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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是故意想让自己分心吗?陈靖仇想着,连忙道:“师父,弟子在此。”他心想师父只怕还不知道自己已发现了他,这般叫破了,省得他还要躲在树丛里。谁知他的话音刚落,肩头忽然有什么东西搭了上来。

那是一根细细的藤蔓。刹那间陈靖仇还有点茫然,心想:师父想要干什么?但这根藤蔓却猛地收紧,勒住了他的脖子竟要把他拖进树丛去。

是妖物!

陈靖仇背上立时冒出了冷汗。妖物。师父虽然对自己说了不少,但他还不曾真见过。天下万物,吸取日精月华,日久皆能成精。这些妖物有些于人无害,有些却要伤人。隐身在树丛里的,显然是个要伤人的妖物,自己却疑神疑鬼地猜测是师父。慌乱中,师父传授给他的鬼谷秘术已全然忘了个一干二净,只是本能地把左手插进了藤蔓圈里,挡在了喉前,不让它把自己勒得断气。可是这妖物的力量却显然不是人类所能比拟的,这根藤蔓不住地收紧,几乎要把陈靖仇的手掌都勒断了,可仍在一寸寸收缩。陈靖仇挣扎了一会儿,但不挣扎还好,一挣扎,人一个踉跄,被一下拖倒在地,连背上的剑都甩了出去。

师父,救命啊。如果陈靖仇还能喊的话,他一定会这么叫出来的。可是藤蔓已经缠住了他的脖子,连气都快透不出来了,若不是及时插进一只手,现在自己准已成为一堆尸肉。可纵然未死,想要喊却也已无能为力,发出的只是一些“嗯嗯”的声音,倒好像是嘴里塞满了东西。他也知道,一旦被拖进树丛里,就再也没有回天之力,必死无疑。

就这么等死?这时的陈靖仇反倒冷静下来。自己所学的鬼谷秘术,正是对付这一类妖物的。鬼谷秘术共分金、木、水、火、土五门,这五行相生相克,对付哪一系怪物,就要用相应的一门。袭击自己的这个妖物无疑是草木之属,金克木,无疑就要用金术。自己的长剑已甩了出去,他的右手飞快地变了两个手印。

这是驭剑术。本来施展驭剑术时,口中要厉喝一声:“疾!”大为潇洒出尘,但现在的陈靖仇被拖翻在地,脖子也被勒住了,哪里喊得出声,只怕施的是有史以来最狼狈的驭剑术了。不过纵然狼狈,这驭剑术的威力倒也丝毫不减,“锵”的一声,陈靖仇甩在地上的那柄长剑突然如活了一般一跳,长剑已脱鞘而出,直直插向陈靖仇的脑袋。原来陈靖仇根本没想到自己正被藤蔓向后拖去,他本想驭剑将藤蔓削掉,可这般一来,削掉的不仅是藤蔓,还有自己的半个脑袋。他心下一急,右手已猛地插向地里。这几天并没有下雨,泥土甚硬,但陈靖仇的鬼谷秘术修为已然不算浅,五根手指就同铁凿一般深深没入土中,便似打了一道铁桩,那藤蔓力量虽大,一时间却也拖不动了。也就在这时,长剑一掠而过,堪堪擦过陈靖仇的头顶,藤蔓迎刃而断。

一觉得脖子上的藤蔓松了,陈靖仇已一跃而起,伸手抓住了长剑,极快地在地上划出一道符,喝道:“疾!”剑痕划出的符印上立刻冒出了火光。五行相生相克,火并非直接克木,但火为木生,在生克上称为“泄气”,可以大大削减木系妖物的能力。他生怕这妖物神通广大,单靠一柄长剑对付不了,因此以火术首攻,削弱妖物的攻击力,再以金术强攻。但还没等他再用驭剑术,树丛里已是一阵“吱吱”的声音,几根藤蔓向空中扭动了一阵,便已不动了。

就这么轻易打发了?陈靖仇不由一愣,心道:原来这妖物这么脓包。他本来还想见到师父后添油加醋地吹嘘一通,说自己如何与一个妖物大战三百回合,可现在似乎能大说一通的也就是自己开始时如何狼狈的样子。被这么一个小妖物搞得这么狼狈,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吧。其实陈靖仇自己也不知道,他修习的乃是正宗鬼谷秘术,因为师父教得严厉,他学得也刻苦,修为其实已着实不低,欠缺的只是经验而已。方才碰到的这木妖虽然不是太厉害,但无论如何不算脓包,若是有个别派术士在一边见陈靖仇能如此轻易就将这木妖消灭,多半会小小吃上一惊。

消灭了这木妖,陈靖仇整理了一下衣着,不敢再大意了,小心向山上走去。只是这回他加了小心,那些妖物却仿佛怕了他一般,再没一个敢出头,偶尔跑过的也只是一两个花妖、草妖之类不能伤人的妖物。但这样一来,走得自然便要慢了。

转过几个山头,远远地,见前面有个人立在一块空地上,正是师父陈辅。陈靖仇又惊又喜,连忙快步过去,躬身施了一礼道:“师父。”

陈辅的衣着和他一般无二,身后也背着一支长剑。看了陈靖仇一眼,陈辅冷冷道:“怎么来得这么晚?”

尽管陈辅眼里带着一丝不悦,声音也极其严厉,不过陈靖仇已见怪不怪,因为在他的记忆中,师父总是这样的。师父的慈爱,也就是和严厉连在一起。他连忙说:“路上碰到了几个妖物。”

“你把它们消灭了?”

“是。”陈靖仇说完,又觉得光一个字未免太轻描淡写了,便又道,“弟子以鬼谷秘术…”

陈辅没等他自吹自擂完,便打断了他道:“走吧,天不早了。”

陈辅已又向山上走去。陈辅走得快,陈靖仇小跑着跟上去,问道:“师父,我们今天来这里是做什么?”

陈辅站住了,回过头看了看陈靖仇。此刻,师父的眼神似乎有点与往常不同,陈靖仇也不禁有些茫然。没等他发问,陈辅便说:“靖仇,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十神器吗?”

陈靖仇想也不想便答道:“是钟、剑、斧、壶、塔、琴、鼎、印、镜、石。若能找齐五样,结成九五之阵,便能扫平天下。”

这十神器师父说过很多次,每一次说起,师父总要洋洋洒洒说上一大篇,尽是靠这十神器“消灭隋虏,复兴大陈”之类,陈靖仇耳朵里都听出老茧来了,当真是熟极而流。他本以为今天师父准要再次说一遍了,谁知陈辅却只是顿了顿,便道:“你知道就好,走吧。”

师父居然破天荒地没说下去,陈靖仇不禁大感意外。他见师父已接着向山上走去,忙快步追上前,问道:“师父,难道这十神器都在伏魔山上?”

“要是都在伏魔山上,这儿早就会挤满闻风而至的人了。”

虽然这话有点像是玩笑,但陈辅的声音里却带着一点庆幸。陈靖仇心道:也是,十神器早就不知所终,哪会这么轻易就找到的。他见师父不再说话,便不敢再多嘴问下去了,只是紧紧地跟着师父,不敢稍离半步。

俗话说:“看山跑死马。”说的是山道上看着挺近,但走起来却曲曲弯弯得好半天。又走了一程,山顶已是遥遥在望,就在这时,天色却不知为什么突然暗了下来。走了这么久吗?还是要下雨了?陈靖仇不由一愣,抬头看了看天空。一望之下,他失色地叫了起来:“师父!”

陈辅头也不回,只是道:“怎么了?”

“天…师父,你看这天色!”

陈辅仍然不抬头,边走边道:“没什么,天狗食日罢了,走吧。”

天狗食日,指的就是日食。古人不知道其中的原理,便传说那是一条天狗在吃掉太阳。日食并不是很常见的现象,陈靖仇有生以来尚未见过,但陈辅见过两次了,也并不为奇。他心道:原来是因为今天会有天狗食日,那神器才会被我感应到。天可怜见,若不是有这异象,想找到这神器还不知何年何月。但陈靖仇却仍然没动身,指着天边道:“师父,你看,那边还有颗星!”

天狗食日时,由于天色暗下来,白天也能看到星光,这也并不稀奇。陈辅正待呵斥一句“大惊小怪”,但眼神一抬,扫过天边时,也不由一怔。

天色暗下来的同时,在天边出现了一颗红色的大星,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

是扫帚星啊!

陈辅在心底喃喃说着。扫帚星,也就是彗星,向来被说成是妖星。每当妖星出现,便主刀兵将起。这是个什么预兆呢?对于一般人来说,天下将起刀兵自是不幸的事,然而在陈辅心目中,这妖星却实是一个极佳的预兆。他看着这妖星,突然朗声大笑起来。

陈靖仇见师父突然大笑,心里有点害怕,道:“师父,这星是吉兆吗?”

“吉兆,自是吉兆!”

陈辅笑得无比欢畅。他指着那颗红色的妖星道:“靖仇,这是妖星,主刀兵将起。这是隋虏将亡、大陈复兴的吉兆啊!老天也知道我大陈国运不绝,当有重光之日!”

陈辅虽然这么说,但陈靖仇却神色黯然。他仍然不觉得天下将起刀兵是什么吉兆。他读过的书上,总是说天下太平方是百姓所愿。昔年汉武帝神武英明,天下承平,却锐意开疆拓土,以致百姓苦不堪言。假如现在真的又将天下大乱,即使大陈能够借机复兴,对天下百姓来说仍是一场大劫。

“靖仇,你难道不为大陈有复兴之日而高兴吗?”

陈靖仇一惊,心知自己的神情已被师父看在眼里。他嗫嚅地道:“师父,如果大陈将要复兴,是不是又要经一番恶战?”

陈辅捋了下长须,高声道:“正是。隋虏岂肯甘愿束手就擒,定然还要负隅顽抗。你不用担心,只要神器在手,就算那杨拓小子也不在话下。”

陈靖仇一怔,反问道:“杨拓?”

这名字很陌生,师父还是第一次说起。陈辅点了点头道:“正是此人。我以前一直不曾对你说起过,现在你要记着,此人将是你平生的宿敌,只要消灭此人,隋虏不足虑矣。”

“杨拓这人很厉害吗?”

陈辅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痛苦。他厉声道:“此人凶悍绝伦,当年为师与陈节将军起兵,正是败在他手上。好在那时他们并不认识你,为师才能将你救出险境。十几年来隐姓埋名,正是为了逃避此人的追杀。”

师父当年居然曾经在杨拓手下惨败逃生!这时陈靖仇才真正感到了吃惊。在他心目中,师父岂止是个师父,简直如天人一般。师父养育了自己,又传授自己鬼谷秘术,他觉得以师父的本领,天下当无人与之抗手,可是那杨拓居然在十几年前就能让师父败逃,这个人当真是个难以想象的强敌。他强笑了笑道:“师父放心,十几年过去了,杨拓再厉害,到底也老了,定不会是我师徒二人联手之敌。”

他说这话也是宽宽师父之心,但陈辅却显然并没有宽心,眼里闪烁着不知什么样的神情。半晌,陈辅才道:“这些事以后再跟你细说吧,我们快点上山,将那神器拿到方是正事。”

陈辅说罢转身便走,陈靖仇已不敢再说,加紧跟上。到得山顶,天色越发昏暗,太阳已经成为一线,而天边的妖星则显得越发明亮。

山顶上杂草丛生,藤蔓之类纠缠成一团。陈靖仇打量了四周一眼,道:“师父,那神器在什么地方?”

陈辅道:“不要急,让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