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食者协会 作者:那多
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3-02-01
定价:29.80
分类:小说,恐怖、惊悚小说

内容简介

吹一口气,就能引发一场台风;摔碎一个杯子,就能赢得一场战争;撕掉十块钱,就能使世界经济崩溃……如果你知道你的无意间的举动会引起巨大的波动,你还会去做吗?那多的朋友冯逸在一场游戏中意外死亡。而死因竟是一次寻常的无目的性的换水事件!那多抽茧剥丝,发现一百年来最大的隐秘:这个世界居然存在一个“喂食者协会”!世界上最优秀的头脑聚集在一起,旨在让全人类成为可操纵的“被喂食者”!
喂食者协会所涉及的学科早已走在了世界的前列,他们的新血计划开始向全世界渗透……那多被挤在巨大的漩涡之中,一个想摧毁钓鱼岛的阴谋呈现,杀机重重。渺小的人类将走向何方?到底有没有自由意志?那多带你亲临拯救人类思想的伟大冒险,窥破世界末日的无穷奥秘!


据国外媒体报道,巴西雨林中隐藏着世界上最危险的生命,但是这片雨林中的蚂蚁所面临的敌人却是其中最险恶的。美国宾州州立大学科学家近日在深入到该地区考察过程中,发现了四种新的菌类物种。令科学家震惊的是,这些菌类能够感染蚂蚁,按管和控制蚂蚁的躯体,最后到了一个适合自身生长的空间时再杀死这些蚂蚁寄主。
据科学家介绍,这些菌类能够摧毁整个蚁穴,让蚁穴成为成群蚂蚁的墓地。大量死亡蚂蚁的尸体呈扭曲状,它们的下鄂死死咬住叶脉。这是它们死亡前的最后动作,这个动作可以保护菌类处于安全的位置,而此时菌类会再次释放出新孢子感染其他蚂蚁。
美国宾州州立大学科学家大卫-休斯和哈里-埃万斯在巴西东南部的大西洋雨林中考察时发现了四种新菌类(Ophiocordyceps)。休斯介绍说,“这种生物体呈现出难以置信的复杂性。不管是它释放出化学物质来控制蚂蚁,还是通过孢子的传播在雨林中寻找寄主,整个过程的行为相当完美。”
1859年,与达尔文同时代的伟大博物学家阿尔弗雷德-鲁塞尔-华莱士在印尼苏拉威西岛发现了两种“僵尸蚂蚁菌类”标本。此外,华莱士还在亚马逊地区采集到类似的标本并准备带回伦敦。但是,由于回程的船只起火并沉没,华莱士丢失了所有的标本。关于菌类控制蚂蚁现象的最重要的现代标本本来存储于巴黎一家博物馆中,但1941年借给日本一位研究人员后丢失。
休斯等人将发现成果发表于《公共科学图书馆-综合》杂志上。科学家们在文中详细描述了四种新的菌类,每一种菌类分别控制不同种类的木蚁。此外,这种生物体的生命期非常独特。当孢子从空中落到蚂蚁身上时,或它们在雨林地面上相遇时,蚂蚁开始被感染。一旦附到蚂蚁身上后,孢子通过酶进入蚂蚁的体内,菌类开始在其中生长。大约一个星期后,由菌类释放的化学物质会导致蚂蚁迷失方向,并在死亡前的最后时刻咬住叶脉或其他植物。科学家们还发现,这些蚂蚁死亡的地点,通常拥有适合菌类生长的最理想环境。蚂蚁死亡后,菌类开始从头部慢慢发出萌芽,并长出孢子。在夜间,这些孢子被释放到雨林地面上去感染其他蚂蚁。
最新研究显示,一些菌类在生产孢子后,如果孢子在被释放一天内感染蚂蚁失败,那么这些菌类还有备份计划。地面上的孢子会慢慢长出一个第二级孢子。当有蚂蚁经过时,它们会立即抓住机会附到蚂蚁身上。
此前,科学家已经在澳大利亚一些最古老的雨林中发现了6种此种菌类。
——新浪科技新闻,2011年3月5日
这是一则新闻,其实,却是一则旧闻。两者间的奥秘,在这世界上,只有极少数精英才知道。
我知道了,幸运的是,我仍未死。
现在,我告诉你们真相。
许多时候,活着未必是最好的选择。我们需要怎样活着,这是个问题。
一、葬礼
盛夏。巨鹿路675号。这一次,铁门敞开着。
眼前的一切在阳光的照射下有一种不真实感。它们其实已经在这里很久,不论是铁门上的陈锈,还是两边门柱上的残垢,又或者是树冠斜探出来,在前方主楼的门头前另搭出一重弧顶的瓜子黄杨,以及黄杨脚下用以分界花坛和石板路的太湖石,甚至旁边用灰红砖砌出来的小间门房,都早在时间里褪出另一种面目来了。但现在,下午三点的阳光,在它们表面刷了层新鲜的味道。
门房里的人伏在桌上,耷拉着脑袋,像是在默哀,又或者是在打瞌睡。我踩着黄杨的光影走了进去。太明媚,我想,这不合适。毕竟,正有一场葬礼。
主楼的砖墙上满是爬山虎,手掌大的叶片伸出来一层一层接着太阳。它们绕过一扇四格有机玻璃窗,丝丝缕缕搭在门头上。我抬头看了眼玻璃窗,茶色的底绿色的纹,左上方那格空荡荡,还是没补上。这样的老式玻璃,碎了大概就只能空下去了。
我不想从拱门下过。但那门头伸出来,挡住了整条主路。这是个很美的门头,就像亭子,四个方向上都是圆拱门,半圆吊灯从穹顶上挂下,进主楼的拱门下有四级大理石台阶,通向铺着菱形格地砖的大厅。我记得有一面镜子正对着门,还有座钟,灯光会把这一切照的很辉煌。但我没有向门里看一眼,低着头,穿过门头,又走进了阳光里。
还是没听见哀乐。
绕道主楼的南面,花坛里种了竹子,没有风,也就没有竹声。有个少年站在水池的另一头,躲在爱情雕像后面。开始有不相识的悼念者走出来,与我错身而过。这一切,都没有声音。刚才街上的种种喧闹,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去了。
有一股力量让这里安静下来。或许,这只是我自己的原因。我听不到了,甚至看到的东西也越来越少,像小时候卷起纸筒放在眼前,世界遥远而扁平。我还能思考,但有些东西纠缠堆积在一块儿,牵起一根就扯着脑子痛起来。
葬礼的地点在草坪上。没有棺木,没有遗体,只是一个仪式。冯逸生前曾希望自己有一场草地葬礼,就像很多人有草地婚礼一样。这几乎是句玩笑话,但他走得太早,没有正经地说过身后事,别人也只能把玩笑话当真了。
我想他会满意的。因为他喜欢这里。今年春天他刚刚在主楼的西厅里加入协会,我们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草坪的中央放了块大理石板,上面支着冯逸的遗像。像后有个小盒子,也许是他的骨灰?
我把捧着的花放在草地上,给他鞠了三个躬,从沉默的人群里挤出来。
终于又听见声音,有人小声的说话。
第一次参加这样静默的葬礼,那个声音说,好像他就葬在草地下,大家都不敢打扰。
我发现自己已汗湿全身。
我在水池对面葡萄架下的石椅上坐着,想让自己别再记着他死时的模样。然后,开始在心里说起宽解自己的话来。
我又看见了那个爱神后面的男孩。
他坐在水池后的台阶上,临着郁郁葱葱满是爬山虎的石柱子,向我这边望着。我知道他并没有真正在看任何东西,只是个肤色惨白的空壳。
他比草坪上任何一个人,都更哀伤。
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这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面色在苍白中又有一抹病态的潮红。右手缠着绷带,他慢慢曲起膝盖,把脸埋了进去。
他在发抖。
“你是冯逸的儿子吗?”我问。
“他是我舅舅。”他回答,但并没看我。
他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话,我听不清楚,他很想要倾诉,又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倾诉。这种矛盾让他抖得越发厉害,显然在哭,很快无法继续。
我沉默了一会儿,看着眼前的雕像,开口说:“你舅舅很喜欢这里,他喜欢这座雕像,你知道它的来历吗。这儿曾经叫爱神花园,这座雕像……”
他抬起头,看着我,说:“叔叔,你能让我一个人待会吗。”
“唉,对不起。”
“不用。”
我站起来想要离开,可是怎么都做不到,有什么力量把我困住了。
他又看了我一眼——石头一样在身边静止不动的陌生人。
就这样,似乎过了很久,那句话才艰涩地从我嘴里挤出来。
“我想,你该知道你舅舅是怎么死的。是我。”
他茫然地看我。
“凶手,是我。”
无形中有一声炸响,我松弛下来,那些快要把我勒毙的细绳纷纷崩解。
我重新坐了下来。
那一晚,巨鹿路675号的铁门是虚掩着的。
晚上九点四十分,大风吹走了街上的行人,暴雨迟迟没有倾盆。这个点,台风梅超风大概已经在上海登陆,也可能正擦着海岸线向北而去,我不知道,气象台也不知道,梅超风行踪不定。
这绝不是个适合外出的夜晚。但是我必须在这里。
铁门一侧的墙上钉了好几块牌子,借着路灯扫了一眼——“收获文学杂志社”“萌芽杂志社”“上海文学杂志社”……另一侧的门柱上挂着“上海市作家协会”的牌子。
竟选在这个滋生了各色故事的地方!
我推开了铁门,落地插销在地上刮出迟缓的金石声,和着呼啸盘旋的风,令我的心脏收缩起来。
门房的灯暗着,没有人。真是大手笔,我想。
应该还赶得及吧,我看了眼表,九点四十二分。
台风夜,整个作协大院仿佛只剩我这个推门而入的不速之客。所有的灯全暗着,连野猫都缩回了自己的角落。
但,她一定就在这里!
她的名字叫林绮雯,女,十七岁,在一所职业学校读财务会计,如芭比娃娃般美丽,曾有一头黑色长发——那长发已经被案犯割下来烧成灰,灰中横着半截火柴,及用火柴写下的四个花体英文字母——LOVE。
我弯腰拎起插销,把铁门关上。铁门颤巍巍晃动着,我想像从背后看起来,那弓下去的身体和毫无提防的后脑,这是最好的袭击时机,只需要一双悄无声息移到背后的雨靴和一根猛力挥下的铁棍。
一点冰凉砸在我的后颈上,是颗零星的硕大雨点,黑夜的云层里,它们快要待不住了。
我摸出手电,转过身。光柱照向左边,透进门房的玻璃里。那后面有张写字台,及一把靠背椅,椅子上坐着个苍白面容没有表情的中年男人——白光落上去的时候我突然担心会看到这种景象,但还好,是把空椅子。
我觉得,我正在被这院落里一百年来曾有过的影子们侵蚀着。那些故事被风吹出来,在周围伸展开彼此的细瘦腿脚,轻轻碰你一下,又碰你一下。
手电向右边照去,是一条夹在主楼和临街辅楼间的窄道,两侧的高矮植物正在风里抖动,扭出憧憧光影。
应该没有藏着人,我想,然后向正前方走去。
林绮雯会在哪里?
又一颗雨点,快了。
我走到拦在路心的门头下,脑袋上有声音,手电一抬,看见吊灯在吱吱哑哑地晃。收回手电往右照,主楼的门关着。风从前方后方和左面的拱门里冲进来,在门头下绞作一团。发出喘息声。就是鼾声想起前,从喉管深处一阵一阵升起来的那种啸叫声。
我继续向前,石径在不远处右转,左侧花坛里种了竹子,我听见它们的声音。尖狭的在风里颤动、抽打、破碎、凋零、乱舞。
竹林多妖邪,好在这里的竹还不成林。
右侧就是主楼的正面,曾经的主要入口,每周一次,这里的三对六扇大门会全部打开,帷帘拉开,水晶灯亮起,举行盛大的宴会,留声机里淌出音乐,宾客往来不绝……这片辉煌已经是八十年前的事,主人刘吉生1962年死于香港,水晶灯上的水晶也发黄了。
黑夜里我自然看不见发黄的水晶,那些灯被门紧锁在楼里,在我和门之间还隔着一方幽幽庭院。竹子的后面有暗黄或暗白色的光,从临楼的几方窗玻璃后映出来,根本照不清什么。
庭院里的水池就在这影影绰绰间若隐若现,我贴着水池往主楼门廊走去,眼睛已经开始适应这片黑夜里的暗弱光线,用不着手电光,就能看见更多的东西。比如那些附在门廊前粗大立柱上的爬山虎,宽大的叶片向上延伸入黑暗,似乎布满了所有墙面。叶片抱在一起,在一股一股的大风里起伏,像一层黑色液体,水池在我身后了,我却不禁回头去看。那池子中央托盘上的女人,我只能看清她身躯的轮廓,白日里那是窈窕多姿的,现在却扭曲得彷若活物。
我觉得她冲我俯下了身子,没错,她正是面朝着我的。
我不愿再端详这副景象,转身上了台阶,从立柱间穿过,一扇扇门去推,都锁着。手电光从门框玻璃照进去,落在大厅里那些长方桌和几十把靠背椅子上,没有人。
我走到门廊的最西头,手电光探向庭院的更深处。里面有块草坪,草坪后面是幢近二十年内新建的楼,四层还是五层?对着草坪的另一头,即主楼西侧,也有一幢记不清层数的楼,总之不高。那是翻新改建过的,新壳子里头,包着八十年前刘吉生佣人们居住的小辅楼。加上北面临街的双层辅楼,这座大院里,一共三幢新楼环绕着主楼,仿佛要把主楼里古老神秘的气息锁住,不让它爬进现今的世界。
林绮雯会在哪幢楼里?我走下台阶,又瞧见那水池子。我慢慢走近,在池边蹲下。脚边的草丛里趴了个东西,我伸手去摸,冰凉粗糙的金属表面,是只冲着池子的铜蛙。
花瓣状的水池子如张开的手掌,不到十平米。我盯着看了很久,手电光在池面上来回晃动,最终也无法确定林绮雯在不在里面。我想起现场那堆灰烬边的大理石浴缸,古典造型,表面还有浅浮雕,风格和面前这个女人——普绪赫雕像接近,缸里浸着林绮雯的泰迪狗。
要不要下去摸,我摇了摇头,站起来。他没道理就这么把她无声无息地淹在里面。
我猜她就在背后这幢楼里。
当然。还有案犯。他们在这八十多年老楼的某个角落里,等我光临。
我穿过一团一团的风,绕回东面的门头。台阶上是两扇紧闭的三米多高的柚木大门,我拧了拧黄铜的圆门把手,用力拉,纹丝不动,又往里推,像是松了些,再猛地加力,嗡的一声闷响,门开了。
我走进去,在门边的墙上摸到几个老式的拨动开关,全部往下拨,巨大的光亮瞬间刺得我眯起了眼睛。我反手把门关上,越来越狂暴的风立刻只剩下呜咽声,勾动着楼里的空气隐隐震荡着,内外呼应。还是有气流,一定有哪里的窗开着。
我身在一个铺着黑白菱纹格的砖的厅里,最主要的光源是头顶半圆球状的水晶吊灯,对面墙上嵌挂着包况三联门镜,正中间那扇里有个穿着蓝色短袖T恤的男人,凌乱的头发把拧着的眉毛遮去一半,手中有一团光。
我关了电筒。
门镜左边是座一人高的座钟,钟面嵌在头部位置,长长的钟摆垂在身体里。我看了眼时间,已经不走了,却不知是多少年前停下来的。
厅里有四扇门,南面和西面的锁着,应该通向曾经的舞厅。螺旋扶梯边的两扇小门上挂着男女厕所的标志,我推开男厕所的门,地砖变成了马赛克小方格,贴着墙的是一尺褐色和黄色格子,拼饰了勾状纹,里面是白色格子,缀着蓝心的X状纹。四壁和顶上的白色马赛克可能是新做的,没有地面上的斑驳。大理石洗手台,对面的单个挂式小便池,便池侧上方关着的彩绘玻璃窗,一目了然,没有任何可以隐藏的地方。
我退出男厕,又推开女厕的门,格局和男厕相仿,只是便池换了隔间。隔间的门虚掩着,推开,没有人在里面。
我回到扶梯边,抬头向上看,扶梯一圈圈转上去,没入黑暗里,彷如无尽的通天塔。旁边墙上还有开关,打开,一蓬光从顶上落下来。那是盏四五米长的水晶吊灯,缀在螺旋扶梯的中心,从三楼直挂到两楼半,就如整幢楼的心脏,发散着冷冷的光辉。
这盏灯一开,楼里就似有东西活过来,我这么向上看着,竟生出错觉,好像随时可能有一个穿着三十年代睡衣的女人,在三楼扶栏后探出头来,对我幽幽地说一句,你回来啦。
我沿着楼梯上到小楼一半,终于明白风从何来。这儿有两扇侧窗,四格彩绘葡萄纹玻璃中,缺了右上的一小方。风从这个口子灌进来,在螺旋楼道里吹出阵阵低泣。
雨还没落下来啊。
一楼半的地方。有扇拉不开的窄门,从整幢楼的格局看,我猜门后是个半阳台。继续向上到二楼,左侧是往三楼的楼梯,右侧是长长的拱门走廊,深入黑暗中。我打开手电往里照,空荡荡的走廊两侧是一个个房间,门都紧关着。
我在楼梯转角的墙上找到顶灯开关,打开,这一层就都亮了起来。很多时候,灯火通明并不能增加一丁点安全感,你能看到没一个角落,但总觉得有东西在背后,轻轻搭住你的脖颈,不管你怎么转头,都瞧不见。
这幢楼在晚上的回音效果好得惊人,以至于我已经停下来有一会儿,耳朵里却余音袅袅。嗒嗒嗒嗒,我想这是心理原因,但还是忍不住看了眼脚下。我后悔穿这双硬底的皮鞋了。
但……那是什么?
我弯下腰,在通往三楼的第一级楼梯上,捡起了个小东西。
一粒贝壳扣。
很小的一颗,钉在女式衬衫上,会很漂亮。
林绮雯穿着衬衫么?我只知道她穿着牛仔裤,有很多很多洞的牛仔裤,那些新剪下的布料浴缸边的马桶里。
一个变态而羸弱的案犯,同时也是最危险的,因为你很难预料他那扭曲得脑袋会指引身躯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此时,我除了一把硬塑料的手电筒,别无长物。
没问题的,只要找到他和她,就都解决了。
我把纽扣放进裤兜,向三楼走去。
接近了,我想。但……有点奇怪。
三楼。楼梯至此而止,这是最顶上的一层。走道顶灯的开关在相同的位置,我走过去把灯打开。
依旧是一条所有门都紧闭着的走廊。有了刚才那颗贝壳扣的提示,我打开手电往地上照,看看还能发现什么线索。
黄色柚木细长条地板,细细查看,有许多擦不掉的浅渍和印痕。我没有找到第二颗纽扣,但在走廊中段,发现了比纽扣更重要的东西。
一小滴——红色。
是血吗?
我蹲下来。是新痕,刚凝结没多久。我想用手去刮,突地一声闷响,整幢楼的空气都震荡翻滚起来,我被震得摇晃了一下,险些翻倒,耳膜哗啦啦响。
雷声还没散尽,雨声就隐隐约约接了上来。
隆隆的闷响沿着楼梯滚下去,一圈又一圈,然后从走廊尽头再次返回来。
我僵住了。
因为从走廊那头返出来的并不仅仅是雷声。那藏在雷声里的,是“嗒”。
嗒、嗒、嗒。
我用手电往那头一照,声音立刻停了。
我站起来。等了一会儿,声音再次响起,越来越近,但没几下,就又停了。
我想,那个人,就停在走廊那端的转角,我恰好看不见的位置。
我吸了口气,向前走。
嗒嗒嗒嗒,手电的光圈随着我的脚步一晃一晃。
我在离转角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摇晃着手电,低声说:“出来吧。”
那边传来一声咳嗽,然后一只穿着棕色尖头皮鞋的脚,从右侧转角跨了出来。手电光顺着牛仔裤向上移,白色T恤下微微发福的肚子,再往上……
“别拿光照我的脸,晚上走在这楼里渗人得很。”他有点恼火地说。
“宋浩?你也找到这里来了?”我移开手电说。
“这有什么难的,用火柴写出的‘LOVE’,再加上他的业余爱好,除了这座作协大院,火柴大王刘吉生建造的爱神花园,还能有什么其他解读?”
“说是不难,但到这儿的,也就我们两个人。”
宋浩嘿了一声,有点得意。
“不过,你是怎么上来的?”我说着走过去往宋浩的来路看了一眼,哪儿有道边门。
“北面厨房的小门开着。”
我想起了正对门房的小道,原来那儿有扇后门。
“楼梯又陡又窄,二楼还锁了出不来,到了三楼又是一声雷,吓掉半条命,他娘的。冯逸这家伙还真舍得开销,把这里租下来,哪怕就是今天晚上,也得不少钱吧。”
“他刚入了作协,兴许是友情价。”
“别废话了,先把他逮着再说,有线索没?”
“线索得自己找。“我笑了笑:“我就这么告诉你的话,赢了算谁的?”
宋浩“切”了一声。
“都找到这里了,谁还瞒得过谁嘛。”
这是一场游戏。
坐在台阶上,再次回忆那个夜晚的经历,让我慢慢感觉不到白晃晃太阳的温度。旁边是少年小小的影子,我发现自己原来坐得比他低了一格。
“这就是一场游戏。”我说。
“我们有十几个人,经常参加的差不多六七个。每次由一个人出题,他负责设计案件,布置现场,其他人根据现场留下的线索破案。这是个智力竞赛,我们一般不会相互交流。我……我叫那多,是晨星报社的记者,当晚在场的另一个人宋浩,是个IT公司的人事主管。”
影子毫无反应。
“通常是谋杀案,肢解,剖心,都是变态杀人魔,会用到一些道具,比如人偶、动物内脏、鸡鸭血之类。这一次,你舅舅设计的是少女绑架案,现场就布置在他家的浴室里,除了浴缸里的玩具狗、马桶里的破布、地上的灰、残发、火柴和留字外,没有太多痕迹,显然是老手,也许在他的剧本里,这是个连续绑架虐杀案中的一环。参与破案的有四个人,一个小时后找到作协大院里的,就只我和宋浩。”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惊愕或愤怒的目光,其实我并没看见他的眼睛,他低着头,专心地绞着自己的手指。
他是不是依然处于自己的世界里,恍恍惚惚,不知道我刚才说了什么?
“你在听吗?”
他终于有所反应,停下手,慢慢抬起头看我。
“你……你杀了我舅舅?”他的语气迟缓而怀疑,像是不明白警察为什么还不把我这个自称是凶手的人抓走。
我和他对视了一会儿,他目光有一些我读不懂的东西。我转回头去,望着摆满了草坪的白菊花。
“那晚,我找到这里的时候,觉得自己会是这局的赢家。”
我和宋浩并肩走在长廊里,多一个人的脚步声,顿时让我觉得安全了许多。
我走到那点红前,再次蹲下去看,宋浩说得对,此种情景,我已不可能独享胜利。
宋浩用手一抹,说:“血。”
“鸡血鸭血还是猪血?”
“人血。”他放在鼻前嗅了一下回答。
随后他笑起来:“我怎么分得清楚,我看是颜料。”他把红点在手上捻开,分辨着说。
走廊南侧有两间大房,北侧是三间小房。南侧另有两个壁橱,位置在北面正中房间的对面。二楼的《萌芽》杂志社曾刊登过几篇我写的《那多手记》,我来取样刊的时候,编辑就是从壁橱里帮我拿的。我对这儿的熟悉程度,不会比冯逸差。他没选好战场。
这滴“血”,就在走廊正中间,靠近两扇壁橱的地板上。
我见过二楼壁橱打开的样子,里面卸掉隔板挤一挤倒是能藏进一个人,可冯逸如果是和道具人偶林绮雯在一起,那么藏身处就起码得要有能容两个人的空间,所以我第一时间去开的,是对面朝北房间的门。
锁着。
宋浩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把壁橱拉开。
满橱的书和杂志。主要是《收获》杂志合订本还有丛书,再自然不过,因为这一层办公的是《收获》和《上海文学》杂志社。宋浩上下打量了好几眼,还试着拨开前排的书看后排。但显然,这里既没有冯逸也没有林绮雯。
他悻悻地关上门,示意我去开另一个壁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