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秘密人生
作者:【丹】安娜·艾克博
译者:屈书恒

目录
楔子
Chapter1
Chapter2
Chapter3
Chapter4
Chapter5
Chapter6
Chapter7
Chapter8
Chapter9
Chapter10
Chapter11
Chapter12
Chapter13
Chapter14
Chapter15
Chapter16
Chapter17
Chapter18
Chapter19
Chapter20
Chapter21
Chapter22
Chapter23
Chapter24
Chapter25
Chapter26
Chapter27
Chapter28
Chapter29
Chapter30
Chapter31
Chapter32
Chapter33
Chapter34
Chapter35
Chapter36
Chapter37
Chapter38
Chapter39
Chapter40
Chapter41
Chapter42
Chapter43
Chapter44
Chapter45
Chapter46
Chapter47
Chapter48
Chapter49
Chapter50
Chapter51
Chapter52
Chapter53
Chapter54
Chapter55
Chapter56
Chapter57
Chapter58
Chapter59
Chapter60
Chapter61
Chapter62
Chapter63
Chapter64
Chapter65
Chapter66

  
楔子
这是一种求生本能。海琳娜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枚黑色戒指,就好像在盯着咖啡杯外沿残留的咖啡在白色桌子上留下的一圈黑咖啡渍。当她的世界突然崩塌时,她对如此细枝末节事物的关注是一种求生本能。她强迫自己抬起头来,环顾警察办公室,尝试着把注意力集中在警官给她的那张纸上。“拘留期间的权利”几个大字赫然呈现在纸上,她有权见律师,有权对警察说谎,也有吃饭喝水的权利,如果她被没有正当理由地关押了超过十分钟,她可以获得800克朗的补偿金。她已经被关押多久了?早就超过十分钟了。
“读完了吗?”坐在她正对面的警官问道,这是一个年轻瘦弱、不到三十岁的小伙子,他的肩膀甚至撑不起制服。还有一个年纪长的、身着白衬衫与灰色西装外套的警官坐在她旁边,全程一言不发。
“读完了。”
“你还是不需要律师吗?”
“不需要。”
穿制服的瘦弱警官迅速看了他的同事一眼,老警官清了清嗓子,说道:“苏贝格夫人,你知道你为什么在这儿吗?”
海琳娜还没来得及说话,闪光灯便几乎穿透了整个警署。不光是海琳娜,全警署的警官们都注意到了突如其来的闪光灯。老警官立刻起身并生气地喊道:“能不能别让那些摄像记者趴在窗户边?”海琳娜摇了摇头,又被闪光灯照了一下后,她举起了双手,虽然只是一小会儿,但展现了屈从。他们终于可以得到他们趋之若鹜想要的了,名人海琳娜·苏贝格被手铐拷着的照片,她顺从的照片,代表着她彻底完蛋的照片。
“让他们走!”老警官又喊了一次。
一些年轻的警察立刻冲出门去,百叶窗也被合上了,但是海琳娜对此却无动于衷,她觉得既然他们想拍就让他们尽情拍好了。
“苏贝格夫人,”老警官整了整衬衫,深呼吸后继续说道,“我们还有一些流程要走,我们要做DNA检测、指纹采集等调查,大概需要一个小时,你能配合吗?”
“我会配合的。”苏贝格夫人说道。
“之后你要在关押间待一段时间,直到法院警卫带你走。”老警官看着她。他在期待什么呢?此时此刻她又该说些什么呢?
“根据我的职责,下面我来宣读指控书。”
她又一次保持了沉默,老警官迟疑了一下,从西服外套口袋里找出了他的老花镜,假装自己对此毫不关心。他缓慢地、机械地读着,就好像在读新买炉灶的使用说明:“海琳娜·苏贝格,根据刑法第237条,你被指控蓄意谋杀露易斯·安德森。”海琳娜抬起头,看着老警官的眼睛,就只是这样了吗?听起来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蓄意谋杀”“第237条”“露易斯·安德森”……其他在她周围的警官——在桌子旁的男警官们和两名在咖啡机旁的短发女警官都试图假装自己没听到,但事实上,整个警局在宣读指控书过程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听,电话此起彼伏地响起,但没有人去接,没人想错过这一幕。这里,此刻,见证了历史,民众们会在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谈论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今晚,当警官们回家与他们的家人团聚时,他们会在餐桌上给家人讲述今天发生的事,孩子们会瞪大了眼睛,聚精会神地听,盛极一时的苏贝格家族的垮塌、无辜的露易斯·安德森惨遭谋害。海琳娜看着那个小警官的眼睛,接着又看了看老警官的,她太希望能帮他们结束这一切了,他们值得一个尾声。“我有罪。”她小声说道,她感觉房间中的空气仿佛被抽空,时间几乎要冻结,“我把露易斯·安德森打死了。”


Chapter 1
露易斯醒了,每个早上她都在同样的景色中醒来。她依然没有适应这一切,但她相信她的生命中不能没有它——大海。她向远处伸手,房间的窗户是个圆形舷窗,这给了她在船上生活的感觉。如果她真的在船上生活,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约克西姆总是在这件事上烦她,但这并没什么关系。她清楚地知道,作为一个每次在基督岛到博恩霍尔姆岛的渡轮上都要晕船的人,选择在水上生活是多么不切实际。她的床摆放的位置能让她每天一睁开眼就看到大海。露易斯总有种预感,某一天什么东西会沿着航道驶来,有人会改变她的人生。这一定是荒谬的,只是种预感,但始终存在。
今天的大海是平静安详的,呈现出只属于此刻的深蓝色,只有当丹麦的夏天是真正的夏天时,大海才是这种颜色。天空晴朗透彻,她能听到外面嗡嗡作响,游客们已经起床外出了。露易斯看着一个推婴儿车的女人,和长椅上坐着的一对年长夫妇——她经常观察着他们,他们总坐在那里。他们俩是这个只拥有91个常住民小岛的居民。她和约克西姆有一天也会像这样坐在长椅上吗?这种浪漫的想法在她脑海中停留了几秒,然后被一个男人破坏了。一个穿西装的高大的中年男子,他不是岛上的常住民,而是每年夏天都来岛上游玩的数以千计的游客中的一员。他站在咖啡馆露台外面,局促不安,有一种不和谐的情绪笼罩着他,就好像他在寻找什么东西。或许他喝醉了?露易斯闭上双眼,但很快被一个声音打断了,难道这就是她曾经预感中会打破她平静生活的声音,她脑海中曾多次浮现的声音?
露易斯把被子掀到一边,脚踩在地板上,阳光照射过的地板让她的脚底感到温暖。她走出卧室,来到走廊并朝着一扇关着的门走去。她安静地站着,并能意识到自己脸上延展的笑容,她面部用来笑的肌肉之前并没有太多发挥作用的机会。他在写作,约克西姆真的在写作。并且这次他并不像近期她再熟悉不过的那样以一种急躁、焦虑的方式,以前他写作时从外面听起来就好像在疯狂地砸着键盘,然后他就好像刚打完仗一样,头部肿胀、面部泛红并且大汗淋漓的。现在完全是另外一种声音,一种和谐的、自由的、充满创作灵感的声音。
露易斯回想着他们初次见面的场景,那是她最美好的回忆之一,当时的约克西姆在创作,那时的他拥有整个世界,并像旋风一样闯进了她的生活。约克西姆在一个拥挤的咖啡馆诵读,露易斯当时接近30岁,约克西姆比她年长10岁,并比她高10厘米。露易斯仍然清楚地记得约克西姆当时展现的自信,他从并不昂贵的阅读眼镜的边框上方自信地注视着听众,同时诵读着他的作品。她被攻陷了,约克西姆渴望得到她,她也没有任何的迟疑。约克西姆对她而言太强势了——直到现在她有时依然这么觉得,尽管她很清楚这能很好地补充她的另外两面——脆弱与缺乏安全感。
她尽可能轻地推开门把手,溜进去并站在工作间里。约克西姆并没有转身,还是在写作,这很好,他不应该停下来。一直以来一切都是那么困难,约克西姆开始创作一本新小说时,一度文思枯竭,这种问题在他开始整日不间断写作之前并没有出现过。这种问题来回反复了太多次,露易斯能够感受到他的不安,这就像是性功能障碍,不,甚至比这还要糟糕,他曾经这样向她解释过。那次露易斯想,至少这不是性功能障碍,然而当时她并没有意识到这比性功能障碍还要糟糕。当约克西姆为写作努力挣扎时,露易斯的咖啡馆同样面临着问题。她低估了自己在咖啡馆工作的强度,她不再只是个定点上下班的员工,不,如今她要从头学起,学习如何做老板,尽管事实上对她而言,做定点上下班的职员出乎意料地自然顺畅。好在现在一切终于回归平静,一部分原因归于她有了莉娜不可估量的帮助。莉娜乐于工作,有事业心并有责任心,正是因为她,露易斯才有机会在这周五享受约克西姆的恢复与回归。他停住了,转过身来,从眼镜边框的上方看着露易斯,当他被打扰时,他总是用这种方式看着别人。
“我打扰到你了吗?”露易斯笑着说,“我不是有意的。”
约克西姆起身走向她,在距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停下来,注视着她,停顿了一下后将双手放在她的裙子上,轻轻地、平滑地移动着。他亲吻着露易斯,一只手缓缓移动到她的脖子,先是轻轻地捏了下,然后又加重捏了下。他朝着墙的方向将露易斯推了过去,将她的裙子卷起。露易斯一点点脱下内衣。约克西姆一只手解开扣子,同时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她的脖子,他亲吻着她,然后拥有了她,他们融为一体。露易斯的身体能感受到这一切,感受到约克西姆的渴望,感受到他脸上的注视,他们就这样融为一体,他的注视让她重获新生。
在短暂的、地动山摇的时刻后,她意识到自己的存在,自己在他的注视中存在。她闭上双眼听着他的喘息,那是具有原始力量的喘息,直到他们彻底地水乳交融。她握着他,感受他的兴奋与平静。
她听着这一切,看着这一切,感受着这一切,但,是从一个很远很深的地方,一个很难回头的地方。
转身,约克西姆抱着她——“我要小便。”露易斯在约克西姆耳边轻声说道。他笑了,并快速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她了解他,现在他只想写作。
当露易斯又一次站在门厅时,她听到莉娜的声音从楼下的厨房传来,是询问是否有个叫海琳娜的临时工。
“什么?”露易斯问道。
“布约克还没来上班,还有,有个男人在外面找一个叫海琳娜的女的。”
露易斯一边换好衣服,一边咒骂着,她这次非得解雇了布约克,这家伙实在不适合这份工作,现在属于露易斯自己的周五算是毁了。对莉娜来说这也很遗憾,她原本是那么期待在熏制室旁吃点鲱鱼,再和一些来自日德兰半岛的临时工调情,或者哪怕只是坐在那儿浏览脸书、喝杯咖啡也好,所有的这一切都因为老板不再外出而变得遥不可及。但是令露易斯心烦的还不仅仅是失去自由的周五。她实在不愿意走进咖啡馆内部的招待间,把桌子一个一个地铺好,将新的蜡烛插在烛台上等一切无聊的、开门前的日常工作。
天气已经变得温暖。露易斯站在一个很小、很精致的时钟旁,搅拌着鱼肉馅料,旁边是新鲜的、切好的茴香,这样她就只差香草了。她在天台的罐子里拿到它们。蜗牛、莳萝、细叶芹与香菜,这是她为了提升品质所用了很久的食谱,已经成了咖啡馆的招牌,也足够毁掉她的周五。但露易斯不得不承认,她热爱在厨房工作,享受熏制室旁的时光,以及在游客到来前操作后厨烤箱的时刻。一只懒洋洋的苍蝇在厨房洗碗槽上方的小窗格处嗡嗡作响。她拭去额头上的汗水,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然后走过去赶走苍蝇,快速地扫了眼窗户中反射的自己,金色的头发盘起,紧紧地扎了起来,所有像露易斯一样在厨房工作的女孩都需要这么做。露易斯站在从窗中传来的微风中,看着苍蝇,在窗户打开后,苍蝇很快便不再发出声响,它只是静静地停在窗台上,翅膀上下扇动,但没有在飞。
那一刻她站在那里,感觉那一刻所有的机会都还在向她敞开双臂——所有她当时在思考的事情,当时她仍然可以随心做自己想做的事,她仍然可以环游世界。这里发生的一切到底是巧合,还是命中注定?露易斯不清楚自己应该相信什么,但她仍然对这里发生的一切感到不可思议。她在雷恩的港口看到招工启事,是刚刚到雷恩并且只想尝试些新事物,一些没有太大责任的事物时。“基督岛一间温馨且运转良好的小咖啡馆招聘夏季临时工。员工需要稳定、有责任心、开朗、乐于为别人服务且身体健康,能适应海岛环境。”当时的招工启事是这么写的,露易斯依然记得上面的文字,她在自己招工的时候用了同样的语句。当初她找工作时,并没有考虑太多,想得最多的是,这只是在她想好自己真正要做什么之前的一份很好的临时工作,但她就此被拴住了,不知不觉地从临时工转到了正式工。“如果行得通的话,何必要改变呢?”她记得汤姆·琼斯在一次采访中这么说道,当时有记者问他如何能坚持十年如一日地唱同样的歌曲。如果行得通,何必要改变呢?
“我已经收拾好桌子了,能开门了吗?”莉娜问道。
露易斯看了看表,时间还早:“再等十分钟吧,你可以把沙拉准备好。”
她们在一片安静中工作着,只有当人们能很好地在一起工作时,才能采用这种工作方式,她用同样的方式和之前的咖啡馆主人贝亚特一起工作过。当时的露易斯完全不了解如何在咖啡馆工作,一开始她觉得自己有点蠢,什么都要问别人,幸运的是,贝亚特总能耐心地解答她的问题,并很快就赋予露易斯更多的工作任务。露易斯当初从来没有做咖啡馆老板的打算,但是贝亚特看到了她的潜质,一种连露易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潜质,当老板、商业天赋?贝亚特当时住在顾叶城外的房子里,那里是他的家乡,所以咖啡馆楼上的公寓就一直是空的。当时一整个夏天露易斯都住在出租屋里,并且付了很高的租金。旺季结束后,贝亚特向露易斯提出她可以搬到咖啡馆楼上的公寓里并成为长期雇员。在当初夏季工作的四人中,只有露易斯获得了这个机会,她可以整年全职在咖啡馆工作,也包括冬季。尽管面积小,露易斯立刻就爱上了这间公寓。房租也很低。
工作的第一年她曾努力适应着岛上的秋天和冬天,黑暗,严寒,漫长的时间,完全不同的感受。基督岛和她的小妹妹——浮德里科岛,岛上除了夏天在咖啡馆服务的那批人之外,还居住着另外一些人。在秋冬季,所有人都有更多的闲暇时间,其他的日常活动,一些客人会定期定时来咖啡馆坐坐,拿着一份报纸并点一杯咖啡,然后陷入沉思。大体来说,在岛上生活的人不用交税,这点是露易斯第一次拿到她的工资单时发现的,几乎所有的扣税,通常市政府会扣除的百分之三十的税,在岛上并不适用,因为岛上的居民并不从属于某一个市政府。作为丹麦自古以来的偏远边防地区,这些岛直接隶属于国防部,并且这些岛都必须有常住居民,不然人们会担心邻国的侵略。就像谚语中提到的那样,如今露易斯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如果一个国家想拥有一片土地,必须让人们愿意住在那里,正因如此,在露易斯所居住的美丽小岛上,人们才无须缴税。这一切仅仅因为国家需要吸引足够的丹麦人到岛上抵御可能发生的邻国入侵。
“他还在敲门。”莉娜的声音打破了露易斯的沉思。
“谁?”
“还是那个男人,找海琳娜的那个人。我应该让他进来吗,我们准备好营业了吗?”


Chapter 2
白色的桌子在太阳的照耀下反射着光芒,但这也只能发生在露易斯把桌布铺上之前。希腊的颜色,深蓝色配白色,她喜欢这些蓝白色与摆在街道边的、本地产的红色大陶土罐里的香草相互搭配。牛至花刚刚开花,闻起来有意大利的味道。她把装着小香草的杯子摆在所有桌子上。从不放花,永远都只摆香草是露易斯咖啡馆的特色。一到夏天,露台就成了整个咖啡馆最重要的部分,街道上全都是低估了小岛上太阳威力的、被烈日炙烤的游客。格外强烈的阳光似乎是由海洋和反光引起的,不过露易斯已经放弃理解它了,而是永远都涂上一点防晒指数较低的防晒霜,有的时候在秋天她也涂一些。当那个男人又一次喊起来时,她抬起了头。
“海琳娜!”
几乎是一声嘶吼。
露易斯害怕地望向窗外,这才真正看清了他,一个身着浅色、昂贵定制西服的黑发男人,长相帅气。她转过身并走向屋内,朝着走下来的约克西姆笑了笑,他正坐在一摞摊开的纸张前吃着东西。
“你刚刚一定听到了什么。”约克西姆说道,“你有时间吗?是要现在开始营业吗?”
“五分钟后开始。”
“嗯。《出路》,我的新小说打算叫这个名字。我打算这么开头……”约克西姆翻动着那一大摞凌乱的纸,但这也是个好的信号,当约克西姆写作时,他写得又快又多。他清了清嗓子念道:“她记得那条狗。它就在通往学校那条陡峭的路的尽头,每天早上都等着她,这令她感到害怕。其他孩子都不像她那样怕那条狗,它只朝她叫。六岁的她想出了人生中第一条求生策略,一条有利于她今后人生的策略……”约克西姆透过镜框的边缘看着她。
“什么?然后呢?她做了什么?”
“她非常缓慢地俯下身去,没有看那条狗一眼,然后她捡起一块石头,一块她能找到的最大的石头。接着她朝着那畜生走去,缓缓举起拿着石头的手,举过头顶,与此同时,她紧紧盯着那条狗……”约克西姆停了下来,“就像这样。”
“整本小说是关于什么的?”
“关于她,以及她对一个男人求而不得的爱情。”
“至少结局是好的吗?”
“不,当然不了。”他笑着说道,“炽烈的爱情都没有好的结局。”他捕捉到她的目光并很快补充道,“在文学作品中。”
他又说着什么,但露易斯又听到了那个奇怪男人的叫喊声,那个男人重重地敲着窗户玻璃:“海琳娜!”一次又一次。
她起身,好奇地朝咖啡馆下方望去,那男人站在下面,在大门旁边敲着窗户玻璃。
“这是个瑞典人吗?”约克西姆问道。
“听起来不像。”露易斯说道,并试图建立关于这个男人的印象。他并不像街上那些经常制造混乱的男人,看起来也不像是喝醉了,衣服很干净,胡须修理得体,一点也不肮脏。他更重地砸向了窗户玻璃。
“我去和他说。”约克西姆说道,他起身朝着空咖啡馆走去,打开了门锁。
“海琳娜!”那个奇怪的男人说道,并径直穿过约克西姆身旁。
“嘿!”约克西姆试图抓住他,但他动作太快了。他向上朝着露易斯的方向走去,紧紧盯着她。他径直朝她走去并喊道:“海琳娜!是我啊!”这个男人个子高大,宽肩膀,实在是一个很帅的男人,露易斯能断定。他有着浓密整齐的头发,修剪得非常干净,刘海卷曲而柔顺地在眼睛上方,没有遮住眼睛,而是清晰地展现了它们,这是对绿色的眼睛,明亮而碧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海琳娜。”男人放低了声音。当他站在露易斯身前时,他喘了口气。
约克西姆赶了上来:“伙计,我想你一定是认错人了。”约克西姆用他那熟悉而官方的口吻说道,这不可小觑,通常来说所有人都会认真听他以这种方式讲话,然而这个闯进来的男人却彻底地忽视了他,又向前走了一步。
“海琳娜,是我啊。”
约克西姆挡在他们中间,为了绕过他,这个男人必须推开他。这并不是很重的推搡,差不多只是用胳膊移了下,但足以让约克西姆瞬间失去平衡。一把椅子倒了,咖啡杯摔碎在了地板上,然后莉娜赶了过来扶约克西姆起来。露易斯困惑地看着这一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海琳娜。”
露易斯向后退了退。然后发生的事情出乎所有人意料,这个男人朝露易斯伸出手,紧紧地抓住她的左手手腕。
“放开我。”
“你不认识我了吗?是我啊,埃蒙德。你到底怎么了?”
“放开!”露易斯提高了音调,约克西姆抓住了这个男人。
“你够了!放开她。”约克西姆紧紧抓着这个自称是埃蒙德的男人。这让埃蒙德更疯狂地喊叫着,他的声音里有新的东西,露易斯之前没有注意到的东西——绝望,愤怒?
他看起来并不生气,也并不危险,近乎于沮丧。他的眼睛完全湿润了,仍然盯着露易斯,只看着她。
“海琳娜!”他又说了一遍,总在重复着她的名字,“你是我妻子,海琳娜,我妻子。”
“你已经在我们这里制造了太多的麻烦。”约克西姆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地把这个男人拽向大门。“莉娜,快去熏制室找人来帮忙。”约克西姆说道,并竭尽全力把这个男人赶出去。
“是我啊,你丈夫,你不认识我了吗?海琳娜。”
他最后的这句话触碰到了她的内心,就好像是有个切实存在的东西,令她向后退了一步,就在那一瞬间,她失去了平衡。


Chapter 3
约克西姆以前从没有见过露易斯如此不安,他试图让她恢复过来。
“你还好吗?”
他没有得到回应。在他们后面有个从熏制室赶过来的强壮青年喊道:“放轻松。她不认识你!”
约克西姆转过身,看着这一片混乱,看着这个满头大汗的青年以近乎夸张的方式叫喊着。但这奏效了。岛上没有警察,所以当有麻烦时,当地居民必须齐心协力。那个男人完全平静了下来。他的目光扫动,紧张的、缺乏安全感的目光,就好像他刚刚才看到自己亲手制造的这片混乱。游客们围观着这一幕,四个青年以及熏制室的两个老板抓着他。
“别松开他。”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年人说道。通常,人们抓到并控制住酒鬼后,在警察从雷恩赶来之前都应该牢牢抓着他们。
约克西姆的注意力又一次放在了露易斯身上。短短的一瞬……虽然很难承认,但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当约克西姆看见那个男人走进咖啡馆时,他在思考也许她其实认识这个男人。
约克西姆试图搂住露易斯:“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放轻松。”他一边搂着露易斯,一边说道。
“但是他想要做什么?”
“他不正常,现在他已经平静下来了。”
“我不想让他在这里。”
“我们马上就把他赶出去,他很快就会恢复正常,然后从我们的世界中消失。”
“我只想让他出去,现在。”
约克西姆对她感到疑惑,为什么她的音调如此得高?为什么她在颤抖?他从来没见她这样过。露易斯,他美丽的露易斯,约克西姆身体中总有一部分不能理解为何当初她选择了自己。他很清楚地知道有很多女人为自己倾倒,但他对她们并不是认真的,甚至他对他自己都不是认真的。整个关于“因为他会写作,所以他一定特别深沉而富有情感”的想法简直就是一个笑话。人们把他当作一个无所不知的人,而露易斯不同,她对他并没有太认真。露易斯不害怕约克西姆,但她害怕熏制室的青年们正抓着的那个男人,或者至少对他有所畏惧,这一点她无法掩饰。那个男人试图更用力地挣扎,他不能忍受自己被一群青年紧紧抓着,他努力想挣脱开他们,并且开始喊叫。他们要是有办法让他闭嘴该多好。可以看出那个男人经常健身,身材健硕,其中一个青年必须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把自己全身的重量压在这个男人的背上才能控制住他。控制住他之后,青年毫不犹豫地解下自己的皮带并紧紧地绑在男人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