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有十几米,便有个坎子。四哥在前面翻了过去,我们也效仿他翻过去。另外一边豁然开朗了很多,脚下却是齐脚踝高的水。四哥说:“大伙跟紧点儿,一会儿我喊下去,就跟着我潜下去,游过水下面一个洞就可以了。”

说到这儿,四哥扭头对死老头喊道:“老鬼,你有没有问题?”

死老头笑了,说:“四哥,你放心就是了,大伙能过的,我这把老骨头也能过。”

四哥爽朗的笑声传了过来,带着大伙往前面走去。我借着微弱的光四处看,发现哑巴已经和大伙在一起了,才放下心来。

水越来越深,齐腰了后又走了有五六分钟,前面的四哥便喊了:“下去后朝着那有光的地方游就是了,大伙都跟紧我!”说完四哥往下一弯,潜了下去。

我狠狠吸了一口气,也跟着往水里潜进去。只见我们的正前方确实有光源,前面的四哥、振振和吴球正往那边游去。我连忙跟上,游了几米就到光源处了,确实是个够两三个人过的洞,穿过那洞后,四哥他们便朝着上面蹬腿了。我气也有点儿接不上了,狠狠地蹬水,似乎还踢到了身后的人。

很快,我脑袋浮出了水面,看到四哥和振振、吴球正往旁边的陆地游去。

跟在我后面浮出来的是死老头,死老头的头刚浮出来,似乎还没换气就开始骂道:“狗日的雷子,踹了我一脚,差点儿把我这条老命给踹水里了!”

我扭头冲他歉意地笑了笑,等着他游到我身边,才跟他一起朝着那块陆地游去,最后尾随着前面那三位爬了上去。四哥站那边上,一个个把我们拉上去,然后紧盯着水面。我们几个也才想起后面的哑巴和海波哥怎么要这么久,于是都着急地看着那水面。

“哗”的一声,在水里冒出来的却只有一个人…是哑巴!四哥对着哑巴便喊道:“海波呢?”

哑巴一愣,然后瞪眼看我们,可能是他以为海波和我们在一起。在他发现海波哥没有站我们中间后,哑巴直接吸了口气,向水里又潜了进去。

四哥也连忙往水里跳了下去。其实按理说:如果是海波哥在水里卡住或者抽筋之类的,有哑巴和四哥两个人下去应该完全够了,毕竟一共就这么远的水路,不会有太大的麻烦。可我却又想多了,我寻思着就四哥和哑巴在水里面救海波哥,如果真的是救那倒算了,万一是在水里对海波哥使坏怎么办。

于是,紧跟着四哥,我也毫不犹豫地跳下了水,朝水下潜去。

事实却证明了我确实是小心眼:海波应该是鞋子在那洞边上的石子上卡住了,正在那儿手舞足蹈地挣扎。四哥和哑巴灵活地游上前去,把海波扯了出来,并对着上面蹬起了水。

我自然是最先浮出水面,先行对站那儿着急的弟兄几个喊了句:“没事,上来了!”

接着是四哥、哑巴夹着海波浮了上来,海波一张脸都白了,大口地喘着气。我们四个上了岸,海波哥平躺着,说:“嗨!我还比不上老鬼了,差点儿拖了大伙的后腿。”

四哥关心地拍打着海波的后背:“你不是有伤吗?”说完便去扯海波的衣服:“一路上只记着赶路,一直没瞅瞅你那枪伤,子弹应该还在里面吧?等会儿要死老头给你挖出来。”

海波哥的脸还是白的,伸手把四哥扯他衣服的手推开,说:“没事,只是皮外伤,子弹没有进去,在肩胛骨上穿过去罢了。”

说完海波哥一把站起来,往四周打量起来。

我们也都站了起来,一边脱着身上的衣裳拧水,一边四处看。只见这是个不小的溶洞,上面很多石头像箭一样指向我们。我们站的这块平地也不小,有一两百平米,身边的水也有同样大小。斜上方有个十几平米大小的洞,斜斜地对着外面,光线就是那边射进来的。吴球盯着那洞,说:“那外面应该是山崖吧,看不见绿色,应该不会错。”

哥儿几个都点点头,我也四处地看了看,觉得这地方长住下来问题不大。冷不丁地,我身后的死老头吭声了:“四哥,你不是说这里有啥东西住过的痕迹吗?我瞅着怎么啥都没有啊?”

四哥却装作没听见,自顾自地脱了上衣和裤子,剩下短裤,在地上找着石头,嘴里嘀咕着:“这要赶紧生个火,要不着凉了可不好办。”

振振和吴球也脱得只剩下底裤,听四哥这话,便也往旁边的墙壁上去扯枯藤。我扭头见哑巴也脱了衣服,正在拧水,一个念头便在我脑海中闪过,随口问道:“哑巴,你刚才出去接我们时不是也把衣服拧干了吗?明明知道又要潜进来,你刚才在外面拧衣服干吗?”

四哥的插嘴证明了他刚才没回答死老头的问话,并不是因为没听见。四哥随意地笑着说:“就是啊!哑巴别看他好像个挺细致的人一样,有时候比咱谁都傻。”

吴球和振振、死老头便哈哈大笑,哑巴也对我咧嘴笑。我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只能跟着笑笑,走到旁边去扯枯藤。

很快一团火便被我们给生了起来,大伙围着火烤衣服,一个个光着身子坐在地上,只有海波哥没有脱衣服,坐火堆边烤着火。死老头便问他:“海波哥,你把伤口给我看看,我看是不是没啥大碍。”

海波笑笑,说:“没啥事的,我自己的伤我自己有数。”

听他这么说,死老头便没问了,继续烤着自己的衣服。我却忍不住坐到海波哥旁边:“哥!脱了衣服给我看看呗!”

这番言语我装得很是关切,实际上心里是不想放过每一个疑点,就算是对海波哥,我也忍不住为他不给我们看伤口而犯疑。

海波哥叹口气,嘴里还是嘀咕道:“说了没事,你们咋就比我还急呢?”说完海波哥把扣子解开,露出他那半边肩膀。只见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在他肩膀上露了出来,接着海波又扭过身,让我们看他后肩上,确实有一个小小的血洞。也就是说从他背后的那一枪,确实是洞穿了海波哥的肩膀,从前面出去的。

看到这狰狞的伤口,我为自己的多疑感到不好意思,伸手把海波哥的衣服扯了下来,说:“哥!我帮你烘下吧。”

海波哥点点头,眼神中闪现着暖暖的光来,我举着他的衣服,在火上面烘烤着。水蒸气很快在衣服上往上冒,奇怪的事情便发生了,在那水气从我脸上飘过时,我闻到一点儿酒精的气味。

我拍拍自个儿的脑袋,想着这一两天自己这感知能力也越来越让人害怕了,这么点水蒸气的水腥味,我又感觉出酒精气味来,可能,我真的比别人都要敏感和多疑,而这多疑的心事,让我有点儿神志不清起来。

我想:我确实要好好地睡一会儿了。应该是太累与太困的缘故。

第十四章 邵德:三年前

只见中国兵们被鬼子推到了水潭边,跪成一排。那军官冲着手下的鬼子兵唧唧歪歪地吼上了,吼得很激动。吼完了,军官又跑到中国兵侧面,对着杨建的一干手下说了几句话。杨建和大刘、刁厉害自然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况且,就算听到了,应该也是日本话,反正也听不懂。

那鬼子军官说完,鬼子兵们便都从腰上摸出根绳子来,把各自面前的皇协军士兵一个个双手扯到后背,严严实实地绑上。杨建就有点儿猫不住了,要冲上去。大刘再次按住杨建:“哥!这情况不对啊。这些鬼子应该是知道弟兄们都是皇协军的,要不怎么会还冲他们咧着嘴笑呢?咱再看看吧。”

杨建觉得大刘说得也对,便继续趴在那儿。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就是让杨建至今都难忘的:只见鬼子们一个按一个中国兵,把中国兵的脑袋直接按进到面前水潭的水里,一边还狞笑着。

大刘一把按住了杨建的肩膀,另一只手死死地捂住了杨建的嘴。趴在另一边的刁厉害应该也想到这一点,在杨建的耳边压低着声音说道:“杨长官,咱出去的话肯定也是会要弄死咱啊。”边说边也帮着大刘按住杨建。

杨建开始还挣扎了几下,可冷静下来也觉得他俩说得没错:鬼子们明明知道这十几个兵是自己人,还要下狠手啊。

想明白这点,杨建也停止了挣扎,牙齿死咬着嘴唇,连皮都咬破了,紧紧地抠着身边的草丛。

皇协军士兵们一个个双腿胡乱地蹬着,杨建似乎都能感觉到被活活淹死的一干手足的痛苦。十几分钟后,那群弟兄都软绵绵地扎在水潭里,只有跪着的双腿和屁股在岸上摆着。鬼子们松开手,哈哈地笑了起来。

紧接着让杨建终生难忘的一幕出现了:只见鬼子笑了一会儿,互相说了几句话后,其中一个鬼子把一个中国士兵的尸体提了出来,而提出来的尸体,本来在水里面的那一截居然没有了,还能看到的那半截身体,好像是被拦腰砍断的一般。

鬼子又笑了,抬起脚,把这半截身子踢到了水里。其他鬼子也效仿着,对着地上跪着的露在外面的尸体狠狠地踹了上去。有个鬼子还把那尸体提了起来,也只有半截,鬼子提着那半截,对着水潭中间,狠狠地扔了进去。

杨建他们三个趴在那儿,吓得大气都不敢出。鬼子们把尸体都踢进了水里,又摸出烟来点着,互相说着话。说了有几分钟,那军官吼了句什么,其他人便站齐,跟着他往旁边的树林里走了进去。

杨建他们三个一身冷汗,在那等了大半个小时才缓过神来。杨建最先爬起来,冲着那水潭跑了过去。

大刘和刁厉害也紧跟着追上去,三个人都不顾一切地往水里跳,想要去摸弟兄们的尸体。奇怪的是水潭里什么都没有,杨建甚至潜到水里找了很久,水潭底也什么都没有。

杨建说到这里,自个儿的脸也发青起来,似乎现在回想起这些还毛骨悚然。小五一直表情严肃地听着,到这一会儿才插话进来:“你确定你那些弟兄是断了气后才少了半截吗?”

杨建咕噜咕噜地喝了一大口酒,说:“把你按在水里按个十几分钟,你还给我冒出气来试试?”

小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你继续吧。”

杨建叹了口气,接着说他那三年前的事来。

刁厉害一屁股坐在水潭边,一副没出息的样,居然还哭了。杨建和大刘望着那一潭死水发呆,怎么都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傻站了很久,还是杨建最早缓过神来,冲大刘和刁厉害喊:“咱还他妈地站着干吗?赶紧逃啊!”

可是具体往哪儿逃呢?回远山战俘营,坂田会不会也要自己的命?往林子深处跑,又会不会碰到那十几个高大的鬼子?杨建带着大刘和刁厉害,没有目的地往林子里走去。

大刘在杨建背后,声音却还是抖得厉害:“哥!会不会是咱瞎摸给摸进了鬼子的秘密基地啊?把咱那十几个弟兄全部给杀了,该不会是因为他们发现了什么吧?”

“发现了啥呢?”杨建没个好气地反问他,“他们跟着咱在大雨里跑了一宿,啥玩意儿都没看到啊。”

大刘闭了嘴,跟着杨建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没目的地跑着。

杨建咬牙说道:“郑大兵那几个狗日的应该也不会离我们太远,咱看能不能找到他们?问问他们发现了什么?”

大刘低着头:“哥!咱现在只有三个人,找到他们跟他们干上,咱就算有家伙,也不一定弄得赢他们。”

“你傻了是吧?”杨建骂道,“咱找到他们要跟他们干上吗?咱跟着他们一起跑不行吗?”

大刘才算会过意来,说:“行!哥你做主就是了。”

说倒是轻巧,可郑大兵他们几个又躲在林子里哪个位置呢?那天杀的雨却又下了起来,杨建他们只能加快步子,胡乱地朝前方跑,希望能找到避雨的安全地方。

“砰”的一声枪响却在背后不远处响起了,杨建暗道:“坏了!”一扭头,只见背后的林子里,鬼子那黄色的军装模模糊糊地晃动,身边的一棵树上,出现了一个子弹打出的洞。

杨建大吼一声:“跑啊!”领着大刘和刁厉害往前面发狂般地跑去。

背后的追兵应该已经盯死了他们三个,脚步声和冷不丁的枪声死死地跟在身后。杨建他们玩儿命地朝前面跑着,身边的树一棵棵往后迅速地移动,因为下雨地滑,时不时还要摔倒,让三人对于能否逃出这背后的追捕更加没了信心。

天上轰隆隆地响动了,闪电和雷鸣也拉开了序幕,三人这场逃亡越发让人有一种让人绝望的恐怖。再往前便是一个下坡,坡下面灰蒙蒙的,被密集的雨水覆盖得看不出端倪。杨建也毛了,一扭头看着身边那喘着粗气的大刘和一脸眼泪鼻涕的新兵蛋子刁厉害,心一横,牙一咬,伸手指着旁边一个浅浅的雨水集成的水洼,用命令的口吻吼道:“你俩在里面好好趴着!”

大刘和刁厉害一愣,往水洼里趴下,不解地看着杨建。杨建瞟了他们一眼,见他俩那一身泥水和那水洼也早已混成了同一种颜色,暗想他俩应该能混过去吧。杨建压低着声音吼了一句:“都保住自个儿的命!”

说完杨建端起枪,对着身后林子里那模模糊糊的黄色军装扣动了扳机,开了两枪,扯着嗓子对着那边吼道:“小鬼子我操你们十八代祖宗!”说完杨建冲着那下坡跑了下去。

鬼子果然被杨建给吸引住了,枪声和脚步声跟着杨建背后追上了。杨建连爬带滚地在下坡上逃着,全身上下都是泥浆。让他越来越绝望的是:背后的鬼子似乎越来越多了,鬼子如发狂般兴奋地怪叫,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越来越明显。

突然间,一声鬼子的惨叫在杨建背后响起。杨建一愣,但没机会多想,继续朝前跑,身后密集的枪声却又响起,似乎不是对自己这个方向开的枪,给人感觉是身后的鬼子跟什么人对上了。

到再跑出几十米,杨建瞅个水洼,一下跳了进去,拿出枪,对着后面架上,寻思着难道遇到了中国人的部队。

背后鬼子的人影依然在大雨中看不清楚,隐约只能看到鬼子们非常慌乱,黄色的军装在杨建身后的上坡处闪烁。又一声惨叫远远地传了过来,一团黄色的人影从那方向朝着下坡滚了下来。杨建瞪眼一看,只见一个鬼子兵朝自个儿身边滚了过来,应该不是之前害死自己那群手下的鬼子,因为他身材矮小。杨建没多想,摸出枪对着那鬼子就是一枪。鬼子往下滚着的身体中了枪,却只是被枪子震动得抖了一下,手脚之类却没有因为中枪而动弹。杨建才看清楚,这滚下来的鬼子已经是具尸体了,致命伤应该是在脖子上,很大一个血淋淋的伤口,狰狞地摆在他脖子上。

杨建心里一热,想着不管是啥玩意儿弄死的这鬼子,总也是敌人的敌人,是自己一伙的兄弟。杨建甚至乐观地想象:是郑大兵他们那八个逃犯,埋伏在这林子里,为自己解的围。

正想着,林子上方哗哗地响动起来,声音最早是在鬼子那个方向,并朝着自己这边快速地移动过来。杨建忙抬起头朝上看去,只见七八个肉色的人形的东西,在树上如猴子般灵活地移动,并不时地发出如婴儿哭泣般的长啸声。杨建这下给吓得不轻,端起枪对着上面便比画上了。

可身后的枪声依然热闹,可以清晰地看到,鬼子的枪都是冲着这七八个树上的家伙在开枪。意识到这一点,杨建瞄着树上的扳机始终没有扣动。冷不丁地,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杨建整个儿后背一麻,扭头望了过去,只见隔自己顶多一米远的地方,一个皮肤光滑,全身没有毛发的婴儿正四肢触地盯着自己,眼珠却是血红的。见杨建扭头看他,婴儿嚣张地对着杨建“嗷嗷”地叫唤了一声,声音细长。婴儿张大的嘴里,一排尖细的牙齿狰狞地露在杨建面前,血红的嘴里,一条长长的舌头伸出来,似乎要舔到杨建的鼻尖。

杨建吓得都忘记了手里的枪,可以说是半瘫在那水洼里。所幸婴儿冲自己叫完,鼻子同时抽动了几下,似乎是在杨建身上捕捉着什么。杨建握枪的手慢慢地移动,寻思着要不要举起枪来跟这玩意儿拼了。

婴儿鼻子抽动几下后,并没有对杨建发动袭击。奇怪的是,婴儿的目光似乎放柔和了些,脖子咕噜咕噜地抽动了几下,发出模糊的两个发音来:“九日。”

杨建一愣,面前的婴儿自顾自地扭头,往已经远去的大树上那群同伴望了望,再看了杨建一眼,迅速地转身,往旁边的树上三下两下地爬了上去,消失在杨建的视线中。

杨建分不出身上除了雨水,是不是还有冷汗,只感觉握着枪的手在微微地抖动着。但身后鬼子那边的动静,却没有给杨建停下来琢磨的时间,只听见鬼子那边轰轰的,似乎是天上雷鸣的轰隆声到了地面。杨建扭头望过去,透过雨丝和树的缝隙,一辆坦克的轮廓在那方向显现在杨建的视线中。坦克的炮筒缓缓地对着杨建这边移过来,杨建暗骂道:“靠!完了!”一把爬起来对着旁边奔去。

“砰”的一声,只见杨建刚才趴的那水洼被炮弹打了个正着,杨建跑动的身体也被抛到了半空,朝前方落去。慌忙中,杨建胡乱地伸手往四周抓着,手掌立刻感到一阵刺痛,但还是下意识地稳稳抓住了这带刺的似乎是藤之类的绳索。枪却没有抓稳,掉了下去。杨建忙把本来抓枪的手也移过来,双手抱着了那条藤,低头往下看去,只见一个巨大的山洞显现在下方。当时雨下得不小,天也是黑黑的,看不清下面到底有多深,只是依稀地看到有可能是水反射的光亮。

杨建出了一口长气,抓着长藤的手却不敢松手。长藤左右摇晃着,幅度很大,杨建悬在半空中,像荡秋千一样来回荡着。也多亏了这左右的晃动,上方的轰轰声不断地靠近,最后只听见哗哗的声响,藤往一边晃去,一个巨大的物件挨着杨建的身体往下落去。伴随着那东西下坠的同时,几个鬼子的惨叫声也在杨建的耳边响起,一个穿着黄色军装的鬼子伸手抱住了杨建身边晃动着的另一根藤。杨建没有多想,借着自己冲向那鬼子晃动的力度,毫不犹豫地抬起一只脚,对着那鬼子狠狠地踹了过去。那鬼子应该还没有抓稳,就被杨建踢了这一脚,手一松,面朝上地鬼叫着往下摔去。

也是因为这巨大的动作,杨建头上的藤往下一滑,杨建心也跟着往下一落,抓着的藤一松,身子借着藤往回荡着的力度,斜斜地往下摔去。

在空中的杨建手脚胡乱地挥舞着,半辈子的经历快速地在脑海里回放,预示着生命的终结。下落的同时,杨建依然不甘地朝着之前摔下的物件望去,只见正是那台巨大的坦克,已经摔在地上。杨建微微地笑了,想着总算没有亏吧!闭上眼睛等着接受全身骨骼粉碎的结局。

冰冷的水却接住了摔落的杨建,杨建没有任何准备地呛了几口水,然后浮出了水面,天上一个闪电划过,那白色的光让杨建看清了面前这巨大的半湖半陆地的山洞。坦克的周围,五六个鬼子的尸体趴在地上,坦克也已经纹丝不动,里面装着的鬼子也没了性命。

说到这儿,杨建整个身子往后重重地一靠,靠在旁边的一个箱子上,闭上了眼睛,似乎还对三年前那个可怕的遭遇感到恐惧。我和小五都没有说话,皱着眉头听完了杨建的叙述。

沉默了一会儿,杨建再次睁开眼,对我俩淡淡地笑了笑,说:“那洞就是这儿了,当时的那辆坦克就是你们现在面前这破烂玩意儿。”

我点点头问:“那几个鬼子没有一个活的吗?”

杨建白我一眼说:“有活的也不能动弹了,你杨建爷爷还会让他们动弹吗?”

“尸体呢?”小五这话问得冷冷的,好像不太相信杨建说的故事。

杨建脸色变了,沉默了很久,才抬起头来,故作轻松地说:“被我给吃了…”说完后,他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又出现在他脸上,扭头望着我们。

小五点点头,不吱声了。我扭头对小五说道:“行了!遇咱在那情况下,也会那么做。”

小五咧开嘴又露出了坏坏的笑,说道:“我没说啥啊?那岳飞爷爷怎么说的来着,笑谈渴饮匈奴血,咱是没这机会,有这机会的话我都想抱着他们咬上几口。”

杨建这才放松下来,呵呵地笑了,举起手里的酒瓶,和我俩又对碰了一下,问道:“你们俩呢?又是怎么掉到老子这地盘上来了?看你们军装,也是给小日本跑腿的啊?难不成小鬼子现在也要你们的命?”

我摇摇头,正要回答。小五却伸手搭住了我肩膀,赶在我说话之前开口了:“是啊!咱哥俩和你一样的遭遇啊。”

然后小五把昨天上午我们出发到掉到这山洞里的经过,原封不动地说给杨建听了,过程包括细节都说得很详细,只是隐瞒了他和我之间水潭的秘密以及那光头的神奇力量,还有我们现在的身份。杨建皱着眉头听着,不时地叹气,骂道:“这些狗日的小鬼子,完全没把咱中国人当人来看!”

小五说完后,我就忍不住地插嘴道:“杨建,你一个人在这林子里,那袭击人的小孩模样的怪玩意儿,你没弄明白到底是什么吗?”

杨建扭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小五。小五也用询问的眼神望着他。杨建吞了一口口水,说:“那鬼东西怎么说呢?这几年我也时不时远远地遇上,可寻思着那玩意儿三年前闻了闻我身上的味,并没有对我下狠手,就总觉得他们似乎并不是针对咱来的。到最后发现,那玩意儿并不主动攻击咱,甚至看见咱还好像故意绕开了走。”

小五插嘴道:“那你的意思是他还是自己人咯?”

杨建点点头,说:“可以这么说吧。但我这三年里,半夜始终是不敢跑这林子里转圈的,想着那玩意儿在黑暗中偷偷地躲着看我就头皮发麻。哦!林子里有个奇怪的村庄你们知不知道?”

小五立马来了兴趣:“在哪里?住的什么人?赶紧说说。”

杨建瞪了小五一眼:“你激动个屁啊!给我去那箱子里再拿瓶酒过来。”

小五咧嘴笑了笑,站起来又给杨建递了瓶酒过来,杨建用牙咬开,继续说道:“隔咱这山洞也不是太远,要你们自己找还不一定找得到,我也是去年才发现的。躲在那草里看了几天,见都是些咱自个儿的老百姓在那住着,就寻思着下去喊一声老乡,讨口热饭吃吃。也多亏我没下去,就在我想下去那一会儿,树上那些娃娃好像故意要给我报信,蹦出两个对着那村子扑了过去。”

说到这儿,杨建的眼睛有些发亮:“然后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那群乡巴佬居然抬起手里的庄稼家什便对着鬼娃娃瞄,好家伙,那手里的扫把啊、耙子啊,都是枪!可那些鬼娃娃你们也见识过的,跑得贼快,转眼就消失在林子里。那群乡巴佬还想追,里面两个为首的就制止了他们,张嘴大声地吼叫,吼些啥老子反正听不懂,但那话肯定是日本话没错。”

顿了顿,杨建肯定地说道:“也就是说,那村子里都是鬼子兵装的。”

小五便扭头望我,我自然也想到了些什么,冲他点点头。小五继续问道:“那杨兄弟,你一直以来就没有寻思着这些鬼子化装成咱老百姓在干吗?”

杨建摇摇头。“兄弟啊,我是一个人在这山上待着啊!保命已经不是我的目的。再说了…”杨建扭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那辆坦克,“再说那村子也太普通了,肯定藏不住太多秘密。但这大家伙…”杨建指了指那辆坦克,“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呢?我总之寻思着,我要找到这林子里能给这大家伙开过的大门来,找不到那大门,啥秘密我都顶多知道一点儿。”

杨建叹了口气:“兄弟啊,我杨建这三年也难啊…”

我和小五对面前这扎着马尾的汉子,不自觉地感觉亲近起来。杨建低着头把手里的烟狠狠地吸尽,抬起头时似乎快活了点:“不过老子还是有发现的,大门咱没找到,老鼠洞我倒是逮到了一个。”说完杨建兴高采烈地指着身边的那一堆箱子,说:“就这些玩意儿,都是老子从小鬼子那里搬过来的。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林子的地下面,鬼子挖了个很大的老鼠洞,四通八达的。我找到的那条路,还正好是通往老鼠藏好东西的地界。”

杨建呵呵地乐开了。小五的兴趣上来了,赶紧问道:“在哪里?带我们进去看看。”

问完后小五自个儿一愣,然后指着身边的水面,说:“是不是从这儿下去?”

杨建疑惑地看着小五:“你咋知道的?你进去过?”

我忙开口,把杨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他瞎猜的,他福建人,逮着啥古怪就觉得是妈祖在显灵,都跟水要扯上。”

杨建并没有起疑,笑着说:“不过也被你蒙对了,就是从这水里下去。三年前老子在这洞里啃完了那几个鬼子的臭肉,剩下能啃的就只有这铁家伙。我自个儿一寻思,只要有水,就应该能通到外面。牙一咬,豁出去潜了下去,下面黑糊糊的,老子差点儿没给淹死在里面。到最后摸了好几次,就给我摸出水下面有个通道,我当时想着反正是死,赌一把看游进去是个啥结局,便蹬腿进了里面。也是命不该绝,到憋得翻白眼了,头顶上的石头没了,我急急忙忙浮上去,就找到了那鬼地方,结果是发现了堆这些鬼子的家什的地方。”

小五“呼”地站了起来,说:“那带咱过去瞅瞅呗!看看鬼子到底在下面折腾些啥?”

杨建瞪大眼睛望着小五:“你穷疯了吧?老子都只敢半夜进去每次拿来这么一箱,你这架势是这会儿就想过去发个财不成?”

小五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儿失态,所幸杨建并不是个有心计的人,包括小五急急忙忙要潜进去看看,也被他只是误会成小五想要进去偷点儿鬼子的东西。小五又坐下,浅浅地抿了一口酒,说:“你看我这人,一瞅见有啥鬼子的便宜,就忍不住了。”

杨建哈哈大笑着站起来往旁边的坦克走过去,说:“来,老子好久没看见过大活人,有啥好玩意儿都找不到人吹。正好今儿个你俩稀里糊涂跟老子会合了,老子也带你们见识见识鬼子的真家伙。”

说完杨建灵活地爬到坦克顶上,指着坦克上的盖说:“话先给你们扔在前面,天气冷的时候这里面只能睡一个人,除了老子同意,要不你俩都不许跟老子抢着在里面睡觉。”

然后他自个儿乐上了,伸手去掀那坦克盖。掀了几下,那盖纹丝不动,杨建便急了:“嘿!奇了怪了,老子就一天没进去,里面就锈死了不成?”

我和小五也急急忙忙地爬上去,我说:“我和小五在你没下来的时候也折腾了一会儿,怎么都打不开,我们还寻思着是不是里面有啥人给在里面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