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五个静静地趴着,看着哑巴朝那边爬了过去。

只见哑巴爬得很快,但那一路也还是很小心,基本上是从一棵大树旁,摸到另外一棵大树旁。直到哑巴身影也模模糊糊了,我们便只能通过草丛的晃动,估摸着他的路线。到最后,连草丛都没动静了,我们便无从知晓哑巴摸过去的情况。等了有二三十分钟,大家心里都有点儿沉不住气了。振振便问四哥:“四哥!要不要我也摸过去看看?”

四哥摇头,说:“再等等吧!”

又等了七八分钟吧,远处哑巴的身影便站立了起来,并扭头对着我们挥手。

四哥“忽”地一下爬了起来,说:“过去吧!”大伙猫着腰,朝着哑巴站的位置跑了过去。

首先在视线里越来越清晰的是那块空地中央一个伪军的尸体,如果不是那瞪大着的眼睛,还真有点儿分辨不出是个人来。只见那尸体全身都是血,有一条腿被齐着腿根砍断了,断腿胡乱地掉在旁边。尸体身上全部是被撕咬的痕迹,包括那身军装,都已经被扯成一条一条的。

我们倒抽了一口冷气,哑巴站在距离空地二三十米的位置,背对着我们。

我们朝他走去,只见他站的那片林子乱得不行,六七具伪军士兵的尸体胡乱地倒在那里,而且都是一身的血,皮开肉绽的,惨不忍睹。

死老头眼睛贼,直愣愣地朝着最边上一具尸体走去,说道:“快看,这里还有具鬼子兵的尸体。”

我们扭头望去,果然,一个穿着大皮靴,看模样应该是日本宪兵的大个子,也躺在那地上,身上也都是被撕咬的痕迹,致命伤应该是脖子上的一条口子,很是夸张地张着,居然没有血流出来。

四哥一声不吭地站在哑巴身边,两人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地的尸体。吴球和振振在那些尸体中间捡了四把长枪出来,振振拨弄着那几把枪,抬头对四哥说道:“这些人临死前还都开了枪。”

四哥点点头,然后扭头望着我:“雷子!你有啥发现没?”

我摇摇头,说:“我也看不明白!但这死的模样,确实像是受了野物的攻击。”

吴球忙接我话:“绝对是昨晚要啃我的那家伙,一定是!”

四哥还是看着我,说:“我看也像,可那玩意儿应该没这么大的本事,昨晚我们那么随便地来上几下,就差点儿把那玩意儿给弄死,总不会过了一晚,就厉害了这么多倍,把有枪的伪军给咬死这么多吧?”

哑巴没有理睬我们,还是冷冷地盯着现场,我们几个也讨论不出结果,便都傻傻地盯着他,似乎他会突然开口一般。半晌,哑巴朝旁边一个角落走了过去,我忙朝那边望去,只见那地上的枯树叶微微地朝上突起,树叶也是血淋淋的。

哑巴迎上去,伸手从枯叶中提了个东西出来…是个婴儿大小的孩子,整个后腰被刀切开了,那模样应该是死了有一会儿了。

我们忙跟了上去,吴球指着那东西结结巴巴地说:“就…就是这玩意儿,昨晚就是这玩意儿咬的我。”

只见那玩意儿被哑巴抓着腿倒提着,完全就是一个三五个月的婴儿模样,包括皮肤的光滑、头顶的绒毛,甚至是手臂关节上那打着褶皱的皮肤。吴球蹲上前去,用手掰开婴儿的嘴,说:你们瞅瞅,里面绝对是有牙齿的,昨晚我亲眼看见的。

吴球掰开那婴儿的嘴里,果然一排整齐的牙齿露了出来,那牙因为小,在我们眼里看起来,显得格外尖利。

死老头拍着自己的额头,说:“作孽啊!作孽啊!这顶多只有两三个月的娃,怎么被整成这么个模样。”

吴球骂道:“还两三个月的娃?给他活过来要折腾死你太容易了。”

哥儿几个胡乱地说着,都觉得应该是这古怪的玩意儿袭击了死在地上的鬼子兵和伪军。我默默地站在旁边,寻思着就这么一个玩意儿,再厉害也给劈死了,那也不会有多大能耐吧?

想到这儿,我扭头往周围望了过去,希望能看到某堆树叶下,也有突出的痕迹,来证明我当时心里的推测。和我一样在东张西望的还有哑巴。我对着哑巴微微笑笑,哑巴冲我点点头,继续在周围的草地里找了过去。

地上也很乱,到处都是血,也有不少子弹打到泥里的痕迹。我四周转了一圈,却没有再发现婴儿的尸体。猛地我想起一个问题:这玩意儿之前和我们碰上,不是在树上蹿过吗?

我抬头往周围的树上望去,果然,树上到处都是被子弹射进去的洞,看上去应该还有机枪打出的一排排的弹痕。

我扭头对四哥和大伙喊道:“快看树上!”

大伙都抬起头来,只见四面八方的树上,都有弹痕。死老头抽了一口冷气:“奶奶的,这模样和这群伪军打上的小娃娃,还不止一两个啊!”

四哥眉头皱得紧紧的,问我:“雷子!你少在那儿装了!快说说你的看法。”

吴球却抢在我前面说话了:“这还要问吗?这群伪军和小鬼子在这儿被一大群小怪物给瞄上了,四面八方地扑了过来,把他们给全咬死了!小怪物就死了一个罢了。”

我没有反驳,望着四哥点了点头,说道:“不过应该没有全给咬死,你看这里死了有六个伪军和一个鬼子,但枪就留下了四把伪军用的步枪,剩下的应该是被其他人给带走了。”

四哥点点头,然后我指着那具鬼子的尸体说道:“你再看那鬼子腰上,连皮带都被松开了,应该是上面挂的手枪也给人拿走了。”

吴球说:“万一是这些鬼婴儿给拿走的呢?”

我摇了摇头,没有反驳他,毕竟他说的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只是我个人比较愿意相信是伪军和鬼子撤退时给带走了。

哑巴站在四哥身边,看着我。然后他把四哥的手又拉了过去,在上面又比画上了。半晌,四哥扭头过来:“大伙分析得都有可能,但咱还是不要在这儿耗着了,万一鬼子又摸回来也说不定。都四下找找还有能用得上的东西给带上,咱就靠着这几把枪,看能不能把海波和大鸟救回来。”

哥儿几个觉得也是,四哥把那四杆长枪给自己和哑巴一人分了一把,然后扔了一把给振振,最后一把他拿在手里愣了一会儿,给吴球扔了过去,说:“球啊!你是老兵,等会儿别犯怂就是了。”

吴球嘿嘿地笑笑,接了枪,说:“犯怂倒是不会,犯熊倒很有可能。”

然后四哥扭头对着我和死老头说:“雷子,你是学生兵,不是哥对你不放心,等会儿还弄到枪再给你一把。老鬼呢!我就不说了,你的主要任务是照顾好自己,出现情况不要大伙背着你跑就是了。”

死老头笑着说:“就是就是!”我心里就觉得有点儿别扭,但别扭归别扭,一共就四杆枪,总有两个人没得摸,也不能这么小家子气。

然后四哥从自个儿的枪上拿下了刺刀,递给我,说:“拿着这个等会儿自个儿看着用。”

哑巴已经把枪背在了背上,一直别在腰上的那把刺刀也递给了死老头。

身后的振振愉快的吼声传了过来:“嘿!你们快看我找到了啥?”

大伙扭头过去,只见振振在一个伪军的口袋里,摸出了半包烟和一盒火柴,上面都是血。哥几个都乐了,走上去一人摸了一根,正好是六根,虽然上面都是血,可也还没完全湿透。火柴湿得厉害,振振笨拙地拿着一根根地划,却都划不着。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他,到最后一根火柴时,四哥忍不住了,说:“就你这德行!来,给我试试。”

振振嘿嘿笑着递给了四哥,四哥划一次就给弄燃了,大伙便都乐上了,小孩子般一人一根地点上,连本来不会抽烟的我,也跟着一口口吸了起来。

染了血的烟,吸到嘴里,有些腥腥的味道…

第十章 邵德:山洞里的坦克

我跟在小五背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毕竟那十几个皇协军是我带的兵。揪心的是已经有两三个被那些龇牙婴儿模样的家伙扑到了地上,正在撕心裂肺地惨叫着。我牙一咬,继续往前面跑去。我想起之前在我们眼前蒸发的日军尸体,刚才在我们面前丧命的那个宪兵,似乎还没有消失。想到这儿,我扭头望着地上那鬼子的尸体。果然,那尸体在变着颜色,似乎是慢慢变淡。我连忙看我手里刚才在他身上摘下的皮套,因为之前看到的鬼子消失的尸体,是连着他身上的物件也一并消失的。

意外的是,我手里的皮套并没有变浅,抬头看小五手里握着的那杆机枪,也没有要消失的征兆。心里就微微地宽了点儿,可能是只要离开尸体的物件,就不会凭空蒸发吧。

小五没有回头,他背微微有点儿弯,双手并不是像我们普通人奔跑那样地甩动,给人感觉那甩动的幅度比一般人小一点儿,而那步子的跨度却不小,并且非常迅速,很快便把我甩开了一段距离。

可能小五也感觉到跑得比我快很多吧,到离开那杀戮场一两里后,他停了下来,转身看着我。我加快步伐跟上了他,才注意到他停步的位置是在一棵很粗壮的大树下。小五冲我笑笑,问道:“你会爬树吗?”

我愣住了,点点头。小五便指着上面,说:“咱上树吧?”

“那上树岂不是和那些鬼玩意儿做邻居了?不安全吧?”

小五摇摇头,说:“邵德,我们要躲开的是小鬼子,不是这些小怪物。”

见我还是一副不能理解的表情,小五严肃地说:“死在林子里不是我现在害怕的,我害怕的是不能完成党国交给我的任务。邵德,我希望你能和我一样,把我们的责任摆在第一位。”

我没有回话。心想:可我怎么能和你思路一致呢?我只是稀里糊涂地接受着你一人言谈的计划,之所以跟着你走到这一步,是因为我骨子里还有一个中国人应该有的一腔子热血,还希望能够为我们这个已如危卵般脆弱的民族做点儿事情,不想苟且地活着。可是,我这样做了,到底是不是在为我们的国家?又或者说,是不是能为我们的民族做出哪怕是一丁点儿的贡献呢?

小五应该是从我的表情上看出了我心里想的什么,他跨步过来,拍拍我肩膀:“邵德!想想昨晚你看到的吧!”

我心里一寒,点了点头,开始爬树。

那树非常粗壮,不容易攀爬,小五站在我后面,却没有跟着我上树,我费了很大劲儿也就上去了两三米高。远处的枪响此刻停了下来,只听见林子“哗哗”地响,应该是不少人正朝着我们这边跑了过来。

小五急了,在树下对我喊:“邵德,先下来!”

我没有多想,以为他要我下去后继续朝前面跑,另外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便松手跳了下去。谁知我双腿刚落地,小五一探手,只用一只手就把我抱了起来,然后夹着我往上一跳,直接跳了有三四米高,他应该也是事先瞄好了脚要落下的位置,只见他左脚在树干的凹处狠狠一踩,再一蹬腿,我在他胳肢窝下感觉是飞起来一般,直接朝着有十米高的树顶蹦了上去。

一瞬间的工夫,压根儿都轮不到我惊讶或多想,小五连贯的几个动作,最后用空着的那只手一把握住了树顶的一根横着的树干,稳稳地落在了树顶的分杈上。

放下目瞪口呆的我,小五又笑了,笑得怪怪的,压低声音说:“晚点儿再和你解释,赶紧隐蔽好别动,看下面是什么人经过再说。”

我只能点头,并把身子都藏在茂密的树叶里。小五却往旁边又爬了一点儿,趴在一棵大树枝上,那位置似乎视线比较好吧?我在他身后,关心的却已经完全不是下面即将走过的是鬼子兵,还是那些怪玩意儿了,我琢磨着小五这神秘的家伙,到底…他是什么人?他还有多少秘密?

如果他只是单纯地为他背后的势力来完成某项任务,那么凭他的身手,应该可以应付很多事情了。那么,他干吗一定要拖着我这个啥都不知情的家伙?目前看来,我还不能帮到他,甚至是他的累赘。难道…难道我在他所执行的任务里,也是一个关键的因素?

不过此时也由不得我闲下来想这些,树下已经热闹了起来。我躲在树叶的缝隙间朝下看,只见下面急急地往前赶的,果然是那群日本人,我胡乱点了下人数,貌似只少了之前死的那个宪兵。光头依然走在最前面,一手提着一把大刀,背上交叉背着那把弩和一支长枪。刀刃上和军装的袖子上全是血,也不知道是小山东的,还是那些怪物的,这会儿他正皱着眉,大跨步地走在最前面。

紧跟着他的是松下幸太郎,手里也提着一把手枪。他身边是那个大胡子军官和山口信,两人扶着一个浑身是血的鬼子。那鬼子头低着,军帽也不知道哪去了,衣服上都是血,但应该也没啥大碍,因为他的步子还能勉强跟上其他人。我便注意去看他的肩章,是少佐的军衔,应该是坂田吧。

走在最后的自然就是那六个高个儿宪兵。所以说小鬼子能在咱神州大地上所向披靡,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就算是这会儿他们这么狼狈地逃跑,队形也还是那么整齐,那六个宪兵站成两排,保持他们惯用的作战队形左右地护着其他人。

鬼子们走得很快,相信如果不是因为坂田受伤的话,他们应该是跑步前进的。很快地,他们便从我们这棵树下走过去了,我这才稍稍地松了口气,压低着声音朝着小五喊道:“小五…”

我话音刚落,小五便鼓大着眼睛扭头瞪我,眼神里全是指责。我心里一慌,寻思着我哪里做错了?忙噤声下来。

小五也没理我,扭头警惕地瞅着树下面,似乎树下还有事情要发生一般。

果然,只见鬼子远去的方向,那光头提着两把大刀大跨步地跑了回来,直接跑到了我们躲的那树下不远处站住了。我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把整个身子都藏在树干的后面,只有半边脸透过树叶缝隙偷偷地瞄着他。

光头站定了,闭上了眼睛,应该是很用心地听着周围的响动。半晌,他抬起头来,朝四周望了望,然后扭过头,朝松下他们远去的方向跑了去。

这次我不敢掉以轻心了,就算光头在我的视线里消失后,依然一动不动地躲着,等着小五发话。

小五像蜥蜴一般,趴在树枝上,脑袋时不时地微微左右扭动,似乎在周围的风吹草动中寻找着什么。耗了有半个小时,小五才扭过头来,说:“应该可以下去了。”

我点点头,动作很难看地抱着树干,小心翼翼地朝着快十米高的树下滑去。小五在上面呵呵地笑出了声,我抬头骂道:“少嬉皮笑脸了!知道没有你那身手!”

小五更乐了,好像啥情况都在他心里不是个事儿一般,不过他时不时对我露出的笑容,让我觉得他对我还是比较亲切的,和之前刚认识他时的不苟言笑有了很大区别。小五贼兮兮地笑完,莫名其妙地说上一句:“你也很快会有这样的身手了!”

“我?什么也快了?”我猛地一愣,好奇地问道。

小五便收了笑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眼神,说:“没啥,没啥!我的意思是你像我一样,爬得多了,自然也就身手好了。”

“身手再好,也不可能蹦这么高。”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里念叨。小五双手勾着那根他之前趴的大树枝,来回地晃了两下,接着直接就往树干上跳。我忙闪过,只见他跳到树腰的时候,双腿对着树干狠狠地蹬了一下,然后身子横着往下落去。

好在他的身手我已见识过了,自然也不会担心他摔伤之类的。小五身子横着往下落去,临到地上了,只见他双膝和双肘一屈,“啪”地摔到了地上,紧跟着连贯的动作,落地后他如反弹一般,肘子和膝盖一起用力,人就那么直接蹦了起来,以稳稳的站立收场。

整套动作非常漂亮,作为旁观者的我看在眼里,想到的却是之前那光头射弩后爬起来冲向目标的那一系列动作,也是非常的连贯,和小五这灵活的动作如出一辙。

小五站直后抬头望我,我抱着树正停在那儿,胡乱地想着这一切是不是巧合。我低头和小五抬起的目光交汇的刹那,我发现之前小五要我注意光头的眼珠里看到的那黑眼珠很大的情形,居然在小五的眼睛里也同样出现了。之前我就觉得那奇异的眼睛似曾相识,现在才想起来,就是小五的眼睛,和光头是一样的,瞳孔能时不时地扩张,黑眼珠也能迅速地变大。

小五没有注意到我脸色的变化,依然对我笑嘻嘻地骂道:“快点儿下来啊!实在不行了就一撒手往下蹦,我看看能不能接住你。”

我收回心思,冲他胡乱地咧嘴憨笑了下,连忙爬了下来。

小五把身上挂得乱七八糟的公文包和机枪整了整,然后伸手往我腰上的那个从宪兵尸体上摘下来的皮套探了过来。我尽管满脑子的疑问,但之前小五已经说了有些事情要晚点儿再告诉我,便没有好事地多问。伸手把皮套打开,让小五把里面的东西掏了出来。

那是一个黑色的长方形小匣子,四周都很光滑,大概有两个指头厚度,最下方有一排数字:378978。而除了这一排数字,就没有任何东西,连一个能证明这玩意儿可以打开的缝都没有。我和小五看了半天,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小五把黑匣子塞进我别在腰上的皮套里,扭头说:“走吧!看能不能弄清楚小鬼子在这远山里的秘密?”

我问道:“走去哪里呢?难道又回昨天那水潭重新游进去?”

小五没有回头,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边走边说:“我们先到处转转吧!应该还有别的入口的,实在找不到的话,晚上我们再摸回去。”

我点点头,跟在他背后:“也不知道咱那十几个兵怎么样了?”

小五叹了口气,说:“先不管吧!鬼子们没什么损失地逃了出来,他们应该也不会有太大事的。”

我没再出声。毕竟从昨晚开始,我也被小五所感染得有了那么一点点使命感,觉得在这林子里,自己需要做的事情似乎还有很多。当然,让我铁下心来跟着他干的主要原因,始终还是昨晚在湖底密室里看到的场景…一千多个人像动物一般地被泡在水里面。作为一个中国人,看到那一幕,又有谁能说自己心里不会想要为他们做些什么呢?或者说:就算是能让这一千多个同胞痛快地失去生命,也总比他们现在那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囚禁着的活法要舒坦吧!

想到这些,我静下心来,默默地跟着小五往前面走去。

看得出,小五对于要到哪里也没有了目标。之前进林子开始,他还一路胡乱地摸身边的树,好像树能给他指引。现在,他似乎对树没有兴趣,反而时不时地用鼻子发出狠狠吸气的声音,好像想通过嗅觉找到什么一般。

我在他背后问他:“你整得自己像条狗一样,闻啥呢?”

小五说:“我总闻到一股焦炭的味道,好像有人在这里生过火。”

我也狠狠地闻了闻,可能咱的某些感官比不上小五吧,除了一股植物的腥味,什么都没闻到。

前面小五的步子却越来越快了,到最后小跑起来。我始终跟着他紧紧的,慢慢地似乎也还真闻到了一股焦味来。大概跑了十分钟左右,一堆熄灭的火堆真的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我和小五站在火堆前,都没说话,警觉地往四周各自巡视。应该是昨晚有人在这里睡过,地上的树叶和草明显有压乱的痕迹。火堆不远处有一条小溪,朝远处延伸过去。

小五在一棵树下发现了很多水果核,旁边还有七八个红红的果子。小五拿在手里闻了闻,然后扔个给我说:“尝尝呗!能吃的。”

我见他已经啃上了,便也吞了吞口水,对着那果子咬了下去。

小五边啃,边问我:“邵德,你还真忍得住啊!你就没有啥要问我的?”

我笑笑:“问你你又会说吗?你小五想要告诉我的自然会告诉我,我问多了,你那遮遮掩掩的模样,我懒得看着腻歪。”

小五也笑笑:“得了!邵德,啥都会说给你听的,只是这一路上紧,等找个安全地了,闲下来再好好跟你说。嘿嘿!你对这营地有什么看法?说说!”

我故意白了他一眼:“你问我啥我就要回答,我问你啥就要晚点儿说对吧?”

小五有些得意地笑道:“得了!少废话,说说呗!”

“林子里除了我们和小日本,应该就只有赵老四他们那八个战俘了,这火堆应该就是他们昨晚生的。”说到这儿,我突然想起什么,对小五问道:“你之前不是说三年前那次战俘逃跑是计划所安排的吗?那这次逃跑也是安排好的?”

小五一愣,故意往旁边扭了扭头,应该是心里又在寻思着什么。到他在扭头回来注视着我目光时,眼神似乎豁然了很多,然后他说道:“邵德,你怀疑的是对的,战俘逃跑,是计划的一部分。”

“那…那你的意思是那八个战俘都是知道这是计划的?”我对这个猜测感觉很惊讶,“难道他们八个都是重庆方面的人?”

小五见我那表情,笑了,说:“没你想象的那么厉害,也就一两个人是咱自己人,要不我带着你进到林子,怎么知道这路是怎么走的呢?”

说到这儿,小五可能也觉得说得太多了,连忙往熄灭的火堆走去,边走边岔开话题,说道:“不管他们了,咱的任务还是摸到小鬼子在这远山里的基地里面去。”说到这儿,小五咬牙切齿起来,骂道:“老子如果有足够的炸药,昨晚就想炸掉那关人的地界儿,看着太让人揪心了。”

小五的话让我心里也酸了起来,就算小五这话是想把我乱糟糟的想法给吸引过去,但我还是认了,毕竟某些叫大义的东西,我还是懂的。

我俩围着火堆处四周查看,小五摸了摸身边的一棵树,说:“他们几个人是顺着这小溪过去了,我们也顺着过去吧,嘿嘿!看看这几个战俘都发现了什么!”

我心里对于之前小五摸树便知道路线的原因,总算有了了解,这孙子压根儿就是在跟着那七八个战俘里他自己的人留下的线索在前进。只是,那八个人里,到底谁又是他的自己人呢?那个长得和郑大兵一模一样的哑巴,到底是不是就是郑大兵呢?

我正想问问小五这些问题,小五却一扭头,表情严肃地望着我们过来的方向。我寻思着难道又有危险了,小五立马证明了我的猜测,一挥手,说:“邵德,赶紧跑,那光头他们摸过来了。”

说完小五便往小溪的下游迈开了步子,我在他背后骂道:“小五你他妈的疯了,这么跑下去是要让那几个战俘他们也给暴露了吗?”

小五似乎才晃过神来,一转身,我俩跨过小溪,朝小溪的侧面迅速地跑去。

身后林子里也哗哗地响了起来,果然是鬼子,只听到一个嗓子很粗犷的声音在用日语吼道:“就是这两个支那人拿走了龟田君的皮套!”

紧接着听到背后松下幸太郎用中文大声地喊道:“邵德君、伍长官,停下来,可能有点儿误会…”

我们自然不会觉得一切是误会,我下意识地用手护住腰上挂着的皮套,尽管我和小五并没弄清楚这玩意儿的用处,但应该这玩意儿对小鬼子是重要的。否则他们遇到那么一出后,不去追逃犯,也不去管应该没死光的皇协军,专程蹑手蹑脚地来扑我们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