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没回头说道:“我可没说,你自个儿多想的吧?”

“大鸟在你背上时也对你说了啥?”我追问道。

四哥又停了下来,扭头瞪着我:“大鸟跟你说了啥?”

我顿住了,看着四哥虎视眈眈的眼神,迟疑了一下,说道:“大鸟临死前说咱队伍里有日本人。”

四哥连忙问道:“他说了怀疑谁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如果日本人就是四哥,那我现在这样冒失说出来的话,岂不是让自己的处境更危险。我忙往前面看,哑巴和海波哥似乎并没有注意我和四哥在背后的谈话,正大踏步地朝前走着。我隐隐地害怕起来,四哥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他压低声音说道:“雷子,你放心,四哥我绝对不是队伍里的细作,古卫夫的夫人赵美云是我堂姐,他们的孩子跟着咱老赵家姓赵,没有跟着古卫夫姓古。相信这个只有少数人知道吧,勉强可以证明我赵老四不是个鬼子。”

我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到底该不该信任他,但是他说的倒是事实,古先生中年得子,没有跟着姓古这回事,倒真只有少数人才知道。

我低着头,想了想,然后抬起头来对四哥说道:“大鸟没有说是谁,只是说了队伍里有日本人,就开枪了。”

四哥叹了口气:“这傻孩子,唉!”四哥顿了顿,又往前迈开了步子:“雷子,其实我一早就怀疑我们号房里有日本人的奸细。当然,咱只是怀疑,不能肯定,到进了这林子哑巴才告诉我,队伍里有鬼子是肯定的。”

“那哑巴是怎么知道的呢?”我插嘴道。

四哥摇摇头:“兄弟,四哥现在还不能给你说,不是信不过你,只是这事牵涉得太多了,关系到整个战事。”

我更加好奇了,但声音还是不敢放大:“四哥,你给我说点儿吧!看我能不能帮到你们什么。”

四哥又叹气了:“雷子,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让你知道。咱身后关系着四万万同胞的存亡,你原谅四哥不和你说的苦衷吧!成不?”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

四哥见我似乎有点儿不痛快,便岔开话题,问道:“你小子贼,依你看,如果咱这些人中间真有鬼子,你觉得最可能是谁?我和哑巴是肯定没问题的。”

我摇摇头:“四哥,我真看不出,小鬼子要混在我们中间,应该早就露出马脚来,都天南地北的方言,如果是鬼子,怎么可能会说方言味那么重的官话呢?”

“那倒不见得。”四哥抬头看了看前面的哑巴和海波哥,“听说过土肥原一郎吗?”

我点点头:“就是那臭名昭著的日军特务头子啊!和阎锡山阎长官在日本还是同学的那位?”

“就是他。”四哥顿了顿说,“我在北平时见过他一次,那家伙会十几种咱中国的方言,咱中国人自己都学不会的一些乱七八糟的话,那家伙都说得很溜。所以说,和小日本斗上后,不得不承认他们早就研究过咱中国,甚至比咱中国人还研究得透彻。咱中国人自己呢?你打我,我打你,忙得不可开交,甚至大战爆发了,蒋委员长还天天吼着先要干掉共党分子。唉!”

我听着四哥的话,心缓缓地往下沉着。如果国家强大团结,列强的铁骑有机会染指吗?各地军阀混战,本就给了小日本可乘之机。东三省丢了,国民政府压根儿就没当回事,一味地镇压国内。到日军骑到脖子上拉屎了,才组织起来抗战,这一切的一切,本就是当年咱一干学子所不忿的。

想到这些,我也重重叹了口气,说:“确实,日本人为这战争做了很多准备,一衣带水,要掌握咱的方言并不是太难。”

四哥的表情有些伤感:“雷子,总之你也帮四哥留心吧!我和哑巴总站在大伙的前面,就算有谁做小动作,我也看不到。你有啥发现就偷偷提醒我一下。”

我点点头,说:“成!”

说完便都沉默了起来,往前默默地走着。冷不丁地,一个念头在我脑海里浮现:“四哥,咱战俘营关的战俘都是青壮年,好像死老头这种年纪的老头倒真不多呢。”

四哥自然是听懂了我这话的意思,扭头过来说:“你的意思是…嗯!你还别说,我怎么一直没往这块想呢?咱这战俘营的战俘每隔段时间就被拉出去一批,到底是被鬼子用去干吗咱不知道。但还好像真没几个他这种年纪的,而且,也就只有他不是正规部队的,说自己的过去时吹得自己像个侠盗一样,看那身手也不可能是能飞檐走壁杀汉奸的人物啊。”

听四哥这么分析,我却打从心里为自己的怀疑内疚。死老头在号房里就和我关系好,和别人聊天,大家都对他冷嘲热讽,所以他总觉得只有我跟他亲,有好处总惦记着我。而我第一个怀疑的,却是他,我似乎太过…

我不敢往下想,我不可能因为某人对我的好而不怀疑他,毕竟对方真是日本人的话,那他给我的好都是假象罢了。想到这儿,我阴沉地说道:“四哥,等会儿回去,我们拿些事试试他。”

四哥点点头,说:“行!到时候你看着办就是。”

说到这儿,前面的峭壁已经很近了,天边也微微亮了点儿。哑巴和海波哥在前面扭头,海波哥喊道:“你俩快点儿啊!跟上!”

我和四哥应了声,互相看了一眼,朝前追去。

很快,我们又找到了那山洞。在洞门口四哥拿出个油纸包来,海波哥冲我们几个人看了看,然后哈哈笑着说:“我看还只有我嘴巴大点儿,来!给我放嘴里,到时候都吃我口水吧。”

我和四哥、哑巴都笑了,给海波哥七手八脚地塞了进去,海波哥的嘴唇勉强合上,鼻子里“嗯嗯”地哼了两声,似乎是想告诉我们没问题。然后我们又进了山洞,这次是海波哥先潜了下去。我拿着海波哥那杆枪,和四哥、哑巴故意游在后面,心里其实都是怕海波哥又给卡住啥的。

我们很顺利地穿过那溶洞,浮出了水面。可让我们都变了脸色的是…洞里空无一人,那火堆的火还在,包括火堆上面,一条不小的鱼都已经烤成了焦炭。可振振和吴球、死老头却都不见了,那杆留下来的枪也没了踪影。

我们忙爬上岸,都变了脸色,四处看有没有他们留下的痕迹。四哥一边巡视一边说道:“不对啊!如果是被小鬼子盯上逮走了,振振他们还有杆枪,不至于这么窝囊吧!总应该有点儿搏斗的血迹留下来啊!可这到处都整整齐齐的,难道是他们自己走了?”

海波哥也在四处边看边说:“就是啊,你说振振和吴球两个愣头愣脑的,死老头总是个明白人,不会由着他俩自己出去的。难道是出去找我们了?”

我没有说话,弯腰在石头地上细心地寻找着。哑巴也探着头四处看着,冷不丁地,哑巴重重地拍手,示意我们过去。我和四哥、海波跑了过去,只见哑巴指着地上两个湿漉漉的脚印,表情严肃地看着我们。只见那是个很小的脚印,似乎水都有点儿干了,依稀能分辨出有着五个脚趾的痕迹。

海波哥愣了下,说:“难道是那些鬼娃娃进来了?”

哑巴点点头,并指了指头顶,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往上看去,只见那上方几条粗壮的藤从我们头顶的山洞蔓延过来。我倒抽了一口冷气:“应该是那些能上树下地的玩意儿,从那洞外爬了进来。”

“可振振手里有枪啊?他总不会犯怂,一枪都不打就跟着吴球他们跑了啊?”海波哥摇着头,“就算是跑了,也只可能出这山洞啊?他们不会傻到不知道在外面等我们吧?”

四哥皱着眉,一直没吭声。大伙大眼瞪小眼地站了一会儿,四哥才开口:“看看这洞里还有没有其他出口,就算是真被那鬼娃娃吞了,总该有尸体吧!他们仨应该只是跑了,没有丢命。”

我们都点点头,在山洞周围仔细地寻找,尤其留意被水草和藤遮住的地方。

第十六章 邵德:看不见的世界

我和小五再坐到杨建铺的那干草堆上时,头顶的天空已经暗了下来。杨建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盏煤油灯来,说:“这个可是我这儿最稀罕的东西,别的物件我还能弄出来,这灯里的油可是花了我不少心思才带出来的。”

小五笑道:“你有这么多瓶瓶罐罐,带点儿煤油出来很困难吗?少在这给咱扯淡。”

杨建很不服气:“问题是这用的不是煤油啊,里面烧的是汽油,你以为小鬼子有那么一整桶的汽油给我?一个人能扛得动吗?”

我和小五没有理他,都靠在箱子上。小五打开他那公文包,在里面翻起他那沓文件来。杨建好奇地凑了过来,盘腿坐在小五身边,说:“这都是些啥?”然后看到里面都是用日语写的,便骂道:“好好的弄啥小鬼子的字带着干吗?你们看得明白?”

说到这儿,杨建似乎看清了那一张张逃犯卷宗上的相片:“咦,这不是关在远山的王富气吗?战俘都叫他死老头,这老鬼在远山可给关了有些年月了,我1935年调到远山的时候他就在,一直都没给鬼子接走。不会现在还关在那鬼地方吧?”

小五忙抬起头来:“你是说这死老头1935年就在战俘营?现在1941年了,这老鬼还关在远山里,岂不是已经过了六年了?”

杨建点点头。“对!应该说是起码关了六年,可能还不止!对!还有个关得更久的,好像是当年辽宁警务处长黄显声下面的沈阳警察。九·一八后就给抓了,一直关在远山里,也是出了名的烂屁股。叫什么来着?陈什么?”杨建抓了抓脑袋,“陈海浪!对,叫陈海浪。”

我伸手从小五手里拿过那沓战俘档案,一边翻一边对着杨建问道:“是叫陈海波吧?”

杨建露出思考状,半晌点头,说:“好像是哦,也是一直没给送走的烂屁股。”

我拿出陈海波的资料递给杨建:“你看看是不是他?”

杨建盯着相片看了一会儿,然后不是很肯定地说:“好像是吧!咱哪里有这么多工夫把每个人都记着,战俘营里进进出出那么多人。”

小五坐在旁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问道:“你在远山也干了好几年,难道就不知道这些战俘都是养着干吗用的吗?”

这问题逼得杨建又抠着他那一头长发,露出个挺不好意思的表情出来:“小五哥,我像那么多事的人吗?那些年月寻思着就是混口饭吃,小鬼子一天到晚整些啥,我没去多管过。”

小五听着也笑笑,说:“我看你也确实就是个没啥心肺的,问你还不如不问。”

我坐旁边听着,继续翻着那几张档案,突然想起些什么,我快速地找出戴宗民的那一张档案,递到杨建眼皮底下,说:“这人你以前见过没?有印象没?”

杨建一眼就认出了:“这不是郑大兵那孙子吗?奶奶的,以前我还看在他是我吉林老乡的份上,挺关照他的。奶奶的,老子搞到现在这德行,就是被这孙子害的。嘿!你们怎么带着他的资料啊?难道他后来又被鬼子从远山里抓了回去?”

我心里一顿,扭头看小五,小五冲我点点头。我便又追问杨建一句:“你确定这是郑大兵不会错?”

杨建狠狠地盯着那相片看了几眼,自言自语一般地嘀咕道:“应该没错啊!只是这相片里白净一点儿,没有那满脸的胡子。以前每次理发,咱都给他们把头上的毛弄个精光,只有他闹着要留胡子,所以没给他剃干净。你还别说,这孙子没胡子还长得人模人样哦!”

我还是不敢相信这结果,再次确认道:“你不会看错吧?”

杨建便迷糊了:“你就给我一张这么小的全身照,你要我怎么确认啊?逮真人在我面前,我才可以确认。”说完杨建又看了看手里的相片:“应该是他,不会错。”

我点点头,其实我对自己的记忆力还算有自信的,之前看过郑大兵的照片,到进林子后在小五手里又看了这哑巴的相片时,我就觉得这两人是同一个人,只是没对照,不敢肯定。于是,我扭头对小五说:“郑大兵的相片我以前也看过,确实和这戴宗民长得很像,我觉得应该不是巧合吧。”

小五从杨建手里把戴宗民的资料接了过去,认真地看着。半晌,小五抬起头来对我说:“我觉得很有可能,你看这上面写着他是个哑巴,说明他一直是在故意不引人注意。只是这上面记载着他是1937年进的战俘营,那时候郑大兵不是还在远山里面关着吗?”

杨建便笑了,说:“这卷宗很多都是金爷写的,金爷那人你们知道不?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战俘营做翻译,他二两白酒下肚,给你画成个女的也说不定。”

小五点点头,眉头又锁了起来,似乎在想着什么。我却又在那几张卷宗里翻,找出了文易雷的资料来,递给杨建,问道:“这个人你有印象没?”

杨建看了看,摇摇头,说:“这个我就没看见过,应该是我出了远山战俘营才送进去的吧。”

我“嗯”了一声,然后我问出了一句连自己都觉得愚蠢的话:“你觉得我和郑大兵带着跑掉的曹正长得像吗?”

杨建立马就笑了:“那曹正长得像个娘们儿一样,你俩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有啥像来。怎么了?邵兄弟,你和曹正那孙子是亲戚不成?”

我也微微笑笑,再问道:“那这曹正和文易雷两个像不像?”

杨建又看看文易雷的相片,说:“完全不像。怎么了?你在找失散多年的兄弟不成?”

我从他手里接过文易雷的卷宗,咧着嘴笑着,没有回答他的玩笑话,毕竟言多必失。尽管我知道的秘密也并不多,面前的杨建不能肯定啥都能和他交代,也不能肯定是否能够完全信任他。

小五的话打断了我的思路,小五拍拍我的肩膀,说:“邵德,你是要好好记着这文易雷的长相,可能你和他真有啥联系也说不定。”

我疑惑地扭头看他,只见他嘴角又微微地往上扬着,好像半开玩笑半当真似的。我冲他瞪眼,说:“得!小五哥,你少在这儿说半句留半句的,有屁就放!”

小五没有理我,对杨建说道:“你看啊,就是这八个王八蛋,又从战俘营跑了出来,害我和邵长官和你一样的结果。如果这哑巴真的就是那郑大兵,那这孙子还真有能耐。”

杨建露出很骄傲的表情:“那是当然,咱那地儿走出来的哪一个不是好样的?郑大兵虽然害了老子,但老子还是觉得他是条汉子,是个好样的。”

小五说:“行!你和郑大兵都是好样的,一个顶我和邵德俩。”说完小五望了望外面,说:“睡会儿吧!等半夜了咱跟着杨建进去见识见识小鬼子在地底下藏的宝贝去。”

我也躺了下去,说:“睡会儿吧,睡会儿吧!累死了。”

杨建却没躺下,说:“你们睡吧!我今儿个逮到了俩大活人,兴奋得不行,我给你们站站岗放放哨。”

我听杨建这么说,便又有点儿多心了。身边的小五却一副没啥事的表情,说:“行,到时候杨兄弟你觉得差不多了,叫醒我们就是了。”

说完小五眼一闭,很快就打起呼噜来。我见一向比较缜密的小五都没防备杨建,也觉得自己是有点儿多心,有点儿草木皆兵。我用之前的破衣服枕着头,也很快睡着了。

感觉好像也没睡多久,杨建就在踹我们:“起来了,起来了!哥带你们去劫个财。”

我一个骨碌爬了起来,见小五已经站在我身边,正在整理自个儿的那身日本军装。杨建说:“还整个毛啊?就穿个短裤背个枪过去就是了。”

小五哈哈地笑,说:“行!听你的。”说完小五脱得只剩个短裤,把那挺机枪背到后背上,手里又抓着从公文包里摸出的那小黑盒子。

我脱了上衣,到解皮带时,手接触到那个黑色的皮套,便犹豫着要不要摘下来。小五在我后面说:“邵德你不喜欢脱裤子游泳也无所谓,正好可以带着你的宝贝黑匣子。”

杨建便探头过来,说:“啥黑匣子啊?给我看看呗!”

我觉得也好像没必要隐瞒,便把那黑色的长方体摸了出来。杨建自然是莫名其妙,扔回给我,说:“就这玩意儿还宝贝,我还以为是块灵位呢!”

三人都笑了,于是,我腰上挎着手枪和那黑皮套,背上还背了一把长枪,穿着长裤,跟着光溜溜的他们两位下了水。杨建说:“你们可要跟紧我一点儿。”说完潜下了水。小五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记着这地,这是第二个能通到小日本那鬼地方的通道。”然后也不管我有没有弄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就下了水。

我愣了一下,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往下潜去。

水里很黑,看前面的两位只能是模模糊糊的黑影。所幸杨建熟悉这条水路,在前面游得很快,凭借着身边水波的晃动,也能依稀分辨出他们游去的方向。

按照我所臆想的,本以为在水潭底下也会有个盖子,实际上是直接朝着旁边的山壁下方过去的。原来这山壁并没有到底,而是悬空的,从下面一个宽松的缝隙,我们钻了过去,然后又朝前面游了有十几米,便是一个往下的洞。杨建毫不犹豫地往那洞里钻了进去,我在后面看着,迟疑了一下,寻思着这一进去不知道又是多远,会不会憋死在这水里。可看见前面的小五也毫不犹豫地下去了,便没想那么多,跟着过去了。

朝下的那洞很深,我们都是用手脚撑着左右两边往下移动。下去了有七八米,前面的杨建似乎又开始蹬腿了,我能够感觉水纹在我面前晃过。小五也加快了速度,往下移去。最后,我们出了那往下延伸的洞,跟着杨建往水面浮去。

浮出水面看到的是一个和之前我和小五潜进去过的一模一样的小房子,包括形状大小都差不多。我留意看那上面的灯,也是小日本的物件。杨建灵活地爬到了旁边的水泥台上,扭头说:“你俩也都还可以哦,这么远也都能跟上我,我还害怕你们在水里喊救命呢!”

小五微微笑笑,说:“你在水里喊救命给我看看。”说完小五直接朝着之前我们在另外那个房子里发现的门的方向走去。

杨建快步走了上去,问道:“小五你来过这里?你咋知道这里会有门?”

小五愣了一下,说:“我瞎转转。”

果然,也是同样的位置,那扇依稀可辨的石门摆在了我们面前。杨建蹲下伸出手往里面抠,一边回头对我们说道:“你俩也记着按这里面按钮的次序,是先左再右。”

小五点点头,我却站在他身后愣住了。因为之前我们去过的那扇门是小五按的,按他给我说的是先右后左,难不成小五真的对我隐瞒了按这门的正确次序?门缓缓地往上移动了,杨建带头往里走,我和小五跟上。我想可能两个门按下去的次序本来就不同吧,便不再多想,快步地跟上。

里面也是一条有台阶的走廊,蜿蜒曲折证明了就算两个石室都一模一样,但石室后的世界也不是同一个位置。小五拿出了手里的相机,手垂在下面往左右瞄着,应该是在按着快门,但并没有让杨建察觉。杨建似乎也严肃了很多,一声不吭蹑手蹑脚地在前面带路。

我们往下走了应该有一百多个台阶,一扇和之前见到的一模一样的大门拦在了我们前面。同样地,那铁门上方也有个通风口,这里的走廊没有之前我们去过的走廊宽敞,杨建伸开双手左右撑着,往上一跳,双腿也左右撑到了两边的墙壁,往上移了过去。最后到他可以看到那通风口后,便把头凑了过去,往里面仔细地看了进去。

我和小五在地上互相看了一眼,可以肯定的是里面不可能是我和小五之前看到的恐怖画面,因为杨建始终只是说这里面是个储藏物资的仓库。半晌,杨建头朝下低声说道:“还算你俩运气好,今儿个里面又空荡荡的没人,正好带你们进去参观下。”

说完,他双腿撑着左右墙壁,腾出手来把背后枪上的刺刀卸了下来,然后在那铁门上方不知道撬着哪里。我扭头看小五,只见他全神贯注地盯着杨建,好像生怕落下杨建的任何一个动作。

铁门被杨建那么折腾得开了一条缝,然后杨建从上面跳了下来,把手伸进那缝里,朝着边上使劲儿地拉着。铁门缓缓地往左右移动,已经开到够一个人侧身进去了,杨建停下手来,说:“成了,进去后声小点儿,别给老子添乱。”

说完杨建先进了那铁门。我和小五迟疑了一下,把背后的枪移到了胸前,跟着杨建往里走去。

里面是一个和我们之前看到关着活人的那地方同样大小的一个仓库,停几架飞机都不成问题。不同的是这房子整齐地摆放着之前在杨建那里看到的那种绿色的箱子,箱子都打着封条,而且看那封条应该不是纸的,是洋人包糖果的叫塑料的玩意儿。应该都是密封的,这也是为啥我们在杨建那里看到的箱子里找不到水迹的原因。

杨建警觉地在一排箱子后面猫着,探出头四处看。我和小五自然是站他背后,大气都不敢出。我借着周围微弱的光线往我们靠着的箱子上看,只见封条上用日语标注着“军装-冬”的字样。我再往上看,只见这冬装摆放到了头顶五六米的高度,左右也有个快十米的距离。假设一个箱子里压着二十套军装,那这一堆下来,起码有快一百个箱子,也就是说有近两千套的衣裤,能够装备一个完整的鬼子中队一人两套的配置。

小五应该和我一样在盘算着这些物资的数目,眉头皱得紧紧的。前面的杨建扭头说:“基本上安全,但你们还是要小心点儿,这仓库外面就有鬼子看着。”说完步伐扭捏地往前走去。

我看着杨建那好像怀孕娘们儿走路的贼样,心里觉得很好笑。小五应该也和我一样,跟着杨建背后,模仿着杨建那鸟样,往前走去,还回头对我咧嘴一笑。

到了这箱子整齐摆放的通道,我们才发现这仓库比我们想象的堆放的物资要多了很多。就好像刚才我们看到的印着“军装-冬”的箱子,除了刚刚我们靠着的那一堆,这里直接就是一整排,整整齐齐地过去,应该有个十几堆。面前的杨建好像个带路的汉奸,贼眉鼠眼地给我们挨个儿介绍:“这里是堆冬装的,那里是放夏装的。过了这两排就是靴子和皮鞋,前面那些是武器。角落里那一小堆就是蜡烛。”

杨建如数家珍般地给我们讲解着,还不时地掀开身边的没有被封住的箱子往里看。这家伙不认识日文,之所以对物资的摆放这么熟悉,应该是弄开了很多箱子,亲眼看到的。

我们跟在杨建背后在整个仓库里转了个完整的来回,小五的手也没停过,偷偷地趁着杨建没注意的时候拍了很多照片。一个圈转完,又回到了那铁门前,杨建冲我们一摆手:“怎么样?小鬼子确实是富裕吧,藏这么多东西在这地下埋着。老子是不知道怎么用手榴弹做炸药,要不哪天逼急了,把这里给他全部炸了才过瘾。不过炸了老子也等着饿死就是了,要知道这狗屁林子里很奇怪,有时候就看见大把活物,有时候又一个都没有。眼睁已经把那些活蹦乱跳的畜生弄死了,却又那么凭空消失了,就没机会轮到我吃到肚子里。”

小五没有搭话,还在若有所思地左右看着。我便连忙问杨建:“你说你看到的活物死了也是消失了吗?”

杨建点点头,说:“对啊!和你们瞅见的那些鬼子兵的尸体消失一个样啊!”

我扭头去望小五,小五好像没听见我和杨建的对话,还是自顾自地四处看着。杨建便拍小五的肩膀:“走吧!小五兄弟,以后你自个儿熟路了,喜欢来这儿,搬运的工作我全部交给你就是了,你自个儿没事就过来看看。”

小五转过身来,说:“走吧!回去了咱再合计合计。”

说完我们跟着杨建往铁门外走,走到了铁门那儿,杨建又使劲儿地推那扇门,在要将门给合上的时候,小五突然指着我腰上那黑皮套说道:“邵德,那黑匣子里好像在闪啥光?”

我正帮杨建把笨重的铁门刚给合拢,一听小五这话,我忙打开那皮套,从里面把黑匣子拿了出来。只见那一排数字“378978”的位置,从黑匣子里面隐隐约约地发出一丝红色的闪光,还很有节奏地一亮一灭。小五从我手里把黑匣子接了过去,仔细地看着,说:“这里面难道还有什么装置不成?”

杨建站在旁边像个多事的老农一样旁观着,看了半天,也都没看出个端倪,便说道:“走吧!先出了这地方再研究吧!也不看看现在还在谁的地盘上。”

我和小五点点头,我重新把黑匣子放进了腰上的皮套里。小五手里的相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用东西包住了,抓在手里面。我们快步往上走去,回到了那个有水的小屋子里。杨建用手抠进了石门下的机关,把门放了下来,然后便要下水。小五却没动,问杨建:“杨兄弟,你昨天白天出去林子里瞎逛的时候有没有看见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