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下幸太郎微微笑笑,说:“阮美云小姐是黄碧辉先生的妻子,黄碧辉先生是我们大日本皇军的贵客,他的妻子,自然也能够得到好的待遇,这点请你放心。”

我心里稍微好过了一点儿,同时有了新的担忧,我接下来将要面对的会是怎样的命运呢?难道和美云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吗?想到这些,我再次对着土肥原一郎喊道:“长官,你不是答应我会善待我的吗?你怎么能食言呢?”

站在土肥原一郎身边的那个少佐皱着眉走了过来,边走边把自己腰上的皮带解下来,走到我身边就抬起腿,一脚把我踢倒在地,然后举起手里的皮带,用皮带头对着我脸上抽下来。冰冷的铁质皮带头砸在我脸上,黏糊糊的应该是有血流了下来。土肥原一郎连忙追过来,拦住这个少佐,然后用日语对他说着什么。松下幸太郎站在旁边摇着头,没有说话。

半晌,土肥原一郎扭过头来对我说:“曹先生,你一样可以为我们大日本皇军效力,这位坂田少佐以后还是会很关照你的!”说完他指了指用皮带抽我的那个日本人。

被他介绍为坂田少佐的军官冲我狞笑着,表情完全看不出友善。土肥原一郎继续说道:“你留下来的地方是关押中国战俘的营地,我们需要很多愿意听从大日本皇军的自己人留在号房里。很荣幸地恭喜你,你现在已经成为其中的一员了。”

我拼命地摇头,说:“我不要!我可以帮你们做研究!不要让我离开美云!不要!”

土肥原一郎没有回答我,扭头用日语对松下幸太郎说了一句话,松下又叹了口气,跟着土肥原一郎往轿车那边走去。其中一辆轿车打开了车门,美云探出头,对我喊道:“曹正!坚强地活下去,不要屈服!”

很快,美云就被车里的日本人按了进去,坂田少佐蹲在我面前,用生硬的中文对我说:“曹先生,看来你很关心这位阮美云小姐?”

我连忙地点头,说:“求求你了!让我跟她一起走吧!别拆散我们!”

坂田还是狞笑着,说:“我和你一样很关心她,我很想撕开她的衣服,折磨她的身体。你看这样行不行,你为我好好干几年,几年后,我们征服了你们的国家后,我放你和她去一起生活,怎么样?”

我摇头说:“不!我不会为你们好好干,我就要和美云在一起!”

坂田少佐再次抬起手,用皮带头砸我的脸:“曹先生!你不答应我的要求也可以,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阮小姐拖出来,相信我属下的众多士兵绝对愿意和那具美丽的身体进行亲密接触。”

坂田的话完全打败了我:“别!千万别这样,我答应你!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只要你们别伤害美云!求你了!”我抛开了所谓的自尊苦苦哀求道。我当时的想法很天真,只要美云好好的,我愿意赴汤蹈火,愿意接受这个可耻的任务。

坂田站了起来,哈哈大笑,骂道:“愚蠢的支那猪!”说完一挥手,夹着我的两个士兵拖着我往后面的平房走去。

我拼命地扭头,希望还能够多看美云一眼。我不知道坐在轿车里的美云是否看到了这一切,是否听到了坂田和我说的每一句话。遗憾的是,关押她的那辆轿车的车门被重重地关上了。然后汽车轰轰地响着,朝着营地外开去。

那天,我从坂田少佐嘴里知道了美云和黄碧辉被送去了附近的一个研究机构。而我,从此成了远山战俘营里日本人的眼线。

坂田给我下的任务是随时汇报战俘的意向和动态,尤其是外界对于这战俘营是否有所染指。坂田狞笑着对我说道:“你们支那猪想要挖出远山里我们关东军的行动,那是完全不可能的。而你,曹正,就是我们打破他们计划的棋子!只要你帮我五年,五年后,我给你自由,还给你一个完好无损的阮美云。否则…”坂田搓搓手,“否则我很乐意叫上几个士兵去研究研究阮小姐哪里让你着迷。”

我像被遗忘的一个人,留在了远山战俘营。被关押在这里的战俘都个顶个的身强力壮,主要以东北军和西北军的士兵为主,其他地方的战俘相对较少。所以有时候我自个儿在想:如果我不是因为土肥原一郎,现在应该已经被埋在北平城外的那个坑里,压根儿就没有资格被放到战俘营。并且,以前都听说日军对于中国战俘根本不按照日内瓦协议对待,要么是直接屠杀,要么就是送去做苦力折磨死。而像远山战俘营一日三餐好饭伺候着的,还真是闻所未闻。

于是被关押在这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觉得这六七百个战俘就像被日本人圈养的牲口,养得膘实了之后要去做些什么贡献一般。当然,这只是我暗地里的臆想,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证明我的猜测是正确的。战俘每个月有两次被带出去洗澡、剪头发和刮胡子的机会,而对于我,这就是我作为一个汉奸通风报信的两次机会。我不知道这战俘营里有多少个和我一样的奸细,但肯定不少。每半年换一次号房,看上去只是很随意地调动,实际上如我这样的汉奸都清楚,每一个八人的号房里,都有一个我这样的人。或者,还可能不止我一个…

狱中卧底

在那一年的囚禁生活里,我并没有给过任何能让坂田兴奋的线索,坂田对我这么一个木讷的卧底也并不是很感兴趣。据说其他的卧底还在号房的角落里留下过什么约定好的标记,方便伪军和鬼子们查房时能有某些发现。而我,却从来没有过,或者说,我也从来没有发现过号房里有什么不对。一直到了1938年夏天,我和郑大兵被分到一个号房。

兵哥是个好人,有他站在身边,总觉得很有安全感,能够保护我们似的。所以在最初我发现他和另外两个战俘时不时表情严肃地躲在角落里说悄悄话,或者在放风时偷偷收藏一些长条形的石块时,我并没有声张。甚至我有过一种天真的臆想:如果我是他的话,在面对我对美云的这一场单恋时,一定能够大胆示爱,得到她的芳心。然后,在风雨来临的时候,也一定能够勇敢地站出来,保护好美云。

所以说,我只是个懦弱的书呆子罢了。一直到那年七月,郑大兵他们三个人在某晚熄灯后,跟我们说要越狱…

一切并没有具体的计划,当时只是其中一个人在半夜失眠骂娘后的假想。最初我也没有当真,以为这是与平时大伙发牢骚谩骂时一样的话题。而说了一会儿后,兵哥居然半开玩笑半当真地提出要大家表态。钢牙和大刀刘自然是兵哥的支持者,其他战俘也都毫不犹豫地点头了,因为对大家关在战俘营里可能要面对的结局,也都心里有数…拉出去的人就没有活着回来过的。

等到其他人都表态说要参加了后,就只剩下睡在角落里的我没有出声。兵哥便走到我面前,说:“曹正兄弟,你和我们不一样,你不能算是军人,只是个搞学问的。如果你相信兵哥,咱们一起走。只要有我郑大兵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你出事。当然,如果你有其他的想法和苦衷,不愿意跟着咱一起跑,兵哥我也不勉强,但这事你也不能声张出去。”

我当时脑子里乱得像一团麻。和这些血性的军人生活在一起一年多,我对他们是敬仰的。他们的乐观,宁死也不肯屈服,还有他们那纯爷们儿的血性,是我没有的。如果我不是一个为了美云而被迫接受坂田要求的普通中国人,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点头。

但是我能吗?到那一天我跟着他们跑出了战俘营,坂田会不会暴跳如雷呢?会不会真的马上带着士兵去找美云实施报复呢?

我想,我真的不能冒这个险。我不怕死,可我放心不下美云。她是我最心爱的女人,如今正被日本人囚禁着,我不敢想象逃走之后美云的命运,鬼子如果真的去糟蹋或者虐待美云,我宁愿一辈子待在战俘营,也不会做任何有可能给美云带来灾难的事情。

我低着头,没有回答兵哥的话,和平时一样傻乎乎的样子,盯着自己的鞋。兵哥也没有吭声,就那么看着我。半晌,钢牙和大刀刘慢慢走过来,搭着郑大兵的肩膀往角落里走去,低声说着话。因为号房就那么一点儿大,再怎么小声,也被我听到了几句。钢牙说:“灭了他,就说是打架失手,顶多被伪军打一顿。”

兵哥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沾我们自己中国人的血,这种没屁眼儿的事,我干不出来。”

钢牙又说:“不用你来。这事关系重大…”

大刀刘的说话声似乎压根儿就已经把我当成了死人,他扭头看着我,说道:“郑大兵,你考虑清楚,你觉得这小子不会去报告小鬼子吗?”

兵哥忙把大刀刘的脑袋扯了回去,小声说道:“有什么后果,我郑大兵担着!曹正虽然只是个读书人,但绝不会告密。”

我躺了下去,转过身面对着墙壁闭上眼睛。其实那时我还真的希望大刀刘和钢牙在我背后给我狠狠地来一下,让我永远不能张口说话了。因为我害怕在几天后的洗澡,也就是坂田或者其他日军找我谈话时,我会控制不住自己去告密。

那晚,终究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说明郑大兵还是坚持了自己的看法。第二天,号房里的人依旧打打闹闹,对于昨晚所聊的事情闭口不谈,好像从没提过一般。奇怪的是,我们号房本来是安排在三天后出去洗澡理发,却提前安排到今天了。

号房里的人一个接一个出去,我故意坐在最后面,害怕出门。

终于号房里的弟兄们一个个又进来了,伪军看守大声喊着我的名字:“曹正!你想脏死吗?赶紧给老子滚出来。”

我低着头唯唯诺诺地出了那扇铁门,跟着其他几个号房出来的战俘们,往澡堂那边走去。我依旧是被分配到有暗门的洗浴格子里,门后面,等待我的就是坂田或者其他懂中文的日本军官。

我脱得光溜溜的,拧开了水龙头,冰冷的水淋在我身上,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痛快感。那扇暗门也被打开了,那天找我谈话的就是坂田少佐本人。只见他舒服地坐在一张藤椅上,一身笔挺的军装,歪着头,用一贯的鄙夷眼神看着一丝不挂的我。

“曹正吧?你这好色的支那猪我还是记得名字的!不用看着我,你一定没有什么能让我们大日本皇军高兴的消息。”坂田用一只手托着头,随意地说道。

我不敢迎着他的目光,低着头擦着我的下身,小声地说道:“是的!”

谁知道坂田“啪”的一声拍在凳子上,站起身冲我走了过来,直接就一个耳光抽在我脸上:“你还敢说是?昨晚你们号房里商量了什么?不要以为我们大日本皇军不知道。支那猪,你要明白,我们不会蠢得像你们支那人那样,把赌注放在你一个人身上。”

我吓得双腿发抖,结结巴巴地说道:“坂田…先生,他们只是发发牢骚…没有真的说出具体的计划。”

坂田铁青着脸:“发了一些什么牢骚,说!”

我低着头,还是站在那冷水下面,不由自主地抖着:“他…他们说要逃出去…”

“谁说的?”

“钢…钢牙和大刀刘…哦…大名是崔刚伢和刘贵道。”我继续结结巴巴地回答着。

“只有他们俩吗?”坂田脸色好看了一点儿。

“是的!”

坂田又一个耳光抽在我脸上,说:“还有郑大兵你怎么不说?”

我连忙点头:“是!是!还有郑大兵。”说着话,脑海里却把号房里每一个人都过了一遍。难道…难道号房里真的除了我,还有一个坂田的人?

坂田冷笑道:“曹正!看来你很不老实哦!和我们皇军作对是什么下场你心里应该有数吧?让我想想…你是有什么人在我们手上?”坂田往后退了几步,拍打着他军装上被我溅过去的水珠,“哦!我想起来了,你的那位美云小姐就在我们战俘营附近吧!看来,真得让你看看我们对不听话的支那猪是怎样的手段。”

我连忙往前走了一步,扑嗵跪在了地上。“千万不要!坂田先生,你要我怎么做我都会答应你的!况且…况且他们昨晚只是随便说说,真的没有任何的计划。”

坂田似乎对我的表现挺满意。“那我就信你一次吧!曹正先生,你是个学者,土肥原一郎长官也要求我对你客气一点儿!但我也希望你给我老老实实的。昨晚你并没有答应他们逃跑的计划,这点我还是满意的。不过…”坂田故意把这句话拖长,“不过我希望你今天回去后,就答应郑大兵他们的要求,然后有机会的话,跟他们一起逃出去。战俘营外面都是丛林,你逃跑的路上适当地留下点儿记号就可以了…事成之后,我答应你的事就给你兑现!你看这样安排怎么样?”

我甚至不敢相信坂田这话是真的,我忙抬起头来:“坂田先生!你的意思是让我跟着他们逃出去…”

坂田点头。“是的!逃出去后,不久我们皇军就会再次把你们抓回来,到时候就给你自由。”顿了顿,坂田继续道,“还包括给你个阮美云小姐,不过…”

“不过什么?”我急切地问道。

“不过你要给我好好留意,看是什么人暗地里安排你们这次逃跑。包括逃出去以后,你们的路线和计划,外面是不是有人接应,这些都要你给我汇报!也就是说,我要知道郑大兵他们这次逃跑,幕后都有哪些势力在支持!”坂田说完这些话,又重重地坐回到他那藤椅上,用手托着头。

我认真地听着,害怕漏过他给我下的这些任务里的每一个字,不断地点头,说着:“好的!好的!”

坂田似乎对我的这个卑微的表情有些反感,把头扭到一边,说道:“好了!你回去吧!出来这么久,你的那些战友会怀疑你的!记住!结果是你们会被我们皇军全部带回来,你的任务就是把整个过程中所有的细节都给我仔细记着,回来跟我汇报!”

说完这些,坂田扭过头来,对着我奸笑道:“并且你们中间,不止你一个是我们的人,还有一个…他知道你!只是你不知道他罢了!”

然后,坂田手一挥,我身后的鬼子用完全吐词不清的话语吼道:“穿衣服!滚!”

回到号房,我才注意到包括郑大兵在内的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我,应该是一直在担心我是不是告密了!直到见到我与平时一样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进来,身后的伪军看守也没有特别的表现后,看得出他们都松了口气。

我坐回到我的那个小角落,脸上火辣辣地疼。兵哥就走了过来,说:“怎么了?曹正兄弟,脸上怎么了?”

我没敢抬头迎着他热切的眼神,低声地回答:“被鬼子打的。”说完又连忙补了一句:“两个鬼子说我洗得太久了,浪费了水!”

兵哥“哦”了一声,应该没有起疑,拍拍我肩膀说:“自己机灵点儿!如果以后没有兵哥我们这些人在身边,自己要学会照顾好自己。”

我点点头,还是不敢抬头看他。兵哥便转过身,往钢牙他们那边走去。

“兵哥!”我在背后叫住他。

兵哥扭过头来:“有事吗?”

我这才抬起头来,迎着他的目光,那会儿我甚至有一种错觉,好像我变得像他们一样血性了,是条汉子了!我对着他大声地说道:“逃跑的事!算上我一个。”

兵哥似乎很高兴,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行!”

九月的那场雨下得很可怕,被叫出去修围墙是不是在坂田的计划中我并不知道。我木讷地跟着大伙出了号房,他们都带着石头磨成的利器,我隐隐地察觉到会发生什么,但如我之前二十几年的所有经历一般,都是由不得我自己主宰与选择。

整个下午,我们都在大雨中维修围墙。我全身湿透,埋头工作着,想着此刻美云是不是正被黄碧辉呵护着,在温暖的房间里安然地做着研究。突然间,大吼声和打斗声把我拉回到现实中。等我扭过头来时,只见地上已经躺了几个鬼子和伪军的身体,而郑大兵正朝我重重地挥手叫道:“跑啊!”

我扔下手里的工具,发狂般地跟在他们身后朝远山里跑去。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我无法预估和想象,只是没想到,现实有时候会比噩梦更为恐怖。事后我想,或许那就是老人常说的报应!因为我的思想不干净,因为接下来,我即将成为一个让人不耻的汉奸。

天很暗,什么时候开始进入到晚上的,大伙都没注意。郑大兵和大刀刘在前带路,钢牙和另外一个叫刘德壮的矮壮汉子殿后。我和其他几个战俘走在中间,分不清东南西北,只知道要往前面疯跑,希望能赶在大伙累得趴下之前,有多远走多远。

雨下得特别大,大雨声把人的说话声遮盖了,于是一伙人就那么互相间没有交谈地跑了好几个小时。我身边的战俘小火炮实在忍不住,扯着嗓子对着前面的郑大兵喊道:“兵哥!咋专找上山的道走啊?累死人了!”

兵哥停下步子来,对着小火炮喊道:“什么?听不清。”

小火炮走上前几步,把那问话重复了一遍。兵哥便挥手示意大伙都停下来,对着大伙喊道:“咱尽量跑到高一点儿的地方,站得高看得远,才能了解林子的大致情形。再说了,咱们就这么跑了出来,鬼子能放过咱们?指不定鬼子会派多少兵来追捕呢,站在高处,方便了解鬼子的大概动向。”

和钢牙一起走在最后的刘德壮来到了我身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故意要说给我们听见一般,道:“还是兵哥有想法有计划,整得明明白白的。”

我木讷地站在一棵大树旁,手里握着钢牙给我的石头刀。他们捡了看守的武器,由于我不会使枪,所以就没给我分。钢牙怕我万一遇见危险他们来不及营救,就把在战俘营里偷偷磨得锋利的石头刀给了我。就算不能杀敌,至少也能拖延一会儿,说不定还能赢得一丝生机。然而,我却拿着兄弟们的好意去做了对不起大家的事儿。

我偷偷地用石头刀在身边的大树上划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害怕被人发现。一路奔跑时我也这样做了,但大伙都只顾着往前跑,没人注意到我甩胳膊时在树上留下的标记。

突然,一直在我身后的钢牙沉声问道:“曹正,你在做什么?”

第三章 邵德:小五的另一半

我和郑大兵、小五快步走上前。杨建搭着四哥的肩膀,看样子他们已经冰释前嫌,俨然成了哥们儿。杨建还是那副见人就自来熟的样子,嘴角依旧挂着痞子般的微笑,四哥和海波哥则紧锁着眉头。

“四哥!有什么发现吗?”我关切地问道。

四哥似乎对我的亲热还是很不习惯,客套地点点头,然后对郑大兵说:“没什么发现,我只是觉得咱们现在进入山洞会不会有危险。如果死老头他们真出了什么意外,那这个山洞的安全性就需要好好考察了。”

郑大兵也点点头,扭头看着我和小五,似乎想征求我俩的意见。小五脸上浮现出一贯的故作高深的神情,似乎到了这样的时刻,也不愿意发表任何意见,不愿意担当什么责任。

我想了想,然后抬头对着郑大兵和四哥他们说道:“那我和兵哥先进去一趟看看吧!如果真有什么事,咱身手灵活点儿,看能不能全身而退。再者,如果这洞真的不安全,那么洞外肯定会有埋伏,照目前情形看来,应该不会有危险。”

大伙都点了点头,海波哥头却扭到一边,似乎还是对我、小五、杨建不是很放心,露出不太信任的表情。我看在眼里,却也懒得去解释,毕竟我现在的身体是属于邵德的,要他们接受一个陌生人突然变成了好友雷子,那是不可能的,凡事讲究循序渐进。我相信,他们最终能接受,雷子的思维和我的身体重合的事实…雷子是我,邵德也是我。

郑大兵已经往洞里走去了,我赶紧快步跟上。

此刻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洞里伸手不见五指。所幸我们之前进进出出了两次,准确地说应该是雷子进出了两次,所以对我来说不算太陌生。走了几步后,前面的郑大兵突然说话了:“邵德!万里长城万里长!”

我愣了一下,但还是接口道:“英雄识英雄!”

郑大兵便停下步子来:“这暗号是你说给小五听的还是小五说给你听的?”

我站定,黑暗里看不清郑大兵的表情:“是小五告诉我的,我是进到林子里后才知道这些的。”

我察觉到了郑大兵的疑惑,补充道:“之前我只是伪军里的一个普通军官,不知道你们的事。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郑大兵“嗯”了一声,然后说道:“也没什么!邵德,你现在身体里还有个雷子,我和老四虽然不了解你,但是对雷子还是放心的。如果你邵德不是咱自己人,那你身体里的雷子肯定会吱声的。而小五…”

“小五怎么了?”我连忙问道。

“小五也没什么!”郑大兵沙哑的声音继续道,“你昏迷时他已经把你们进到林子里的一切跟我们说了,相信应该没隐瞒什么。但是他对于进入林子之前的一切都没提过,只说自己是猎鹰团的第三批成员。我感觉他没这么简单。”

我打断了他。“不会吧!毕竟我也是小五争取过来的,他应该没问题。难道…难道你们还有其他发现?”

郑大兵迟疑了一下,然后低声说道:“不是我发现的,是老四发现的,我们在等你醒来的时候把鞋脱了晾干。老四发现小五的大脚趾和第二个脚趾分开得很远。”

“分开得很远?”我被他这话整得有点儿迷糊了,“有什么不对吗?”

郑大兵说道:“你知道日本人在那小岛国从小是穿什么鞋长大的吗?”

“木屐啊!”

“对!木屐是中间有个东西挂在脚上的,就在大脚趾和二脚趾之间,所以日本人光脚站着,这两个脚趾分得很开,这也是洋人分辨我们中国人和日本人的依据。”

我沉默了,郑大兵说得有一定道理,但我很快就说服了自己,不用跟着他的思路去怀疑小五。原因有二:其一是我的命都是小五给捡回来的,如果他有问题,就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我;其二如果他是日本人,那岂不是连陆伯伯是潜伏在日本人之中的间谍这么重大的机密也早就被他知晓了?如果是这样,那日本人怎么可能没有对陆伯伯动手呢,这也说不过去啊!

于是我肯定地对郑大兵说道:“兵哥,你们应该是多虑了!再说小五是福建人,他们那边的渔民也有个别地方受日本渔民的影响,有穿木屐的习惯。”说完我拍拍郑大兵的肩膀。“没事的!小五应该是有些苦衷,不方便跟我们说他的过去,毕竟…毕竟他知道的事太多了。”最后这句话是因为他是陆伯伯安排的人,而对于陆伯伯也是国民政府安排进入伪满国的高级潜伏特务一事,我还是没把握是不是要让面前的郑大兵知晓。

郑大兵听我这么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唉!雷子兄弟,不是兵哥我多心,只是…唉!有些事情并不如我们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想当年,我最信任的人居然是鬼子的奸细,出卖了兄弟们。所以,由不得我不多想啊。”

说完郑大兵扭头继续往里面走去,针对小五身份的话题就此结束。我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就是小五在开那个石头门机关时的表情,但这画面也只是一闪而过。

我们跨过了那个坎,进入了水里。很快,水就漫过了腰,郑大兵笑嘻嘻地说道:“邵德!这里没有外人,要不咱俩试试,看到底咱俩谁的体格壮实些!咱比比谁先游过去?”

我呵呵笑了笑,说:“兵哥,你的意思是说你我都有了和别人不一样的体格吧?我看还是算了吧!万一浮出水面的时候真有个什么差错,咱没个心理准备也还是不好吧!”

郑大兵便也笑了,说:“那倒也是!”说完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往水深处游了过去。

我紧跟着他下了水。奇怪的是,除了整个身体有好像使不完的力气外,其他感官似乎也更加灵敏了。在黑黢黢的水底下,我居然能够隐约看见前面郑大兵的黑影。虽然说不用真去比比谁的身体更棒,但下了水后,我还是忍不住狠狠地往前游去,没想到身体像鱼一样灵活迅速,很快就游到了郑大兵前面。

郑大兵在我身后应该也较上劲了,从水纹可以感觉到他加快了速度。结果有点儿出乎意料,我明显要比他游得快得很多,可能是因为邵德的身体经常锻炼的缘故,而他这些年一直被囚禁着体质相对差些。

很快,我们就游到了山洞旁。我迟疑了一下,然后双腿一蹬,浮出了水面。山洞里并没有我们担忧的那样出现埋伏,相反,眼前生着一团红彤彤的篝火,奇怪的是火堆旁边一个人影都没有。

我朝前游了几米,然后往岸上爬去。旁边的黑暗角落里,一个黑影“忽”地冲了出来,一支乌黑的枪口指到了我的太阳穴上:“别动!再动就打死你。”

声音很熟悉,是振振。紧接着从那个黑暗角落里站出来的是死老头和吴球,他们的表情很严肃。

“振振,住手!”我身后的郑大兵吱声了。

郑大兵的吼声让振振、吴球和死老头立马变了脸色,惊讶地看着从水里站出来的会说话的哑巴郑大兵。

郑大兵伸手把振振的枪从我头顶移开,然后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这是雷子!只是…只是模样变了,等会儿跟你们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