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总是很快的,我估摸着天还有好一阵子才会亮,一路上也就放缓了步子,同时在脑海里把所有事情回想一遍。我猛地想起:今天我似乎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环节,那就是在我扑向美云的时候,突然出现并抓住我的脚踝的婴儿模样的娃娃。他是谁?他为什么要阻拦我扑向美云?美云在抬头看见我的时候,是不是也看到了那个娃娃?

随之,让她毫不犹豫地扭头逃跑的原因,会不会就是那个双眼血红露着诡异眼神的小娃娃呢?

现在看来,在那一瞬间,美云极有可能是已经认出我了,同时她也看到了诡异的娃娃。她的逃跑是不是因为鬼娃娃呢?

意识到美云并不是刻意躲避我,我不由得兴奋起来。紧接着便是担心,美云之所以在看见我,也看到那个鬼娃娃后选择毫不犹豫地扭头逃跑,很有可能是因为鬼娃娃给她造成的威胁远比与我重遇的欣喜更为强烈。这个鬼娃娃的出现会不会威胁到美云的生命呢?

我停住了脚步,为这个推测感到惶恐。只是让我奇怪的是,鬼娃娃在我晕倒后,并没有伤害我,之后鬼娃娃去哪里了?是去追赶美云了,还是在我见到美云时,鬼娃娃就已经潜伏在附近观察我们,只是我太关注美云而忽略了它的存在?

整个远山依然如死一般安静。我脑海里突然浮出一个奇怪的想法:我觉得我自己,以及所有进入远山的人,包括我的美云,包括之前和我一起逃亡出来的伙伴,还包括郑大兵、大刀刘…所有人在进入远山后所经历的事情,都无法用正常思维方式分析和解释。

在这个巨大的丛林里,我们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就像美云看见我也不敢和我相认一样。我们就像实验的小白鼠,被放入一个巨大的封闭的空间里。在这个空间里,有无数错乱的,不可解释的现象发生。

我重重地坐到地上,如同进行了很大强度运动后大口喘着气。

不行!我必须要摆脱这种被操控的状态。

我脑海里浮现出和松下幸太郎、黄碧辉还有阮美云交谈“薛定谔之猫”实验时的情景。我们三个德国留学生之所以受到重视被带到远山里,肯定是因为远山深处酝酿着某些我们所研究科目中涉及的领域。他当时提供给我们的试卷里就有提及平行世界、时间与空间的交错的答题,根据目前种种异象分析,远山里已经有了若隐若现的端倪,想必这也是松下幸太郎引以为傲的兴奋点。

记得当时他给我的那份试卷里,最后几个问题都是涉及平行世界的一些大胆假设,如果那些假设真的存在,那我们目前所处的这个奇妙物理世界,岂不本就是由几个不同甚至无数个不同的平行世界组成的?而我在远山遭遇的一切诡异事情,和目睹生与死的奇怪现象,会不会就是这些实验后的结果?难道这个远山深处原本就是与不同世界不同宇宙的交汇点,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洞?

我想,我必须做些什么了,我一度忘了自己在德国多年研究物理学的事情,相信只要我努力,这一切就能够用强大的物理学、量子力学和相对论这些我熟知的理论来解释。那么我一定能够挖出远山里的全部秘密和真相…

邵德:飞叶传书

握着那片写有字迹的树叶,我和小五、振振张大了嘴,愣在原地。虽然振振被俘后与外界完全隔离了几年,也是听说过这两位大人物事迹的。我们通过树叶传递的信息分析:李建宇与古至忠两位将军,目前也已经被俘,受困于远山中的鬼子手里。

大家紧蹙眉头,之前已经松懈了二十几天的我们,被树叶上的几句话重新拉回到严峻的现实中。我们三人心事重重地带了些鱼往山洞方向赶,迫切地想把这信息告诉大家。因为这个发现,我一度忘记了关注手表在这个有鱼的山洞里是否正常走动。等我记起时才发现,手表已经被我放在胸口的口袋里了,指针并没有丝毫变动。我的黑匣子是挂在腰上的,距离手表比较远,这一点我当时完全没有注意到。

当我们回到那个山洞时,郑大兵和海波、四哥早就已经回来了,正围着火堆和死老头及杨建啃果子闲谈。见我们一脸阴霾地从洞口进来,便都疑惑地看着我们。

小五把那片写有字的树叶递给大家,大伙轮流看了后,脸色也都变了。依旧没有人发表意见,众人都互相对望着,期待能有人拿出主意来。

许久之后,还是海波哥最先打破了沉寂的局面。他抬起头来对我说:“邵长官,你是不是该给大伙说说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不咱们几个始终不明就里,也没法帮你们啊。”

我点点头,扭头望向猎鹰团里的成员…小五、郑大兵及四哥。不得不承认,所有的秘密始终都掌握在他们几个人手里,就算他们对我透露过一些事情,但我相信还是有更多不为我所知的秘密,尤其是小五。

他们互相对望,看样子有点儿为难。最后海波哥叹了口气,说道:“我看,要不你们去那边的角落里商量决定吧!”话音里对我们几个人感到很失望。

小五点了点头,拍了拍海波哥的肩膀,然后朝坦克走去。郑大兵和四哥对视了一眼,也跟着他往那边走去。我没动弹,因为我无法肯定,在他们心里我到底算不算他们中的一员,或者我不过是小五在进入林子后争取到的一个临时帮手。

小五的喊话打消了我的顾虑,他站在坦克旁边,扭头冲我喊道:“邵德,你还愣着干吗?过来聊几句。”

郑大兵和四哥也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我,我迟疑了一下,往回走几步,和小五一样拍了拍海波哥的肩膀,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一咬牙,也钻进坦克里。身后的杨建还冲我吼了一句:“有了结果就别瞒着大伙,弄得这么别扭,心里难受死了。”

我冲他点点头,目光在振振和死老头脸上顺便掠过,随即进入坦克舱。

本来就不大的舱里挤着四个大男人,显得很拥挤。四哥最先说话:“继续这么瞒着大伙,真觉得有点儿对不起他们。”

小五反驳道:“可现在咱们又瞒着他们什么了?包括我们几个人有任务的这件事,都已经对他们说了,我总不能把大伙的背景都全盘告诉他们吧?”

郑大兵用沙哑的声音对小五说:“我觉得全部告诉他们也没关系,我和老四的身份本就见得了光,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是小五让我们觉得有疑点。”

小五脸色一变,我连忙岔开话题:“扯这些没意义的事干什么?先说说树叶是什么人扔给我们的吧,对方为什么要传递这信息给我们?”

大家又傻眼了,都沉默下来。半晌过后,还是我最先说话:“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留树叶的人是和我们站在同样立场的,应该是想借此告诉我们一些事情,或者是希望得到我们的帮助。”

郑大兵抬起头来。“邵德,也不能这么肯定,万一是小鬼子这些天找不到咱们而设下的圈套呢?”

小五接话:“我看不像,如果是圈套,为什么要扯出营救两位大名鼎鼎的将军这种大事?再说了,如果是圈套,直接给我们弄个时间地点出来,这样更方便我们进圈套。就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不太像小鬼子的阴谋或者诡计。”

郑大兵不再反驳,低下头继续思考。我再次发问:“我们首先得分析是什么人留下的树叶。兵哥,你对林子熟悉点儿,有没有发现还有第三股势力存在?”

一直没出声的四哥却在我话音刚落时说道:“难道是那些鬼娃娃?或者是那个你们说的无皮女人?”

大伙一愣,随即又点点头。郑大兵摇头道:“除了鬼娃娃和无皮女人,还有一个人在这林子里。”说完这话,他抬头看着我和四哥,一字一顿地说:“你们还记不记得我们看到的在崖顶飞奔那个灰衣人?”

经大兵的提醒我们才发现,居然一直忘记了那个灰衣人的出现。小五之前也曾听我们说起过,便也皱着眉问道:“那个灰衣人会是谁?”

郑大兵脸色阴沉下来,我们也都注意到了他的表情,都看着他。郑大兵沉默了半晌,最后冲我们一字一顿地说道:“那灰衣人叫曹正,是我和大刀刘亲眼看着摔死的,也就是三年前队伍中的汉奸。只是不明白他怎么又活过来了。你们想想,当时我们走出山洞的时候,他就在我们头顶的悬崖上面,如果他的出现不是巧合,那他应该已经发现我们了。只是他毫无顾忌地撒腿往前跑,就不知道什么意思了。难道是想故意引起我们的注意?”

我打断了郑大兵的话:“你的意思是,这个曹正想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

郑大兵摇摇头,说:“之前我也这么想过,可后来觉得不像,如果他想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可为什么跑到半路就凭空消失了呢?”

小五说道:“如果曹正想要透露些什么机密给我们,为什么他不直接下来找我们?”

郑大兵“啪”的一拳头砸在坦克的铁壁上,吼道:“他敢下来吗?三年前我们八个人生龙活虎地逃出战俘营,被这畜生一松手就弄死五个。他敢下来吗?我们非活劈了他不可!”

我靠着舱壁站着,脑子快速思考。目前林子里我们所遇见的存活着的人,除了我们和日本人之外,还有鬼娃娃、无皮女以及郑大兵所说的汉奸曹正。传递树叶的人如果是日本鬼子,那这就是圈套。如果是鬼娃娃和无皮女人,那么,我们之前在林子里瞎转了那么久,他们始终围绕在附近躲藏,如果想要告诉我们什么,用不着这么费劲。至于这个灰衣人曹正,我认为嫌疑最大。首先他出现的时间和地点吻合,明显知道我们曾经在那个山洞里待过;其次,他也知道郑大兵对他恨之入骨,不敢面对我们,所以选择留下树叶提醒;最关键的一点是,就目前我们所知道的林子里除了我们和鬼子以外的人里面,他给我的感觉还是个正常人。当然,这也仅仅是与另外一拨人…鬼娃娃和无皮女人相比较而言。

只是不知道,他传递这个信息有什么目的。据郑大兵咬牙的说法,他本就是一个狗汉奸,难道是他良心发现了?他如今衣衫褴褛,看起来狼狈不堪,如果他真是汉奸,那么最起码也能跟着鬼子喝口粥,混一身整齐点儿的衣服吧?

我望向大伙,说道:“我看树叶的情报来源就没必要追究了。至于情报的真假,大伙说几句呗!”

话说到这儿,小五猛拍大腿,说:“对!我想起来了,去年我在沈阳日军司令部的时候,听说过李建宇将军被俘的事情,但都只是传闻。也有风声说李建宇和杨靖宇将军在最后一次扫荡中殉国,当时沈阳城的老百姓们不知偷偷抹了多少眼泪。”

我也想起了些事情:“对!包括古至忠将军也早在枣宜会战中殉国。我记得当时鬼子的广播里还评论过古至忠将军的死,说古至忠是中国绝世勇将,当时停止一切对古至忠灵柩护送回重庆路上的轰炸,以此证明大日本帝国对优秀对手的崇敬。”

一直没吱声的四哥却打断了我的话:“用宣传对手将领的英勇来证明大日本帝国军官的无能吗?邵德,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这里面还真有些猫腻。两军相对,击毙对方高级军官本就是个鼓舞士气的事,况且在乱糟糟的战场上,是不是真灭掉了对方的高官,也都不能很肯定。一般来说,都是己方大概觉得可能真弄死了敌人的高级将领,然后不声张,等待敌人的官方报道来证实。听你这么一说,我感觉好像鬼子比咱中国人先确定古至忠将军的死,之后还大肆宣传证明古至忠将军牺牲的可信性。邵德,我看古至忠将军可能真的没死,日军之所以停止对灵柩护送回重庆路线的轰炸,就是有意要国民政府和老蒋亲眼看到古至忠将军的尸体。”

小五一听四哥这话,脸色也变了,说道:“鬼子如此大费周章究竟是为了什么呢?鬼子把古至忠和李建宇两位将军带到远山里来,难道是为了…”

小五脸都白了,死死地盯着郑大兵和四哥:“难道鬼子想利用他们的身体?”

四哥和郑大兵脸色顿变,眉头紧蹙。我不明就里,连忙问道:“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利用他们的身体干,干什么?”

小五扭过头来对我说:“远山机构里保存了那么多中国战俘的身体,你记不记得之前我们潜入进去看到的那些泡在药水里的人?”

我点点头。小五紧接着说道:“我们猎鹰团一直可以肯定的就是,那些身体是将要用来转换成为日本人的。当然目前还没有任何确凿证据,一切都只是猜测。如果说这些猜测的来源…”小五看了看我,扭头盯着郑大兵,一字一顿地说道:“来源就是我和郑大兵目前的状态。”

最后小五又扭过头来,死死盯着我说:“还包括你现在的状态…”

我这才反应过来,结合进入林子后我与雷子的经历,再经小五的点拨,我立刻觉得背上冒冷汗。用小五刚才的话来说,虽然没有确凿证据证明,但是目前所有的线索综合到一起,小五的结论还是可信的。

我有点儿慌了,背靠着坦克舱壁沉默着。看得出,小五和其他三人也都有过这种猜测,但结论被小五直接说出口,都感觉到巨大的恐惧和不可思议。

沉默了很久,我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冲着他们狠狠地说道:“看来,要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真是假,只有一个办法了!”

大家一起望向我,问:“什么办法?”

我咬咬牙,一把抓住身边的扶梯,挺身出了坦克舱,冲远处的杨建喊道:“杨建,鬼子的巡逻兵一队大概有多少人?”

杨建自然被我突然的喊话给惊得一愣,半晌才缓过神来回答:“八个人。”

我点了点头,跳上甲板,用力拍了拍坦克顶盖,示意大家都出来。然后一起走到火堆边,我长长吸了口气,然后一字一顿地对大伙说道:“敢不敢灭掉鬼子的一个巡逻队,逮一两个活的小鬼子回来?”

大伙全都愣住了,小五甚至还嘀咕道:“邵德,你疯了吧?”

振振和杨建却带头欢呼。郑大兵也咧着嘴笑,拍拍我的肩膀说道:“邵德,你绝对是条汉子!”

小五很快也为我的计划激动起来。整个队伍里的所有人,包括一直在战俘营关押的郑大兵几个人,以及披着伪军制服的我、小五和杨建,其实每个人的心里始终有股无形的压力,被鬼子压迫着的压力,可是在各自存活着的时间与环境里,又无法去冲破这些压力,不敢有所作为。就算有着崇高的理想与目标,生命也是苟且的,尊严也是被抛弃的。可是作为一个满腔沸腾热血的大老爷们儿,又有谁不期待着能够放命一搏呢?身为男人,又有谁不期待能站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为自己所热爱所保护着的国家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场?

大伙兴奋得脸都红了,全身发热,甚至死老头也搓着手嘟囔道:“总算有机会再拧死一两个小鬼子…也好,也好,也算没白活。”

可兴奋劲儿过了之后,大家却又都沉默起来。真要和小鬼子真刀真枪地干上一场,伤亡是避免不了的。我环视着大伙,感觉到大家顾虑重重。于是我最先坐下来,对他们说:“我们现在的优势是在暗处,鬼子的巡逻兵是在明处。”说到这儿,我再次抬头望向杨建问:“杨建兄弟,你能够肯定小鬼子的巡逻兵每队只有八个人吧?”

杨建重重地点点头说:“不会错,我不止一次看到过,都是八人一队,由一个不戴帽子的大个子带队。”

我“嗯”了声,继续道:“在人数上我们是没什么问题的,一对一。武器咱现在也够,一人两把枪的存货应该有。”

四哥插了一句:“杨兄弟,咱手榴弹多不多?”

杨建呵呵地笑道:“四哥,用手榴弹的话,怕鬼子的其他队伍会赶过来。要我说,能够不用枪倒最好,只要枪一响,难保不惊动附近的鬼子。”

小五摇头道:“那倒不一定,之前我和邵德跟着小鬼子混的时候,和那些鬼娃娃打过一仗,也没见其他鬼子赶过去。估计鬼子也有纪律,各自管好负责的区域,免得搅乱大局。”

我赞许地望着小五,然后问杨建:“你确定鬼子的巡逻兵到了晚上就不出来吗?”

杨建再次点头:“完全能确定,他们好像对林子里有所忌讳,比如你们看到过的那个怪异村庄,天黑后小鬼子就赶紧钻回地底下去了。”

我“嗯”了一声:“他们巡逻的路线你清楚吗?”

杨建有点儿沮丧地说:“有段日子我找了个地方藏起来,想要看出他们的路线规律。可是这些鬼子像是约好了,毫无规律可循,似乎也害怕固定路线会暴露他们的行踪,比如他们每天从哪里出来,又回到哪里去,都没有规律。”

四哥插话了:“那我们选个日子,想办法拖住他们,让鬼子在天黑之后回不去。既然他们没有固定的回程路线,就说明他们每天返回基地的时间也不固定。现在已经快入冬了,天黑得早,只要瞅准机会,拖延到天黑对他们下手最好。我觉得除非…嗯…”四哥说到这儿,硬生生地把接下来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我和郑大兵异口同声地冲他问道:“除非什么?”

四哥摇了摇头:“还是不行,毕竟咱就这么几个弟兄在一起,我看还是算了…”

一直坐在他旁边,激动得整张脸像打了鸡血似的振振说道:“四哥,你的意思是得有个人把他们拖住,然后引过来是吧?”

四哥看了振振一眼,说:“是的,可太危险了!”

振振“忽”地站了起来,说:“危险什么?这样吧,就让我把鬼子引来好了!反正我这么不死不活地窝囊了几年,真他妈憋得慌!”

小五扶住他的肩膀。“好兄弟,要轮也轮不到你!”说完小五扭头对四哥说道,“四哥,把你的想法完完整整地说出来,让大伙研究一下。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为了国家,为了整个民族,没有人会舍不得自己这一百多斤肉。”

四哥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我的想法是,找个合适的地方隐蔽起来,然后让一个人回到林子里,看能不能撞上鬼子。”

杨建突然插话进来:“我知道了,知道了,派一个兄弟到林子里大吼大叫,鬼子自然很快就被吸引过来了。”

四哥却摇了摇头:“那可不行,你以为鬼子都是傻子,你一个大活人在林子里明目张胆的,小鬼子也会起疑,认为这是圈套。去吸引鬼子的人还得小心翼翼的,戏要演得像一点儿,好像害怕被鬼子发现,却又稀里糊涂暴露的样子。要知道,这个人可不能直溜溜地带着鬼子杀回来,还得尽量拖到天黑!”

大伙都点了点头,我自然明白四哥之所以不想说出这个计划,不是因为我们目前的实力,和鬼子的八人巡逻队打上一仗完全没有胜算。而是因为,鬼子少了一个巡逻队,对于远山里的大部队来说无关痛痒,但我们目前的队伍,若是因此搭上一个弟兄的命,就少了一份的力量。当然如果能够把鬼子引到埋伏圈里,我们确实可以占很大胜算,甚至有不伤一兵一卒就收拾了他们的可能。然而派出去吸引他们过来的那个人,能不能活着回来就很难说了。

我咬了咬牙,站起来对他们说道:“就这样决定了,我过去吸引他们,我身手怎么样大伙都知道。”

杨建笑了:“你身手怎么样我可是见识过的。我看还是我去比较靠得住,你们有谁比我对这林子更熟悉?”

我也笑了,冲着他说:“反正你是肯定不能去的,咱几个弟兄里面,稍微有点儿本事的也就我和郑大兵、小五三个人,原因大伙应该猜得到。我看还是我去吧!”

郑大兵也站了起来,冲我摆手。“得了吧,邵德!你去可不行,这一个多月以来,大伙天天相处,也都把你当成领头人了。万一你出个什么差错,大伙还真不知谁服得了谁。”说到这儿,郑大兵一把搂着我肩膀说,“好兄弟,让老哥哥我去吧!你和小五还年轻,这远山啊,九日啊,什么的秘密,你们要给弄明白了,这种冲锋陷阵的机会,还是留给老哥哥吧!成不,雷子兄弟?”

我心头一热,也搭上他的肩膀,正要争论还是由我去的时候,坐在地上的小五突然“咦”了一声。

我们便转过脸去看着他,只见他脸上又挂上了那种微微的坏笑,然后咧着嘴说道:“我们只记着在大伙中间有三个合体人,可偏偏忘了在鬼子一支完整的巡逻队里,也有一个看上去像是合体人的家伙。”

我们都愣住了,盯着他看,等待他接下来要说出的计划。谁知道这家伙故意磨蹭,站起来跑到杨建身边,从杨建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就着火堆点上。然后长长吸了一口,吐出一排浑浊的烟雾。见我们都紧盯着他,他又笑了笑,说:“邵德,你记不记得当时那个光头追我们俩的时候,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和我们差不多。其他的鬼子都跟不上,不知道被甩到了哪个山沟里去了。我想,如果对方巡逻队里确实有一个和我一样的合体家伙,意味着只有他一个人能够追得上我们,也就是说…”

我接下了他的话:“也就是说,咱们只需要面对他一个,并有很大把握活着把那家伙逮住。”

小五重重地点头,然后望向大伙。哥几个也都交头接耳,对这个大胆的设想表示认可。我环视大家,发现只有海波哥一直没说话,坐在那里心事重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问他:“海波哥,你觉得呢?说说你的看法吧。”

海波哥却是一愣,顿了顿,眼神很奇怪。然后他吞了吞口水,说道:“我觉得你们说得都对啊!我只是…邵德,你知道的,我年纪大了,担心大伙会有闪失。”

死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坐在海波哥身边,听海波哥说年纪大了,便在那里哧哧地笑:“海波啊!你总不要和我比年纪大吧?”

大伙便都哈哈地笑开了,等大伙笑完,小五说道:“最后希望大家听兄弟我一句话,这趟吸引人的差事,还是让我去吧,你们也都别一个个不服气地和我争执,论体力我可能比不上邵德和兵哥,要说灵活,嘿嘿,我相信没有谁能比过我吧!就这么决定了,把人引过来的活儿就交给我,谁和我争我就跟谁急。但是逮人的活儿我就不操心了,到时候你们要是没逮住活的,可别怪我跟你们翻脸。”

说完这些,小五也不管大伙答不答应,便朝杨建搭在木箱上的简易床走过去,边走还边嘀咕:“所以接下来的事由你们商量,我可要去睡觉了。”

第七章 邵德:鬼娃娃的支援

小五说得很轻巧,但我们看在眼里,心里却异常感动。这个小五虽然表面上有点儿不正经,但在整个队伍里,他却始终让大伙觉得是核心人物。尽管在他身上还有很多不为我们所知的疑点,但他做的每一件事,却始终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我望着他的背影,仿佛对他行着注目礼般,这边其他几个兄弟也都用同样的眼神望着他。半晌后,四哥扭过头来冲我说道:“就这么定了吧,小五负责出去引鬼子过来,剩余的人负责带上家伙逮人。如果真如小五说的只引回来一个鬼子,那我们就尽量不动枪,免得惊动林子里的其他日本兵,怎么样?”

我点了点头。接下来的几天便开始忙活了。因为杨建对附近摸得比较熟,于是我们很快就选择了几个比较适合打埋伏的位置。四哥以前带过兵打过仗,我也是正儿八经从东北讲武团出来的,所以最后我俩一商量,决定把地点选在我们居住的山洞附近一个浅浅的山谷。其实对于伏击战来说,隐蔽的最好位置是稍微高一些的地方,保证对方是在地势相对比较低的位置出现。可咱们这个伏击不一样,我们都已经认可了小五的只吸引一个鬼子过来的方案,那么,埋伏的位置的隐秘性似乎就变得更重要。因为我们的目的不是歼灭对方,而是只俘获一个鬼子就行。

死老头在此次行动酝酿中发挥出重要作用。大家都知道,这老家伙以前是个飞贼,当年到底能不能飞檐走壁还有待印证,但对于设计机关陷阱,他绝对是个内行。于是在那几天里,这老家伙拖着杨建的一大捆麻绳折腾来折腾去,居然编了个网出来,然后他组织大伙将大网藏到山谷口子上,并在两边的树上都做了些手脚,一个完整的陷阱就弄好了。

大伙傻乐着,不住地称赞死老头。死老头也难得地乐开了花,张嘴似乎准备开始吹他当年的那点事儿时,小五那孙子却质疑这陷阱有没有效果,别弄得大伙都指望着这个陷阱,等真正伏击时却出现意外,我们可没有第二或第三个准备方案。

听小五这话,我倒脸红了。目前大伙都把我当领队人,我在和小五说这话的时候,还真把全部希望都放在死老头布置的这个陷阱上。经小五这么一提醒,才让我汗颜起来。然后在接下来的一天里,又张罗大伙另设埋伏位置,如果陷阱没逮住对方,接下来大伙如何一拥而上,也都全部落实到具体细节。并且事先对小五保密,让他有机会来实验大伙的伏击。

最后我们选了个安静的晚上,大伙又演练最后一次。由小五直接扮演鬼子中体能最高的那个家伙,火急火燎地扑向山谷口,第一次这孙子直接被绳索编织的网捆上了;第二次他灵活地跳过陷阱,再往前跑的瞬间,躲在他身后的振振大吼一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就在他愣神的瞬间,他头顶的死老头跳下来,趴在左右的我们也摸着枪对准小五的脑袋。最关键的是,看上去平坦的地面,郑大兵却藏在被树叶掩盖的陷阱里,他一伸手,结结实实地抓住了小五的脚踝。

小五对大伙的安排很满意,但还是慎重地对我们说:“总之要记住,对方和我一样,很可能是个体能超群的家伙,他的爆发力能达到什么程度,咱们心里可没底。小心点儿就是了…”

大伙压根儿就没把他这话当回事儿,毕竟八个大男人逮一个,只要我们其中一杆枪顶到鬼子脑门上就能达到目的,能有什么困难?

然而,实施伏击后所发生的事却让大伙完全震撼,因为那实在太出人意料了。

准备伏击的前一晚,我们趴到之前选好的那个山谷口。因为杨建曾说过,晚上鬼子是不会在林子里出现的。尽管我们在林子里也极少遇到鬼子巡逻兵,但为了保险起见,哥儿几个商量之后,还是决定提前在晚上就隐蔽好,免得出差错。小五选了个距离我们不远的大树上猫着,不时朝这边挤眉弄眼,一副没事的样子。

就那么熬到下午,还有一两个小时就天黑了。一直猫在树上的小五摸出兜里的野果,对我们边吃边扮鬼脸。我们在这边趴着嘿嘿地笑,也胡乱啃了点儿吃的。然后小五做了个手势,随即从树上滑下来。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我们出了一身冷汗,就在小五落到地面的瞬间,他身后的树林里清晰地传出一声沉闷的枪声。小五完全没有思想准备,表情非常惊讶,他愣了一下,然后扭头往枪响的方向望了一眼,紧接着就甩开步子,朝我们所在的右侧方向飞快地跑了过来。

很快,一队鬼子出现在小五之前躲藏的树下。跑在最前面的是个光头,至于和之前追捕我们的光头是不是同一个人还不能确定。但他奔跑的速度非常快,快到我们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我更加紧张,与此同时,还有一个和光头高度差不多的大个子,手里提着一把只有在评书里听说过的长矛般的武器。这个手握长矛的大个子跑到我们的视线内,做出一个让我们非常担心的动作。只见他一个箭步站住,然后对着小五跑去的方向,举起那杆长矛狠狠地掷去。长矛的力度非常惊人,竟然直接穿过一棵大约碗口粗的小树,又继续朝前方飞出。

所幸长矛没有命中目标,这大个子扔完长枪后,大踏步地跟着前面的光头朝小五跑的方向追出去。在他扔长矛的瞬间,我清晰地看到,这大个子还背着一把很长的家伙,看样子像步枪,但比我们平常用的枪要长,枪管将近有一米长,最前端还有个瞄准器一样的东西。

这两人朝小五追过去后,剩下的六个鬼子却在小五之前躲的树下停住了,看来压根儿就没准备跟他们俩追过去,应该是对追出去的两个大个子很有信心。

趴在我身边的杨建在我耳边轻声嘀咕道:“完了,那个扔长矛的家伙也没戴军帽,小五这下可凶多吉少!”

我心也跟着一沉,扭头望向不远处的四哥和郑大兵,他们也望着我。突然我想起自己对于这个队伍始终是能够让大伙依赖的,于是我赶紧恢复镇定,冲他们坚定地点了点头,用眼神告诉大伙小五不会出事。四哥和郑大兵这才放下心来,眼神也缓和了一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六个鬼子宪兵都摘下了枪,神情紧张地望着小五逃去的方向。趴在这边的我脑子里在迅速思考:那两个和我一样的合体人鬼子目前并不在队伍里,剩下的六个鬼子,如果大家突然出动应该有把握能拿下。但是我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我不能用弟兄的命来做赌注。对于小五能不能全身而退,我现在也没有把握,如果因为和剩下的鬼子来上一场而丢了其他弟兄的命,那我们所制订的计划又有什么意义?于是我只能选择继续等待,看事情的发展会有什么变化。

天在大家的焦急等待中慢慢暗了下来。冲出去追捕小五的那两个没戴军帽的家伙也没回来,这说明小五还没被他们抓住。剩余的鬼子在天色渐渐暗下来后,神色更加紧张,其中两个鬼子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最后所有的鬼子都把枪背上,转身朝他们追来的方向返回。

郑大兵扭头望了我一眼,似乎在询问我的意见,是不是要现在出去,把这六个毫无防备的鬼子拿下。我迟疑了一下,冲他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