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啊”了一下:“那你的意思是小日本有解决的办法?”

小五点点头:“最初,小日本的想法是以朝鲜人和满洲国的伪军来填补这个兵源的不对称。到真正打起仗来,朝鲜伪军还能用得上,可朝鲜兵就那么些。满洲国的伪军呢,都是些被逼迫的中国汉子,到枪口对上枪口的时候,弄不好还会扭过头来对着小日本来上一枪。所以才有了远山战俘营,才有了土肥原一郎这种日军军部的高级官员守到这远山里。相信大家都明白,九日基地就在我们脚下,我们地底下躲藏的这群猪狗不如的鬼子,他们在做些什么呢?你以为他们在做的只是要造出几个合体人,造出几个怪物来吗?他们的目的是非常可怕的,他们是要…生产再生兵团,使用中国士兵的身体,通过实验打造成拥有日本人思维的士兵,然后,让源源不断的士兵投入到战场。”

小五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激动得再次咳嗽起来。我和郑大兵,以及面前本来皱着眉头的四哥,听后出了一身冷汗。大家只知道远山里掩盖着一个大阴谋,然而阴谋的细节我们并不知晓。直到小五说出“源源不断的兵源”这句话来,我才勉强意识到了一些什么…每一个合体人身材统一为魁梧的东北兵。

大家沉默了下来,低着头,感觉肩上肩负的东西,比想象中的更加重了。终于,四哥也朝小五跨了一步,握住了小五的手:“小五,兄弟我想多了。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团结,是端了这远山里的鬼子的狗窝,灭了这些杂种。”

小五点点头,神色却黯淡下来。“可是!我们现在一共就这么七个人,外加地上那个光头还不能确定能不能用。要靠我们几个搞定这九日基地,难啊!之前我还觉得有我,有兵哥,有邵德三个身体不一样的汉子,高估了大家实力。可刚才那一仗,我们就伤成这样。人手不够啊!”

“人手不够我倒有个办法!”杨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神不知鬼不觉地坐到了坦克的顶盖上,叼着根烟,歪着头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四个。

我被他的坏笑感染了,也舒展开眉头,说道:“你小子什么时候也凑过来了?有什么高见吗?”

杨建从兜里掏出四根烟,拿出火柴全部点上,扔给我们:“你们声音一个比一个响亮,老子站那么远也能听到,索性过来听个仔细了。嘿嘿!别说,我小时候躲村里那寡妇家窗外听墙角的时候,比听你们这刺激多了。”

小五也笑了,打断杨建道:“行了行了!您老打住。你说人手上你有办法,赶紧说说。”

四哥和郑大兵也点点头,说:“就是,说来听听。”

杨建笑了笑,扭头冲身后喊:“老鬼,你也别躲着了,也过来听听。”

死老头矮小的身体便从坦克的背面出来了,呵呵地笑着,一副挺不好意思的样子。

杨建吸了口烟,止住了笑,说:“你们不要忘记了,战俘营里还有我们五百个皇协军兄弟和六七百个战俘。我是三年前的皇协军连长,邵德你小子是现在的连长。在皇协军里窝囊地活着的弟兄们不是没有良心,只是没有机会,没有人开腔。五百个东北汉子,啥都缺,就不缺血性。咱杀回去,煽动大伙弄死那一个小队的小鬼子,救出那七八百个战俘。哥儿几个算算,一千多号兄弟,老子就不信一千多号人会灭不了远山里这些鬼子,踏平这远山丛林都没问题。”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正在这当儿,火堆那边的振振鬼叫鬼号地吼上了:“来个能喘气的人过来伺候,老子要尿尿!”

策反

半个月后,傍晚,远山战俘营下起了瓢泼大雨。鬼子兵早早地回到了营房窝着,战俘也都被锁在各自的号房里。不当班的伪军士兵凑到一起,拿着每月为数不多的军饷开始玩牌。

我和杨建以及小五换回了之前伪军军官的军服,虽然已经破烂不堪,但勉强能分辨出颜色。郑大兵和四哥被五花大绑着,押着走在最前面。大刀刘穿着杨建翻出来的一套崭新的日本宪兵军装,背上背着那两柄大刀,慢慢悠悠地走在最后。

小五和大刀刘都是合体人,他们身体恢复之快令人咋舌。振振本来也想跟着大家一起行动,可他的枪伤还没好,所以安排他和死老头留下来守着山洞。临出发前,死老头眼睛红红的,说:“你们如果没能回来,那我和振振兄弟也不会苟活,怎么样也得换小鬼子几条命。”

大刀刘是恢复得最快的,他本来就只是些外伤,痊愈的速度快。之前那个日本人意识被驱逐出身体、本身意识回归体内之后他的所作所为,使人感觉他确实是条汉子。只是,他对于三年前进入到玻璃容器之后的事,全部不记得了。真正让我们对他放下心来的是:他对于中统的特务以及之前在二十九军供职的所有事,能说得清清楚楚,这才让我们打消了顾虑。

当然,对他完全不设防也是不可能的。所以,这一趟回到战俘营,我们计划里本来没有他的,可大刀刘一再坚持:“好不容易有劈死几个小鬼子的机会,谁不让老子去,老子跟谁急。”

我只好点了点头,毕竟目前人手不够。所以最后,大家同意了大刀刘的请求,一起杀回战俘营,希望能够带出这里的七八百个弟兄。

我们本来的计划是还要晚几天的,谁知道这天公也算作美,往年的十月,直接下大雪了,可这天居然下起了暴雨。四哥建议,有暴雨的掩护,成功的机会要大很多。因为下雨时,小鬼子巡逻的次数不那么频繁。

郑大兵对于回到战俘营的路很熟悉,或者应该说他对于整个远山外围的路线都很熟悉。他的过去像谜一样,至于他是如何成为了合体人,三年前如何逃出了九日基地以及远山,又如何被猎鹰团重新放回到战俘营等,大家均不知情。我们都是些手粗脚大的大老爷们,他没有主动说,我们也一直没有主动问。

大伙顺利地钻出了丛林,远远地就看见战俘营孤零零地坐落在荒地之中。隔着模模糊糊的雨帘,门口的岗哨最先发现了大家,用中国话喊道:“什么人?站住。”

我回答道:“是我!邵德!”

岗亭里立马跑出三四个人来,一边朝我跑,一边把握在手里的枪背到了背上。

到了面前才看清,为首的是一个老兵油子,具体什么名字我邵德的意识里还真不太记得。好笑的是雷子的记忆里,居然记得这家伙叫彭淮南。就在我正要喊出他的名字的当儿,杨建却抢先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他,吼道:“烂屁眼,你还没死啊!”

被叫做“烂屁眼”的人一愣,再看清楚面前的杨建,也乐了,咧着嘴说道:“杨长官,你也还没死啊!我们都以为你三年前就嗝屁了,牌九少了个好庄家。嗨!杨长官,你咋真回来了呢?怎么还和邵长官一起回来了呢?”

说完也没等杨建回话,烂屁眼便指着杨建冲身后的兵说道:“快叫杨长官,他就是我经常提起的杨建杨长官。”

我哭笑不得,只能故意地咳了一下。烂屁眼才缓过神来,忙转过身来冲我敬了个礼,说:“邵长官,你们这一去就是一两个月,我们还以为你和杨长官一样,进去了就不出来了呢!”

我微微笑笑,冲他点点头,指了指五花大绑的四哥和郑大兵说道:“这是带回来的逃犯。”然后我又指了指我身后的大刀刘和小五说:“这是皇军派的押解长官。”

烂屁眼连忙指挥两三个兵上前押解四哥和郑大兵。那两个小兵也摘下枪,枪口比在四哥他俩的背后,骂道:“兔孙快走。”边说边扭过头来冲大伙笑。

我和小五对望了一眼,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四哥和郑大兵绑的活结,手掌处有一个绳头,只要一拉就可以松绑。这两小兵没有仔细检查,自然不会发现。

杨建勾搭着烂屁眼的肩膀,满脸坏笑:“你这兔孙这三年手气怎么样?赢了还是输了?”

烂屁眼恬笑道:“哥!你不在我怎么赢得到钱,您老知道的,我好抓那两颗骰子过两把庄瘾,抓了就不想放下来,怎么可能有钱赢呢?”

杨建更加开心了,小五在后面有点听不下去,重重地咳嗽了一下。杨建会意,止住笑,问:“邵德长官走了后,现在咱皇协军这一个加强连,谁是连长?”

烂屁眼答道:“没连长!就以前的那个鸡巴副连长苟富贵在管着咱,弟兄们没一个待见他的,看见小日本他就成了人孙子似的,倒是在自家弟兄面前整得自己像个溥仪一样。还特别抠门,欠好多兄弟的赌债都不给。”

杨建应该不了解这个苟富贵是什么人,扭过头来看我。我点点头,苟富贵是我当时下面的副连长,挨着俄国那地儿长大的家伙,故而对于国家兴亡没感触。我往前赶了几步,走到烂屁眼身边:“彭淮南,你现在就召集全部弟兄,到操场集合下,我和杨长官有话要说。”

烂屁眼点头,说:“中!不过现皇协军士兵,也没以前那么多了,只剩下一百多号人,上月底小日本不知道哪根筋快活,调走了三百个弟兄,说过几天加派两个小队的日本兵过来。邵长官,你看这雨这么大,我觉得就没必要叫大伙操场集合,咱直接去食堂吧!那群兔孙除了这一会儿当班的二三十个弟兄,其他人现在都在里面推牌九。”说到这儿,烂屁眼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挤眉弄眼地冲杨建说:“开了五个摊,每个摊都二三十号人,豪赌啊!昨天刚刚发钱。”

杨建又乐了,有点忘记了此行的目的,高兴地说:“好啊!快带咱过去。嘿嘿!烂屁眼兄弟,哥哥我最近手头紧,你先借点钱给我做本呗!这么久不见了,以后我还会好好关照你的。”

小五再次咳了一下,我哭笑不得。烂屁眼露出一个便秘的表情:“哥!假如我没记错的话,您老三年前走的时候,还欠了我几个大洋没给哦。”

杨建不知道是因为小五的咳嗽,还是因为烂屁眼重提这欠账,勉强回到了状态:“少废话了!做正事要紧。回食堂,我和邵长官有重要事情要和你们这些兔崽子说。”

烂屁眼连忙立正,嬉皮笑脸地答道:“是!”

我们让那两个小兵继续回到岗哨,一席人,冒着雨大踏步地往食堂走去。烂屁眼推开了食堂的大门,可以容纳五百个伪军士兵就餐的食堂,此刻烟雾缭绕。伪军士兵们把餐桌拼成几个大台,叫骂声,骰子声此起彼伏。烂屁眼清了清嗓子,大喊道:“喂!大伙静静,你们看看谁回来了!”

正赌得热闹的伪军士兵们,压根儿就没人理睬他。杨建来劲了,往烂屁眼站的位置走去。我和小五带着四哥和郑大兵,找了个角落站好。大刀刘双手交叉放在裤裆位置,笔直地站在大门口,那气场俨然还是挥刀砍向我们的日本宪兵。

杨建走到烂屁眼身边,吸了口气,一声暴喝:“兔崽子你们都给老子停下来。”

杨建的吼声管了用,大家均扭头看他。之前的老兵也还是有一些,也认出了杨建,咧着嘴笑了:“这不是杨长官吗?扎个马尾弄得像个大姑娘似的?”

人群中一个大个子挤了出来,说道:“你谁啊!在这儿大呼小叫的?”

我看过去,见说话的是苟富贵,苟富贵自然不认识杨建,他来战俘营时候杨建早在远山里失踪了。我看了小五一眼,小五点点头,我走上前,对苟富贵说道:“这是杨建长官,战俘营以前的连长。”

苟富贵连忙冲我眉开眼笑:“嘿!邵长官,您总算回来了,这群兔崽子我都要管不住了,你回来了正好。”

正说到这儿,门口处传来的一声暴喝打断了对话,只见坂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那儿,瞪大眼望着我和杨建。而他身后,七八个鬼子兵,哗啦啦地拉着枪栓,瞄准了我们。

坂田用生硬的中文吼道:“邵德,你们什么状况,通通反了,通通死了死了的。”

大刀刘本就守在门边,只见他走上前,像个铁塔一样站在了坂田面前。整个食堂里顿时鸦雀无声,一两百号人站在里面,安静得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我远远地朝着小五、四哥、郑大兵所站的位置望了过去。

不可否认,对于让大刀刘一起来战俘营,我们心里或多或少有些顾及。如果大刀刘身体里依然还是那个小鬼子的意识,只不过迫于形势而伪装,那么,这次回到战俘营的计划,就无异于放虎归山,大家也不可能活着走出去。同样地,大刀刘如果确实已经变回了他自己,那么他在日本人眼里,就是知晓九日研究所终极机密的高级宪兵,再加上,他原本就懂一点儿日语,按照我们原定的计划,就由他来拖住坂田这些鬼子。所以说,他的作用不可忽视。

甚至有可能,计划的成与败,均取决于大刀刘。他是我们今天计划中最大的赌注。

小五站在远处也正看着我,眼神里很平静。小五的镇定让我稍微安心了点儿,我了解这个谜一样的男人,不管做什么事,他似乎都有着一些不得不隐瞒大家的秘密。这些秘密却又在最关键的时刻,能够发挥出重大作用,最终让大家化险为夷。我吞了下口水,也回复到平常的心态,镇定地看着已经站到了坂田面前的大刀刘。

只见大刀刘冲坂田黑着脸,用日语大声地说道:“邵德是和我一起押解犯人回来的,这些都是军部计划内的行动,坂田君你不用这么激动。”

坂田愣了一下,握在手里的手枪放了下去。不过看他表情应该没有完全放下心来,迟疑了一会儿,坂田扭头对后面的士兵说道:“先把他们这几个人都捆起来。”说完坂田对着大刀刘摇了下头,说:“等我和军部以及九日基地确认一下。”

几个鬼子兵端着枪朝我们走了过来。我和杨建站在食堂最前方,杨建在我耳边轻声问了一句:“要不要动手?”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望向小五。只见小五已经朝坂田走了过去,边走边用日语说道:“坂田少佐,看来土肥将军的所有计划都需要得到你的同意了?你的意思是你直接归军部管?”

坂田扭头将小五上下打量了一番:“支那人,这里不是你放肆的地方。”说完这话,他的手就已经放到宽皮带上,看情形准备抽小五。

我的手下意识地去摸手枪,与此同时,面前的两个鬼子兵也端起枪对准我和杨建。那边的四哥和郑大兵慢慢地移动着身子,应该也准备动手了。

就在这关键的一刻,只见小五阴沉着脸,大踏步地走到坂田面前,抬手给了坂田一个大耳光。坂田不知所以,愣了一下,正要发作,小五头凑到了他耳边,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么。坂田的脸色当场就变了,“啪”地立正,对小五敬了个军礼,继而朝那几个日本士兵挥手,喊道:“通通住手。”

大家愣住了,包括食堂里站着的一百多个伪军士兵。小五扭过头来,冷冷地打量了大伙一圈,眼神游到我和杨建的位置时,双眼却狡黠地眨了一下。然后他一挥手,说:“走!”说完大踏步地朝食堂外走去。奇怪的是,一贯蛮横的坂田,居然像一只斗败的公鸡一样,跟在小五身后,领着那几个鬼子兵也出去了。大刀刘迟疑了一下,回过头来看了我们一眼,也跟着出去了。

烂屁眼一直站在我们身边,出了一口长气,喃喃地说道:“坂田可是个少佐啊!邵长官,你带的这兄弟难道…最起码都是个大佐军衔?”

我和杨建也还没想明白过来,食堂里的气氛伴随着一行人走出去,稍微放松了点。杨建嘀咕了一句“出了一身汗”,然后对烂屁眼说道:“废话!我和邵长官身边的鬼子,会是小官吗?”

我没接腔,和杨建对视了一眼,示意他赶紧抓紧时间策反。然后朝郑大兵和四哥身边走去。四哥见我走近,低声问道:“小五跟坂田说了些什么?”

我摇摇头,我确实不知道。

此刻,我们与杨建面对面站着。杨建接下来即将说出的一番话势必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而我们,为以防万一,故意选择站在所有人的身后,方便处理不肯接受策反的家伙。

杨建虽然粗,但心眼还是有的,由他跟一干伪军策反,绝对是不二的人选。原因有二:第一,他以前是战俘营伪军连长,老兵可能不买我的账,但对他不敢有二;第二,杨建说话直率,虽然都是歪理,可占理。他本就是一个典型的有着血性但委身在皇协军里的东北汉子,所以他那套扯淡的理论,当兵的受用。

只见杨建正儿八经地理了理军装,接着又很滑稽地拨弄了一下长发,说道:“弟兄们,刚才瞅见没?我和邵长官在坂田这孙子面前像个啥?奶奶的,小鬼子跑到咱的地头上,咱反倒成了他们的孙子,受气不?”

伪军们都愣住了,继而有几个胆子大点的老兵便笑了,说道:“怎么不受气?整得咱烦了,下点药毒死他们这群畜生。”

杨建也笑了,说:“行!老子没白疼你们。在座的还有很多新面孔,想必大家对我不熟。我叫杨建,战俘营加强连以前的连长。和大伙一样,披上这身狗皮就为混口饭吃,骨子里天天骂小日本祖宗十八代。”

很快,伪军们便被杨建这番鬼话给感染了,咧开大嘴笑了起来,叽歪道:“就是!要不是为了混口饭吃,谁会来做狗汉奸?”

待大伙发了一通牢骚,杨建抬起手来,示意大伙静静。接下来,杨建罕有地严肃起来:“那么,现在有机会不做狗汉奸,有机会揍坂田他们这群小鬼子,谁来?”

食堂里这一百多号人一下鸦雀无声起来,刚才咧嘴笑着的,也都止住了笑,一声不吭地望着杨建。在杨建最初的计划里,只要他提出“反了”两个字,大伙肯定会积极响应,目前看来,他高看了自己在伪军当中的号召力。于是,当所有人屏住呼吸,不吭声的这一刻,他反而没词了,像个大傻冒一样望着一百多号人发呆。四哥在我耳边轻声说道:“邵德,你上去吧!”

我“嗯”了一声,快速跑去杨建身边站定。我稍稍酝酿了一下,然后大声说道:“我邵德,中国军人,东三省土生土长的大老爷们儿!以前跟着大帅腻歪日本人,后来跟着陆司令跟着日本人。小日本跑到咱中国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们的女人被他们糟蹋,我们的土地被他们霸占,包括我们的孩子,现在都被关在学堂里学鸟语。十年了!东三省沦陷十年了,在座的各位是不是和我一样,觉得憋屈,觉得窝囊啊?”

下面的人群低声地嘀咕起来,杨建在我耳边说道:“说得好!继续!”

我点点头,继续道:“我们是人们口中的狗汉奸,羡慕山上始终没有对小鬼子投降的汉子们。杨靖宇、赵尚志这些英雄,各位不羡慕吗?就算他们现在在山林里没得吃没得喝,可如果有机会要我们扔掉手里小鬼子给的馒头,跟他们换,弟兄们愿意去换吗?”

下面有些弟兄似乎被我说动了,大声地吼道:“老子愿意换。”

我微微笑笑:“所以,今儿个,我和你们杨建兄弟,想要反了。有没有人愿意跟咱一起上山?有没有人?”

一百多号人骚动起来,窃窃私语,既没赞同也没异议。我很清楚,现在需要有人带头血性一把,今天这策反应该就成功了。

就在这最关键的一刻,站在我身边的苟富贵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掏出了手枪,枪口比在我的太阳穴上,阴不阴阳不阳地说道:“邵长官,你今天看上去很嚣张哦!”

第三章 南造云子:神秘部队

被斩首的美云

面对着武藏鬼雄黑漆漆的枪口,我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我有一点可以肯定,刚才听到的那几声枪响,应该是他故意扣动扳机,把车上随行的两个士兵给杀了。按理说,他救我们出来,然后毙掉其他士兵,是因为方便放我们走了。可是,面前的武藏鬼雄对着我的枪口却是不争的事实,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武藏依然铁青着脸,另外一只手搭在车尾上一使劲,翻上了车。他的枪依然对着我,不过已经没有正对着我,反而是对准了我身后的美云和那群婴儿。

武藏鬼雄瞟了我一眼,随即把帆布打开,让车厢里能够透进一些微弱的光。车外大雨还在继续,再加上本就是午夜,所以就算帆布掀开,美云的表情也看不太清楚。模模糊糊的,我只能看见美云双手伸开着,尽着自己最大的努力,保护蜷缩在一起的婴儿。

车外一道闪电划破长空,一瞬间,所有的婴儿都抬头望着武藏鬼雄,露出一个异常惊恐的表情:一双双血红的眼睛大睁着,没有毛发的大脑袋摇头晃脑地朝武藏爬去,大张着嘴,狰狞地怪叫着,嘴里那两排细小尖锐的牙齿,在黝黑的雨幕中发出阵阵寒意,让人不寒而栗。

我扑向了武藏鬼雄,挺身站在枪口前,喊道:“武藏君,你想要做什么?要开枪你先打死我。”

武藏伸手把我一推,雷声轰隆隆地响过后,是他阴沉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云子,谁是你的孩子,你选出来吧!”

我再次冲了上去,张开双手站在他及美云之间:“不!他们都是我的孩子,谁都不能伤害。”

武藏瞪大了眼睛:“云子你疯了吗?你不想你们母子安全离开远山吗?只有这辆车与这二十几具烧烂的尸体被人发现,才能换回你的自由。特高课做事的方式你难道不知道吗?只有给你们做成铁案,以后,你和孩子才能安全。”

“不!”我像头发狂的母狮子一般嘶吼着,“武藏君,这里所有的婴儿都是我的孩子,谁都不能伤害。”

武藏望着我的眼神突然变得陌生起来,只见他紧锁着眉头,沉默了很久后,手里的枪垂了下去,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好吧!用我一个人的死来换你们这二十几条命吧。”

我当时没细想这话的意思,整个身心系在身后的美云和孩子身上。我兴奋地对武藏说道:“武藏君,你的意思是你答应带我们走了?”

武藏眼神暗淡下来,往后退了一步:“不是我带你们走,是你们自己走!快跑吧!带着这二十几个孩子快跑吧!能跑多远跑多远,开车只会让特高课方便找到你们消失的位置。”

我一阵狂喜,扭头对美云说道:“美云,快!我们带着孩子们跑。”

美云还在颤抖,听我这么一说,才回过神来,“忽”地一下站了起来,一手抱着一个孩子,小心翼翼地看了武藏鬼雄一眼,然后快步地往车下走去。

孩子们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跟在美云身后,往车下爬去。也是这一刻,我第一次发现,这些孩子动作比我想象中灵活,完全不像只有十个月大的婴儿。他们集体爬行的模样跟一群猕猴爬树的姿势无异,而且动作敏捷,在车尾的栏板前一跃而起,跳下了车,站在了车厢外的美云身边,然后和美云一起回过头来,看着车上依然站在武藏面前的我。

“你走吧!云子!”武藏喃喃地说道。

我“嗯”了一声,翻下了车。雨水淋在我结痂的身体上,我却感觉不到一丝凉意。但我脸上还有皮肤,被雨淋上后,头脑也从刚才的激动中平静下来。我想,应该对武藏说些什么。

我站住了,转过身来,抬头面对着武藏伫立在车上孤独的背影。我想对他说些感激的话,可不知道从何说起。武藏没有回头,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走吧!赶紧走吧!趁着九日基地里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忙着。”

我只能应了一声,牙一咬,往美云他们身边走去。

“云子!”身后的武藏叫住了我。

我连忙朝他看去,武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来,苦笑着,一字一顿地说道:“云子!我是不可能让女人怀孕的。”

我愣住了。武藏鬼雄说完这话,便跳下了车,往卡车前面的驾驶室跑去。然后,他快速发动了卡车,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看着卡车远去后,我才醒悟过来。顿时,心里如波涛般在翻涌,我自以为高明的欺骗手段,现在看来不过是我笨拙的表演罢了。那么,是什么原因让这个特高课的高级特务人员,冒着被军事法庭枪决的风险,来营救我与这群素不相识的孩子呢?

只有一个可能…武藏鬼雄是真心地爱我,爱着我这个所谓的帝国之花…南造云子。尽管他的真实面目始终隐藏在伪装背后,尽管他每一次的出现都让我感到无比陌生,可,骨子里的这个男人,对我…

美云的呼唤声把我拉回到现实。没想到,我和美云居然获得自由了,还带着我们的孩子,带着所有的孩子,都获得了自由。我努力把自己的思绪从武藏带来的心痛中找回来,我大步上前,抱住了两个稍微瘦小一点的孩子,对美云说道:“跑吧!尽量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再说。”

美云重重地点头,然后我们带着这一大群孩子,朝着前方不可预知的未来跑去。

让我诧异的是,所有婴儿居然都能跟上我和美云奔跑的速度。在那个瞬间,一个惊恐的发现涌上了我的心头:他们好像是在迎合我与美云奔跑的速度,故意放缓了步子,没有发力狂奔,这根本不可能是十个月婴儿能够达到的速度。奔跑了一会儿,我和美云放下怀抱里的孩子,让他们跟上我们身后爬行。同样让人意外的是,这些看上去很羸弱的孩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爬行,动作居然也非常灵活,围绕着我和美云,往前快速奔跑着。

孩子们的离奇举动,让我不得不涌出各种可怕的设想。九日研究所是残酷的,他们所做的实验,完全没有人道。我可以想象到,他们在经历替代品实验失败后,在这群孩子身上实施的各种伤害,用惨绝人寰来描述一点儿也不为过。我脑海里浮现出那具没有下肢、长着翅膀的标本…人与动物的结合!难道,难道这些孩子已经被…

我不敢继续想,美云在急促地喘着气,似乎并没有想到这些,始终用母亲爱护孩子的慈爱眼神,望着这群异常诡异的婴儿。

是的!无论在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们始终是我的孩子,全部都是我和美云的孩子。

可,就在这节骨眼上,美云突然说话了:“云子!我…我跑不动了!”

“啊!”我停下步子来,扭头一看,只见美云脸色非常苍白。“美云,跑不动也只能继续!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我知道。”美云双手撑住膝盖,弯下腰来,大口大口地喘气,“云子,你带孩子们先跑吧!别管我,我真的跑不动了。”说完这话,美云低头看着双腿,然后低声抽泣。

我好奇地望了过去,只见在美云双腿之间,裤子的颜色明显比其他部位更深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