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你如果借此认为我是一个有哲学思想政治觉悟的好青年,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
我之所以一直保留着《马哲》课本不曾丢掉,唯一的原因是这本书的大小刚好够盖泡面的。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别人的书本一打开总有一股浓浓的油墨书香,而我的《马哲》翻开后扑鼻而来的却是老坛酸菜面的味道。
即便如此,我还是被大宁说服,陪他一起重修补考。
接下来的一周里,大宁晚上通宵打装备卖钱,白天复习功课,忙得废寝忘食。我呢,则是晚上通宵打装备,白天睡觉,为晚上通宵养精蓄锐,可以说也是很辛苦的。
也许你要问我为什么白天不复习功课?除了自己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外,更重要的因素是我始终觉得自己毕业渺茫。挂科三十四门不说,还有一门被取消了考试资格。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报名重修?
当然是为了大宁,回头想想,这哥们陪我玩了四年的游戏,最后快别离了,我是不是也该陪他做他想做的事情?
经过不懈的努力,大宁终于凑够了所有科目的重修费。当他将厚厚一叠辛苦挣来的钞票亲手递到财务室老师手中的时候,布满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当时我就站在一边,我想即便我们打出最顶级的装备,他也未曾这样踏实地笑过。
我看到他脸上笑容的一刹那,竟也动了回头是岸的念头,可惜我挂科实在太多,何况老陈自己都说我根本毕不了业。尽管如此,我还是把本来可以更换电脑的钱交到了财务老师手上,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俩从大一一起玩网游一直玩到大四,等到最后的时候却分道扬镳,这会让我感到很孤单。
想不到的是,校方的精兵简政已经到了交付重修费却不安排重修课直接进行补考的地步。大宁前脚刚凑够重修费后脚又马不停蹄地参加补考,时间紧迫得根本没有时间复习,再说这落下了四年的功课又岂能在一朝一夕掌握。起先大宁是闷在宿舍里整日整夜地打小抄,抄了两门功课后发现时不我待,打小抄太慢,于是干脆夹带课本进入考场。
相对于大宁,我则轻装上阵,浑身上下除了笔就是准考证。由于每场考试都有我的身影,几乎所有的监考老师都认识我,以至于我的准考证成了免检产品,考到最后我索性连准考证都不带了。
学校组织这次补考,就是为了给像大宁这种求上进的学生一次自赎的机会,而我则罪孽深重早已丧失了这种机会,所以我参加补考也纯粹属于玩票打酱油。
我没有做任何的复习,也没有打小抄,更不会夹带课本,卷子发下来就埋头胡写,写到最后笔没油了就干脆空着不填。
我就这样参加了一场又一场考试。在参加补考的日子里,我和大宁白天各赴考场,晚上也很少碰面,偶尔在宿舍里相遇却彼此间都不说话。
突然之间,我发现我俩正在渐行渐远。
就在我为此悲哀之际,一天中午结束考试返回宿舍的途中,我突然接到了大宁的电话。
手机接通的那一刻,听筒彼端传来了大宁气喘吁吁的声音:“木云,你之前说什么就算死,也要拉个老师垫背,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明显觉察到他语气中的异样,警觉地反问:“发生什么事了?”
大宁迟疑了半天,最后告诉我他考试作弊被监考老师抓着了,考卷被当场抽走,他的考试资格也被取消了。
听到这里,我不由一愣,按理说像这种补考,监考老师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交了不菲的重修费,即便是发现了作弊,最多也只是口头警告,或者没收作弊材料,从没见过当场抽走试卷的。
于是我忙问:“谁监的考?”
大宁气急败坏地说:“除了老陈,还能是谁?”
我一听,是专干枪打出头鸟的出头鸟,埋藏许久的报复之心在这一刻死灰复燃了。
这时,听筒彼端又传来了大宁的催促声:“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倒是快说啊!”
我笑了笑,说:“来育才楼顶层,我在那里告诉你!”

  5.纽扣的秘密
大宁找到我的时候,我已把长条课桌靠在窗台前。
我爬上课桌面窗而立,大宁问我这是要做什么。
我反问他,想不想真的杀人不偿命。
大宁一愣,随即道:“你当是玩游戏PK呢,现实中怎么可能杀人不用偿命。”
我笑了笑,说:“可以。”
大宁又是一愣,追问我是什么意思。
我幽幽地说:“杀死自己不用偿命。”
大宁哼笑道:“这还用说,自杀当然不用偿命。”
我继续往下说:“但我却有办法让别人替我偿命!”
“别人?谁?”
“老陈!”
“陈老师?你到底有什么想法,别卖关子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出自己的计划:“我如果从这里跳下去,人人都知道我是自杀,可如果在我跳下去之后你将我脚下的课桌拖回原处,那么我的自杀就会变成他杀!”
大宁没研究过跳楼,对此甚是不解:“我不明白,为什么把课桌拖回原处,自杀就变成他杀了?”
我没有解释,只是从课桌上跳下来,对他道:“你自己爬上课桌往窗下望望,就什么都明白了。”
大宁依言爬上课桌,当他将脑袋探出窗外看到二楼那个平台时,他确实什么都明白了。
“你是想把自己跳楼自杀伪装成被人推下去的,只是你如何把这一切嫁祸给陈老师?”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纽扣,说道:“只要跳楼时紧紧攥着这枚纽扣,就不怕警方不怀疑老陈。”
大宁一眼就认出那是老陈西服上的扣子,但他还是拿在手中反复地端详。
我说:“这是很久以前我趁人不备偷偷从老陈西服上剪下来的扣子,连同纽扣的断线我都一直好好保存着,为的就是等这派上用场的一天!”
大宁听后倒吸了口冷气:“看来你早有准备,只是可惜那件西服陈老师平时很少会穿。”
我说:“不错,老陈确实很少穿那件西服,但如果你去过他的办公室,就会看到他办公桌上摆了很多他和往届毕业生的合影。”
大宁说:“是摆了很多毕业照,但那又能说明什么呢?”
我笑了笑,接着说:“假如你观察仔细的话一定会发现,最近四届毕业照中,老陈都是穿着那件西服和学生们合影的!”
大宁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说这跳楼计划要在毕业日那天实施?”
我微笑着点点头。
大宁仍不放心:“可是,如果陈老师那天没穿西服,这不是所有的计划都泡汤了吗?”
我笑着说:“不会,你想老陈连续四届穿同一件衣服拍毕业照,单单这一届没穿,而他衣服上的纽扣又恰恰被一个坠楼而亡的学生攥在手中,这不更让人起疑吗?”
大宁听到这里忍不住鼓掌叫好。
我叮嘱他说:“此事一定要注意保密,千万别走漏了风声,否则前功尽弃!”
大宁拍着胸膛说:“当然不会,何况我还要找陈老师好好谈谈呢!”
“找他谈什么?”我忽然警觉起来,问道。
大宁叹了口气:“希望他能恢复我的考试资格呗。毕竟走到今天这一步能拿到毕业证已是很不容易,若是因为一门考试作弊被抓而毕不了业,多冤枉啊!本来以陈老师的为人,我根本不抱任何希望他能放我一马,但现在你告诉我这个计划之后,我觉得我似乎有把握说服陈老师了!”
说完,大宁从课桌上跳了下来,看都不看我一眼,急匆匆地转身离去。
我想,他是急着要去和老陈谈判啊。可是他这一去,不就等于把我出卖了吗?

  6.在我之前跳楼的人
在我参加第三十四门功课补考的时候,校园里有学生跳楼了。是一对学生情侣经过育才楼时在旁边的草丛里发现的尸体。那里地处学校偏隅,平时罕有人至,若非那对情侣为了图个清静选择在那里增进感情,只怕尸体躺上几天也不会被发现。
据目击者称,死者是仰面躺倒在地的,脑浆四溅,面目全非。
此等噩耗一经传出,死气沉沉的校园立刻沸腾起来。原本不见人迹的僻静之地立刻热闹非凡,也许太久没有跳楼自杀事件发生了,常年被学习压抑的学生们显得异常兴奋。他们有拿手机拍照摄影的,也有图文并茂发微博微信的。
还有一个大四模样的男生摆出一副学长姿态,不屑一顾地说:“往年每到快毕业时,总会有三五个学生跳楼自杀,只是前年学校安装了防护措施,跳楼的才少了,你们现在看得稀奇,其实我早就见怪不怪了!”
此言一出,直惊得周围人叹吁不已,纷纷赞他见多识广。
学生们已经炸开了锅,学校当然也不能闲着,先化身成段祺瑞政府驱散围观学生,结果学生视死者如刘和珍君,百驱不散。接着学校又命各学院辅导员查询死者身份,由于死者摔得面目全非无从辨认,于是辅导员又责令各班班长即刻用手机联系本班学生确认安恙,班长心疼话费将任务下达给各宿舍长来完成。
于是全校一千三百个宿舍长就开始马不停蹄地打电话联系自己宿舍的成员。
当时我正在参加补考,手机调成了静音,舍长打我手机不接,又忙问其他舍员有没有和我在一起,非但告知没有,甚至还有人打小报告说曾不止一次见我独自在育才楼顶层徘徊。
如此一来,舍长赶紧向班长报告邀功。
班长闻讯大惊,转念一想我挂科甚多因此跳楼自杀也在情理之中,当即盖棺定论,层层上报。
一时之间,我认识的,我不认识的,认识我的,不认识我的全都一股脑聚在我们宿舍,里三层外三层围个水泄不通。
我们舍长大人沾着和死人同屋的光,成了第一个被采访的对象。他长这么大还没感受过众星捧月的感觉,正应接不暇地答疑解惑时,突然手机铃声大作。他百忙之中抽出手机一看,屏幕显示竟然是我的来电,顿时惊骇不已,下意识地以为是我从地狱打来的长途,手一颤,手机差点掉落在地。
愣了半天神,他才迟疑地接通电话,颤悠悠地“喂”了一声。
我说:“你刚才一个劲儿打电话做什么!催魂哪!”
舍长大人倒吸了口凉气,一时间人鬼不辨,鼓起勇气悄声问:“你,你现在在哪?”
“我?已经到宿舍了啊!”
舍长大人大吃一惊,回视四周不见我人影,只道我真化成鬼魂在天上注视,吓得双腿哆嗦,差一点就要跪下朝天作拜,正在这时,我扒开人群走了进来。
舍长见我没死,心里老大不乐意,又一想自己谎报案情邀功不成反要挨训,更是火冒三丈,当即质问我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说我补考当然不能接电话。
舍长挑不出刺,又不愿就这样咽下这口气,于是恶狠狠地说:“像你们这种学生不学习来上什么大学?你看现在别人都开始忙实习找工作,你们呢?补考!哼哼,就算学校肯让你们毕业,你们将来到社会上又能有什么用?除了游戏什么都不会,还不如……”
他虽没说出口,但意思再明白不过:还不如死了呢!
要放以前我肯定会和他大吵一顿,可是今天我却一言不发,因为我也是这么想的,像我这种人,活着有什么用,还不如死了呢!
舍长仍不解气,继续往下挖苦:“对了,你那个同伙呢?你俩不是成天形影不离吗?怎么没看见他,是不是又去网吧了?”
我说:“我不知道啊,昨天中午之后我就再没见着他。”
舍长发号施令:“快打电话叫他回来,学校出大事了,每个宿舍都在核对人数,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上网!”
于是,我打电话给大宁,可打了三遍始终没人接。
舍长咒死之心不灭,当即进行株连:“你说跳楼的人不会是大宁吧?!”
他字斟句酌用词谨慎,生怕再出纰漏。

  7.季警官登场
站在远处我就看到大宁的尸体横躺在草丛里,虽然他的脸血污模糊,但身上的衣服不会错。
我赶到时,警方已经拉起警戒线,我看到围观者们站在警戒线外对着大宁的尸体指手画脚,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难受。
我记得以前不论走到学校的哪个角落,始终有人在我们背后指指点点嘲讽笑弄。现在大宁死了,他的尸体仍要成为那些人的谈资。假如毕业日那天我也以同样的方式终结自己的生命,我会不会和大宁一样的下场?
我感到悲伤,为大宁也为我自己,我阻止不了看客的谈论,却可以遮盖大宁扭曲的脸,为死者保留住最后一丝尊严。
我这样想着,弯腰钻过警戒线,快速朝大宁的尸体跑去。
有警察拦我,但没拦住,接着又有警察在后面追。虽然我距大宁的尸体只有二十米左右,虽然我跑得很卖力,但长期颠倒昼夜地上网早已拖垮了我的身子,所以在跑到距尸体还有两三米的时候,我终于被警察们扑倒在地。
倒地的瞬间,我想起了我和大宁的约定,声嘶力竭地喊:“手!手!”
可惜,喊声很快被淹没在围观者的欢呼声中,当我想再喊时,双臂已被警察扭到身后,剧烈的疼痛让我发不出声来。
这时过来一个警官,又高又瘦,他对押我的警员一挥手,示意放开我,然后和蔼地说:“我是负责此案的季警官,有什么话可以对我说。”
我张口欲言,却又止住,只是用余光瞄了眼大宁的右手。
季警官顺着我目光看去,立刻会意,当即走到尸体旁,蹲下身子去掰死者的右手。
结果,右手空空如也。
难道我记错了?于是我又去瞄大宁的左手。季警官忙又掰开左手,依旧空无一物。
咦?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跳楼的时候扣子没拿住,掉了?这可麻烦了!我一边寻思着一边使眼色暗示可能有东西掉在了四周草丛,季警官怕再摸空,干脆命令下属搜查。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一名警员在尸体周围发现了那枚扣子。围观者中有眼尖的一下子认出那是陈老师西服上的扣子,接着又有人认出大宁身上的衣服,更有人添油加醋自称今天上午曾亲眼看见大宁和陈老师发生过冲突。
一时之间,各种流言蜚语伴随着各种假设推理在人群中流传开来。
季警官听着众人的议论,眼见案情真相就要水落石出,赶紧往自己脸上贴金,对众警员道:“起先校方报案说学生自杀,我不放心,执意亲赴现场调查,怎么样,我的担忧还是很正确的吧!”
众警员见长官自吹自擂,生怕错过表现机会,忙不迭地追拍马屁,纷纷赞他料事如神。
季警官哈哈大笑,随手一摆止住歌功颂德,毫不吝啬地对众警员传授经验:“其实我远远看见这栋楼时,就觉得那学生不可能是自杀,原因很简单,这栋楼的二层搭建了平台,按理说死者站在窗台往下跳应该直接掉到平台上,而死者却是越过平台直接跌落在地,这只有一种解释,死者是受了某种外力才摔下楼的!”
众人闻言作恍然大悟状,季警官接着往下分析:“后来当我看见尸体时,更加认定自己的想法,死者是仰面倒地,你们想想,跳楼者自杀多是脸部朝下俯卧在地,怎么可能仰面倒地呢?现在在尸体周围又发现了这枚纽扣,破案也算是十拿九稳了!”
季警官吃水不忘挖井人,言已至此,深深望了我一眼,道:“同学,你认识死者?”
我想我们一起打了四年游戏,何止是认识,简直熟得不能再熟。
季警官又问:“那你认识这枚纽扣吗?”
我想我挨了老陈四年骂,恨他恨得牙根痒痒,他衣服上的扣子怎么可能不认识。
季警官点点头,将手中纽扣交于身边警员,叮嘱说赶紧把扣子送到市局刑科所检验鉴定,一有结果立刻告诉他。
那警员不解,心想把扣子的主人抓来讯问不就什么都明白了吗,还鉴定什么扣子啊?他心里虽这么想,却不好明说,只是婉转道:“把那姓陈的老师控制起来吗?”
季警官生出放长线钓大鱼的乐趣,不愿急于收网,于是道:“不着急,先去死者跳楼的楼层看一看再说。”
说完,看了我一眼,笑着问:“同学,可以给我带路吗?”

  8.破绽
给季警官带路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像是放牛的小二郎,正一步步把敌人带进设计好的圈套。只是小二郎最终英勇就义,而我则期盼自己能全身而退。
可是不知为什么,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预感自己费尽心思设计的圈套会被看穿,所有的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我不甘心,反复思索计划中的每一个细节,也始终没有发现漏洞,我想是我多虑了。
我这样安慰着自己,而此时此刻季警官正站在大宁跳楼的窗台前探出身子朝楼下张望。
我看着他俯身张望的姿势,想他一定是在勘察现场。其实在我决定跳楼自杀的那一刻起,有无数个夜晚,我也曾保持着和他相同的动作往楼下张望,我甚至闭着眼都知道他能看到什么。
可是季警官伏在窗台看了半天也不说话,这反倒让我有些不安。
眼前这个警官到底在看什么,能看得这么久这么专注?
我正疑神疑鬼之际,季警官终于开口说话了,就看他一边解开衣领扣子,一边气喘吁吁地说:“大热天爬这么高的楼累死了,你们学校真该安部电梯!”
本以为他是在勘察现场,原来却是在靠窗休息纳凉,这让我略微安心。
季警官满头大汗让风吹得着凉,连打了几个喷嚏,这才惊觉,忙离开窗口。可是腿上疲劳感未消,四下找东西倚靠,他回视了一圈见墙角堆放了七八张废弃的课桌,如获至宝般赶紧快步走去。
起先我见季警官奔着课桌而去,心里紧张得怦怦直跳,但看他只是转身倚靠在上面,这心才算安定下来。巧的是他倚靠的课桌正是我准备用来助跑跳楼的那张。
季警官千辛万苦爬到顶层勘察现场,岂不知最重要的证物就在他屁股下面坐着,我想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骑驴找驴吧。
季警官歇了片刻,便开始工作。他所站之处透过窗户正好能看到对面的图书馆,于是他指着图书馆问我:“那是哪里?”
我说:“图书馆。”
季警官沉思了一会儿,道:“如果死者是被推下楼的,那么凶手推他坠楼之后,很可能也像我刚才那样探出身子向楼下张望。这样一来,说不定对面在图书馆读书的学生就会看到凶手的脸!”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校图书馆中午是不对外开放的,但没等我说出口,季警官已兴致高昂地安排下属前去图书馆询问调查了。
布置完任务,季警官扫视了一圈楼层,权当现场勘查完毕。他心愁还要再爬下楼,迟迟不愿动身,于是点了根烟,又倚靠在课桌上,算是积攒体力。
季警官抽烟的时候,忽然问了我一个问题:“你觉得我和一般的警察有什么不同?”
我心想他又要自吹自擂了,赶紧抢先拍马屁:“你是警官,他们是警员。”
“这只是表面现象,你要透过表面看本质,往深了说。”
我说不出来,摇摇头。
季警官不计较我的无知,亲自点拨:“我和一般警察的不同之处就在于我不一般!”
说到这儿,他看了我一眼,继续自我表扬:“通常警察办案,都比较急功近利,一旦发现证据便立刻逮来嫌疑人讯问,这样不仅容易造成冤假错案,更容易打草惊蛇。而我不同,我这个人一生下来就淡泊明志宁静致远,从事刑警工作更是谨慎小心兢兢业业。正因为如此,我的办案风格和其他警察有很大不同。他们是把确定嫌疑人作为破案第一要务,我则更注重辨别证据的真伪。”
接着他又理论结合实际,就案论案:“就拿眼下这起案子来说,发现那枚纽扣后应该在第一时间将扣子的主人逮来讯问,但我却没有这么做,原因很简单,纽扣并非被死者紧握在手中,而是在死者身边发现的。这样一来就会有很多不确定性:比如纽扣会不会早就掉落在草丛里,恰巧死者也摔死在那里,正好被一起发现?再比如说会不会有人谋害了死者,故意把纽扣放在尸体周围借此诬陷嫁祸?总之,这些不确定性让我们无法给嫌疑人定罪。既然如此,又何必打草惊蛇把嫌疑人叫来讯问呢?”
季警官善于推理破案,更善于给嫌疑人开脱,听他这么一分析,我忍不住问:“照你这么说,难道就任凶手逍遥法外?”
季警官义正辞严道:“当然不会!”
我好奇道:“这么重要的物证都无法给凶手定罪,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季警官站着说话不腰疼:“当然有!”
“什么办法?”
季警官面色坦然笑而不语,就见他目视远方,视线所及之处正是对面的图书馆,然后又听他似喃喃自语更似指点迷津:“自古以来,但凡铁案都离不开人、物两证。只有人证没有物证,证人可以撒谎;只有物证没有人证,证物可以作伪!”
说到这儿,季警官语速一顿,化身成诸葛亮仰天长笑道:“当前此案,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他把破案的关键放在目击者身上,早知如此我就来冒充那个目击者了!
我心中一边懊悔,一边试探地问:“如果没有目击者呢?”
季警官信心十足:“不可能,你没听过这句古话吗,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何况又是白天作案!”
他话音刚落,图书馆那边就传来消息,说没有结果。
季警官视目击者为救命稻草,死抓不放,当即在电话里呵斥下属:“不可能,肯定是你们调查得不够仔细,再去查!”
警员强忍委屈,辩解道:“确实没有目击者,因为图书馆中午不开放。”
季警官无言以对,悻悻挂断电话。
我在一旁催问:“那怎么办?人不能就白死了吧?”
季警官心中沮丧,脸上却不动声色,安慰我顺便也安慰自己道:“不可能白死,我还有办法!”
我赶紧问:“还有什么办法?”
季警官说不出来,正准备以天机不可泄露进行搪塞,忽然手机铃声又响,是刑科所那边出结果了。
来电话者说:“经过仔细观察纽扣的断线处,发现这纽扣不是被人扯下来的,而是……”
“而是什么?”
“而是被人用利刃割断的!”
对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正站在季警官的身边,他的一言一语清清楚楚传入季警官耳中,也传入我的耳中。
我的心怦怦直跳,紧张的同时更多的是懊悔不已。
我,我怎么会忽略这么重要的细节!

  9.协助
季警官长吁了口气,挂断手机,笑着对我说:“听到了吧,纽扣不是被扯断的而是被割断的!换句话说,有人目睹了死者和陈老师争吵,然后割断陈老师西服上的纽扣偷偷放在尸体旁边,你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这是栽赃!这是诬陷!这是嫁祸!”
我战战兢兢地问:“那你知道凶手是谁了?”
“当然!”
我大惊失色,以为季警官身怀未卜先知的绝技,忙问是谁?
季警官张嘴开始胡说八道:“我觉得凶手就是死者本人!”
“什么?”
“不错,死者是自杀的!他自杀之后诬陷他人!”
我愣了一愣,急忙道:“这怎么可能,之前你自己不是也说,如果是自杀,尸体应该落在二楼平台,而死者是越过平台直接摔在地上的,他一定是被人推下去的!”
此一时彼一时,季警官决定推翻之前所有理论从长计议,于是反问我道:“这里有七八张废弃的长条课桌,为什么我偏偏非要倚靠在这张上休息?”
我听出他话里有话,心中隐隐有些有些不安:“为什么?”
“因为其他课桌都落满灰尘,唯独这张像是在不久前被擦拭过,桌面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