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岛吞象说完,便带着东洋兵扬长而去。

待群豪返回峰上时,香瓜与冯慎也察觉到动静赶了下来。一见唐子浚捂胸皱眉,冯慎忙问缘由,群豪七嘴八舌,将方才的事给说了一遍。

香瓜听完,急得连连跺脚。“这可怎么办呀?冯大哥还没好,唐大哥又伤了。”

柳月秋道:“要不还是我去吧……就算那东洋老鬼恢复了全部内力,但到时候冯少侠好起来,再加上香瓜妹妹联手,也一样能对付得了他!”

冯慎斩钉截铁道:“柳姑娘不必再说,那样决计不行!”

香瓜想了一阵,道:“既然解药就在那老鬼脖子上,也省得再去另找。如今唐大哥负了伤,唐姐姐,那只能咱俩去偷解药了。”

唐子淇瞧了瞧冯慎,又望了望唐子浚。“香瓜,我……”

香瓜道:“唐姐姐你甭怕,那老鬼现在内力少了很多,到时候俺去对付他,你帮俺收拾那些东洋兵就行。”

冯慎道:“香瓜,我思来想去,盗那解药绝非上策,你们都不能去,咱们再想想办法。”

香瓜急道:“那怎么成?冯大哥,你身上的毒拖得越久,便会越严重啊!俺不管,不行俺就自己去!”

话音方落,群豪间一个人道:“田姑娘,论起偷东西,你们谁也不及我!”

众人寻声望去,便见乔五慢慢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平日里,乔五与查文显一样,并不怎么靠前,然听到要去盗解药,乔五便情不自禁站出身来。

“乔五?”香瓜一怔,“可是你不是发过毒誓,再也不去偷东西了吗?”

乔五笑道:“为了冯少侠,说不得也要破上一回。就当是报你们之前的恩情了!”

石敢当也喜道:“不错,四当家有妙手空空的绝技,定能将那解药从东洋老鬼身上偷出来!”

冯慎摆了摆手,道:“不可!盗取解药太过凶险,你们谁都不许去!”

乔五急道:“冯少侠,我乔五这条性命是你给的,担些风险又算得了什么?”

香瓜也道:“是啊冯大哥,若得不到解药,你身上的毒怎么办?”

冯慎道:“就像唐兄今天这般,从那老匹夫手中夺来!”

群豪奇道:“夺?怎么夺?”

冯慎道:“那老匹夫不是说明日还会来吗?那咱们到时候,就假装答应他,由我和香瓜扮成个寻常兄弟的模样,从暗处向他下手。同时兄弟们也展开齐攻,争取将那伙东洋兵一举歼灭!”

香瓜道:“冯大哥,你不是说夺药吗?怎么连你也想出手?”

冯慎道:“再拖上一天,那老匹夫的内力便会减的更多,那咱们的胜面也就会越大。到时收拾掉了老匹夫,还有什么解药夺不来?并且那老匹夫一死,剩下的东洋兵也就好办了!”

唐子浚道:“冯兄,可是那样你就危险了!”

冯慎道:“能在毒发前抢到解药固然好,若抢不到,那也是天意难违。只要能将那老匹夫除掉,便可解决咱们的心腹大患,大伙千万记住了,咱们的最终目的,是夺金举义,我个人的安危,根本算不得什么!”

群豪急道:“可是……”

冯慎决然道:“大伙不必再说,就这样吧!都各自休息好了,等到明天,我们合力将老匹夫除了,再打他们东洋人一个措手不及!”

说完,冯慎便转身回到峰顶帐中。众喽啰见状,也只好陆续散了。

香瓜和石敢当等人正欲离开,却被唐子浚叫住。“几位且留步,我还有话说。”

几人驻足,“唐少主,你还有何事?”

香瓜也道:“唐大哥,有事你快些说吧,俺还得去照顾冯大哥呢。”

唐子浚道:“不知几位听出来了没有?冯兄他,是打算牺牲自己,与那东洋老鬼拼个同归于尽啊!”

几人大惊,“什么?”

唐子浚道:“冯兄所中之毒,是万不可再动用内力的,一用内力,他必死无疑!他之所以要那么做,无非是想舍命帮我们先除掉东洋老鬼,可咱们能眼睁睁瞧着他送死吗?”

几人急道:“当然不能啦!”

唐子浚点点头,“所以我想,为了冯兄,咱们值得去冒一次险。田姑娘、乔四当家的,不如就按你们之前的意思来,先去东洋人那边看看,以田姑娘的功夫、乔四当家的绝技,未必就偷不出那解药。”

香瓜道:“俺本来就是这么想的,乔五,你说呢?”

乔五道:“好久没偷过东西了,我手指早就痒得不行啦!”

唐子浚道:“那就偏劳你们二人了。只是这事要悄悄去办,不能让冯兄知道。”

石敢当道:“不错,冯少侠要知道了,肯定会拦着不让。那就这么办吧,四当家,你与香瓜妹子去盗药,咱们几个人一起想法瞒着冯少侠。”

香瓜又问道:“那俺和乔五啥时候动身呢?”

唐子浚道:“自然是越早越好,省得被冯兄发觉!”

香瓜与乔五互视一眼,双双点头。“行!”

几人商议完毕后,便各行其事。

冯慎正躺于帐中,思索明日奇袭之事。突然帐帘一挑,唐子淇端着碗草药走了进来。

“唐姑娘?”冯慎从席上坐起,“你怎么过来了?香瓜呢?”

唐子淇将草药朝地上一放,不悦道:“香瓜香瓜,你就知道香瓜!你一刻也离不开她吗?”

冯慎摆手道:“唐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正说着,柳月秋也走了进来。“冯少侠,你也真是的,香瓜妹妹昨天苦战了一场,昨晚又在你帐内守了一夜,你就不能让她歇会呀?她现在在我帐中睡着呢,你非得见她,那我这便去将她叫醒好了。”

冯慎忙道:“不必不必,就让她睡吧!”

柳月秋笑道:“这就对了,不光香瓜妹妹要休息好,你也要多歇一阵。我还等着你的毒解了,帮我活捉那川岛,让我亲手剐了解气呢!”

唐子淇又道:“好了,冯慎你自己把药喝了,我们也要眯会儿了!”

冯慎点了点头,“有劳唐姑娘,也多谢柳姑娘了。”

柳月秋道:“要谢就老实待着吧!我们走啦!”

“不送!”

几人将冯慎瞒过后,香瓜与乔五也人偷偷溜下峰,借着周边的树林荒谷,慢慢的绕向东洋人所驻的那座高峰。

约莫半个时辰,香瓜与乔五便到了峰脚,见峰上无人发觉,又蹑手蹑脚地向峰顶攀去。

乔五功夫虽弱,然他毕竟是神偷,不光手指灵活,腿脚也是异常麻利。香瓜更不必说,轻功一提,可踏雪无痕。这二人一面避开东洋人的暗哨,一面向上攀登,没过多久,就到了峰顶。

与己方的布置差不多,那些东洋兵们,都将帐篷扎在了半峰腰。峰顶上一座孤零零的大帐,应该便是那高岛吞象所居之处。

二人在草丛中伏察了很久,附近皆无东洋兵出现。香瓜侧耳一听,发觉帐内隐约传来微微的鼾声。

香瓜低声道:“帐里应该就是那东洋老鬼了,怎么他好像在睡觉?”

乔五瞧了瞧日头,也悄声笑道:“那老东西八成在歇晌呢。是了,年纪大的人精力不足,一过午时便会犯困,那老东西采不成阴、补不了阳,已经变回一个寻常的老头儿了。”

香瓜道:“乔五,你可别小瞧他。他现在内力是失了不少,但本事应该还比俺高些……你没见唐大哥那样吗?就算是俺,也不可能轻松一掌,便将他击飞数丈啊!”

乔五道:“那也顾不得了,既然这里无人,咱们先靠近帐子,朝里头瞧瞧再说吧!”

“嗯!”香瓜嘱咐道,“落脚轻些,别把那老鬼吵醒!”

“放心!”乔五说完,便与香瓜摸近了帐边,将那帐帘轻轻挑起一角。

只见那高岛吞象果然在一张大床上睡着,他背向帐门,床头边放着一个挂绳的小瓶。乔五尖眼,登时认出那便是高岛吞象贴身藏着的解药。

乔五没说话,只是朝那小瓶上一指。香瓜会意,立马明白了那就是解药。

二人又等了一阵,看那高岛仍旧睡得很死,便一前一后地摸入帐中。

香瓜将手抄在怀中,一但高岛醒来便打算以暗器抵挡。乔五则屏住呼吸,只用脚尖着地,一步一挪地向那床头靠近。

乔五每迈一步,香瓜的心也便跟着颤一下。二人离那床头不过几丈远,然就这几丈远近,竟似有千里之遥。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那药瓶终于被乔五拿到了手中。乔五脸上满是冷汗,却拼命地仰着头,生怕那汗珠滑落下来,将那高岛醒惊。

好容易从床边退回,二人皆是大松口气,正要挑帘出帐,帐外却猛然响起了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不好!”

还没等二人回过神儿来,那高岛吞象已然从床上坐起。“哈哈哈,你们果然是来自投罗网了!”

香瓜“唰”的打出一把暗器,高岛袖子一卷,全然挡下。

“以我现在的状态,或许敌不过冯慎那小子,可对付你这小丫头,却绰绰有余!”

香瓜正要骂,乔五伸手拦住。“老匹夫,别忘了同来的还有我!”

高岛吞象听那声音耳熟,但瞧着乔五却是面生。“小子,你又是什么人?”

乔五仰头一笑,“听不出来了吗?我便是你或许敌不过的冯慎!”

高岛吞象认出了冯慎的声音,惊道:“你是冯慎?你……你小子怎么会变了模样?”

“枉你一把年纪,就没听说过中土有那‘易容术’吗?”乔五说完,急向香瓜使个眼色。“香瓜,咱们这便动手除了这老匹夫!”

“好!”香瓜会意,又将一把暗器撒出。

高岛心知肚明,自己所余内力,光是对付香瓜便已算勉强,更何况再加个冯慎?唯恐他俩联手夹击,于是高岛避过暗器后,又赶紧朝后一跃。

岂料香瓜与乔五追也不追,反双双跃出帐外。

帐外皆是荷枪实弹的东洋兵,一见二人冲出,便要齐齐举枪射击。

不想东洋兵们刚将手指按在扳机上,便听那高岛吞象的声音大喊道:“不要开枪!放他们离开!”

东洋兵们一怔,赶忙将枪口放下。趁这个工夫,香瓜和乔五已冲出包围,向着峰下逃去。

片刻之后,高岛吞象也气急败坏地出帐叫骂:“一群饭桶!还不给我快追?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活着下山!”

听高岛的命令前后不一,东洋兵们心里纳闷儿,然又见高岛狂怒的模样,也都不敢去问,纷纷操起枪来,向着二人逃走的方向追去。

香瓜与乔五疾奔一阵,暂躲在一团草丛中藏身。香瓜抹了抹额头冷汗,问道:“乔五,你方才喊了什么?那伙东洋兵怎么突然散开了?”

乔五喘着粗气道:“我叫他们别开枪、快让开……”

香瓜奇道:“你怎么也会说东洋话?”

乔五笑道:“来的时候,我现找三当家的学了几句简单的,这不就正好用上了吗?”

“真有你的!”香瓜笑了笑,又皱起眉来。“可这附近全是东洋兵,咱们怕是没那么容易逃了……”

乔五想了想,将那小药瓶塞到香瓜手中。“田姑娘,我去将他们引开,你快带着解药走!”

“什么?”香瓜一怔,继而摆手道,“不行!就你那点儿功夫,一但让他们围上,就不可能再逃得掉!还是俺去引开他们,你先走吧!”

乔五道:“你又不会口技,如何将他们尽数引开?田姑娘,再拖下去,咱们两个人全得陷在这里,别争了!你和冯少侠,比我乔五有用得多!留着你们的性命,带着兄弟们将黄金夺回来!”

香瓜急道:“可是……”

“别可是了!田姑娘,乔五走啦!”说完,乔五将香瓜猛的一推,自己从草丛中跃了出来,一面模仿着香瓜和自己对话,一面向着林中疾奔。

听到乔五与香瓜的声音,东洋兵们“呼啦”全向林子里冲去。待众兵皆被引开后,香瓜便一把抹去眼中泪水,攥紧那小药瓶朝来路狂奔。

才跑出没多远,便听到远远地传来乔五的喊声:“田姑娘,你快逃!快逃……啊……”

几下枪声骤响,乔五的声音顿时断绝。香瓜心似刀绞,泪如雨下,将牙一咬,继续跌跌撞撞地朝前奔去。

谁知又跑出一阵,道边人影一闪,竟是那高岛吞象拦在了前面。“哈哈哈,那小子虽然使口技骗了我一次,可却骗不了我第二次!小丫头,你逃不掉了!若你肯乖乖听话,我可以不杀你,将你留着采阴补阳!”

“补你娘的阳!俺跟你这老鬼拼啦!”香瓜又悲又怒,向着高岛吞象便打了过去。

高岛吞象也知香瓜是强敌,故意说一些轻佻之语,想扰乱香瓜心绪。“小丫头,你知道什么叫采阴补阳吗?哈哈哈……不光能使我元气恢复,就连你也能很快活啊!嗯,仔细一瞧,你这小丫头水嫩得很啊……哈哈哈,用起来肯定不错……”

“闭嘴!闭嘴!你这个死老鬼快给俺闭嘴啊!”香瓜羞极愤极,一招比一招狠,一招比一招快,只想着将高岛吞象早些毙于掌下。

然她这般搏命的打法,却正中高岛下怀,高岛一面闪避,一面不干不净地说着,只待香瓜章法一乱,便要寻隙出击。

二人一个猛攻,一个急躲,不知不觉,已来至悬崖边上。见香瓜腰间露出个破绽,高岛便突然伸掌击去。香瓜一惊,赶紧侧身还掌。

两掌一接,二人各被对方的掌力震开。高岛内力不全,一个踉跄蹲倒在地。香瓜大喜,正想落地后再攻,不想足底一空,全无踏脚之处。

原来香瓜本就距崖边不远,受掌力所震,竟一下子被推到了崖外。事出陡然,香瓜哪来得及反应?身子在半空中一顿,便惊叫一声,急急向悬崖下落去。

才落了数丈,香瓜便觉后背一紧,睁眼一瞧,居然是那只巨雕。

那只巨雕也不知从何处飞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将香瓜后心的衣裳抓紧。

望见那巨雕把香瓜救起,崖上高岛吞象暴怒如狂,他想也不想,搬起一块岩石便朝巨雕砸下。

“雕儿小心!”

香瓜才叫了一声,那岩石就砸在了巨雕背上。巨雕哀鸣一声,就与香瓜双双坠下了那万丈高崖。

对香瓜与乔五去盗药之事,冯慎尚不知晓,只是在帐中躺得烦闷了,这才出帐想透透气。

然在外面站了没多久,便见唐家兄妹与石敢当匆匆上得峰来,唐子浚双手揽着条被子,被子里鼓鼓囊囊的,像是裹着个人。

冯慎心下好奇,忙迎了上去。“唐兄、石大当家,你们这是做什么?”

石敢当道:“我也不知道哇!刚才就瞧着唐少主抱着条被子急冲冲地往山上跑,我问他里面包了什么他也不肯讲,非得见到你再说。我放心不下,就一起跟过来了……”

冯慎向唐子浚道:“唐兄,被中到底是何物?我怎么瞧着像是个人?”

“待会儿再说!”唐子浚说完,朝石敢当道:“石大当家,身后还有不少兄弟跟着,请你先将他们赶到峰腰,不管听到什么都别上来!这事万般紧要!速照我所说的去做!”

见唐子浚急得声音都变了,石敢当便不再多问,当即驱散了身后的喽啰,又急冲冲地返了上来。“行了,都安排好了!唐少主,你倒是说哇!可急死我啦!”

“到帐里说!阿淇,帮我撩开帐帘!”

唐子淇将帐帘一掀,唐子浚便把那怀中被子一横,入帐后在地上摆好。

等冯慎与石敢当也进帐后,唐子浚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冯慎面前。“冯兄……我……我对不起你啊!”

冯慎和石敢当大奇,急忙去搀。

“唐兄,你这是做什么?”

“是啊,唐少主,有事你起来再说!”

唐子浚看了看唐子淇,又望了望石敢当,悔恨交加。“唉!都怪我出了那馊主意……让田姑娘去盗解药……”

“盗解药?”冯慎一怔,“唐兄!你是说,香瓜她去东洋人那里盗解药去了!?”

“冯少侠,这事我也知道……”石敢当说着,猛然醒悟过来。“唐少主!难道是他们出事了!?”

唐子浚双眼紧闭,默默的点了点头。

冯慎心里“咯噔”一下,刚想俯身去掀那被子,手却停在了半途。“唐兄……这被子里的……这被子里的……该不会是香瓜吧?”

唐子浚抹了把脸,将那被角慢慢地拉开。“田姑娘她……被人打下了山崖……已经……已经摔得面目全非了……”

那被角每拉开一点,冯慎的心便凉了一分。当那被中的女尸全露出来时,冯慎脑中似炸开了无数颗轰天雷。那女尸脸上虽是血肉模糊,但那发型、衣裳,显然就是香瓜。

“香瓜妹子哇!”石敢当双膝一软,大放悲声。“你怎么……怎么撇下石大哥走了哇……”

冯慎身子剧颤了一阵,慢慢瘫坐在地上,嗓子里发出“呜呜”几声怪响,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面前女尸。

“冯慎,你要哭……就哭出来吧……”唐子淇说着,便走上前想去宽慰,不想没留神儿脚底,竟一下踩在了女尸的手指上。

“走开!”冯慎大叫一声,一把将唐子淇推倒在地。

唐子淇从地上趴起来,气得满眼含泪。“冯慎!你竟敢推我!?”

冯慎哪里还听得见她说什么?双手哆嗦着将女尸抱起,紧紧地搂在怀中。“香瓜……你疼吗?”

唐子浚长息一声,将手放在冯慎背上抚拍起来。“冯兄,这人死不能复生……你想开些,节哀吧……”

冯慎怀抱女尸,仍旧不言不语。直过了好半晌,眼泪这才如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地滴落下来。

那女尸摔的四肢皆断,身上的衣服也被山石划扯的破烂不堪。冯慎将其抱起后,那女尸的背部、腰间,都露着不少破洞。石敢当见了,心里便愈发的难受。

然又抹去一把浊泪,石敢当的目光,却不经意地瞥到了女尸的腰间。透过那衣裙上的破洞,里面的皮肤上竟露出来几道细细的疤痕。

石敢当一怔,忙伸手去拨,那衣上破洞一大,后腰上赫然显出了由细疤拼成的东洋文字。“冯……冯少侠!她……她不是香瓜!”

冯慎心头急颤一下,“不……不是香瓜!?”

石敢当也是浑身战栗,“这好像……好像是我三妹哇!”

“柳姑娘!?香瓜怎么会成了柳姑娘!?”冯慎脑袋里顿时成了一团乱麻,正想扭头去问唐子浚,不料眼前却扑来一缕清烟。

冯慎经历大悲后,脑中虽觉不妙,身子却已迟缓,闪避不及,被那清烟直扑了面门。清烟罩面后,冯慎急忙屏住呼吸,谁知那清烟触肤即入,冯慎只觉体内骤然一空,浑身上下竟没了半分力气。

石敢当愣了半晌,突然喝道:“唐少主,你对冯少侠做了什么!?”

唐子浚将手里铁扇一收,冷笑道:“没什么,不过是让冯兄尝尝‘百涎流瘴’的滋味罢了。”

“百涎流瘴?”冯慎猛然记起,“那不是你最厉害的毒吗?”

“不错不错!”唐子浚笑道:“难为冯兄还记得,我有那么一样‘法宝’了。冯兄放心,这‘百涎流瘴’虽是剧毒,但不会让人顿时丧命。”

冯慎道:“可它能使人在瞬间失去全部内力!”

唐子浚点点头,“对极!对极!”

石敢当道:“姓唐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唐子浚一指冯慎,“自然是为了对付他了!这冯慎厉害得紧,寻常毒药根本近不了他身,若非我苦心布下这局,将他心智扰乱,只怕这‘百涎流瘴’都不易下呐!”

冯慎抬头看了看唐子淇,“唐姑娘,连你也想对我下手吗?”

唐子淇低下头,“你别来怪我……我也是有苦衷的……”

冯慎手指地上女尸,“那这具尸身……是香瓜还是柳姑娘?”

唐子浚道:“没错,这是那姓柳的娘们儿!不过冯慎你也别高兴太早,眼下田香瓜那死丫头,八成已死在高岛吞象手中了!”

冯慎道:“那柳姑娘的尸身上……为何会穿着香瓜的衣服?”

唐子浚道:“哈哈哈,谁说那是田香瓜的?那件衣服是阿淇的!冯慎你不是记性好吗?想必还记得咱们途经抚顺县城时,她俩为一件衣服而争抢的事吧?”

冯慎点点头,道:“我想起来了,当时她们同时看中了仅有的一件新衣,互不相让。最后还是找裁缝现赶了件一模一样的出来,这才作罢。”

“是了!”唐子浚道,“所以将阿淇的那件扯烂了,再往那柳月秋尸身上一套,哈哈,不就将一个‘死香瓜’打扮出来了?”

石敢当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姓唐的,我三妹是被你这王八蛋给害死的!?”

唐子浚道:“石大当家不要说得那么难听,我只不过是将她叫到悬崖边,不小心点了她的哑穴,又一个不小心,把她误推下崖去了。”

“我跟你这王八蛋拼啦!”石敢当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向着唐子浚便狠狠刺来。

唐子浚脚步未动,铁扇一抬一落,便将石敢当手中的匕首拍在了地下。

石敢当手上鲜血横流,却仍要上前拼命。冯慎见状,急道:“你打不过他,快逃!”

“对!我这便喊人!”石敢当说着,拼着全部的力气大喝起来。

然他“来人”两字刚一出口,脖子已然被唐子浚攥实。冯慎身中“百涎流瘴”,连高声说话都已不能,哪里还有力气去救石敢当?

被唐子浚一掐,石敢当登时发不出声,眼珠外鼓、青筋暴凸,可两手还是拼命的抬着,想去抓唐子浚的脸。

“还不老实?”唐子浚指间猛然发力,一下捏断了石敢当的颈骨。

石敢当脑袋一耷、双臂一垂,慢慢倒在了柳月秋的尸身上。

“石大当家!”冯慎心如刀割,向着唐子浚怒视。

唐子浚缓缓转过身来,朝着冯慎皮笑肉不笑道:“冯兄,你是不是很恨我呀?”

冯慎道:“没错,我不光恨你,也恨我自己!恨我自己瞎了眼,竟没看出来你是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姓唐的,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唐子浚道:“想知道吗?”

“快说!一五一十地全告诉我!”

唐子浚笑了笑,“冯兄,你该不是想拖延时间吧?哼哼,别说那帮喽啰已退到了山下,就算他们涌上来我也不怕!田香瓜那死丫头也中了高岛埋伏,哪怕不死,也会被擒!所以,别指望着有人会来救你!”

冯慎道:“我只是想知道真相!想知道你们这对无耻的兄妹,为何会替东洋人卖命!”

唐子淇道:“我们也是被逼的!”

冯慎道:“被何人所逼?”

唐子淇道:“是川岛浪速!”

“川岛浪速?”

唐子淇眼圈一红,“对……冯慎你知道吗?早在一年前,我们唐家堡,便被川岛带着东洋兵给剿灭了……”

“川岛灭了唐门?那你们为何还要听他的?”

唐子淇道:“川岛灭了唐门后,将我兄妹还有我爹爹他们抓到了这东北,逼着我们帮他制毒……”

“制毒?”冯慎一惊,“东洋人研制毒药,定是为了去对付咱们的百姓!你们居然还肯帮他们制毒?”

唐子浚哼道:“不帮他们,他们便会杀了我们!我们又不像冯兄这般视死如归。再说了,我们要是都死了,那千百年创下来的唐门便会绝了!”

冯慎叹道:“可悲啊!一派之尊,尽数沦为东洋人的走狗……哼,似这种门派,断绝了也罢!”

唐子浚道:“姓冯的,你有你的狗屁道义,我们也有我们自己的想法!那韩信忍得胯下之辱,不也终成一代名将吗?汉贼也好,走狗也罢!只要我唐子浚日后能重振唐门,背上点儿骂名又算得了什么!?”

冯慎摇头道:“我不与你争那些……这么说,你们早就到了东北?”

“没错!”唐子浚道,“你们一到了奉天,那川岛就发现了你们的行踪。于是就把我和阿淇调了过来,想探探你们到底要做些什么?”

冯慎道:“看来在那‘弘武道场’里,你们与那赤井正雄上演了一出‘苦肉计’啊!”

唐子淇道:“冯慎,我们也不想那样……川岛他拿着我爹爹的性命为要挟,若我们不当内应,他便会杀掉我爹爹……”

“内应?”冯慎道:“难怪那伙忍者会找到这深山之中,原来是你们在暗中留记号!”

唐子浚道:“光留记号也没用,他们之所以能找过来,是因为我将那‘龙图’另描了一份!”

冯慎奇道:“你何时描的?”

唐子浚道:“我描的时候,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哪!哈哈哈……还记得那晚,我帮你用钢笔描图吗?”

冯慎道:“可那张图,不是送去五女山了吗?难道你就描了那一遍,就将图上的内容全部记住了?不可能!你不可能记得住!”

唐子浚道:“那图上的标注密密麻麻,我当然记不住。我能再绘出那一模一样的图,全靠了那支钢笔和那本簿子。那钢笔和簿子,原本是为了方便我做暗号的,不想却帮上了大忙!冯兄且想想看,那钢笔与毛笔不同,它的笔头是硬的,只要在上层的纸上用力书写,下层的纸页便会留下印痕,我事后再顺着那些痕迹描一遍,一张新的‘龙图’,不就轻松到手了吗?”

冯慎恨道:“你这只走狗,当得果然是忠心耿耿!然而你既是东洋人的内应,为何又要杀了那赤井正雄?”

唐子浚道:“那不过是阴差阳错罢了。当时你一察觉到附近有忍者,我怕自己与阿淇暴露,便故意将那疑点引向了柳月秋。我与阿淇跟东洋人待了一年多,岂会看不出她跳的是东洋舞?岂会听不出她唱的是东洋歌?一断定柳月秋懂东洋话,我便和赤井正雄设了一计,先将你与那田香瓜分开,然后再诓你去鸭绿江源,哼哼,你当时还自鸣得意,说那是什么‘引蛇出洞’,嘿嘿,实话告诉你吧,那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赤井正雄为何会那么轻易地‘上钩’?那不过是我们早就约好的!由他带着忍者从明处攻,我在暗处寻机向你发难!”

冯慎越听越惊,“寻机发难?难道你一直没找到机会吗?”

唐子浚道:“怎么没找到?只是阿淇那会儿还是下不了狠心,原本她假装被赤井擒住,结果她却……哼,过去的事不提也罢!冯慎,还记得你与赤井正雄交手时,曾有支忍镖打来吗?”

冯慎道:“那是你打的?难怪!难怪那镖法会那般凌厉,险些将我扎中……”

唐子浚笑道:“当时我也以为没扎中啊,可直到昨天,我才知道那一镖,还是在你脖子上擦破了一点儿皮的!若非如此,你为何会中毒呢?哈哈哈……”

冯慎道:“我后颈之毒,不是高岛所施?”

唐子浚道:“当然不是了!那毒本来是淬在忍镖上的!”

冯慎想了想,道:“我知道了,当时那镖只在我后颈上划了极小一个创口,所以只沾上了极少的毒素。之后几天,我一直没与人交手,所以那毒没有马上发作。昨日我跟高岛一番苦战,引得那毒骤发,这才上了你的恶当!”

“对!你说的都对!”唐子浚道,“那镖上所淬之毒,是由我研制出来的,我昨天一瞧,便立马认了出来。我稍加思量,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于是乎就想了这样一条妙计,与高岛他们合演了一场好戏啊!”

冯慎道:“你既然有‘百涎流瘴’,为何不早些用出来?何苦要伤及那么多条无辜性命?”

“你当我不想早点儿用吗?”唐子浚道,“怪只怪你武功太高,身旁又总有那田香瓜相助!没有万全的把握,我哪里敢轻易出手?只有先将那田香瓜引开,然后再让你心智大乱,这样一来,那‘百涎流瘴’才会彻底的奏效!”

冯慎道:“为了引开香瓜,你们又可顺理成章地留下,所以你昨夜先是以担心妹子为由,劝我说服唐子淇;今早又和高岛演了出‘双簧’,假装是受伤不支。”

唐子浚道:“没错,一点儿也没错,只可惜冯兄明白得太迟了些……冯慎!你不是自诩聪明吗?你不是仗着功夫高吗?怎么样?到最后,你还不是被我唐子浚耍得团团转?你还不是一样瘫在地上,任凭我唐子浚宰割?哈哈……哈哈哈哈……”

冯慎叹道:“如此的煞费苦心!如此的绞尽脑汁!我生平所见阴险狡诈之人,唯你姓唐的最甚!唐子浚,你替东洋人这般卖命,究竟能得什么好处!?”

“好处?好处多了去啦!”唐子浚道:“不光能保住我爹,还能使我唐门光大!”

“光大唐门?”冯慎冷哼道,“先撇开你那些无耻的行径不说,就凭你那点儿微末的能耐,还想着光大门派吗?”

唐子浚怒道:“姓冯的,我最恨你这种高高在上的模样!最恨你说这种自以为是的屁话!你们万象门有什么了不起!?告诉你!那高岛吞象已答应收我为义子!他会将他的本事倾囊教授于我!等到了那个时候,我头一件事,就是先助他灭了你们那狗屁的万象门!”

冯慎道:“就算真到了那步,所光大的也不过是他阴阳圣道,跟唐门又有什么关系?唐子浚,我看你真的是疯了!居然会认贼作父!居然会背祖叛宗!再者说了,高岛会将真本事传给你?哼哼,只怕是你这疯子的痴心妄想!”

“你懂什么!?”唐子浚歇斯底里道,“那高岛一没儿子,二没徒弟,他的那些本事不传我传谁?我先入了阴阳圣道又如何?那高岛都快八十了,还有几年好活?只要他一死,我立马将门户改回来!待到那时……哈哈哈……我唐家堡便可在中原武林称雄称霸!而我唐子浚,也就成了那天下第一的绝顶高手!可惜啊可惜,姓冯的你知道吗?我多想让你亲眼瞧瞧那一天,瞧瞧我唐子浚是如何受尽群雄膜拜的!哼哼,只可惜你是见不到了!”

冯慎怒喝道:“我当然见不到。我能见到的,是你唐子浚受尽天下人唾骂!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唐子浚一扬铁扇,脸上的肉全拧在了一处。“还操心那些做什么?你连明早的太阳都见不到!姓冯的,所有事情你都清楚了,那就准备准备,安心上路吧!”

唐子淇一惊,“哥!你不是答应过我,不论怎样,都会留冯慎一条性命的吗?”

“阿淇!”唐子浚大叫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般糊涂!?就算咱们不杀他,东洋人就会放过他吗?落到高岛手里,这姓冯的会死得更难看!”

唐子淇道:“可是……可是……”

唐子浚打断道:“没什么可是!我告诉你阿淇,从将田香瓜骗去盗药的那时起,你就没有了退路!田香瓜的死,你也有份儿!你自己好好想想,他姓冯的若是不死,日后会不会饶过你!?”

见冯慎目中流出恨意,唐子淇心里一慌。“香瓜她……肯定没死的……高岛吞象要采阴补阳……不会……不会杀了她的……”

唐子浚吼道:“什么不会杀她!?又不光她一个女的!”

“可是那柳月秋……”唐子淇说着,冷汗突然下来了。“哥!你什么意思!?”

唐子浚一怔,“阿淇……你别多想,我……”

唐子淇望着唐子浚,浑身发颤。“你……你是不是跟高岛商量好了,想把我……”

唐子浚心虚道:“不……怎么可能呢?你可是我的亲妹子啊!阿淇,你千万别多心!高岛这几天无法采补,最多会暂失内力,又不会致命……等他出了这长白山,就会去找别的女子……”

唐子淇皱眉道:“你不骗我?”

“我对天发誓总成了吧?”唐子浚急举一下手掌,又软言道,“阿淇,我也知道你舍不得这姓冯的……可是你想想,你对他有情,他可曾对你有意?这小子心里头全是那田香瓜,还记得方才吗?就因你无意中踩了那尸身一小下,这小子便登使狠手,将你猛地推倒在地上!我瞧见了,你腕上都被摔青了一大块吧?”

唐子淇摸了摸肿起的手腕,心头不由得涌上一丝恚怨。

“好了,听哥的话,快些让开……”唐子浚正欲再说,耳朵突然一动。“有人来了!阿淇,你先看住那姓冯的,别让他出声!”

唐子淇也听到了隐约的脚步声,忙取下两支峨眉刺,抵在了冯慎的咽喉上。

唐子浚将帐帘挑开一线,双眼眯了起来。“查文显?哼,又来了一个送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