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说,凶手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让自己脱罪?”徐佳夹起一个糯米青团,狠狠咬下一口。
“那是自然,如果凶手想脱罪,完全可以将张成礼的物品销毁,而不是扔到垃圾桶里,任由你们警方发现并进行调查。也就是说,凶手并不想完全掩盖自己犯罪的痕迹。顺便问一句,张成礼的物品上,有没有其他什么发现?”
“只有一些橡胶颗粒,经过化验表明是橡胶手套上的。鉴证科的同事推断出了橡胶手套的型号,可惜的是这种橡胶手套是量产型的,光是S市今年就卖出了几万双,根本没有调查价值。而且,凶手处理尸体的时候很小心,除了手套,大概还戴有口罩、发套之类的东西,以防止头发和唾液落到张成礼的物品上。”徐佳一口气喝完豆花,向老板叫道,“再来一碗,多放点糖。”
“大胆、心细、自信,有很强的反侦查能力。只不过,凶手的目的是什么?为了挑战警方?还是说有特定的炫耀对象呢?”我下意识地敲着桌子,“让人在大厦内凭空消失,这种诡异的事情,对炫耀对象的心理冲击力肯定很大,更能获得炫耀对象的信任和依赖。”
“先不说这个,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凶手是如何处理张成礼的尸体的?”
“其实,在密闭空间里处理尸体的方式有很多种。最常见的就是利用工具进行碎尸,打包之后再进行丢弃。不过既然你们调查过大厦的垃圾,并没有发现尸骸,那就说明凶手没有采用这种方法。还有一种办法比较变态,由于人体百分之六十以上都是水分,可以采取烘干的方式使尸体成为人干,然后再进行碎尸。”
“哦?”徐佳瞪大眼睛,急切地问道,“干尸那个要怎么弄?你把过程讲详细点啊。是不是像火葬场那样来的?”
“火葬场是焚化尸体,虽然对尸体的处理很彻底,但对燃料和焚化装置的要求都比较苛刻,普通人很难操作。烘干尸体的办法就简单多了,利用木炭、铁架、铁丝这些简单的工具,就可以完成。经过长时间的烘烤,可以使一具重达一百八十斤的尸体缩减为五十多斤。而且经过烘干,尸体的肌肉、骨骼都变得十分酥脆,利用小锤子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其砸成粉末状,然后将粉末倒入马桶或者洗手池,可以完美无瑕地做到毁尸灭迹。”
徐佳很是满意地点点头,夹了一个小笼包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地说:“那凶手就是采取这种方式令尸体消失的吗?”
我摇摇头道:“不是。用这个方法处理尸体有两个缺点。一个是时间较长,成年男子的尸体要经过四到五天的烘烤,才能变为人干。变成人干之后,还要几个小时来进行粉碎。整个过程至少要五天的时间。而张成礼失踪刚刚四天,警方介入调查已经两天,凶手行事是不会如此拖沓的。另一个缺点更为致命,在烘干尸体的过程中,脂肪受热化成油,滴入木炭中燃烧,会发出人油特有的臭味。这种味道非常刺鼻,在大厦这种人流密集的场所,很快就会暴露。”
“所以说,采取烘干尸体碎尸这种方式,必须要在人流比较少,比较私密的地方进行啊。”徐佳一副“我明白了”的样子。
我皱起眉头,“既然案件是在这里发生的,倒有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完美的办法。”
“哦?”
“你说过吧,明诚集团大概有九千多名员工,每天在餐厅里就餐的至少有几千人。假设张成礼有一百六十斤,放完血之后在一百四十斤左右,再除去骨头、肌腱和内脏,还有七八十斤的肉。八十斤的肉,掺在猪肉、羊肉之中的话,很难被发现有什么问题。”
“你是说,张成礼的尸体……被吃了?”徐佳吞下了最后一个生煎馒头。
“可能性不大。”看着满嘴食物的徐佳,我发自肺腑地钦佩她的心理承受能力,“一个经验丰富的厨师,一眼就能辨别出各种生肉。明诚集团的餐厅看起来规模不小,选料、冲洗、分割、配菜、下锅至少得经过几个人的手。如果厨房里出现几十斤不像猪肉、羊肉、牛肉、鸡肉的生肉的话,那结果可想而知。再说了,人肉有异味,就算配上调味品,有些味觉灵敏的人也能吃出来。凶手不会去冒这个险的。”
“那他会怎么做?”
“当垃圾扔了。”
“垃圾?把血淋淋的骨头跟肉块一起当垃圾扔了?你当保洁都是瞎子吗?”
“谁说要经过保洁了?尸体被分割之后,大骨头可以用碎骨槌之类的敲碎,小骨头可以与其他特征明显的器官一起通过排污管道直接排放。而那些分割出来的肉处理起来更为方便。提供几千人就餐的大餐厅,厨房垃圾和那些剩饭剩菜一天下来至少得有上百斤,这些垃圾一般不经过保洁,而是有专门的回收公司进行处理,回收后做成肥料或者饲料什么的。八十斤人肉如果分成几批混在里面的话,谁能觉察得出来?”
“这个凶手还真是……聪明。”
“不,不,远远不止这些。他选择这种处理尸体的方式,最主要的应该是考虑到了警方的态度。”我继续道。
“我们的态度?”
“是的,咱们前面说过吧,凶手处理尸体的目的不是为了脱罪。试想下,在一个供应几千人同时就餐的餐厅的厨房里,发生了分尸案这样的爆炸性新闻,流传出去的话,恐怕连国际上都会大肆报道。到时候对民众的心理震撼程度,对社会的破坏性影响,不亚于一场地震。紧接着,会出现各种各样的谣言,从而导致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民众对政府产生不信任感和愤怒之情,甚至最后还可能会演变成大规模的群体性事件。”
“你是说,凶手在杀张成礼的时候,已经想到了这么远?他为什么非要逼警方替他保密?”
“为了炫耀自己的能力。就算警方查明了真相,也不会对外公布。那么在其他人的眼中,张成礼就是在这栋大厦中消失了。试想下,让一个人凭空消失和杀掉一个人,哪一种对人的震撼程度更大?更能让人产生恐惧感?”
“说的也是……不过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为什么要炫耀自己的能力呢?”
“不知道。”
“你现在好像比以前更厉害了啊,想得挺多的。是不是跟着那个什么王教授学到了不少东西?”
王进啊……
“那你认为,凶手大概会是什么样的人?”徐佳认真地问。
“要我做罪犯侧写?”
“对啊。”
我沉默了一会儿,道:“警方的怀疑呢?”
“你先说。”徐佳扶了扶眼镜。
“没有到过现场,我无法作出具体的判断。但从犯罪的手法来看,凶手很可能是这个公司的员工,尤其是厨师。不对,也可以把范围再扩大一点,凶手就在这栋大厦里上班,包括大厦的保安、清洁工。”
“何以见得?”
“虽然还没有证实尸体的处理方式。但张成礼的尸体是在这栋大厦里消失的,要做到这一点,凶手不但要熟知大厦的构造,而且对考勤制度、安保制度、清洁制度也要相当熟悉。”
“那好,我就把你这个看法报给陈处长咯!”
“这只是个推断,没有什么证据支撑。你们还得去厨房做做血液抽样之类的现场调查吧。不过就算证实了我的推断是正确的,恐怕也查不到什么有力的线索,这个凶手既然有这么高的智商,你们能抓到他的可能性很小。”
“嗯……线索太少,嫌疑人现在确实不太好确定。而且张成礼的人际关系也不怎么好,光是在明诚集团跟他爆发过激烈冲突的人就很多,我们警方现在锁定了三十多个嫌疑对象,正在一一排查。怎么样,要不要参与到这件案子里?虽然还没有正式成立专案组,但局里对这个案子蛮重视的。”
“徐佳。”我靠在椅子上,面色平静地说道,“其实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
“警方还没有对外宣布张成礼死亡吧,为什么会对这起案子这么重视?”
“你这是什么话嘛,我们警方可是对每一起命案都非常重视的啊。”徐佳笑着说。
“你刚才回答的时候,用手指摸了下鼻端,而且你的眼神闪烁,这两种行为都是典型的撒谎表现。再说了,对于命案的调查不都是有一定的警力配置标准的吗?张成礼这案子不但警力配置超标,就连搜查范围和力度都远远超出了正常的案子。”我板起脸认真地问道,“不打算告诉我真相吗?就像上次的那个连环碎尸案一样?”
徐佳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道:“本来陈处长不让告诉你的,因为从另一种角度来讲,这案子跟你还有点关系。局里在张成礼失踪前,收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五个字:狐狸的善意。”
“狐狸的善意……是什么意思?跟这个案子又有什么关系?就因为纸条上的这五个字,警方就对张成礼这案子异常重视?警方的反应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字条的内容虽然云山雾罩的,却是写在明诚集团便笺纸上的,而且落款非常引人注目。”
“落款?”
“是的。”徐佳凝视着我的眼睛,道,“落款是:soulmate。”
soulmate。
灵魂伴侣,张璇……
一阵眩晕突如其来,身体不受控制,有种想摔倒在潮湿肮脏的水泥地上的感觉。汗水沁出额头,顺着脸庞画出一道道不平滑的弧线,在下巴处凝聚,在重力的拉扯下连绵不断地跌落下去。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伸出两手用力撑住桌面,努力地保持着平衡。桌子上的碗筷跟着我的节奏一起颤抖,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有如玻璃从高空坠落一样清脆。
过了好久,剧烈的震颤才逐渐平息。
睁开眼,就看到徐佳捧着那碗三鲜小馄饨看着我,“还是那次深度催眠的后遗症吗?都说了好几次了,你就不找个催眠师看看?”
我吐出一口气,有点虚弱地道:“看了,还是你们警方的。他说只要没有媒介加强催眠效果,时间一长就会慢慢恢复正常。”
“哦,那就好。”徐佳把那碗三鲜小馄饨放到桌子上,“听到soulmate,你就想到了张璇吧?依你看,张成礼这案子搞得这么诡异,像不像张璇的手法?”
“我又不是神仙,这个说不了。不过碎尸重生案的细节,警方不是一直没有对外公布吗?张璇的soulmate这个ID,知道的人也并不多。既然有人以soulmate的名义在案发前透露信息,那这个人即便不是张璇,也是熟知碎尸重生案内情的人。只不过,这个soulmate为什么会在案发前就能点出案发地点?为什么他只写了‘狐狸的善意’这五个字?是欲言又止还是所知不多?他采取这样的行动又有什么样的目的?”
徐佳道:“你没有兴趣搞清楚这些问题吗?你不想知道这个soulmate是不是张璇?”
我淡笑:“你是在引诱我吗?”
徐佳脸色微微发红,“话是这么说的吗?什么叫引诱啊,是邀请好不好?”
我没有答话,起身走出了小吃店。
徐佳抹了下嘴,跟在身后问道:“怎么样啊,有奖金的哦。”
这个城市的早晨,空气稍稍有些干燥,路上还没有行人,整条小巷看起来非常安静。我推起那辆宝马自行车,冲徐佳拍了拍后座,“走吧。”
徐佳跳上后座,兴奋地问道:“你答应了?”
张璇清秀的面容仿佛又浮现在眼前,乌黑的长发,小巧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一双倔强又带点冷漠的眼睛。恍惚间有个稚嫩的女声在灰暗的空气中浮浮沉沉:鹦鹉声犹在,琵琶事已非。堪伤江汉水,同去不同归……
吸了一口有些发凉的空气,迎着初升的橘黄色朝阳,我用力地踩下了脚踏板。
也许,这就叫做命运的羁绊吧。


第3章 狐狸的善意
“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什么?”
“昨天,我和男朋友吵架了,他冲我大吼,让我带上自己的东西滚。于是,我用袋子把他装了进去,哭着说他是属于我的。”
“真感人,然后呢?”
“然后?我装了四袋才把他装完。”
方城呆呆地看着QQ上的消息,一问一答,全是soulmate。他的手有点不争气地颤抖起来。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然后迅速删除了所有的聊天记录。
“你……到底在搞什么?”他烦躁地敲着键盘。
“帮你改变你的人生。”soulmate用的暗红色的字体出现在对话框里,“张成礼已经消失了,你永远不会再见到他了。”
“消失……是你杀了他?你怎么让他消失的?”方城额头上沁出一层细细的汗珠。
“这个不是你应该关心的问题。怎么样,没人欺压的日子过得很舒服吧?”soulmate以调侃的口吻道。
“为什么要帮我改变我的人生?”
“你就当作……狐狸的善意吧。”
狐狸的……善意?
这是什么意思?方城想问,那个头像却已经变灰了,soulmate下线了。
他没有发送离线消息,只是挠着头坐在位子上苦笑。方城的电脑水平虽然说不上非常专业,但追踪个IP地址什么的还是绰绰有余的。在那晚碰到这个莫名其妙的soulmate之后,方城就追查了IP地址,在耗费了三个多小时的时间后,显示的IP地址竟然是方城的电脑。看到这个结果,方城明白自己的水平和soulmate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之上,索性放弃了追查。当时本以为只不过是谁的恶作剧,现在看来却远非如此。
00怎么办,要报警吗?报警之后,警方会相信自己的说法吗?有个叫soulmate的神秘人要帮着自己改变人生,所以就让张成礼在大厦里消失了?公司呢?会不会怕惹麻烦影响到形象,直接把自己解聘了事?
好不容易找到的这份工作,如果丢了的话……
方城毕业之后,在这个城市里足足晃荡了小半年,不是他不想找工作,而是找不到工作。都说骑驴好找马,但让一个本科毕业生去建筑工地搬砖的话,还上那四年大学干什么?再说他也不如那些农民工兄弟有力气,能吃苦。就算他想去,工头也不会要他。毕业后口袋里的钱越来越少,日子也过得越来越寒酸,跟陈蕊天天吵架,有几次差点分手。有些女人很奇怪的,好像跟男人发生了肉体关系之后,这个男人就成了她的提款机。如果有一天,你满足不了她过分或者不过分的要求,就代表着你不爱她,你自私,你吝啬,你丧尽天良,你狼心狗肺。都说爱情是伟大的,但因为你不想给她买哈根达斯就可以把你彻底否定的爱情,又能伟大到哪里去呢?当然她不这么想,她只会在吃着方城买给她的经典黑椒牛排套餐,看着方城啃白面包的时候,才会觉得方城让她好感动,爱情好伟大。
别的同学找不到工作,还可以回家跟父母待在一起。而方城却无处可去。
方城的父母早在方城念初中的时候就双双离世,他高中时是在舅舅家过的。舅舅家并不富裕,而且还有两个表哥,根本养不起吃闲饭的人。方城大一的学费,就让舅舅很为难,如果不是大一的时候,父母的房子因为搞规划开发,得了一笔拆迁补偿款,大学四年,方城真不晓得要怎么熬下去。拆迁补偿款不少,按方城的消费情况,撑个十来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可惜的是他认识了陈蕊。仅仅三年多的时间,陈蕊就花掉了方城在人世间的第一笔存款。
陈蕊很漂亮,说是校花也不为过。她拒绝了那些帅哥才子富二代的追求,主动投入了方城的怀抱,让方城受宠若惊。方城从小到大,看到的是父亲怎么对母亲千依百顺,所以对女朋友的那些要求他又怎么能不极力满足呢?况且陈蕊只不过买买衣服吃吃美食唱唱歌而已,又不是缠着买首饰买豪车买奢侈品,他又能抱怨什么呢?
如果要抱怨,只能抱怨自己没本事吧。
在存折上的数字只剩下三位数的时候,方城竟意外地被明诚集团录取了。上班的那天,方城才知道自己多幸运。原来跟他一起投求职信的那批员工都上班两个多月了,有个员工却因为个人原因突然离职,人事部从废纸箱里捡起了方城的简历,直接把他给拉来应急了。
方城很兴奋,他觉得有时候人的命运真的很奇妙。但接下来的事情,却让他哭笑不得。入职第一个月,方城所在的项目部聚餐,陈蕊闹着也要参加。在那次餐会上,刚刚丧妻的秃顶主管张成礼和漂亮可爱的陈蕊认识了。之后的故事情节发展,就像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港台生活剧一样狗血。陈蕊给方城发了一张喜帖,新郎就是张成礼。
对于陈蕊,方城却没有什么愤恨的。爱情这东西,本来就没有谁对谁错。两个人在一起,是你情我愿的事。但如果一个人决定分手,就算另一个人再舍不得,也最好还是潇洒地放手,愤怒、伤心、乞求、挽留,这些都是多余的。就算把自己或者两人都搞得伤痕累累之后,又重新在一起,那还算是爱情吗?
这世上最无赖的,莫过于打着爱情的旗号,绑架别人来爱自己吧。
陈蕊跟张成礼结婚后,方城从来没有联系过她。他并非不关心陈蕊,而是张成礼这种人心眼和度量都很小,疑心很重,他不想她难做。在大街上偶尔遇到张成礼和陈蕊,他都会快速地走到街角,默默地看着他们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有时候他会有点自作多情地感慨一番,然而更多的时候,他只是漠然地看着他们,然后又转身融入拥挤的人流。
“方城!方城!”有人在叫他。
方城停止发呆,仰起脖子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张主管叫你去她办公室一趟。”同事关楚冲他喊道。
方城应了一声,站起身向外走去。张成礼消失四天之后,公司就指派了其他人来接替他的岗位。新主管也姓张,是个女的,二十多岁的样子,进公司才一年。同事们都在议论,说也不知道是哪个副总的关系户。
走到门口的时候,关楚拍了拍方城的肩膀,方城点了点头。要说朋友,整个公司也就只有关楚算是吧。
推开那扇磨砂玻璃门,方城喊了声张主管,就站到了门边。黑色办公桌后边的人抬起头,冲方城微微笑了一下,“先坐下,等我改完这个文件。”
方城找了个门边的座位坐下,身体前倾,偷偷地打量着新上司。刚到肩部的黑色直发,深蓝色的女款西装,白色的衬衣,着装跟普通的白领没什么分别。人除了长得漂亮,还十分知性秀气。年龄嘛,大概二十六七吧,却有一种成熟女性的韵味,完全没有青涩的感觉。有些女人,让人只要看到她,就会觉得心情平和不少。如果能找个这样的女朋友……
“你就是方城吧?”女上司微笑着看他。
方城干咳一声,点了点头。
“我叫张娴静,你可以叫我张主管,也可以叫我静姐。”新上司说。
“哦……张主管好。”不知道为什么,方城觉得有点紧张。
“我记得你的家乡是在河南省漯河市吧,现在家里情况怎么样?”张娴静问道。
方城有点疑惑,问这些干吗?难道新主管跟我是老乡?他犹豫了一下,答道:“是的,不过不是市里,是农村的。我的父亲母亲都已经过世了,现在家里就我自己一个人。”
张娴静点了点头,“这个我知道。嗯,到公司小半年了吧?怎么样,有没有不适应的地方?”
“没有,”方城想了想又答道,“公司挺好的。”
张娴静靠在沙发上,嘴角微微翘起,“包括失踪的前任张主管?”
方城支吾道:“他……也许是有点误会。”
“因为他妻子是你的前女友吧,有些男人的心胸其实并不怎么开阔。”张娴静微笑道,“不过你要知道,对于公司来讲,一个人渣并不一定就是垃圾,一个好人也并不一定会有什么用处。在公司里,所有的人只分为两类,一类是有用的,一类是没用的。公司不是慈善机构,更不会用传统的道德法则去界定员工的价值。如果你不想被人欺负,那就向大家证明你的价值。世界不会在意你的自尊,人们看的只是你的成就。在你没有成就以前,切勿过分强调自尊。”
好厉害的女人,看来她能坐到这个位子,并不是靠关系。
“你以前的业绩不算很好,当然这里面也有张成礼的缘故。现在,给你穿小鞋的人不在了,你在没有阻碍和干扰的情况下,到底能做出怎样的业绩呢?”张娴静双手合拢,用手背托着下巴,很有种妩媚的感觉,“我可是很期待啊,不要让我失望,好吗?”
方城连连点头。
“说起来,你现在是不是还在出租房内住?那里条件不怎么样吧?房租也是个不小的花销吧?”
“还好,省着点用还可以撑过去的,日子苦点其实不算什么。”只要不整天挨骂就可以了。
张娴静拢了下头发,“嗯,你能这么想很不错。现在好多年轻人,消费观都太超前了,还吃不得苦。他们总是对自己的生活状态不满意,却没有想过如何改变。用自己的手改变自己的人生,这种感觉其实蛮好的。”
方城又是连连点头。
“现在警方还在查张成礼失踪的事情。”张娴静微笑着看着方城,“据说当天你跟他发生过争吵。”
“这个,跟我没什么关系……”方城着急辩解。
“我相信你。”张娴静点头,“不要因为这件事影响了自己的心情。如果真的觉得不舒服,可以请假几天,我理解的。”
“不用,不用……”
“嗯,男孩子就是要坚强些嘛!”张娴静很温暖地看着方城。
从张娴静办公室出来,方城舒了口气,新主管脾气真是好到没法说了……冷不防,关楚勾住他的脖子,一直把他拉到角落里的吸烟室。
“别往心里去,这女人是个变态,这两天她见的每一个人都被骂了一顿。”关楚一脸安慰的样子。
“嗯,挨骂?”方城问道。
“是啊,咱们项目部在公司的业绩算是倒数的。新主管据说是带着总裁的尚方宝剑来的,要用雷霆手段进行整顿,甚至不用向人事部打招呼,就可以炒人鱿鱼。现在人人都怕她怕得要命呢,就连脾气最怪的老陈,被骂的时候都不敢顶嘴。”
“她的脾气很坏?骂了所有的人?”方城犹如白痴一样地反问。
“是啊,连我这个业务精英都被骂了几句,说我是什么井底之蛙,自鸣得意。我……”关楚看到方城傻愣愣的样子,奇道,“怎么,你被骂傻了不成?”
“不是,张主管对我很和气的……”
“哈哈!你在开玩笑吗?”
我在开玩笑吗?方城看着笑得捂住肚子的关楚,莫名其妙感到一阵恐慌。
张娴静,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推开玻璃门,扫了眼店里,我直接向柜台边的叶秀走去。
“还是老样子?”叶秀笑道。
我点了点头,有点疑惑地问道:“熊猫那二货呢?说是早到了……”
叶秀往角落里努了努嘴,“喏,蹲在那里好长时间了。”
转身看去,只见熊猫蹲在墙角的塑料桌下面,拈着一根薯条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发呆。我冲叶秀笑了笑,快步走到熊猫身边,也蹲了下去。
“怎么,你也是蘑菇吗?”我戏谑地问道。
熊猫哼了一声,“你永远不会知道,以这样的视角去观察这个世界,会给心灵带来什么样的洗礼,给人格带来什么样的升华……”
我瞅了眼来来往往的人流,叹了口气道:“或许我没你崇高吧,在我眼中,只是白白嫩嫩的大腿跟花花绿绿的短裙而已。”
熊猫也叹了口气,“所以说,你永远学不会透过现象看本质。”
我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起身坐到位子上,“二货,喊我来有什么事?”
熊猫恋恋不舍地起身,“我没地方住了,能搬去跟你同居吗?”
“为什么?”
“给人骗了呗,现金花光了,信用卡也给刷爆了。我现在没钱付房租,连生活都成问题呢。”
“女人?”
“少女。”
“……”
“行不行?先住一段时间,我最迟一个多月后就能赚到钱,到时候请你吃顿大餐。”
“没事,你想住多久都行,反正我现在也不交房租。”
“果然是好兄弟。”熊猫虎目含泪,“等下先帮我把账结了吧。”
“你在肯德基也能先吃后付钱?”
“咱不是认识叶秀吗。”
“哦……多少钱来着?”
“三个全家桶而已。”
“好吧,你真能吃。”
“我不是饿了一天了嘛。”熊猫不满地嘟囔着,随手又抓起我的可乐一饮而尽。
“算啦,”我摆手道,“熊猫,你能通过张璇的QQ号查出她现在的IP地址吗?”
“怎么,你还想跟她联系?”
“不是……有个案子牵涉到她,我想确定一下她现在的位置。”
“这个没问题。”熊猫打开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还好肯德基有免费的无线网络。”
我登上自己的QQ,把鼠标停在了灰色的黑猫头像上,soulmate。
“这只猫一点也不萌啊,看着怪怪的。”熊猫坏笑着说。
“快点查,你管人家头像干吗。”我白了熊猫一眼。
熊猫十指如飞,屏幕上不断闪现出各种各样的窗口,又不断地消失。
过了几分钟。
“没有。”
“什么没有?”我问道。
“这个QQ的最后登录地点是本市,最后登录时间是在她被你弄进去之前。在此之后,再没有登录的记录。”熊猫看了我一眼,忍不住道,“像她那么聪明的女人,肯定会换QQ号码的。”
“我不是想着只管试试吗。”我叹了口气,“她的手机号码一直没再用过,警方也无法定位。”
熊猫嘿嘿笑道:“你丫精虫上脑啊,还想找她。你刚在电话里不都说了?这案子确实够变态的,上次是碎尸,这次还是。小心你的小美女找到你,把你剁吧剁吧给蘸酱吃了。”
“去!谁说这案子也是张璇做的了?听起来是很相似,不过虽然都是碎尸,但手法风格有很大的区别,并不能确定就是张璇。”对于张璇,我总是有些愧疚的感觉。是因为她姐姐的缘故,还是因为她的缘故,我不知道。或许是因为我太过善良了,杀人者是必须要受到惩罚的,可我还是时常会想起张璇淡淡的表情和冷冷的声音。那天在嘉陵江边,两个人一起躺在沙滩上,吹着微凉的夜风,看着稀疏的星空,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啤酒的画面,还在梦中无数次地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