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原密码(出书版) 作者:颜栋

【内容简介】:
几百年来,青海玉树地区流行藏传佛教密宗。
民国初年,一份来自大英帝国博物馆尘封的绝密档案,神秘启封。潘多拉魔盒,突然被打开。
原来,塔尔寺的扎仓活佛穷尽毕生精力,想做一副由五十四颗眉心骨制成的人骨念珠,但是仅差一颗,最终功败垂成,扎仓活佛因而自杀身亡。
随后,53颗人骨念珠被盗,惊现世间。血雨腥风,降临玉树草原。
塔尔寺内部震惊不已,袁世凯民国政府、马步芳军阀等多方势力各怀鬼胎,争夺人骨念珠。
塔尔寺、藏民、马匪、官府、狼…谁能拯救?谁能救赎?

【编辑推荐】
《藏原密码》:藏传佛教密宗史上最纠结的,巫祭、转世、伏藏、识藏,玉树草原的生死情缘,藏地文明的浴血史诗。走进藏传佛教密宗的玄秘世界,几百年来,玉树草原,藏传佛教,密宗,盛行,民国初年,大英帝国博物馆,尘封的绝密档案,神秘启封,潘多拉魔盒,突然被打开,53颗入骨念珠,惊现世间,血雨腥风,降临玉树草原,塔尔寺、藏民、马匪、官府、狼,谁能拯救?谁能救赎?普尔巴战神VS刺鹫活佛。
走进藏传佛教密宗的玄秘世界比仓央嘉措还悲催,被马匪追杀被袁世凯通缉,一部灵童转世成佛史诗。

【作者简介】:
颜栋,生长于中国青海藏区,爱好藏地文明,作品文笔奇谲,富有藏域特色。曾出版长篇小说《藏历七月七》、《藏地历险》,并创作剧本《周末开坛》、《心灵闪电》等。

引子

弟弟,你见过剥了皮还会跑的黑山羊吗?
我亲眼见到了!
在一堵血红色的高墙前,一位身着鲜艳法衣的巫师拐着锅圈一样弯曲的腿在我身边不停地转悠着。他的左手只有三根手指,可当他用这只手在腰间那面人皮法鼓的皮面上敲击时,食指和无名根残指上磨得发亮的小骨头桩子就像锐利的指甲一般发狠,直敲得人皮鼓面“啪啪”作响,那声音就像利刃一样,一声一声地剜进了我的心里。我至今也无法准确地用语言描述出他当时那种亢奋而狰狞的样子…
巫师麻利地活剥了一只黑色皮毛的山羊,虽然那只被剥了全皮的山羊裸露着肌肉,血管爆裂,却没有立即死亡,而是像被魔鬼撒旦附体一样,奋力挣脱开巫师的绳索,奔跑起来。
黑山羊怪叫着冲到我跟前,用脑袋不断地撞击我。我无法理解为什么被上帝带走的灵魂竟然又能从容地回来,而且选择伤害我。
弟弟,你听过黑山羊的笑声吗?
我亲耳听到了!
那只黑山羊猛烈地撞击我,它浑身的血染红了我的裙角,腮间的涎水打湿了我的皮鞋。当它嘴里发出一个醉汉般的淫荡笑声时,我连捂上耳朵的勇气都没有了。我分明看见它抽着嘴角,龇牙咧嘴地笑着,那股淫笑声犹如锥子一般用力撕开我的耳鼓膜进入胸腹,使我无法呼吸。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就要跳出来了,身体剧烈颤抖。
弟弟,为什么信佛的地方还会有撒旦?难道全世界的恶魔都是一个样子的吗?
更让我难以忍受的是,周围的人没有一个肯上前来帮我。他们的心难道不是肉长的吗?我无法理解和容忍那些藏人们用看待巫婆一样的眼神看我,好像我是一个专门传染瘟疫的疯子,是一个骑着扫把大呼小叫的丑八怪。这让我感到极其不自在,感到屈辱。
有一段时间,我的灵魂曾随着他们的眼神飘到了空中,不再回来。我其实并不相信那些青海土著所说的死亡诅咒,可是那一刻灵魂出窍的感觉竟是如此的清晰、真实…
弟弟,人真的有灵魂吗?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这一切都和当初神秘被盗的一串嘎巴拉念珠有关。
嘎巴拉是一个神秘的词汇!我不知道这个词该怎么用英文拼写,只知道嘎巴拉是眉心骨的意思。据说眉心骨是供灵魂进出的窗户,代表人的最高智慧。
亲爱的史迪夫,我的弟弟,你完全不明白,在中国荒芜的西部,竟然有人用死人的眉心骨制作成项链,而当地人称这种项链为念珠。他们对它顶礼膜拜,虔诚无比!
人们把这种项链戴在脖子上,视为荣耀,就好像我们戴上了十字架一般。这些野蛮人为这极不值钱的一串珠子而杀人,甚至放弃活佛宝座,不愿做万人之上的神。上帝啊!这在我们的国家是完全不可理喻的。东方人的思维我真的搞不懂,我不敢说他们是不是真的有如戈登嘴里的那般愚昧无知。
当地人威胁我说,如果我敢将黑山羊的诅咒告诉外人,我就会很快死去。我有些不信,可最近发生了一连串难以捉摸的怪事。我为此问过戈登,可他总是忙于所谓的正事,对我的苦难毫不理会,说我没有高贵的英伦淑女的气质,竟信一些伪科学的东西。
最近我经常做噩梦,上帝啊,我简直要发疯了…你都不知道我晚上能看到些什么。我不是在做梦,它是活生生的,总是不断逼近我,将我挤到一个角落里,然后死死地盯着我看。亲爱的弟弟,你体会过梦中伸手能触摸到活生生的山羊角的那种硬邦邦、冷冰冰的感觉吗?
弟弟,我可能快要死了,请不要抱怨我乱讲话,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圣经里也说人死是可以预知的,对吗?可奇怪的是我一点都不感到害怕。死亡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不过我会试着振作起来的,愿上帝保佑你,真想亲吻你的额头…
以上内容是一封由军转,通过海运方式寄达的国际信件中的部分真实文字,信件原件被大英帝国皇家博物馆永久收藏。
这封信写于公元1915年3月4日,邮戳显示发信地为中国天津英租界维多利亚公园贵族公寓。收信地址是大不列颠伦敦市泰晤士大街9号。收信人姓名约翰?史迪夫。信件用鹅毛签字笔书写,蘸上等油墨写成,字体匀称工整,信件共十三页。
信件中记载着时任大英帝国驻华海运帮办戈登携夫人海伦娜,于1912年6月间对中国青海著名藏传佛教胜地塔尔寺参观的所见所闻。信件的主人海伦娜于写完本信的次日暴毙于天津英租界公寓,死因不详。负责解剖海伦娜尸体的大夫随后神秘失踪,死者的丈夫也拒绝对此做出任何解释和评论,数日后即回国述职。此事件曾在天津英租界引起巨大轰动,教会组织也曾出面干涉。
本信件的信封上盖有绝密字样印戳,按照大英帝国皇家博物馆的惯例,盖有“绝密”字样就说明信件内容涉及敏感话题。
本信件原件被英国皇家宗教自然学会、英国超自然研究学会、北美全球人种研究协会、英国近代东方科学考察战略研究组织、牛津大学历史研究机构拍照归档,并长期研究。
自1997年起,本信件原件被送入英国皇家博物馆绝密资料库封存。公元2010年末,为庆祝香港回归十三周年,英国探索发现栏目组联合数家中国著名媒体成立联合摄制组,解密了部分中英二战之前的秘密档案,欲制作一部大型纪录片。诸多档案中令联合摄制组格外关注的便是这份手写信,联合摄制组经过多方努力考证已经成功解密前九页,而大英博物馆则拒绝提供绝密信件的最后四页。
本书讲述的,就是深藏在本信件前九页里的一段故事。

第一章 黑山羊惊魂

民国元年六月初七,青海高原的天空万里无云。当太阳在东方高高升起时,随着雄浑悠扬的法号声,塔尔寺社火场大殿上的彩色帷幕被掀了起来,四个骷髅装扮的舞者抬出一块象征污秽鬼祟的黑布包,放置在场院中央,继而迈起雄浑的健步走进场来。他们身后,佩戴各种面具的舞者一队队相继出场,随着法鼓、长号沉缓的节奏,围绕黑布包翩翩起舞。这些舞者的面具五花八门,多种多样,有马、鹿、猴、牦牛,还有狗、猪、虎和乌鸦,更有各种狰狞恐怖的四不像造型。舞者们伴着凝重的鼓乐声,以各种强有力的舞蹈动作驱赶不吉的鬼魔。
早早赶来的数千群众已经将社火场围了个水泄不通,围观的人群里除了普通僧众、信徒外,还有不少洋人,他们多是各国的驻华使节及夫人。这些洋人都是青海军政界联名电告北京政府,支持共和、拥护民国,表了忠心后被邀请来参观塔尔寺祭神仪式的尊贵客人。不久前袁世凯刚刚在北京宣誓就任临时大总统,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北洋政府做事还得仰仗洋人,做臣子的还得会看主子的脸色才行,该动脑筋的地方还要动脑筋,自古如是。
洋人们被层层警卫保护在最里圈,他们不懂藏戏,可依然指指点点、随性走动、兴高采烈。在他们的蓝眸子看来,眼前的演出根本不是戏,简直就是一场别出心裁的化装舞会,随时都会有巨大的惊喜出现。这不,随着一个敲着人皮法鼓的巫师出场,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其实洋人们对巫师身后一群涂满黑墨的山羊更感兴趣,因为他们听翻译说这些山羊中的一只马上会被神灵上身的巫师当众宰杀,用来祭奠神灵,占卜运程。
翻译还听到了危言耸听的说法,说被选择的山羊剥皮后还能站起来奔跑,身骨不死。山羊在奔跑的过程中会撞人,至于跑到谁的跟前则有不同的说法。说山羊跑到男人跟前会给众人带来好运,跑到女人跟前则会给众人带来巨大的灾难。所以最里圈围观的人群中几乎见不到女人,她们都被身高马大的男人们挤到了后面,只敢从男人们的胳肢窝里探出头来看!
圈子里的洋女士们听到此话都用手捂着心口,既紧张又怀揣好奇。她们忐忑不安地期待着,希望山羊不要活过来,更不要朝自己跑过来。洋先生们对此则不以为然,他们不相信死而复生,却相信腰里别着的手枪。
打扮花哨的巫师走到羊群跟前,他修长的身材被完全罩在宽大的黑色法袍里面,整个脸部被藏青色的面具遮住,只留两只眼睛在外面,空洞的眼窝和布满血丝的黑眼球显得诡异而灵动。那双眼睛仿佛可以吸收一切日光。
巫师站在羊群的前方,微微弓着身子,像一只秃鹫一样左右摇摆着身子开始搜寻着猎物,他的手指交替弯曲前伸着,大有向前猛扑之势。山羊们纷纷自觉地朝中间靠拢,羊群后方有只肥山羊咩叫了一声,蹬着颤抖的后腿将热烘烘的尿撒在了地上,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骚臭味。
细心且眼尖的洋人透过面具发现巫师那针尖大小的黑眼珠迅速发散又居中,几乎要占满眼球的白眼珠中偶尔有绿光滑过。山羊们齐刷刷地抬起头,异口同声地朝他“咩”叫起来。巫师似乎早已习惯了山羊们的这种哀号,他快步走过,只一眼就认出了山羊群中的头羊,上前毫不客气地将其拎起来,扔到广场的矮桌上,起手一刀,羊身子便瘫在了屠案上。
其余的山羊惊恐四散,可没有人前去阻拦。
“亲爱的,看不出他身材瘦弱,却有这么大的力气,能轻易地将几十磅的山羊丢翻过去。”一位穿着白色百褶束腰长裙、外套红色丝绒大衣的高挑洋妇人朝身边的胖男人兴冲冲地说道。
“是的,亲爱的,他可能是从印度来的,我听说最近印度人都开始吃牛肉了,才会有这牛劲!”胖男人比洋女人略矮一些,附和她的时候总要踮起脚,以保持绅士风度。两个人说完便旁若无人地大笑起来。
警戒线的外面,隔着十来个洋兵和数十名地方兵勇。一个满脸褶子、褶子槽里藏满污垢、手摇破经桶的藏族老妇人从几个围观男人的胳膊下探出了脑袋,她听到嘈杂的笑声立刻朝两个洋人投去了鄙夷的目光,老妇人受不了洋人的亵渎,她瞪着洋人的表情显得十分发狠,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像是在念咒语,仿佛只有诅咒才能发泄她心头的不满。
巫师操起羊后腿,用刀尖只一挑,山羊皮就“哗”的一声向外翻开了。刀锋和羊皮之间摩擦的声音很低沉,看得出巫师的刀子锋利异常。他的刀子从山羊的脚跟直蹿到大腿上,再用劲拐了个弯拉回来,又从肚皮到脖子拉开一道缝,只见羊皮像捏爆的柿子一样,整个全敞开了,内脏连着膈膜“呼啦”一声给抖了出来。伴随着刀锋欢快地游走,不断有白花花的热气从切痕里冒出来。
巫师一边动手一边还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因为隔得远,谁也听不清他说些什么。他把整个身子俯下去,宽大的衣袖几乎把整个屠案都遮住了。那刀子是又轻又快,羊皮发出一阵阵“刺啦”的响声,好似妇女们扯布一样。想必刀子是用心磨过的,刀刃遇不到任何阻力,在巫师手里欢快地跑着。巫师还不时地将手指攥成拳头,使着三分力气捣鼓着山羊皮与肉之间的连接处,那里有蜘蛛网一样的肉丝膈膜连在一起,白花花的,好像老女人的头发。
等他甩着膀子都干完了,将完整的皮子甩向空中向众人炫耀时,一具裸羊被完整呈现。红花花的山羊就躺在案子上,周身冒着热气,浑身的肌肉血管清晰可见。
完整的羊身就这样赤裸裸地展示在人们面前,可案子上的血并不多,只有筷子尖细的两缕血滴顺着案子的引血槽向下滴答,而且滴了不到半尺就凝结成块了。
“哎呀,这要是换成活人的话可太痛苦了,耶稣都受不了这样的罪。仁慈的上帝啊!”围观的洋人中有人发出了这样的惊呼。
“可这只山羊自始至终都没有叫一声,好像巫师给它吃了催眠药一样,完全感受不到痛苦!”洋人圈子里有人附和着。
“是啊,我一直都没听见它叫唤,太神奇了。如果真有这样的麻醉药,我可要给我的父亲买一些,他整天叫喊着要我去实现日不落帝国的荣耀,继承他的征服心。”
“放心吧,我会建议国防大臣多买一些送给前线的士兵们,这样你就用不着杀你父亲了。”
“哈哈哈哈!”几个人浪声大笑起来。
“快看,大法台来了!”也不知道是谁大叫了一声,众人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一位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黄衣喇嘛拄着一条一人多高的法杖,在众僧的陪同下来到了社火院。跟在他后面的一个僧人双手高捧着一个装饰考究的浅木盘子,盘子里有一串亮晶晶的珠子。知情人纷纷给洋人的翻译提着醒,说这串珠子就是塔尔寺前高僧扎仓活佛制作的人骨念珠,是用五十三颗藏戏艺人的眉心骨制作成的。洋人们一听说眼前的明亮珠子是用人的眉心骨制作成的,一时好奇心大增,纷纷靠了上去,想一看究竟。
“是谁让你们在亮人骨念珠的时候动刀子的?”大法台口气低沉且有力,一来便张口责怪起巫师。
“不是每次祭神的时候都要献牲口吗?”巫师完全按照惯例行事,自以为没有做错,对大法台劈头盖脸的责怪很是纳闷。
“哎,都怪我,恕我交代迟了。”大法台旁边的铁棒喇嘛急得直想跺脚,可在众人面前还得顾及一点护法尊严,所以只得忍耐着。他装得面平如水,可内心好似热锅上煎烤的蚂蚁。
“说过多少次了,你们忘了这人骨念珠当年是怎么做成的?再也见不得血光了,就是没记性!”大法台胸口的袈裟有些微微颤抖。
“这可怎么办?光顾着听地方官的话让洋人高兴了。可有补救的方法?”
“洋人的高兴比生灵涂炭还重要吗?哎!快用破瓦法控制住黑山羊的灵魂,不要让它起身。”
听大法台这么一说,巫师来了主意。他转身赶紧手舞足蹈地围着案子上的山羊跳将起来,嘴皮子上下急速扇动着念起了破瓦经文,周围的僧人们自觉地手拉手围成了一个大圈,将巫师围在里面。等僧人们都张开臂膀后,圈子就变大了,他们用膀子扛着,示意围观的人群都靠后,藏人们纷纷自觉地念着六字真言向后退去。他们一边退,一边招呼后面的人不要踩踏和拥挤。可洋人们反而不顾推搡围了上来,他们耐不住性子,嘴里唧唧咕咕地叫喊着,显得十分兴奋。这种神秘场面在国外可根本看不到。
就在大家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供桌上时,谁也没有注意到高墙上有一个黑色的身影悄悄弓下身子潜伏了下来,从砖角探出半个脑袋,警惕地观察着院内的一切。他的身影从黑山羊的眼球中划过的时候,山羊的腿狠劲地蹬了一下,那种感觉就好像迟暮之年的老人忽然发现了闯进家里的贼一样,想喊叫却喊不出声响,干着急。
洋人们纷纷无限制地靠近,僧人们想拦却又不敢动手拉扯,只得放任他们把自己冲得东倒西歪。
“哦,这就是人骨念珠吗?我的上帝,真漂亮。亲爱的,你能想象它是用人的脑袋上取下来的骨头磨好后再一个个串上去的吗?”又是刚才放荡大笑的洋妇人,她朝身边的洋人这样叫嚷着,抬手情不自禁地朝嘎巴拉念珠摸去。
就在洋妇人纤细的手指即将碰触人骨念珠之时,那只黑山羊突然瞪大眼睛,浑身裸露着的肌肉发出一阵剧烈的颤抖,周身的血管纷纷爆裂,血浆洒满了供桌。它根本没有死亡,而是像被魔力附体一样奋力挣脱巫师的绳索,翻身跃起,狂躁地奔跑起来。它径直冲到叫嚷着想摸嘎巴拉念珠的洋妇人跟前,嘴里流着口水怪叫着,用脑袋不断地撞击她。黑山羊周身肌肉上鲜红的血液染红了洋妇人的长裙,围观的人们发出一阵惊呼。
面对这突如其来又无比惊骇的一幕,人群没有散开,而是纷纷围了上来。有一位年老的藏族阿婆开始用力摇动手里的经桶,飞旋的铜球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似乎阿婆摇得越快,人们显得越亢奋,黑山羊也会越发使劲地撕咬洋妇人的皮肉。
洋妇人本能地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危险,她尖叫着抽身想逃,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她被绊倒了,任由怪物欺凌!
负责警卫的洋兵彻底懵了,等清醒过来后忙拔出腰间的左轮手枪,接连朝黑山羊开了几枪,在它的身上打出了几个血窟窿。人们听到枪响纷纷开始亢奋起来,他们高声咒骂洋兵,很多人上前对洋兵推推搡搡,更多的人则开始下跪并大声祷告,声泪俱下,仿佛被子弹射中的不是恶魔而是他们的亲人。
更多的射击声响起,枪管里散发出的浓烟中夹杂着无数哭喊和尖叫,场面有些失控。可黑山羊并没有被射死,而是越发亢奋起来,它咩咩怪叫着,丝毫不顾及伤痛,拖着垂涎的嘴巴死死咬住洋妇人的裙角不放。它疯狂地甩着脖子,看样子不咬下洋妇人腿根的一块肉是不肯罢休的。惊慌失措的僧人们忙扑上去打算压住它,可黑山羊周身滑溜,僧人们只是扯下一块块碎肉,却丝毫奈何它不得。
黑山羊依旧在发狠,气势没有半点减弱的迹象,它周身的肌肉已经差不多被扑过来的僧人和洋兵们扒光了,几乎成了一副活动的骨架,可它还是一个劲地朝洋妇人拱头、踢踏。
隔着一层包裹胸腔的薄薄的肉膜,挨着洋妇人近的僧人们都能看到黑山羊那颗硕大的心脏在胸腔内“怦怦”地激烈跳动着。那层薄薄的肉膜犹如一层张开的蜘蛛网,那颗心脏犹如一只巨大蜘蛛的脑袋,那黑森森的肋骨犹如蜘蛛的根根触角,随着身体的起伏,张牙舞爪,活灵活现。黑山羊嘴里发出的声音也随着在变,已由先前的“咩咩”之声改成了“嘿嘿”之声,这声音犹如一个成年男人发出的淫亵之笑声,伴随着嘴角的血水震人心扉。
三丈之外,大法台双眼怒睁,手微微握紧了法杖。法杖顶端镶着一个红色的圆宝石,在日光下发出柔和的光芒,他嘴里念叨几句咒语后将法杖平过来,右手一伸,握住宝石,手腕一旋,从法杖中抽出一根通体发黑的皮鞭,猛地在空中甩了一鞭。只听“啪”一声巨响,犹如晴天霹雳,那放肆的黑山羊听到鞭响便惨叫一声双蹄跪地,可嘴里依旧紧咬着妇人的裙角不放。
“啪”又一声,大法台第二鞭子抽过,众人见前蹄跪地的黑山羊身上顿时出现一道清晰的鞭痕,入残肉寸余,鞭梢之形清晰可见。黑山羊坚持不住,后蹄也双双跪倒,嘴巴大张,怪涎直流。
“啪!”第三声鞭响中,黑山羊歪头倒地不起。
周围或站或跪的牧民见黑山羊倒毙,纷纷将不安和惶恐的眼神投向洋妇人。不少老人围着她指指点点。洋妇人早被眼前这血糊糊的怪物吓傻了,尖叫几声后身子软绵绵地向后倒去,幸亏她的丈夫及时抱住了她。其余的洋人皆十分震惊,顾不得斯文,你推我搡,乱成了一锅粥。他们以为塔尔寺的僧人使用了巫术,故意让自己的同胞在众人面前出丑。洋人们平日里耀武扬威惯了,何时受过这等惊吓?一个个面色苍白,气喘吁吁。
恼羞成怒的洋人们不便就地发作,于是纷纷惶恐而去,集体退场。站在后排的地方官员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洋人和随从们坐着马车仓皇离去,那脸色简直比霜打过的茄子还难看。他们里外难讨好,便三五成群地围着大法台叫苦不迭。大法台也不顾他们的叫嚷,叫人背走了黑山羊的遗骸后径直离开,剩下几个管事的僧人开始不安地驱散人群。
祭祀活动草草收场。

第二章 鬼影盗圣物

午夜。
塔尔寺小金瓦殿大院门前的过道,显得有些冷冷清清。
偶尔有几个夜行僧人,裹紧袈裟,缩着脖子,脚步匆匆地走过。不时有几辆农户掏粪的马车驶过,木辕在硬石板路上发出叽叽嘎嘎的声响,这空洞的声响极有节奏。大殿墙壁上的泥土胚子不断地掉下,像是有双看不见的手在掰着一样。连三角铁架子上的马灯也好像畏惧寒冷似的蜷缩着,透出没精打采的光。凛冽的寒风挟裹着雨星,带着不知从什么地方搜刮来的几片腐烂不堪的枯叶和数张千疮百孔的草纸,飞过宽阔的过道,冲进大门边的墙拐角,在那里翻滚扑腾,发出呜呜的哀鸣声。
小金瓦殿门紧闭,里面依稀亮着灯,不时还传出一阵阵沉沉的鼾声。院子里竖着的几盏长明灯,漏出几缕暗淡的光。树枝摇动,树影在地上和墙上,游移出神秘莫测的图案,像是有几只巨大的爪子在不断挠着墙,想把它挖空一样。
忽然,一条黑影穿街过巷,像野猫一样无声无息地从远处赶来,脚步时快时慢,不时停下来东张西望。当这条黑影走近大殿的围墙时,双膝一弯,猛然向上一跃,双手便钩住了墙沿。他探起脑袋朝殿里面观察了片刻,没有发现异常后便在空中玩了一个漂亮的翻腾,身子稳稳地站在了墙上,紧接着一个躬身跳下,便如一片树叶一样轻轻地落在枯黄发硬的草坪上,然后“嗖”的一声,人已蹿到了数丈开外主殿的墙角下。
黑影的面前是一根碗口粗的铜管,这是大殿顶部用来排雨雪的管子,由专门的铜器艺人打造,管面光滑如镜。这管道从地面升到高高的屋顶,足足有三丈,中间只用几道木制卡子固定在墙体上,却牢固异常,历经百年无恙。乍暖还寒时节,铜管表面似乎结了一层薄薄的霜,黑影伸出左手,用指尖轻轻一触,便像遭了雷击一般迅速弹开,只觉一股寒气瞬间流遍全身,钻心刺骨。他心底一沉,不禁打了个冷战。
没有时间犹豫了,黑影稍加思考后一跃而起攀上铜管,像猿猴一般快速攀爬起来。铜管在寒风的一阵阵拍打下,颤抖着、摇晃着,好似不堪重负一般,犹如一棵根基不稳的柳树,随时都有可能被黑影的重量折断而跌倒下来。
爬了一半,铜管子变细。手不好使力,黑影便用双腿夹住管子稍做停顿,迅速从背囊中取出一双特制的带钉的皮手套戴上。戴定后,他又敏捷地向上攀去,只嗖嗖嗖几下便到了主殿顶部的一扇小通气窗附近。
揭开拦瓦,从这里望下去,大殿中堂的一切尽收眼底。一个四四方方的供桌旁边有两个守夜的僧人正在睡觉,周围是数不清的大小佛像和金银器件。
通气窗大小只容一人侧身钻过,黑影悄悄打开窗户,放下一根绳子,将绳子另一头拴在窗坎上,然后双脚脚心相对,一个倒翻身牢牢地夹住了绳索,使全身悬空向下快速滑去。他像雨后一只吐丝的蜘蛛一样顺当当地朝下滑去,无声无息。快接近供桌时,黑衣人身体侧向一摆,右手便牢牢抓住了供桌的桌沿,他松开双脚,整个人像蝙蝠一样,轻盈地收了翅膀立在桌上,一只手摸索着值钱的宝贝,另一只手则熟练地从背囊中摸出一把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