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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靖仇回头笑了笑:“大概是我弄错了。”

这儿花木扶疏,百草丰茂,一派祥和,根本不像有什么妖物,可是胸前的符鬼似乎有感应,只是这感应极其微弱。陈靖仇继续向前走去,手却已按在了剑柄之上。只是一路走去,并不见有什么异样。又走了一程,忽然听得前面传来“啪”的一声轻响,一个老人道:“这一手杀招,看你还能不能活!”

有人在前面性命相拼!陈靖仇三人都不由站住了。这仙岛上居然也如此不太平,实在令人难以想象。他扭头小声道:“小雪,玉儿姐姐,你们等一下,我去看看。”

陈靖仇拨开面前的灌木,眼前却是一亮,原来前面是一块空地。这空地上长了一棵极大的树,亭亭如盖,下面有一块平平整整的大石头,竟是一张天然石桌。石桌两边正坐着两个人,左手边是个白发白须的老者,右手边盘腿端坐着一个身着蓝色儒服的中年人,相貌清雅轩朗,只是双目紧闭。石桌面上,刻了纵横交错的直线,上面放着一些黑白两色的圆石子,原来两人是在下棋。陈靖仇一见才恍然大悟,原来那老者说的“杀招”“能不能活”云云,指的是下棋。陈靖仇想:“这两位就是仙人吗?”他正待上前,那蓝衫人“啪”一声,将一颗白色石子拍在石桌上,只是眼睛仍然不曾睁开。老者本来面露得意之色,见此子一落,一下皱起了眉头,喃喃道:“原来你这老狐狸早就料到了这一步!”

陈靖仇见他二人一心都在棋枰上,连自己到了跟前都似浑然不知,心想:“原来仙人下起棋来亦是全神贯注。”就在这时,他只觉胸前的符鬼又轻轻一跳,忖道,“糟了,这两位仙人一心下棋,只怕还没发现妖物已至近前。”那妖物竟敢到仙岛上来,道行定然极高,他心生惧意,小声道:“两位仙长…”

他话还没说完,老者已斥道:“观棋不语!”头也不回,仍是紧盯着棋枰。

陈靖仇心中暗暗叫苦:“这两位仙人下棋上了瘾,这时候还要我观棋不语,真不知要下到何时。”只是看那两位仙人如此聚精会神地下棋,他也不敢多说。此时小雪扶着拓跋玉儿也走了过来,见前面有两个人正在下棋,小雪不由一怔,停下了脚步,拓跋玉儿小声道:“小雪,怎么了?”

小雪还不曾说话,陈靖仇走了过来轻声道:“玉儿姐姐,有两位仙人在下棋,我们先等着,不要打扰了人家。”

这一等,也不知过了多久,耳畔忽然听得老者一声长叹:“你这老狐狸,棋力竟高明至此,我居然连一局都赢不了!唉!”另一个声音则缓缓道:“多谢然翁,那一坛玉花露便归我了。”这声音无喜无嗔,毫无波动。陈靖仇心想:“原来他们是在赌什么‘玉花露’,只怕是坛好酒吧。”

老者道:“老狐狸,你实话跟我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棋力会一下长进这么多?当初你睁着眼跟我下,也只是稍胜一筹,现在闭上眼,反倒赢得更容易了。”

中年儒者摇了摇头道:“此乃天机,恕不能相告。”

老者打了个哈哈:“你不说便不说,我再将棋力练高一层,不信不能把玉花露赢回来!”话虽这么说,但看这老者的模样,实是极不服气。想必当初两人棋力相当,但这中年儒者突然超过了他许多,令他很不自在。

中年儒者道:“然翁若是不服,不妨再来一局。”

老者道:“算了,今天都什么时候了,几位小朋友等了那么久,这份耐心也不能不服。”

他说着,转向陈靖仇道:“公子,方才实在失礼得很,请问几位有什么事吗?”

陈靖仇本来以为这些仙人总有些不近人情的坏脾气,方才老者下起棋来也大有拒人千里之外之意,没想到说起话来竟如此随和。他连忙站起身:“在下江左陈靖仇,向老仙翁请安。”

老者捋了下胡子笑道:“什么仙翁不仙翁的,人家都叫我然翁,你也这般叫我吧。”

陈靖仇见这老者如此亲切,心中忖道:“果然是位老仙人,他一定肯帮忙的。”想毕,深深施了一礼道:“小子此番前来,实是有事相求。”

然翁眯起眼看了看小雪和拓跋玉儿,道:“有什么事,你说吧。”

陈靖仇本来担心仙人不肯相助,但听然翁口气,却是古道热肠,没分毫架子,他心下一宽,便又深深施了一礼道:“是这样…”正待开口,却又有些犹豫。此番前来,实是要央求他救师父和医治拓跋玉儿的伤,但先提出哪一件却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觉得哪件都至关重要。他正在犹豫,一边的拓跋玉儿抢道:“然翁,陈公子的师父被饕餮困住了,我们想求然翁去救他师父。”

然翁听得这话,脸上闪过一丝惊异,喃喃道:“饕餮现身了?这个倒不太好办…”

陈靖仇本来以为找到了仙人,救师父已是举手之劳,没想到然翁亦对饕餮颇感棘手。他道:“然翁,若有什么需要我去办的,陈靖仇万死不辞。还有一件,玉儿姐姐受了伤,请然翁…”

然翁笑了笑,打断他道:“慢慢再说吧。这样,你们从这儿一直往北走,前面有个天外村,我就住那儿。你们先去那儿的然翁居等着,我马上过来。”

陈靖仇暗自舒了口气道:“多谢然翁。”他正待向那蓝衣儒者告辞,却不知该怎么称呼,便道:“请问然翁,那位仙人尊姓大名?”

然翁道:“他啊,叫他古月圣便是了。”

陈靖仇心道:“古月?是了,多半他姓胡。”他见这古月仙人仍然闭目而坐,便朗声道:“古月先生,晚辈江左陈靖仇告辞。”

他虽然说得彬彬有礼,但这古月仙人仍然不睁开眼睛,连回礼都没有,只是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然翁在一边轻叹了一声道:“你这老狐狸,还是这臭脾气。”

陈靖仇心想仙人也是不同,然翁平易近人,这古月仙人却傲慢得很,便也不再多说,对小雪和拓跋玉儿道:“玉儿姐姐,小雪,我们先走吧。”小雪“嗯”了一声,向古月仙人道:“古月先生,那我们先走了。”便扶着拓跋玉儿向前走去。

从这儿向前走,已有一条小径,路好走多了。陈靖仇走在最前,心头却总有点隐隐的不安。方才符鬼有过一丝微微的响应,让他摸不清底细。他正想着,拓跋玉儿忽然道:“靖仇,你说,然翁能治好我吗?”

陈靖仇扭头看了看拓跋玉儿道:“想来没什么问题。”心中忖道:“玉儿姐姐其实很希望自己的伤能早点治好,可她还是先说救我师父的事。”氐人女王说仙人医道通神,治好拓跋玉儿这点伤应该不在话下,他更担心的是师父。然翁听说饕餮重又现身,一样面露难色,恐怕连他都不好对付饕餮。

这条小径曲曲弯弯,两边树木繁茂,遮天蔽日,越显得此间清幽无比。只是陈靖仇心里烦躁,哪有心去赏玩风景。小雪见他突然一个踉跄,差点儿被一块山石绊了一跤,忙道:“陈大哥,小心!”

拓跋玉儿也听得了,急道:“阿仇,你怎么了?”

陈靖仇笑了笑道:“不要紧,我不小心绊了一下。”

拓跋玉儿心头一颤,心道:“阿仇会绊了一下?”陈靖仇的功力原本就比拓跋玉儿高出不少,虽然还比不上张烈,却也已渐渐拉近距离,按理就算山道崎岖不平,他也应如履平地,这条小径甚为平坦,他都差点儿摔倒,显然是心事重重,关心则乱。

此时山道已转而向下,显然要走出这片山岭了。又走了一程,前面已现出一片平野,隐隐有一带黑瓦粉墙。小雪眼尖,叫道:“陈大哥!你看,那就是天外村吧?”

陈靖仇也已看到了,笑道:“多半是了。小雪,玉儿姐姐,你们累吗?”

听得天外村就在眼前,拓跋玉儿哪还觉得累,急道:“我不累,阿仇,你累吗?不累的话,那我们快走吧。”

陈靖仇听拓跋玉儿说得如此急切,心中暗笑:“玉儿姐姐的老脾气总算有点回来了。”拓跋玉儿的性子向来甚急,受伤后却如变了个人一般,现在终于又有点像当初的模样了。想到此处,他精神亦是一振,道:“我也不累,那快走吧。”

他们加快了步伐,很快就到了天外村前,隐隐已能听到村子里传来的鸡犬之声。三人正待进村,陈靖仇突然站住了。小雪见状诧道:“陈大哥,怎么了?”

陈靖仇皱了皱眉道:“奇怪,村子里好像有妖物啊!”

先前符鬼只是微微一动,之后便不再有异样,陈靖仇也不曾多想。但来到这里,他胸前的符鬼却接连动了几下。难道然翁一直不曾发现自己住的村子里有妖物吗?他实是想不通。正在犹豫,从村里走出一个人来。

这是个穿着红衣的小女孩,提着个竹篮。见到陈靖仇一行三人,这小姑娘一怔,站住了也不说话,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看看陈靖仇,又看看白头发的小雪和脸上包着纱布的拓跋玉儿。陈靖仇摸不清这小姑娘的底细,便上前一步道:“小姑娘…”

这小姑娘突然道:“我叫阿如!才不是小姑娘。”她大概很不喜欢别人叫她小姑娘,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小雪忙道:“阿如妹妹,请问这儿是天外村吗?”

小雪说话斯文有礼,这小姑娘阿如定是对她颇有好感,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是了,这儿就是天外村。姐姐你叫什么?头发怎么是白的?”

小雪笑道:“阿如妹妹,我叫小雪,头发生来就是这样。这是拓跋玉儿姐姐,那边这个大哥哥叫陈靖仇。”

阿如眨了眨大眼睛,又道:“小雪姐姐好,玉儿姐姐好,你们从哪儿来?”想必陈靖仇一句“小姑娘”惹怒了她,她就是不问陈靖仇好。陈靖仇也不与这小姑娘一般见识,拱拱手道:“久仰久仰…”

阿如大为惊奇,打断他道:“咦,你怎么会久仰我的?你听谁说起过我?”

陈靖仇不禁哭笑不得,心道:“师父说过,和人通名道姓,要说久仰久仰,你怎么一点都不懂?”便道:“阿如妹妹,我们是然翁老先生介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