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地质学来看,这附近应该存有某些东西,才会造成重力异常现象,说不定在这个地底下埋藏着质量特别小的物质。」
阿馨用原子笔在这四州的交叉点附近打上「X」记号,那个地点并没有写上正确的重力值,但是以它四周的等高线来分析,可以猜出它的重力非常小。
阿馨和秀幸无言地望着地图,就在此时,原本已经睡着的真知子忽然抬起头来,疲倦的开口说道:「在那下面一定没有任何东西。」
显然她故意装作睡着了,想偷听他们父子两人谈话。
「甚么!妳还没睡着?」
阿馨明知沙漠底下并没有埋藏任何东西,然而,他还是觉得如果地下有个巨大空间的话,要说明重力异常现象就容易多了。地底下可能有个广大的钟乳石洞,而且从远古时代就有部落住在里面,如此一来,长寿村就很有可能存在了。阿馨突然产生一股强烈的意愿,很想去那个地方一探究竟。
「这不是很奇怪吗?在甚么都没有的空间里『存在着某种东西』..」真知子自言自语的说着,然后从椅子站起来。
「妈妈,妳对这个地方也很感兴趣吧!如果是以重力异常负值和长寿村的位置一致这两点来考虑的话,这里很有可能是长寿村的所在地。」
其实让真知子感到兴趣的是北美的民俗学,尤其是美国各州的民俗活动,阿馨故意设下圈套,因为他认为与其从自己的嘴里讲出这个期望,不如让真知子说出来,实现的机会会比较大。一如阿馨的期盼,真知子对这件事非常感兴趣。
「这里是印第安人居住的地方。」
真知子知道那些印第安部族从远古以来,就一直定居在荒凉沙漠和溪谷旁,虽然不能确定那个地方就是长寿村的位置,但光是这点,就已经激起真知子的好奇心了。
「这个小子不晓得在计划甚么?」秀幸已经察觉到阿馨另有意图。
阿馨带着期盼的眼神看着真知子,诱导地问:「妳是不是很想去那里看看呢?」
「那还用说吗?」
「你们想到这四州交接的沙漠地带去?」秀幸若有所思的问道。
「咦?」阿馨偷看一下秀幸的表情。
「大概是明年夏天或是后年,我可能会被调到这附近去。」
「真的!」阿馨高兴地大叫出来。
「嗯,因为新墨西哥州的罗斯阿拉墨斯研究所和圣塔非的研究所有点事情,必须要过去一段时间。」
阿馨马上在父亲面前双掌合十地祈求:「请你也带我一起去。」
「真知子,妳也要一起来吗?」
「那当然。」
「好,那我们就决定全家一起去吧!」
「就这样约定哟!」
阿馨马上拿出笔和纸,写好一张同意书。凭着过去的经验可知,有了这张纸的约束,实现愿望的机率远大于秀幸口头上随便说说。
秀幸潦草地签好名字,拿起同意书说:「你们看,我可是很认真地和你们约定哟!」
阿馨拿过同意书,确定一下内容,才安心准备睡觉去。
屋外的天色已经亮了,太阳正从东边升上来,发出炙热的光芒,完全不像九月天该有的气候。西边的天空里,星星们尚未完全消失,几乎让人搞不清楚现在到底是夜晚还是早上。
秀幸和真知子回到卧室睡觉之后,阿馨依然站在窗边欣赏风景,随着太阳的升起,晨曦多变的色彩让阿馨欣喜不已。眼前的东京湾飞来一群群海鸟,发出嘤嘤的鸣叫声,然后划过即将消失踪影的星空下方。等到太阳完全从东边的地平在线升起,阿馨才走入和室房。
秀幸躺成大字形入睡,没有盖上毛巾被;真知子则是弓着身体、抱着毛巾被,看来已经睡得很熟了。阿馨的手中握着要去沙漠的同意书,抱着枕头躺下来,然后弓着身体侧躺,带着愉悦笑容进入梦乡。

 

 

【第二章:癌症病房 1】

阿馨二十岁了,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了许多,不仅在体格上比一般人壮硕,连想法和行为都超乎年龄地早熟。

凡是见过他的人,都会说他比同年纪的人更稳重、更有责任感,原因是阿馨十三岁起就被迫必须负起一家之主的重担。

十年前,当他还是小学生的时候,身体非常瘦弱,每天只顾着从秀幸那里吸取自然科学的知识;跟从真知子学习语言,根本不必过问日常琐事。他的主要工作就是发挥想象力,想象这个世界是用甚么东西组合而成的,它的构造又是甚么等等。

阿馨一想到十年前的事就觉得恍如隔世,那时候他常常和父母亲谈话谈到深夜,并且对计算机极感兴趣,根本察觉不出有一道黑色的影子慢慢接近他们。

阿馨当时热中于探讨长寿村的分布位置与重力异常之间是否有关联,从中发现重力异常负值处,如北美大陆地区的亚利桑那、犹他、科罗拉多、新墨西哥四州所横跨的区域,并且订下要去拜访这些区域的家庭旅行计划,甚至让秀幸签下同意书,没想到最后却无法如愿成行。

那张举家至北美旅行的同意书,阿馨一直还很珍惜地保管着。

秀幸虽然常常念着要完成这项约定,但身为医学院学生的阿馨十分清楚这是一件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因为秀幸的体内已经感染了「转移性人类癌病毒」。

阿馨不知道「转移性人类癌病毒」的起因为何,他只联想到数年前秀幸开始抱怨胃不舒服,一定是病毒将某种细胞癌化,产生了癌细胞,并且在秀幸体内开始进行细胞分裂。就这样,癌细胞在没有任何预警的情况下悄悄繁殖着,连带使得一家人准备到北美沙漠旅行的梦想也因此而破碎。

一开始,秀幸调到新墨西哥研究所工作的计划出了一些问题,比预定时间稍稍延后,在第三年终于安排妥当。秀幸预定在罗斯阿拉墨斯研究所和圣塔非研究所停留三个月,而真知子和阿馨则提早两个星期出发。

他们在出发前两个月预订好机票,但就在那年初夏,秀幸突然说出长久以来的胃痛事实。

「去看看医生吧!」

秀幸没有将真知子的意见听进去,认为这只是胃炎,一切日常生活仍然照旧。

当夏天真正来临时,秀幸胃痛的次数跟着增加,在预定出发的前三周,他甚至痛得呕吐连连。即使这样,秀幸为了不使家人长久期待的旅行受阻,拒绝接受医院的精密检查。等到病情超过忍耐的极限,秀幸才终于愿意接受医师的检查。检查的结果,秀幸胃的幽门部位长了肿瘤,必须尽快办理住院手续,于是期待已久的家庭旅行就此被迫取消。

更糟的是,主治医师告诉阿馨和真知子,秀幸胃部的肿瘤属于恶性的。就这样,阿馨十三岁那一年的暑假,彷佛从天堂掉到地狱里,不仅旅行被迫取消,整个暑假都忙着往返于医院和住家之间。

「只要将病养好,明年就可以到沙漠旅行。」秀幸坚强且开朗的说着,这也是他活下去的原动力。

真知子受此重大打击,身心俱疲,因此阿馨必须代替母亲发落家中的一切,他每天要到厨房料理三餐,勉强将食物送入真知子的口中,同时快速吸收医学知识,让真知子对未来保有乐观的想法。

秀幸的手术进行得非常顺利,胃部被切除了三分之一,如果癌细胞没有转移至其他部位的话,秋天他就可以重返家庭及研究室。

从那个时候开始,秀幸改变对阿馨的教育态度,他在住院期间对儿子存有一份依赖心,因此秀幸重新以男人的心态来看待儿子,并且以前所未有的严厉态度来教导儿子成为一个强壮男人。

他不再称呼阿馨为「小子」,特别注重阿馨在肉体上的锻炼,似乎拚命想将自己身体中逐渐消失的能量移转至儿子身上。

阿馨也感受到秀幸的情绪,他默默接受父亲的期待。

过了两年,阿馨十五岁生日,秀幸的身体开始起了一些变化,并且有出血现象。「出血」是宣告癌细胞转移的红灯信号,秀幸没有多加考虑便去拜访主治医生,医生替他做了放射线检验,结果在结肠部位看到半个拳头大的肿瘤,除了以手术切除之外别无他法。而切除方案有两种,一种是保留肛门只切除结肠,另一种是切除结肠及肛门,再装上人工肛门。前者,癌细胞有可能再扩散,后者癌细胞的控制状况比较强。以医师的角度而言,大都希望病人装上人工肛门,不过决定权在患者手上。经过分析、讨论,秀幸选择了肛门完全切除,他决定以较高的存活率和癌细胞对抗。

就在夏天,秀幸又住进医院接受手术,医生一开刀才发现癌细胞的扩散情形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本想采取保留肛门的方式,但操刀的医生考虑到患者的期望,还是抱肛门完全切除了。

和两年前一样,秀幸也是在秋天出院。往后的两年间,二见家一直活在癌细胞复发的恐惧当中。

刚好过了两年后,又出现黄色信号,秀幸经常发烧,全身蜡黄,任何人一看就知道那是黄疸的症状,也就是说肝脏已经被癌细胞侵蚀了。

在前面两次手术中,医生已经确定癌细胞不会转移到肝脏或淋巴腺,然而情况出乎意料之外,医生们只能摇头苦思。

阿馨也认为秀幸的体内有种不为人知的病毒,应该是癌病毒的一种,这让他对基础医学产生极大的兴趣。

十七岁的夏天,阿馨提早从高中毕业,进入大学医学院一年级,这所大学正是秀幸的母校。

秀幸第三次登上手术台,这次丧失了一半的肝脏。

阿馨和真知子由之前的经验得知,秀幸的癌细胞并不会因这次的手术而消失,接下来很有可能又会转移到某处,他们战战兢兢凝视敌人将会从甚么地方出现。

「看来癌病毒不将他身上的所有器官拿到一个都不剩,是不会停止攻击的。」真知子很认真地说着。

她完全听不进去阿馨所说的医学知识,只要一听到何处开发出新型疫苗,不等到试验结果出来,就千方百计的想去取得疫苗;若是听到某种疗法有效,就马上想办法去尝试。

真知子一边强迫医生做淋巴球疗法,一边也向新兴宗教祈求让秀幸的病痛减轻、早日康复。总之,只要能挽救丈夫垂危的生命,即使要她向恶魔出卖灵魂也在所不惜。真知子这种到处奔波的疯狂模样,给阿馨一份黯淡的成长记忆,这意味着秀幸的死将会让真知子的精神面临崩溃的命运。

之后,秀幸所有的时间都在医院的病床上渡过,他才四十九岁而已,看起来却像个七十岁的老人。因为抗癌药剂的副作用,使得头发全部掉落,肌肉也渐渐萎缩,皮肤的光泽也消失了,他整天一边喊「好痒、好痒」,一边用手指在身上胡乱抓着。即使如此,秀幸依然没有放弃想要活下去的意念,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握着真知子和阿馨的手说:「你们都知道的,明年我们要去北美的沙漠喔!」

秀幸并不是随口说说而已,他是真心想要达成约定并努力和病魔战斗。

这份心意令阿馨有份信赖感,同时也感到非常悲痛。

秀幸的态度非常积极,令人觉得他看待「生命」的态度,十分认真,从来没有出现「放弃」这个字眼。不管情况恶化到甚么地步,秀幸都坚信自己可以克服病魔,使身体好转。

在这个世纪里,罹患和秀幸相同病症的患者逐渐增多,已经蔚为一种症候群,最后癌病毒将于世界各地散播。

当这种新型癌症四处蔓延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它的确实来源,阿馨是后来才从好几位医生口中得知,这种新型病毒如何让细胞癌化。至于这个癌症病毒和以往的癌病毒有何不同,目前还不了解。

没多久,包含秀幸在内,全世界有数百万人将遭到这种新型癌病毒的侵袭,国际间的不安感渐渐高涨。终于在一年前,K大学医学院将新型癌病毒分离成功,证明这种转移性癌症是由于某种病毒所引起的。这种新形态的癌病毒被称为「METASTATIC HUMAN CANCER VIRUS(转移性人类癌病毒)」,大致具有以下的特色:

第一点,由于被癌化的细胞是RNA的还原病毒,因此被病毒感染的人类,全都处于致癌的危机中。不过,病毒潜伏期的长短视个人体质而有所差异,根据临床实验指出,从开始遭受病毒感染到癌细胞成长的期间,大约需要三年到十五年不等,差异性很大。

第二点,此种癌病毒会经由淋巴球直接进入体内,然后藉由性交、输血、母乳的接触而造成感染,目前感染率不高,但不能保证未来不会变成空气传染,因为病毒正以惊人的速度不断重复「突变」。

从传染途径来看,这种新型癌病毒和艾滋病毒十分类似,艾滋病毒也是由于某种刺激而产生突变,有些学者因此臆测这种癌病毒有可能是艾滋病毒在疫苗的刺激下,巧妙结合其它病毒改变形态而生成的。事实上,这两种病毒不只是传染途径类似,连栖息在人类体内的方法都非常酷似。

首先,具有逆抄写酵素的「转移性人类癌病毒」和人体的细胞核相融合,然后释出RNA和逆抄写酵素,由这两种结合成DNA的双重锁炼。

就这样,合成的DNA与正常细胞的DNA一组合,便会使细胞癌化。如果只是这样那倒还好,最严重的是,正常细胞无法区别出本身的DNA和病毒的DNA,仍旧不停制造癌病毒,往细胞外释出。被释出的癌病毒分别流进血管或淋巴腺,然后一边巧妙地应付免疫细胞的攻击,一边静静等待机会转移至其它部位。

第三点,只要「转移性人类癌」一发病,就会开始发挥强而有力的转移和侵袭作用,它的名称正是由此而来。

一般来说,肿瘤分成良性及恶性两种,其中的差异就在于「扩散」及「转移」这两种非常麻烦的特色。即使发现病人体内有肿瘤,只要它们不扩展到周围部位,就不会随着血管或淋巴腺转移。

可是,「转移性人类癌病毒」会迅速增殖,并且扩散到血管或淋巴腺,对于人体的免疫系统具有强大的防御力,比起以往的癌症病毒,它在循环系统内的生存机率非常高。

一旦染上这种「转移性人类癌」,必须要有心理准备,这种癌症有百分之八十的机率会转移至其它部位。癌症能否治愈的关键,就在于能否防止癌病毒转移,而「转移性人类癌」目前有百分之八十的机率会转移,尚无其它的治疗方法。

第四点,只要被寄宿的人类不死,则他体内的癌细胞也会永远不死。

人类的正常细胞在出生之时就有一定的寿命。例如:神经细胞在幼儿长成大人时,就会丧失增殖能力,没有办法重新补充。一般细胞的寿命都和人的寿命相连,可是,若将「转移性人类癌」的癌细胞浸泡在培养液里,则会重复无限次的分裂,永远不会死亡。这一点发现让宗教界掀起一阵讨论的狂热,甚至有宗教家预言,一旦正常细胞获得癌细胞的不死能力的话,人类就可以永生不死。

当然,这只是外行人的妄想而已。癌细胞若是真的永远不死的话,为何要杀死寄宿的人类,然后让自己也死亡?可是,大部份的人们却很自然地接受这个矛盾。

【第二章:癌症病房 2】

阿馨每天都过着繁忙的生活,光是看护秀幸以及打工就占据他很多时间,而且还得随时注意真知子的状态,根本无暇念书。

如果阿馨不留意真知子的举动,真知子会将所有和癌症有关的特效药,拿去喂给秀幸吃,反而造成不可收拾的地步。

如今,一家的生计完全落在阿馨的肩上,他非但没有向秀幸诉说家中的困境,反而欺骗秀幸打工的目的是要筹措旅行费用。

秀幸对阿馨花费太多精神去打工很不以为然,他认为阿馨应该专心在课业上,不应该被打工占去太多时间,总是在阿馨的面前强调自己还有一些积蓄,可以支付阿馨的大学学费。

这种乐观的语调让阿馨松了一口气,他期望秀幸的心情能够放松,绝不能让父亲知道妻儿过着困苦的生活。

幸好,以「医学院学生」这个招牌担任家庭教师,可以获得很高的收入。另外阿馨就读的大学附属医院里有很多儿童患者,他们的父母希望小孩在复学之后能赶上学校课业,因此经常会就近聘请学生当家庭教师。

在这个初夏的季节里,秀幸又开始喋喋不休的说起那句口头禅:「就在今年,我们全家要到北美沙漠旅行。」

他常常在同一时期述说相同的话语。

就在这时候,阿馨接到一个坏消息,医生怀疑秀幸体内的癌细胞已经转移到肺部。

得知秀幸的最新病况后,阿馨坐在附属医院的露天咖啡厅里,除了来这里喝杯咖啡纾解一下心情,还要思考家中未来可能会遇到的困难。

这家小咖啡厅位在三楼,它将自助餐厅的中庭围成一个「匚」字型而架设起来。餐厅内部装潢得很精致,中庭有座喷水池,而且餐点的味道不错,完全闻不到医院里的死亡气息。

阿馨将视线投向入口处,突然他的眼光不由自主地被一位美丽女性所吸引。来人是杉浦礼子和亮次母子,他们在服务生的带领下坐在阿馨的斜前方。杉浦礼子穿着合身的米白色夏季洋装,那张素净的脸颇能吸引旁人的目光。如果旁边没有亮次在的话,即使说她只有十几岁也有人相信。

阿馨被他们吸引得久久不能移开目光,从杉浦礼子短裙下伸出来的白皙双腿,更是让他目不转睛。

他记起在两个星期前,曾在饭店的游泳池边偶然看到这对母子。他一眼就看到穿着绿色泳衣的杉浦礼子,顿时心中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她。

阿馨一向对于自己的记忆力很有自信,但却无法在记忆深处找到她的身影,只是残留着很不好的感觉。那个小男孩看起来有些奇怪,他戴着浅色的泳帽和护目镜,穿着一件格子短裤,露出纤细的O型腿,皮肤异常白皙。窗边的玻璃窗上淡淡反射出他们俩的身影,阿馨正好藉此观察这对母子的举动。不久,阿馨发现那个男孩的头发很不搭调。

阿馨在游泳池边看到他的时候,发现他的泳帽下没有充满头发该有的膨胀度。男孩才一落座,就把头上的帽子拿下来,马上露出一颗光秃秃的头,原来这个孩子是在医院接受治疗的癌症患者。他们母子并不是到医院来探望病人,而是母亲陪儿子一起来接受抗癌化学治疗。

秀幸同样在接受化学治疗,也因为治疗的副作用而使得毛发脱落。

阿馨出神地用手托着脸颊,望着三十多岁的美丽母亲和小男孩默默地吃着午餐的模样,他忍不住将男孩和秀幸做比较。秀幸今年四十九岁,这个男孩大约十一、二岁,两人同时都在接受抗癌剂治疗。

那个穿着一身米白洋装、不适合医院气氛的高贵母亲,不时抬起头来望向窗外。

她将停在半空中的汤匙放回盘内,一副没甚么食欲的样子,然后面无表情地将视线往阿馨这边斜射过来。

她一接触到阿馨的目光,眼光即变得比较温和一些,但是阿馨却因为这一眼而无法把视线移开。

杉浦礼子彷佛也想到之前曾在游泳池边和阿馨碰过面,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阿馨对她轻轻地点一下头,杉浦礼子也回以同样的动作。

接下来,杉浦礼子开始小声地对儿子说教,斥责亮次丢汤匙和筷子的任性行为,不再注意阿馨这边的举动。

阿馨仍然继续观察这对母子,他的所有意识已经都被杉浦礼子吸走了。

几天后,阿馨又在中庭碰到这对母子。因为彼此都坐在同一张长椅子上,阿馨终于有机会和他们交谈,并且有了初步的认识。

他知道母亲名叫杉浦礼子,男孩叫做亮次。亮次之前得了肺癌,如今医生怀疑癌细胞可能转移到脑部,所以在接受放射线治疗和抗癌剂治疗之前,每天要做许多身体检查。

而且,亮次的病征与转移情况和秀幸很相像,很有可能是「转移性人类癌」这种新型癌症。阿馨顿时倍感亲切,他感觉找到了同伴,彼此都在对抗相同的敌人。

「我们是战友呢!」杉浦礼子也有相同的感触。

于是阿馨趁机询问心中的小疑问。「我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妳?」

这句话好像是勾引女孩子的老套方法,阿馨这话一出立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杉浦礼子带着客套的笑容,说道:「我常常被问到这个问题,常听人说我跟以前一部连续剧里面的女演员长得很像。」

阿馨觉得她的话中有种虚假的意味,他猜想说不定杉浦礼子正是那个女演员,不过,既然她故意找理由搪塞,他也不再追究。当他们在中庭道别时,杉浦礼子将亮次住的头等病房号码告诉阿馨。

「下次有空,请你务必来坐坐。」她一边说,一边轻轻握住阿馨的手。

阿馨接触到这双纤细的手,以及她身上那股成熟的韵味时,发觉自己对杉浦礼子的情愫已经蔓延得无法自拔了。

【第二章:癌症病房 3】

隔天,阿馨接受杉浦礼子的邀请,前往亮次的病房。

礼子带着亲切的笑容迎接他,亮次则坐在床上,一边晃动两脚一边看书。

身为医学院的学生,阿馨清楚知道头等病房一天的费用是一般房间的五倍,里面

附有浴室和厕所。

「谢谢你能来。」

礼子以社交辞令的口气说道,然后冷峻地对亮次说:

「你看谁来了。」

阿馨明显看出礼子邀请他来,只是要为亮次找一个说话对象罢了,不禁感到有些

失望。因为真正吸引阿馨前来的并不是亮次,而是杉浦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