苏镜咬着牙说道:“我要看,我要看那个混蛋是怎么对付我最好的朋友的。”说完,他钻进警戒线,来到李大勇车前。几个警察正拿着照相机,从不同的角度拍摄李大勇的尸体,其中一个还趴到李大勇跟前,拍摄他的喉咙。法医杨湃用一把镊子,撬开死者的嘴,邱兴华对准那张凝结着血迹的嘴巴拍个不停。苏镜一把将他推开,吼道:“走远点儿!”
李大勇死得很惨,衣服上到处都是血迹。
杨湃说道:“座位上没有多少血迹,凶杀现场不在这里。”
苏镜的心情渐渐平复了,愤怒被仇恨替代,侯国安说得没错,现在一定要冷静,不能冲动,不能头脑发热。只有冷静,才能将凶手绳之以法。他面无表情语调平淡地问道:“尸体是谁发现的?”
“两个记者,在那边呢!”
此时,何旋坐在一辆警车旁抹着眼泪,一个女警不断地给她递着纸巾。殷千习静静地观察着忙碌的警察,似乎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苏镜走到何旋跟前,问道:“你们是怎么发现尸体的?”
何旋怯生生地看着苏镜,觉得他完全变了一个人。两年前,他谈笑风生举重若轻,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可是现在……她看着他发疯似的冲进警戒线,看着他从一头凶猛狂暴的狮子变成了一个头脑冷静的猎人,只是仇恨已经吞噬了猎人的心。她看着苏镜向自己走来,渊停岳峙,像一尊巨塔,虽然宁静,却蕴藏着一股排山倒海之势。那尊巨塔向她压过来,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一五一十地把经过讲了一遍,声音还是那么甜美,只是有点哽咽,看得出来,她正压抑着内心极大的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