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罗飞3《恐怖谷》 周浩晖


楔子
傍晚时分,夕阳已落,但电灯又未曾打开。窗外树影遮蔽,使狭长的走廊内光线更加幽暗。走廊的顶棚和两侧墙壁都被刷成了惨白的颜色,配以灰暗的水泥地面,使整个空间中都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氛。
“哒哒”的脚步声突然划破了原有的寂静。伴着这声音,一个年轻的女子从楼梯口拐入了走廊。也许是刚刚从外部进入的原因,她一时有些不适应这昏暗的环境,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同时睁大眼睛努力观察四周的情形。
一个身着白衣白帽,大夫打扮的老者紧跟这女子走了进来,并且很快超越到她的身前。老者显然很熟悉这里的环境,他毫不停留地向走廊深处走去,同时低着嗓音说了声:“请跟我来。”他的脚步又快又轻,竟没有发出丝毫的声息。
女子的双眼此时已能看清周围的事物,可走廊的那一头由于距离的关系,仍是黑乎乎的一片。
在那黑暗中,会隐藏着些什么呢?
女子站在原地,显得有些忐忑。见老者和自己的距离渐拉渐远,她才连忙快步跟了上去,高跟鞋敲击着坚硬的地面,又响起了一连串的“哒哒”声。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渐渐来到了走廊的尽头。
一扇紧闭的木门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老者拿出钥匙,却不急着开门,而是转头看着身边的女子,似乎在示意什么。女子多少有点紧张,她咬了咬嘴唇,然后对老者点点头。
老者把钥匙插进锁孔内,发出一声轻响。这响声极其细微,但屋子里却立刻产生了巨大的反应。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轻而易举地穿门而出,那叫声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直刺入听者的耳膜最深处。女子虽然有所准备,但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老者却似早已见怪不怪,他若无其事地转动手中的钥匙,然后拉开了紧闭的木门。
木门后还有一道铁门,但只是栅栏模样,无法阻挡昏暗的光线射入屋中。隐约可见一个人影蜷在屋角,全身因为恐惧而打着哆嗦。那撕心裂肺的叫喊正是他发出来的。
老者按了一下门边的开关,屋内的日光灯随之跳亮。光亮使得屋角的男子略微平静了些,他止住叫喊,瞪大眼睛看着门外的来客,目光中仍然惊恐不已。片刻后,他突然开口,迸出了一连串发音极为古怪的话语。
老者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转头用疑问的目光看着身边的女子。
女子点点头:“不错,这的确是哈摩族的土著语言。”
老者双眼放出了光芒:“那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男子絮絮不休,一直在重复着什么,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音调也越来越高。
女子皱起眉头,侧耳细听,看得出来,她在分辨对方的话语时也很吃力。片刻后,她露出奇怪的表情,喃喃说道:“恐怖谷…恶魔将到来?”
“恐怖谷?恶魔?”老者费解地询问,“什么恶魔?”
女子摇摇头,然后她看着屋内的男子,用哈摩族的土语问道:“恶魔?你说什么恶魔?”
男子蓦然站起身,一步步地向着门口走来,在这个过程中,他的双眼象刀子一样,死死地盯在了女子的脸庞上。
老者激动地直挫手,掩饰不住心中的兴奋:“太好了,他听懂了你的话,你可以和他交流!”
此时,男子已经来到了铁门边。女子和他隔着栅栏相望,等待着他的回答。可男子却突然把双臂从栅栏的缝隙中伸出,直向女人抓来!
老者反应迅捷,拉着女人向后退了一步。男子的双手从女人的脸颊上划过,夹着丝丝的冷风。女人显然受了很大的惊吓,俏丽的面容变了颜色。
男子抓了个空,回手紧紧地攥住了栅栏门上的铁条,然后他目光迷离向远方,发出一声直让人魂飞魄散的叫喊:“雅-库-玛!”
那简直不是人类可能发出来的声音!似乎全世界的恐惧、绝望和痛苦全都浓缩在了这一声叫喊中,那种巨大的力量几乎要将人摧毁!
充满恐惧和绝望的力量!
老者和女子全都在这力量中颤抖着,他们不由自主地四下张望,目光中透出深深的惊恐。
恶魔!
他们似乎已经感受到了恶魔的到来!
第一章 狂奔至死
当事情刚刚开始的时候,罗飞甚至怀疑这是一场恶作剧。
报案者是龙州市理工学院资源与环境工程系32班的三名学生。因为市公安局离龙州市理工学院很近,这天恰巧又是罗飞值班,所以案件直接报到了罗飞这里。
领头的男生邹文斌是这个班的班长,与他同来的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学生。他们报案的时间是深夜十一点四十七分。根据他们的描述,事发经过是这样的:
当天晚上八点十分左右,资环32班的学生正在教室中集中上晚自习。一名叫做余自强的男生突然大叫着冲出了教室,还没等其他同学明白过来,他已经消失在夜幕中。直到夜间宿舍楼熄灯锁门,他也没有回来。打他的手机也没人接听。邹文斌身为班长,放心不下,于是便叫上了余自强的舍友张洪和关心此事的女生徐婷一同来公安局报案。
“这种情况,我们现在还无法立案。”罗飞实话实说,“这类案件,必须在当事人失踪48小时后才能进入程序。你们还是先发动周围的同学多方寻找打听一下。或者等一等也行,没准明天他自己就回来了。”
既然罗飞这么说了,三个学生当然也没有其他办法。不过看得出来,他们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满意,尤其是那个女生,似乎总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和那两个男生一块离开了。
罗飞并没有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妥。首先,他是按照法律的规定在办事;其次,报案者所说的情况也确实无法引起他的重视:余自强是自己跑出去的,原因虽然不明,但现在的大学生稀奇古怪的想法和做法太多了,你要是一本正经地跟着他们折腾,那非把自己累死不可!
可事态却很快变得复杂起来。第二天一早,晨练的老人在城东玉带河的北堤上发现了一具男尸,尸体身上存有的证件表明,死者正是余自强。
接到报告后,罗飞立刻带着法医张雨等人赶赴现场。玉带河是环绕龙州市区的一条河流,事发处属于较为偏僻的一段,河堤两岸都是未经修整的土路,也没有安装路灯,在夜间很少有人会从这里经过。
死者面朝下俯趴在河堤上,体态自然,无死前痛苦挣扎的迹象。衣衫完整,现场既无血迹,也找不到其他可疑的抛弃物。
拍了一组照片之后,罗飞和张雨戴上手套,将尸体翻转了过来。当死者的面容呈现的他们眼前时,两人禁不住疑窦顿生。
死者龇牙咧嘴,面部的肌肉扭曲僵硬,使得鼻子看起来也似乎歪到了一边。不过让人感到深深不安的,无疑还是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充满了恐惧的眼睛,它几乎已经瞪成了圆形,露出了大片的血丝遍布的眼白,浑圆的眼珠向外凸兀着,象是要从眼眶中爆裂出来一样。即使是罗飞,在和这样的双眼对视时,后背也难免产生丝丝的凉意。
“你怎么看?”罗飞深知张雨是尸体勘验方面的专家,所以他首先征求对方的意见。
张雨在死者身体的几个关键部位细细查看了一番,然后说道:“尸体的表面完好无损,没有遭受暴力侵害的痕迹。从口鼻分泌物的状况来看,也可以初步排除中毒的可能。总的看来,他杀的可能性似乎不大。至于具体的死亡原因,那还要等待进一步的勘验和分析——也许是突发某种先天性的疾病,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死亡时间呢?”
“嗯,距离现在应该在九到十一个小时之间。也就是昨夜八点到十点之间。”张雨捏了捏死者的右手腕,根据其僵硬程度作出了上述判断。
罗飞也如法炮制,攥起死者的另一只手腕,然后他露出满意的笑容,说道:“昨天夜里八点四十七分。”
“什么?”张雨有些不明白罗飞的意思。
“我是说死亡的具体时间。”罗飞又强调了一次,“昨天夜里八点四十七分。”
“怎么能这么精确?”张雨难以置信地摇着头,“我从事法医这么多年了,这是不可能的!”
“我的专业知识不如你,但我有自己的方法。”罗飞一边说,一边把死者的手腕翻转过来,露出手背上戴着的一块运动手表,“你看这块表,在死者倒地时受到撞击,表盘严重损坏,指针也因此停止了走动,而这恰好记录下了我们关心的时间。你给出的时间范围虽然大了一些,但可以印证我的推测。”
张雨笑了笑,很显然,他对罗飞的分析非常认同。
罗飞却已皱起了眉头,开始思索另外一个问题。片刻后,他吩咐一旁的助手小刘:“你现在就去本市的出租车公司,请他们配合调查一下,在昨天夜里八点至九点之间,有没有司机曾在理工大学门口搭载过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
小刘受命离去,罗飞向张雨解释:“根据目前了解的情况,死者是在昨夜八点十分离开理工大学的,而这里距离理工大学有至少十公里的路程。”
张雨立刻明白了罗飞的意思,从八点十分到八点四十七分,不到四十分钟的时间内,一个人要出现在十公里开外的地方,显然需要借助某种交通工具。此地偏僻,不通公车,对出租车进行调查可以说是一个非常清晰自然的思路。
接下来的工作也是顺理成章的:张雨负责尸检方面的工作,罗飞则前往理工学院,了解余自强出走前后的详细情况。
资环32班的同学和老师对余自强的死讯都感到非常的惊讶和悲痛。据介绍,死者品学兼优,和周围的人相处都非常融洽,社会关系也非常简单。罗飞掉阅了他入学时的体检表,发现他不仅本人身体状况良好,而且直系亲属中也不存在重大病史。
事发时,现场的大部分同学都在专心自习。直到余自强的惨叫声打破了教室内的宁静,他们才意识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随即余自强便冲出了教室,奔向自己生命的终点。
“教室里其他人都好好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发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那么激动?”
“大家都再各忙各的,此前没人和他说话吧?也许他自己做了些什么?”
“会不会是收到了什么特别的手机短信?所以受到了刺激?”
“他跑得可快了,叫声也特别瘆人,手舞足蹈的,象疯了一样。我现在想想,还觉得有些害怕呢。”
现场同学七嘴八舌的说法并没有提供太多有价值的线索,直到那个叫做徐婷的女同学找到了罗飞。
昨晚报案时,罗飞就注意到徐婷的情绪有些不对,但当时他并没有在意。此时这个女生特意要求和罗飞单独谈谈。
这是一个身形瘦弱的女孩,戴着一副黑框的近视眼镜,显得老实而文静。上自习的时候,她就坐在余自强的身后,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女孩的目光中立刻闪动着难以掩饰的惶恐和不安。
“我一直以为只是错觉…其他同学都很正常,那应该是我自己有问题。可是余自强…他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死了?我现在…很…害怕。”
“害怕?你为什么会害怕?”罗飞嗅到了一丝端倪,立刻顺着这条线索追了上去。
“昨天晚上,出现了某种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也没人能看见它…”随着这些话语,女孩陷入到一种紧张的情绪中,她瞪大眼睛看着罗飞,似乎能从对方身上获得一些勇气。
罗飞蹙起了眉头:“对不起,我不是很明白你说的话。”
徐婷在焦虑中来回搓动着自己的双手:“我知道这很难理解。如果我告诉我的同学,他们肯定会取笑我的,但我现在必须对你说。我能感觉到那东西的存在,具体在哪里?我不知道,也许飘荡在教室的空气中,也许藏在窗外的黑夜里。总之,我有一种强烈的恐惧和压迫感,那种感觉是真实的,我几乎忍不住要叫出声来。”
女孩的描述无疑是令人匪夷所思的,但她的最后一句话却提醒了罗飞,后者立刻询问道:“你的意思是,余自强也产生了和你同样的感觉?”
徐婷用力点了点头:“是的,他的感觉来得比我早,而且更加强烈。我先是看到他惊恐不安地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这个过程持续了足有五六分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感染,我也突然觉得害怕起来,似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就在身边。”
罗飞感觉自己象是在听一个鬼故事,但他还是忍不住追问:“然后呢?”
“后来余自强突然转过了头,盯着我看。他的目光有些迷离,也许并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隐藏在我身后的东西。但他肯定是发现了什么,因为他脸上的表情变的越来越可怕。我自己也吓坏了,浑身打着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到余自强终于发出那一声惨叫,我才回过了神。”说到这里,女孩深深地喘了口气,“接下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余自强发疯一样地跑出教室,再也没有回来。”
在目前的情况下,罗飞只能暂且假设徐婷没有撒谎,他郁闷地摇摇头,又问:“那你自己呢,后来怎么样了?”
“余自强冲出教室后,我的感觉就好多了。那种恐惧来得快,消失得也快。可能是因为那个东西跟着余自强一起离开了吧?”
“那东西?”罗飞终于忍不住“嗤”地一声,表达出心中的置疑,“什么东西?当时那么多人都在看着余自强,怎么可能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他?”
“没人能看见它,但它确实存在,我真的感觉到了!”面对罗飞的责问,在恐惧中压抑了一夜的女孩终于爆发了,她扯起嗓子高声叫喊着,“它一定是在追赶余自强,否则余自强为什么要逃跑?!又为什么会死?!”
罗飞无法再说什么,他握住女孩的手,帮助对方平静下来,心中暗自思忖:自己有必要到教室里去查看一下了。
对教室的勘验结果是令人失望的,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间教室都再普通不过了。课桌、讲台、墙壁、黑板,毫无特别之处。唯一能引起罗飞注意的是朝北的那几扇窗户。窗外长着一排茂盛的梧桐,在黑夜里,摇曳的枝叶也许会在玻璃上映出诡异的影子,使人产生鬼怪存在的联想。可即时这样,最多也就是让胆小的人在不经意间吓一跳,绝对无法达到徐婷所描述的那种恐惧程度。
罗飞又寻访了当时在场的其他同学,想看看还有没有出现过与徐婷相同的感觉。结果是令人失望的。
“恐惧?听说余自强死了以后有一点点,但当时肯定没有。只是有些惊讶,他怎么会那样一边叫喊一边跑出去了。”
“没感觉到。相反,昨天晚上我的心情格外的好,整个人的身体状态也很舒适,怎么会有恐惧呢?”
“有令人恐怖的东西存在?不会吧?反正我是没发觉,也许是我看书太入迷了?昨晚我学习的状态特别好,如果不是余自强那声大喊,几乎没有什么能干扰到我。”

所有其他同学的说法都和徐婷的描述大相径庭。罗飞真的开始怀疑这个表面上惶恐无助的女孩其实在故弄玄虚。可下午张雨带来的尸检结果却让他陷入到了更深的迷茫中。
罗飞离开理工学院后,找个小馆子吃了份盒饭,再回到市公安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了,张雨早已在等待着他。
“罗队长,我想你早晨的判断出现了一些错误。”张雨开门见山地说道,“寻访出租车司机的工作可以先停一停了。”
“为什么?”
“死者并没有乘坐过任何交通工具。”张雨显得很自信。
“你怎么知道?”罗飞纳闷地看着对方,“不借助交通工具,他怎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走过那么长的路程。”
张雨没有直接回答,他把写好的尸检报告递了过来:“你先看看这个吧。”
罗飞接过报告,目光娴熟地直接瞄到了最关键的那一栏:死亡原因——心力耗竭。
“心力耗竭?”罗飞喃喃自语,多少有些不解。他当了这么多年的警察,还是第一次在尸检报告上看到这四个字。
张雨料到了他的疑惑,认真地解释道:“简单说吧,这个人是自己跑死的。他从理工大学出来以后,就一直处于近乎疯狂的奔跑状态,中间没有任何停歇,直到他的心脏无法承受这样的负荷,最终倒地猝死。”
“你的意思是,在不到四十分钟的时间里,他跑出了十公里多?”罗飞难以置信地咧着嘴。
张雨点点头:“不错,这种运动负荷完全超出了他自己的身体极限,最终导致死亡,毫不奇怪。”
“可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会自己跑死?”
张雨无奈地把两手一摊:“解答这个问题就属于你的工作了。”
罗飞愣愣地站在原地,脑子里一团乱麻。
余自强为什么会这样奔跑?他实在想不出合理的答案。
难道真如徐婷说的那样,有一个无比恐怖的恶魔在身后追赶着他?
第二章 恐惧的鸵鸟
今天中午在金华大酒店举行的这场婚礼有些特别。
新人是一对朝鲜族的青年男女,婚礼仪式因此带有浓郁的民族风情。坐在大厅最前端的两桌直系亲属全都穿着一水的朝鲜族服饰,红绿缤纷,甚是惹眼。
酒过三巡之后,会场的气氛变得活跃起来。在宾客们的鼓动下,新郎新娘走上了前台,和着亲友们的歌声,手挽着手翩翩起舞。这歌声和舞姿似乎具有极强的感染力,不多时,又有好几对同族的客人起身离桌,在新人的身旁起舞相伴。欢快的情绪扩散开来,洋溢在整个会场中。
在座的汉族宾客们见惯了恶俗的婚宴游戏和恶作剧,在这样的婚礼气氛中很自然地产生一种愉悦的感觉。他们虽然不像朝鲜族的男女那样能歌善舞,但各自端杯畅饮,谈笑风生,也是其乐融融。
每个人都很高兴,他们的身心状态似乎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好过。
人们或歌、或舞、或笑、或饮,大家都在纵情欢乐,除了陈斌。
这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小伙子,他是新郎的大学同学,因为出差来到龙州,恰好赶上了这场宴席。此时他正带着一种怪异的表情,环顾着周围的人群,气息急促不定。
他并没有喝太多的酒,但不知为什么,心口却有一种压抑的感觉。这种感觉正逐渐强烈,他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再呆下去可能会失态。陈斌撑起身体,快步向着卫生间走去。
参加婚宴的人相互之间本就不太熟悉,又处于那样一种喧闹的气氛下,没有人关注陈斌的离去,也没有人奇怪:他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回来?
两个小时后,婚宴结束,宾客散尽。酒店后勤人员在打扫卫生间的时候才又发现了陈斌,此时,他已经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
接到金华大酒店的报案资料时,罗飞正在办公室里盯着余自强死亡现场的照片发呆。听说又发生了一起诡异的死亡事件,罗飞立刻叫上张雨等人,马不停蹄地直奔案发地而去。
酒店的经理早已在卫生间门口惶恐不安地等待着警方的到来。见到罗飞众人,他忙不及地迎上前:“居然有这样的事情,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他连连晃动着肥大的脑袋,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
罗飞没必要和他多费口舌,他只是礼节性地点了点头,然后单刀直入地问道:“谁是第一目击者?”
“我。”一个清洁工打扮的中年男子应了一声。
“你跟我们进来,其他人在外面等着。”罗飞一边说,一边率先走进了卫生间。
清洁工跟在最后,他指着紧里端的那个隔间说道:“人就在那里面,你们自己看吧,挺瘆人的。”
罗飞走上前,轻轻拉开了虚掩的木门,一副诡异的场面出现在他的眼前。
一个男子半跪在隔间内的坐便器前,他的双手紧抱着坐便器的边缘,浑身的关节和肌肉都绷得紧紧的,似乎正在用尽所有的力气要完成某件事情。
从他的姿态很容易猜测到他想要做什么,可答案却又是让人无法理解的。
罗飞忍不住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张雨,发现对方的眼神中也充满了疑惑。
“难道…难道他想钻到坐便器里去?”片刻之后,张雨喃喃地自言自语。
张雨的话听起来荒谬无比,可这又确实是现场留给所有人的第一感觉。
男子俯着身体,屁股高高厥起,脑袋则深深地扎入了坐便器中,他的肌肉虽然早已僵硬,但很显然,直到临死前的最后一刻,他仍在努力想要把自己的脑袋扎得更深!
此时,那个清洁工开始讲述自己发现死者的过程:“下午两点左右那帮办婚宴的客人就散了,我随后过来做清洁。这个小间的门当时从里面反锁着,我以为有人在使用,把别的地方都打扫完了,然后守在门口等着。可半个多小时过去了,也不见有人出来。我有些纳闷,就过去试着敲门,里面没人答应。我就趴着从门脚下面往里看,发现有个人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这时我知道出事了,连忙把门踹开。这个人当时的姿势就和现在一样。我想把他拉起来,可他钻得死死的,一个人根本拉不动。后来我们经理过来了,跟我说:别拉了,人早都死了,还是赶快报警吧!”
清洁工说这段话的时候,罗飞虽然一直没有开口,但他的目光却在敏锐的四下扫动。首先他关注的是隔间木门的搭锁。这是最普通的插销式门锁了,只能从内部开关。隔间四周的围板有一人多高,而围板附近又没有可供踩踏的物体,似乎难以攀爬。这些现场状况结合清洁工的描述,也许可以排除案发时隔间内有其他人员存在的可能性。
助手小刘不等吩咐,早已把现场情形仔仔细细地拍了照片。这一步骤完成后,罗飞和张雨进入卫生间,来到了死者的身旁。
死者的头颅完全扎进了坐便器里,所以他直接暴露在外的身体部分就只有双手了。单是这双手便足以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虽然肌肤早已冰凉,血液也停止了流动,但那十根手指却仍然紧紧地扣在坐便器的边缘。手背上关节凸起,青筋浮现,那种蕴藏着的力量似乎足以把任何握于其中的东西捏得粉碎!
其实不仅是他双手,他的全身都充满了一种可怕的力量,即使他已经死去多时,那力量仍然没有消失,它使得死者的遗体与坚硬的坐便器牢牢地连在了一起,难以分开。
不要说那个清洁工了,罗飞和张雨合两人之力,累得满头大汗,才终于使得这个僵硬的躯体有了一些松动。
慢慢的,慢慢的,随着躯体的翻转,死者的头颅逐渐显现了出来。
由于长时间浸泡在坐便器底部的积水中,死者面部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惨白色,衬得那双圆睁的眼睛分外血红!
极度外凸的,布满血丝的双眼,记录了死者留在人世间最后的情感。坐便器中的污水顺着额头的发际滑过眼眶,给人一种死者正在哭泣的错觉。
罗飞的目光在这面庞上久久停留这,他似乎依稀能听见死者临终前的呜咽,那是一种充满了绝望和恐惧的非人声音。
在罗飞与死者进行情绪交流的同时,张雨正在初步勘验死者的死亡原因。
刚接到报案时,罗飞和张雨曾经推测这是不是一起因酒醉而引起的意外事件。就事发地点和现场环境来看,这确实是最有可能的一种假设。因此张雨特意带有一个便携式的酒精度测定仪,此时派上了用场。
经测定,死者血液中的酒精含量为12mg/100mL,相当于正常酒量的人喝了一杯啤酒或者八钱左右的白酒。很显然,这样的饮酒量远远没有达到让人迷醉的程度。
不过致死原因却并不难判断,死者的口鼻部有蕈形泡沫,眼结膜下有点状出血,结合现场的情形,张雨给出了初步的结论:“这个人是溺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