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意外进入,我也能够自主离开或醒来。少了那些形形色色的故事,我的精神状态也有很大转变。
与此同时,在宝叔的介绍下,我还加入了潜梦者协会(Divedreamer Research Institute,DRI),成为会员之一。
潜梦者协会成立于1987年11月16日,宝叔是联合创建人之一。
从协会成立至今,已经吸纳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会员近百人。年纪最小的会员只有十二岁,他叫Charlie,来自加拿大埃德蒙顿,他们一家三口都是潜梦者。年纪最大的会员有七十七岁,她叫Lauren Phillips,来自德国波恩,她在二十二岁那年出了车祸,醒来后就拥有了潜梦的能力,至今已有五十多年的潜梦经历。
这次美国之旅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
离开美国之后,我将更多精力放在了心理学的学习和研究上。
这期间,我始终和宝叔保持联系,也定期学习他的课程,参与DRI的各种活动。
在我心中,宝叔是我的老师,更是我的恩人。
两年之后,结束了研究生的课程,我再次去美国见了宝叔。
宝叔问我有什么打算,我说准备成立一家公益性质的心理咨询中心,一方面可以将所见所学应用起来,一方面也可以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这个想法得到了宝叔的支持。
回国后,我便开始了公益心理咨询中心的筹建。
这期间,宝叔以DRI及个人名义向我赞助了资金,他还利用在国内外的人脉为我提供了很大帮助,使得这家公益心理咨询中心能够正常经营运转。
转眼已经过了三年。
言归正传,说完了我的经历,我们继续讲述杨逸凡的故事。当天晚上,按照约定的时间,我和助手Naomi准时来到了李毓珍居住的公寓。
我们赶到的时候,杨逸凡已经睡着。
一男一女两名护工正坐在角落里玩手机。
我要求李毓珍和两名护工离开房间。
出门前,李毓珍仍旧反复追问:“王老师,你到底有什么办法呢?”
我无奈地摇摇头:“很抱歉,我的治疗方式暂时保密,但请放心,我不会做伤害杨逸凡的事情。”
见我这么说,李毓珍只好招呼护工离开。
关门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穿睡衣的小女孩,眼睛很大,忽闪忽闪的,她怀里抱着一只维尼熊,躲在李毓珍身后。
我冲她微微一笑,她却将身子缩了回去,低声道:“我要魏阿姨,我要魏阿姨……”
“魏阿姨不会回来了!”李毓珍低头呵斥道。她略显尴尬地抬眼看看我,解释道:“不好意思,这是我女儿小爱。魏阿姨是我们家的保姆,老杨患病之后,她也因为母亲病重回老家了。”
我微微颔首,没有再说什么。
随后,我将门关好锁紧。
Naomi将房间仔细检查了一遍,说:“没有监控或监听设备。”
我松了口气:“那就好。”
随后,Naomi便打开工作箱,取来两个银色的彼此连接着很多金属线的酷似简易头盔的装置。
这是我第二次去美国的最大收获。
当我向宝叔表达了自己想要开设公益心理咨询中心的想法时,他也和我聊起了正在筹备的潜梦小组,小组的工作内容就是潜入特定人的梦境中执行委托。
不过,具体成员仍在甄选之中。
当我问及宝叔,如果小组组建成功,要如何潜入特定人的梦境之时,他向我展示了他和一个研究室合作研发的脑电波同步扫描仪。
他说这台仪器的作用就是收集和匹配特定对象的脑电波,以达到顺利进入对方梦境的目的。
同时,这台仪器也具有发出不同频度刺激中断潜梦的强行唤醒功能,能解决潜梦时间过久、迷失梦境或潜入特殊人群(比如植物人)的梦境无法潜出等问题。
这个酷似头盔的仪器引起了我的兴趣,在宝叔的指导下,我和他的助手Naomi同时佩戴脑电波同步扫描仪,随后服药进入睡眠状态。
梦境之中的我仍旧保持着清醒,接着,我感到一种奇异的触电感,再回过神来之时,就已经进入了Naomi的梦境。
梦境中的Naomi在参加一个奇怪的婚礼,婚礼主角是两头会说话的猪,婚礼宾客都是会说话的动物。我在观察梦境的过程中,又被一阵强烈的刺痛感袭击,继而醒来。
醒来后,我向宝叔描述了那两种特殊的感觉。
宝叔解释说,那种触电感就是仪器收集并匹配到了同频脑电波,潜梦者顺利进入梦境,而刺痛感则是梦境外负责操作观察的人启动了强行唤醒按钮,唤醒了潜梦者。
当时我突然有一个想法,或许可以将此类仪器用于心理咨询及治疗之中。
我向宝叔提出,想要申请一组脑电波同步扫描仪。
宝叔经过慎重思考之后,同意了我的请求,不过由于仪器仍旧处于研发阶段,他指派了助手Naomi对我进行技术指导,但具体操作仍要保密。
在公益心理咨询中心成立后,我利用这组仪器观看了极小部分特殊咨询者的梦境,过程很顺利,操作上也没有出现任何问题。通过对梦境内容的观察和解析,辅以疏导治疗,成功治愈了他们的心理顽疾。
我将这种特殊治疗方法取名为梦境疗法,而杨逸凡是第七个需要此疗法的患者。
之所以将这种疗法应用在特殊咨询者身上,原因有三:
其一,虽然我的心理咨询经验丰富,但对于梦境学以及梦境的解析,我也只是入门者,通过梦境观察进行分析治疗仍旧存在很大的局限性;
其二,潜梦需要耗费极大精力,甚至会引发神经衰弱,每次潜梦结束后我都会出现不适感,需要时间休息;
其三,宝叔提供的脑电波同步扫描仪处于研发阶段,稳定性和安全性仍有待提高,加之梦境世界纷繁复杂,单独潜梦具有很大的危险性。
我嘱咐Naomi:“这期间,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一定要谨慎处理,如果半小时内我未能醒来,就启动强行唤醒按钮。”
Naomi点点头,说:“放心吧。”
我服药后缓缓躺好,药物逐渐起效。
恍惚之中,那种熟悉的触电感缓缓向我袭来。


第三章
诡异童谣
我听到一个小女孩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很快抵达了耳边:“爸爸,爸爸,爸爸……”
我本能地坐起身,几乎是同时,杨逸凡也坐了起来,他就坐在我的对面。
这里是杨逸凡的梦境。
我已经潜入他的梦中了。
只不过,眼前的杨逸凡还是微胖的样子。
观察梦境期间,除非强行改变或破坏梦境内容,否则潜梦者是始终处于“隐身”状态的,梦境不会启动自动清除机制。
虽然我们四目相对,但杨逸凡看不到我,更无法感知到我的存在。
即便如此,我仍旧要谨慎,虽然我是“隐身”的,但和梦境主人一样拥有梦境体验,我也会受伤,甚至死亡。
这时候,我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红桃3的扑克牌,轻轻放入杨逸凡的睡衣口袋。
通常情况下,潜梦者都具备不同程度的造梦能力,因此,在梦境中营造一些小物件并非难事。
宝叔曾告诫我,梦境世界纷繁复杂,每次潜梦之初,一定要在梦境之中留下参照物,以备不时之需。
参照物不属于梦境本身,不会对梦境产生影响,也不会随着梦境内容变化发生改变,只有在梦境结束时才会消失。
小女孩仍旧在摇晃着杨逸凡的胳膊:“爸爸,你怎么了,爸爸,你说话啊……”
我见过那孩子,就在潜梦之前,她是杨逸凡和李毓珍的女儿小爱。
杨逸凡看起来有些疲惫,转头问小爱:“我……我怎么了?”
小爱嘟嘴道:“刚才你给我讲故事,讲着讲着就睡着了。”
杨逸凡看着书桌上摊开的故事书,不动声色地挽起左袖,手臂上露出一道十字花割痕,他轻轻抚摸着那道割痕,念叨着:“没错,讲故事……我在讲故事……”
我侧眼瞄了一眼书桌上的小闹钟:21点50分。
闹钟小巧而精致,每个数字都是表情各异的迪士尼卡通造型。
我起身环视,发现一侧的墙壁上贴满了奖状和证书,都是小爱的。
这时候,小爱问道:“爸爸,你怎么了?”
杨逸凡干涩一笑:“哦,爸爸刚才做了一个梦。”
小爱很感兴趣:“你梦到什么了?”
杨逸凡若有所思地说:“梦到……梦到我们一起去了游乐园,然后……”
小爱追问道:“然后怎么了?”
杨逸凡欲言又止,他拍了拍女儿的头:“然后啊我就醒了。”
没等小爱说什么,他便说道:“时间不早了,今天我们就讲到这里,等爸爸有时间了,再来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小爱似乎有些意犹未尽,不过还是很听话地上床躺好。
杨逸凡帮她盖好被子,顺手关掉了台灯,起身准备离开时,小爱忽然开口道:“爸爸?”
“嗯?”
“可不可以不要关门,我有点怕。”
杨逸凡无奈地笑笑,又点了点头。
啪嗒一声,门吸定住了门板。
我随杨逸凡离开了小爱的房间。
此时,李毓珍正躺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剧,她瞄了一眼杨逸凡,也没在意。
我抬眼看到了墙上的时钟:21点55分。
杨逸凡去阳台抽了根烟,我则站在他身边。
阳台的一侧摆放着一排观赏类植物,郁郁葱葱的。
现实之中,我倒是喜欢摆弄这些东西,也叫得出它们的名字,非洲茉莉、鸭脚木、龟背竹等等。
没想到在梦里也能见到这么精致的东西。
随后,我将注意力从那些植物上挪开,回到了杨逸凡身上。
他似乎有很重的心事,烟点着了,却始终没抽,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对面的公寓,直至烟燃尽了,烫到了手,他才惊觉,慌忙抖落了烟头。
他暗骂了一句,转身回到客厅。
这时候,李毓珍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穿过客厅,杨逸凡路过小爱的房间,发现房门竟不知什么时候关上了。
杨逸凡离开前,房门是开着的,他在阳台抽烟期间,李毓珍一直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应该也没去关门。
房门又是小爱要求打开的,也不可能是她关的。
房间的窗子是关好的,不可能有风,即使有风,也没有达到可以拉动门吸的力度。
这让他有些在意。
当然,这一切都是我的推测。
杨逸凡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否则他就不会驻足停留了。
他轻轻拧开了房门,走廊的光线钻进房间,迅速从一束化成了不规则的三角形。
我隐约听到小爱的床上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很显然,杨逸凡也听到了。
他缓步走了进去,仿佛一只机警的猫。
怪声是从被子下面传来的,我能确定那声音是小爱的,她似乎在念叨一首童谣,有什么“皮球”“大楼”和“风扇”之类的词语。
我逐渐听清了——
你的头,像皮球,一踢踢到百货大楼;百货大楼,有风扇,一扇扇到火车站;火车站,有火车,给你轧个稀巴烂……
那声音清脆悦耳,像极了我的小学时代,老师要求的有感情地朗诵课文。
我走到杨逸凡身边,侧眼看了看他,他似乎充满恐惧,轻声唤道:“小……爱?”
小爱没有回应,继续念叨着那首童谣。
这时候,杨逸凡走到床前,猛地掀开她的被子。那一刻,我看到了小爱,只是她的脸变成了一顶太阳帽,那声音正是从太阳帽里传来的。
“啊……啊……”
杨逸凡吓坏了,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我也冷不丁一激灵。
那首童谣持续从太阳帽里面传来——
你的头,像皮球,一踢踢到百货大楼;百货大楼,有风扇,一扇扇到火车站;火车站,有火车,给你轧个稀巴烂……
杨逸凡惨叫着,起身就要夺门而去,却不想身体失去平衡,突然扑倒在地。
那一刻,我脚下的地板竟也陷了下去,地板之下仿佛有一股强悍的吸力,我逃脱不及,直接坠落而下。
失重的瞬间,五脏六腑都被搅到了一起,我以为自己就要苏醒了,恍惚之中,却再次听到有人叫杨逸凡的名字。
“喂,老杨……”一个男人的声音。
“杨逸凡,醒醒,醒醒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倏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坐在餐桌前面,而杨逸凡就在我身边。
眼前的杯盘狼藉让我意识到这是一个即将结束的聚会。
这让我很惊诧,我仍旧在杨逸凡的梦中,他的梦境并未结束,只是突然转换了场景。
杨逸凡的睡衣变成了工作服,口袋里也没有我嵌入的那张红桃3。
眼前,他似乎喝多了,一个胖乎乎的同事正在试图叫醒他:“老杨……老杨……”
他们穿着统一的工作装,看起来像是工作聚餐,我看到那个胖同事左胸上的工牌,他叫李路。
杨逸凡突然坐了起来,在座的同事都吓了一跳。李路笑着说:“我就说吧,老杨他根本没喝醉,他还能喝,来来来,再喝再喝!”
杨逸凡惊魂未定地问道:“我……我这是在哪儿?”
李路先是一愣,随后笑道:“这里是莱克巴餐厅啊,我们今天谈成了蓝盾公司的大项目,在这里聚会呢,你不会……失忆了吧?”
他的话引起了大家的哄笑,杨逸凡也附和地笑了笑,只有我察觉到了他眉宇之间隐藏的恐惧。
他说去卫生间,跌跌撞撞地离开包厢。
我起身跟了出去。
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杨逸凡挽起左袖,我再次看到了那道十字花割痕,他轻抚着它,自言自语道:“我应该是醒了吧。”
他又洗了一把冷水脸,自我安慰道:“我就是醒了,那只是一个噩梦,噩梦而已……”
他从口袋摸出一张订餐卡:“我们谈成了蓝盾公司的PIC项目,今天来莱克巴餐厅聚餐,包厢还是我订的呢!”
宝叔曾经和大家分享过一个现实梦境混淆症的案例:患者是一个德国人,他为了区分现实和梦境,选择了自残。他认为,那个完好无损的自己就是在梦里,那个残缺不堪的自己才处于现实之中。
这么看来,杨逸凡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在手臂上刻下十字花割痕,用来分辨自己是在现实还是梦中。
在他看来,刚才经历的只是一个逼真的梦境,现在所处的位置才是现实。只不过,那个梦境中的“他”也是这么认为的,因此才会出现同样的割痕。
其实,我也无法确定,此时此刻,我所处何处,这先后经历的两个梦境又是什么关系。
或许,杨逸凡本就在这个梦境中,他所经历的给小爱讲故事,小爱的脸变成会念童谣的太阳帽,以及逃出小爱房间的情节是梦中梦,他只是从更深一层的梦境里醒了过来,回到了这里。
或许,现在经历的才是梦中梦,杨逸凡在逃出小爱房间时摔倒,进入了更深一层的梦境。
也或许,这两个梦境并无关系,这只是作为梦境观察者的我根据场景内容所做的惯性理解罢了。
这时候,杨逸凡转身离开了卫生间。
他回到包厢中,若无其事地和同事们说笑喝酒。我走到他身边,将一张黑桃2放进了他的口袋。
聚餐结束后,杨逸凡本想回家,却被大家带去参加下一轮聚会。
开车的是李路,收音机里播放着梁静茹的《爱你不是两三天》。他一边开车,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今后的宏伟计划,杨逸凡只是若有所思地应和着。
最后,车子停在了堇色年华KTV的前面。
我跟着他们走进了提前订好的二楼包厢。
气氛很快热闹起来,同事们很开心,一首接一首地唱着,杨逸凡或许是累了,靠在角落里休息。
随后,简单轻快的旋律传来,李路招呼道:“来,大家一起唱!”
同事们齐刷刷地站起来,见杨逸凡还坐在角落里,李路便将他也拉了起来:“来来来,和我们一起唱嘛!”
杨逸凡有些不情愿,推托了两下,最后还是站到了屏幕前面。
接着,屏幕里出现了一群戴着红黄相间太阳帽的小孩子,他们对彼此灿烂地笑着,不过那笑容看起来很假,像画上去的。
这时候,站在屏幕最中间的小女孩开了口,她的声音很脆,甚至有些尖厉——你的头,像皮球,一踢踢到百货大楼。
其他孩子也紧跟着齐声唱道:百货大楼,有风扇,一扇扇到火车站;火车站,有火车,给你轧个稀巴烂……
我一惊,又是这首童谣!
还有红黄相间的太阳帽!
在上一个梦境之中,脑袋变成太阳帽的小爱唱的也是这首童谣。
杨逸凡一脸惊恐,连连后退,同事们都笑着说:“老杨,你怎么了,来呀,一起唱,一起唱啊!”
我也很疑惑:只是一首童谣,杨逸凡为什么会如此恐惧呢?
他甩开话筒,惨叫着就向外逃,我只好紧随其后。
杨逸凡跌跌撞撞地逃出了KTV,直接冲到公路上。几乎是同时,一辆轿车疾驰而来,他本能地闪身,摔倒在地。
那个瞬间,我被一股眩晕感袭击,整个视野随之旋转起来,但我不知道,这一次我是会醒来,还是,进入另一个梦境!
那一刻,我听到了刺耳的刹车声,身体重重地被甩向车门的一侧,我的手本能地抓住了安全扶手。
紧接着,我听到了李毓珍的呵斥声:“喂,你怎么回事?”
我倏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坐在副驾驶座上。
后视镜里,小爱坐在李毓珍身边,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刹车吓哭了。
她的卡通发卡也被摔掉了。
开车的人正是杨逸凡!
我知道,我仍在他的梦中,我们离开了KTV包厢,被带到了这里。
眼前,杨逸凡的额头上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低声道:“对不起,我刚才走神了,走神了……”
他颤颤巍巍地挽起左袖,我再次看到了那道熟悉的十字花割痕。
只不过相比前两次,这个割伤较新,应该是刚刚愈合不久。
此时,接连经历了三个场景,我已分辨不清这究竟是更深一层的梦境,还是刚刚经历的KTV包厢是梦中梦,我们只是“醒来”,回到了这一层梦中。
连续的场景转换让我意识到这个梦境非同寻常。
我推测这个梦境不会终止,一旦杨逸凡在这个场景摔倒或出了其他意外,我很可能还会随着他进入下一个场景。
杨逸凡的工作服变成了休闲装,为了便于参考,我只好又将一张梅花4塞进了他的衬衣口袋。
我注意到他的衬衣是浅粉色的,有碎花图案,只是衬衣第一颗纽扣掉了。
李毓珍一面安抚女儿,一面斥责道:“你这是怎么了,最近总是精神恍惚的,如果刚才不是我提醒你,我们就被撞死了,撞死了,你知道吗!”
杨逸凡不断道歉:“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他惊魂未定地重新发动车子,失败,再次发动,再次失败,反复了三分钟才成功。
这时候,窗外下起了雨,雨点子锋利地拍打着玻璃和车厢,密集的啪嗒声,像是一种无形的示威。
我坐在杨逸凡身边,看着他越来越紧张。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车子逐渐行驶起来,李毓珍继续苛问。
“我已经说过对不起了。”杨逸凡试图终止这个话题。
“对不起,你以为说一句对不起就完事了吗?”李毓珍完全高高在上的气势。
“你想要怎么样?”杨逸凡毫无底气地回问。
“我想怎么样?你这是态度问题!开车你都能走神,根本就是不把我和女儿放在眼里!”李毓珍句句紧逼,“如果我和女儿被撞死了,你一句对不起能让我们复活吗?!”
“好了,不要再说了!”杨逸凡低声呵斥道。
“你是被我说中心里所想了吧,你就是想要害死我们,好去找公司里那个小狐狸精!”李毓珍咒骂着,往日的捕风捉影一并被牵扯了出来,“我早知道你们那点破事儿了……”
“闭嘴!”终于,杨逸凡忍受不住,转头回击道,“你闭嘴!”
他眼神阴鸷,像藏着两把钩子,随时能把人的心肝脾肺钩出来。
四目对视的瞬间,李毓珍被那种眼神打败了,突然就闭嘴了。
杨逸凡继续开着车。
雨势越来越大,哗哗的雨声让人烦躁。
杨逸凡伸手打开了收音机。
这时候,主持人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各位听众朋友,今天的节目就播放到这里了,节目最后为您送上一首有趣的歌曲,我是主持人太阳帽哥哥,我们明天见。”
太阳帽哥哥?
还真是奇怪的名字。
太阳帽?
我陡然一惊!
随后,轻快的旋律响起,我再次听到了那首熟悉的童谣——
你的头,像皮球,一踢踢到百货大楼;百货大楼,有风扇,一扇扇到火车站;火车站,有火车,给你轧个稀巴烂……
几乎是同时,杨逸凡也察觉到了异样。
他试图关掉广播,但怎么关都关不掉,清澈的童声仍旧持续传来——你的头,像皮球,一踢踢到百货大楼;百货大楼,有风扇,一扇扇到火车站;火车站,有火车,给你轧个稀巴烂……
杨逸凡像红了眼的杀人犯,疯狂捶击着收音机,这吓坏了坐在后面的李毓珍母女。
李毓珍哭喊着:“你疯了吗,快住手,快住手啊……”
杨逸凡不顾妻子的哀求,一边猛烈捶击,一边痴痴念念道:“关不掉,为什么关不掉,为什么关不掉……”
他竟然徒手将收音机捶烂了,黑色金属片将他的手划得血肉模糊,但清脆的童谣依旧没有停止。
车子在盘山公路上来回摇晃,小爱躲在李毓珍的怀里,啜泣着:“妈妈,我害怕……”
杨逸凡忘记了自己还在开车,双手捶击着已经被打烂的收音机,嘴里念叨着:“关掉,关掉,关掉……”
他再次被那首古怪的童谣击溃了。
这只是一首普通的歌谣而已,为什么会反复出现在杨逸凡的梦里?最重要的是每次出现都会让他陷入疯狂的恐慌。
那一刻,一辆卡车迎面而来,我忽然看到了对方的车牌号:BU903。
伴随着尖厉的鸣笛和刺眼的光线,卡车将杨逸凡的车子撞飞了,我感到一股剧烈的撞击,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第四章
惊魂未定
我想,如果这个场景发生在现实里,我们应该必死无疑了吧。
恍惚之中,我又听到了李毓珍的声音:“老杨,你醒醒,老杨,你怎么了?”
我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倒在走廊里,而杨逸凡就趴在我旁边。
走廊?
我的第一反应是在车子被撞飞的瞬间,我们离开了车厢,来到了这里。
此时,李毓珍就蹲在杨逸凡身边,轻轻摇晃着他的胳膊:“老杨,你醒醒,老杨,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女儿小爱躲在李毓珍身后,惊恐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爸爸。
我环视一圈,意识到这是杨逸凡居住的公寓。
我竟然又回到了这里!
这时候,杨逸凡猛然坐起身。他哎哟了一声,似乎是摔到了头部,本能地捂住了前额。
见妻子和女儿都在身边,他茫然地问道:“我……我这是怎么了?”
李毓珍解释说:“刚才我本想回卧室的,却看到你倒在了走廊里。”
杨逸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李毓珍追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杨逸凡干涩地说:“哦,我想起来了,我也是准备回卧室的,却发现小爱的房门关着,我去看了看她……”
他说到这里,抬眼看了看站在李毓珍身后的小爱。
小爱忽闪着眼睛,一脸的不知所措。
李毓珍又问:“然后呢?”
杨逸凡连忙回说:“我见小爱睡着了,给她盖了盖被子,转身出门的时候,突然感觉头晕,眼前一黑就昏倒了。”
李毓珍有些担忧:“明天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杨逸凡摇摇头,说:“没事,我就是最近工作太累,休息一下就好了。”
我侧眼看看墙上的时钟,时间竟然是22点!
我记得潜入杨逸凡的梦境后,小爱的书桌上有一个小闹钟,当时的时间是21点50分,杨逸凡离开小爱房间是21点55分。
随后,他去阳台抽烟,有三五分钟,再次进入小爱房间,听到古怪歌谣后夺门而逃,摔倒失去意识的时间大概就是现在。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将手伸到杨逸凡的睡衣口袋,竟然真的抽到了那张红桃3扑克牌。
没错,就是我潜入梦境伊始,留下的参照物。
那一刻,我蓦然意识到,现在的一切和我最初潜入的梦境场景是相连的!
这时候,李毓珍将杨逸凡扶了起来,回到卧室,她问他:“你确定没事吗?”
杨逸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似乎还沉寂在“梦境”的恐怖场景里。
李毓珍起身去倒了一杯热水,坐在床上的杨逸凡挽起了左袖,我再次看到了那个十字花割痕。
相似的动作,同样的割痕。
每一个梦境场景中的他都在重复这个动作。
随后,杨逸凡关掉了台灯,怀抱心事沉入黑暗中。
我离开卧室,手里仍旧捏着那张红桃3。
经过走廊之时,我猛然回头,感觉似乎有人在窥视我,就在走廊尽头!
走廊尽头挂着一幅画,画里是一个侧脸掩面的老人。
我走到那幅画前面,凝视着画中之人。
就在我伸手想要触摸的瞬间,那个老人竟然倏地转过头,双手从画中伸了出来,一把将我推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