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地主脸色苍白:“我出生到现在整五十年了,天天守在这地,怎么会不认识呢?”说完他嗷嗷大哭,唱出乡下死了人才喊的腔调:“我的妻啊…你们怎么不等我回来呢?我的儿啊!你们哪里去了?”

邵统军几人见张地主这架势也不像说谎,便四处搜寻起来,希望找到一些线索与遗留下来的痕迹。可巨大空地上,连一片砖瓦都没有剩下,甚至地面都好像是被刨了一遍。对方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让这个村子完全消失,就好像压根没有过这么个村子一样。

最后,大伙只能把目光转向唯一能证明这里有过人居住的那口井。彼得探头往井里看了一眼,用他怪腔怪调的中文说道:“里面空的,没东西。”

邵统军走了上前,也往里面望了一眼,井深处泛着光,确实什么都没有。不过,垂在井里的那个桶,边上好像飘着黑纱一样的东西。邵统军抓起井绳,把那个桶三下两下提了上来。大伙见邵统军皱着眉头,也都走了过来,包括张地主也止了哭,凑到了邵统军身边探头张望。

桶被提了上来,桶里还居然真有东西,是一个血淋淋的人头。邵统军所看到的飘在桶外的黑纱,其实就是这人头头顶的黑色长发。

大家都黑着脸,一声不吭地看着邵统军。邵统军抓住那缕头发,把人头从桶里提了出来。头颅的面部出现到大伙眼前的同时,张地主再次大声地哭喊起来:“翠啊!我的翠啊!”说完他一把从邵统军手里抢过人头,抱在胸前大号起来。

等他哭号了一会,四虎之一的铁头沉声问道:“张爷,这人是你们村里的吗?”

张地主连忙点头,说:“这就是我家的小妾,苦命的人啊!”说完又老泪纵横。

邵统军蹲到了坐在地上的张地主身边,搭着他的肩膀:“张爷节哀,把这头颅给在下看看吧!看能不能找出疑点,也好给她们报仇。”

张地主点了点头,把手里的头颅递给了邵统军。邵统军把头颅面部的长发拨开,只见一张四十岁左右的女人面孔赫然出现在眼前。五官也只能说是端正,双眼紧闭,嘴角还有血丝,看不出任何疑点。铁头从邵统军手里接过头颅,往头颅下方的断口处望去。只见那断口的切面非常的整齐,包括颈骨的断裂处都没留下什么骨头碎片。铁头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这人头是对方故意留下的,是从死了的尸体上切下来的,因为从活人身上斩下来不会这么整齐。”

邵统军点点头,四虎中的另外两个兄弟王成和古大侠也都接过这人头,端详了一会,除了感觉狰狞与残忍外,找不出其他端倪。铁头继续道:“对方把这人头留下来,就是要给我们看到的!”说完这话,铁头闷哼了一下:“可惜他们不知道,能吓住我们几个弟兄的,还没生出来而已。”

彼得在胸口划着十字,低声说了句大伙都听不懂的话,然后抬头问大伙:“我们还进不进远山?”

“进!”四虎异口同声地回答道。张地主带着哭腔说:“还进啊?你们就不怕灭了我们全村的人还没走吗?”

铁头瞟了他一眼:“张爷,您跟不跟我们走,我们不勉强。你告诉我们大致方向就可以了。”

“那我怎么办呢?天都黑了,难道我现在再回头回省城?”张地主抹了把眼泪:“要不…要不你们送我回省城吧?我一个人真怕把这条老命落在这。”

铁头没有理睬他,扭头看了看邵统军:“要不邵兄弟你送张爷和彼得回去吧?咱这一趟差事看来凶险,邵兄弟你媳妇怀了孩子,没必要趟这趟浑水。”

邵统军摇了摇头,说:“没事,咱四虎要进就一起进,退也一起退。要不…”邵统军扭头望向彼得说道:“要不彼得先生你跟着张爷先回吧!我们忙完后,到时候再去省城找你们。”

彼得连连摆手:“蔡锷先生要我带你们来远山,我不能扔下你们,我还是跟你们一起进山吧。”

张地主一双小眼睛左看右看,见众人都铁了心要继续,便只好叹气道:“罢了罢了!我也跟你们一起吧!只是各位爷,一路上大伙也尽量保着我这条小命。要知道如果我们张家村的人真的全部死光了,那我可就是张家村最后一条血脉了。”

众人点头,虽然张地主岁数不小,可常年住在这穷乡僻壤,腿脚也还算灵光,并不会拖累大伙。再说,有张地主在一起,也不怕走些冤枉路。

六个人在这块空地上休息了一会,吃了点干粮。张地主脱下外套,把他那小妾的头颅包好,捆到了后背上,说有机会也找个好地方把她埋了。

心情都有点沉重,这远山的诡异,看来不止大伙最初听张地主与彼得说的那么简单。那一会皎月与繁星都已爬上夜空,大伙却压根没啥睡意,迈开步子连夜就往林子里走去。

山路自然比外面的平地难走,四虎倒无所谓,张地主也还勉强跟得上,反而是最高大的彼得时不时吆喝着要休息一会。大伙走走停停一两个时辰,也只刚进到远山丛林。邵统军和其他三虎一合计,最后决定生火休息,等到天亮再继续。

那一晚也没啥异常,四虎轮流站岗,很快就到了天亮,大伙再次上路。

可刚出发不久,走在队伍最后面的四虎之一古大侠便说话了:“大伙快看!”

众人扭头,见古大侠脸色已经变了,用手指着他前面的张地主后背。张地主自己不明就里,吓得不敢动弹,双腿却开始抖上了:“怎…怎么了?古兄弟,你别吓我。”说话间,他自己都不敢扭头了,脸色白得跟个死人似的。

邵统军他们几人忙往张地主后背望去,只见张地主后背上那个用外套包着的人头,本来鼓囊囊的那么个包袱,竟然像个泄气的球,正在慢慢地往下陷。

铁头大步一迈,一把解开了张地主胸口的结,把那件长袍子扯了下来,然后手脚麻利地打开,望向里面小妾的人头。布被掀开的刹那,只见那颗人头正如水蒸气一般,颜色在慢慢变浅,眼睛鼻子都能分辨出大概,可就是由本来的肤色在往白色变化。一两分钟后,那人头在众人眼前,凭空的离奇消失了。

“鬼啊!”张地主指着铺在地上的那件空荡荡的长袍,大声喊道:“有鬼啊!翠啊!你别吓我!”

四虎之一王成一把搂住了张地主:“张爷,别怕,有我们在。”

其他几个人当时也够震惊的,如此诡异的事情别说没人见过,听都没人听说过呀。铁头往邵统军身边靠了靠,低声问道:“邵兄弟,咱还进不进去?”

邵统军咬了咬牙:“来都来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吧?”说完邵统军扭头冲张地主问道:“那村子还远不远?”

张地主已经吓蒙了,目光呆滞地回了句:“就在前面几里地了。”

邵统军点点头,然后抬头看了看天,天还刚亮不久。邵统军对大伙说道:“咱抓紧点,现在赶去里面的村子,调查一下就往回赶,应该今天还来得及出远山。然后咱连夜回沈阳。”

四虎的其他三位也是不信邪的汉子,四人互相看了一眼,继而都点了点头。彼得犹豫了一下,也表示没问题。张地主那一会已经完全没有了主张,只知道紧紧地粘在搂着他的王成身边。

大伙加快步伐,继续往远山深处走去。又爬了很久的山路后,张地主情绪也稳定了一点,他指着前面对大伙说道:“看到没,前面山坡下面就是远山里那村子了。”

十几分钟后,众人终于走到了那下坡处,只见在山坡下方,一块不小的盆地显现出来。盆地里有几十个房屋,房屋外围还有几块庄稼地。在这些房子的正中间有一块空地,空地上一口水井。

邵统军和铁头走在最前面,大伙飞快地冲下了山坡,进入了这个张地主之前所说的村子。村子的房屋应该都有些年月了,破旧但都还结实。很快,大伙就看到了张地主所说的那些血迹,在整个村子里随处可见。尤其是房屋的炕上,差不多家家户户炕上头都有血。只是,血迹旁边还真没有一具尸体,甚至连小块的尸块都没有。

大家挨家挨户地看了个遍,一点发现都没有。邵统军和铁头便往村中央那口井走了过去,他俩希望在这井里有所发现。如果屠杀这村子的凶手,与外面把张家村夷为平地的是同一拨人,那很可能对方也会在井里故意留下点什么。

两人把井里的水桶提了上来,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邵统军扔了块石头进去,里面水声听得很真切,继而放桶下去接上来的井水也非常清澈,没有闻到因为有尸体被沉入的血腥味。俩人正寻思着要不要下井里看看时,身后的王成大喊了起来:“邵兄弟,铁头兄弟,你们赶紧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邵统军和铁头连忙朝着王成探出头的方向跑了过去,张地主和一直四处拍照的彼得也都闻讯往那边走去。只见王成和古大侠两人正从一间民房里快步走了出来,王成手里提着一把两三尺长的黑色家伙。

大伙走近一看,只见这是一把用生铁铸成的铁棍,铁棍细长,其中一头要粗了很多。粗的这一头里面是空的,有三个黑洞。铁头接过这铁家伙,往那三个黑洞里看了看:“这是把武器吧?粗的这头是用来砸人的吧?”

王成点点头:“应该是,不过你闻闻这三个黑洞洞,怎么里面有一股子火药的味道?”

铁头凑头闻了一闻,然后皱紧了眉头说:“还真是有火药的味道。”

邵统军也接过这把铁家伙,仔细看了看:“这应该是明朝末年的三眼神铳。”说完邵统军在铁棍中间找出两个扳机似的机关:“这就是开枪的扳机,只是…”邵统军皱了皱眉:“王成,你是从哪里找到这玩意的?”

王成指了指身后那件民房:“就在里面的墙上挂着,我还以为是猎枪呢!”

邵统军“嗯”了一声,低头仔细地打量着这把家伙,嘴里继续说道:“这是当年辽东铁骑的武器,现在留下的不多。原理和鸟铳差不多。如果村子里留着这种铁家伙,那很可能是这里村民的祖先留下的。难道?”

“难道什么?”铁头在邵统军身边急切地问道。

“难道这里的村民是辽东铁骑的后裔?”

大伙都愣住了,彼得虽然是个中国通,可细到这么个久远的武器,这老毛子就只有傻眼的份了:“这…这不能说明什么吧?”

邵统军点点头,把三眼神铳扔给王成:“带上这把家伙,到时候给蔡锷将军看看。”然后邵统军又望了望大伙:“还有其他发现没有?”

王成和古大侠都摇头。张地主便嘀咕道:“该看的也看完了,要不我们现在就赶回去吧?”

邵统军点了点头,彼得还对着周围拍了几张相片,众人便往村外走,准备离开远山,把这情况告诉远在北京的蔡锷将军。

而就在大伙走出村子,正要爬那个山坡时,不喜言语的古大侠突然指着远处的草丛沉声说道:“快看那边的草!”

邵统军他们几个连忙扭头过去,只见古大侠已经冲到了旁边山坡处蹲到地上,死死地盯着地上的草丛。

“什么情况?”铁头对着古大侠问道。

古大侠低头看了一会,然后指着地上的草说道:“这里有人走过,而且是从这个位置上了这个山坡。你们看看地上这些草,都是朝着上面倒过去的。这是大批人从这位置踩过,并且…”古大侠顿了顿:“并且我没猜错的话,这些人从这里冲上去的时间并不久,很可能就是昨晚或者今天早些时候。”

“凶手没走?那些凶手还没走?”张地主再次大喊大叫起来:“几位爷,我们赶紧跑吧!我知道各位都是有本事的好汉,可是你们再厉害,也就这么几个人啊?对方一下子可以灭掉两个村子,人数肯定很多。你们回去给蔡将军说下,让他派兵过来吧!我们几个人莫名其妙死在这鬼地方不值得啊。”

四虎没有理睬他,古大侠站了起来:“我们朝着这个方向追下去,对方人不少,应该还能找到一些痕迹,凭我们的脚力,有可能能够追得上。”

邵统军和铁头、王成都点了点头。彼得往前一凑:“我也同意古兄弟的想法,赶紧上吧!”

张地主在后面叫喊道:“你们疯了,你们真以为自己是剑仙?就算你们本事大,能打得过几个人,可对方可能压根就不是人,是妖怪,是鬼!你们疯了!我打死都不去了,就算我一个人回去路上被野物啃了,我也不会再跟着你们了。”

张地主说完,气鼓鼓地扭身望着一边,故意不看大伙。见大伙没人搭理他,张地主偷偷拿眼角瞟了瞟大伙:“我真走了啊!我老汉死在这山里得了。”

四虎都乐了:“张爷,咱没说不管你啊!您老跟我们一起,忙完后带你回北京就是了,您激动啥呢?”

张地主这才扭过头来,哭丧着脸:“我说几位大兄弟啊,算老汉我求求你们了成不?听我一句,跟我出去吧!你们都还年轻,没必要在这山里白白丢了性命。”

邵统军也正色下来:“张爷,我们也不勉强你,趁着现在还早,您腿脚也灵光,还能赶回去。张爷见谅,我们奉了将军之令,不查清楚,不可能出远山的。如果没有这么个线索,我们还可以陪张爷回,但要我们在有了发现后半途而废…张爷,您老莫怪了!”

张地主见大伙都已经决定了,便也叹了口气:“唉!希望你们能活着回省城吧!我…我就不跟着拖累你们了。”说完,张地主转过身,朝着远山外走去。

邵统军他们也没再挽留,大伙迈开步子,追着那些被踩踏的草,往远山深处奔去。

第二章 四哥的尸体

3

邵统军说话很快,而我们几个担心着四哥与杨建他们,一路上跑的也不慢,言语间天边也微亮,大伙已经赶到了远山外围,距离远山外的战俘营不远了。

邵统军的故事大伙都听得很仔细,每个人都皱着眉,没人打断他。突然间,跑在最前面的大刀刘大声喊道:“邵德,快看那边!四哥他们的那几台卡车!”

我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树林里那条不显眼的公路出现了,而在那公路上,几台卡车静悄悄地停在那一动不动。

“不会是老四他们吧?”郑大兵低声说道。

我心里一凉,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远处那几台卡车停着没动,并且周围也静悄悄的没有人声,那么…四哥他们人呢?

我阴着脸,放下肩上的金老头,然后带着大伙往那边大步走去。邵统军也没有说话了,他和阮美云跟在我们身后,往卡车跑去。

一股血腥味迎面扑来,我的心更是一揪,因为越近越能看清楚,也越能肯定,眼前的这几台卡车就是老四他们逃出九日研究所开的那几台车。

接着,在我们走近后看到的一幕,却让我们眼前一黑。只见那几台卡车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枪眼。被帆布盖住的车厢下方,不断地有血往下滴,滴到了前一天下的那薄薄一层雪上。

郑大兵和大刀刘铁青着脸,一把拉开了最后面那台卡车车尾的帆布。只见车厢上挤得满满地,都是赤裸着身体的尸体,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场面惨不忍睹。

“赵老四!赵老四!”郑大兵扯着嗓子大吼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你吱个声啊!别吓老子啊!”

几台卡车上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他。我和小五傻站在原地,眼前是昨天还生龙活虎跟着我们出战俘营的兄弟,可现在我们看到的,却只是些冰冷的尸体了。

邵统军和阮美云也没有吭声,金老头跟着他俩,默默地站在我们身后。郑大兵继续呼喊着四哥的名字,和大刀刘在每台车上搜寻着。

我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些狗日的鬼子,怎么追上他们的?”

小五声音里也有点梗咽:“邵德,我们都忘记了一个事!”

郑大兵闻声冲了过来:“忘了什么,你快说!”

小五低着头:“我们忘记了那个村子里的水井,也是九日研究所与远山的一个通道。”

郑大兵怒吼道:“你记得怎么不早说呢?他妈的,你是不是故意不说,故意要让老四他们死在鬼子手里。”说完郑大兵举起拳头,一拳头就砸到了小五脸上。

小五没有躲闪,硬生生地挨了这一下。我一把抓住了郑大兵的手:“兵哥,小五也不想啊!我们这么多人那一会又有谁还想起了这个事呢?”

郑大兵“哇”的一声哭出来了,继而他一把抱住小五,嘴上絮絮叨叨地说道:“是啊!我们谁又记得这个事呢?小五兄弟,我们谁都没有记起这事啊!”

小五面无表情地傻站着,眼泪也流了下来,两个大老爷们哭到了一起。

就在这时,走到了最前面卡车处的大刀刘冲我们喊道:“快过来,我找到了老四。”

我们连忙奔了过去,只见在车队的最前面,一具被拦腰斩断的尸体立在地上,从这半截尸体的头顶处,一柄长矛由头顶而下地直插在他身体力,让这半截尸体不会倒下。

是赵老四!他双眼睁着,嘴巴也张开的,好像临死前还在破口大骂。他的下半身不知道被扔去了哪里,两条胳膊也不见了,看那胳膊的断口处,应该不是被利刃斩断的,而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扯断的。他依然全身赤裸,让我们更加愤怒的是:只见他的前胸被由上往下的划开,里面的内脏都裸露出来,很多条细小的绳子从胸部这裂口伸了出来,绳子另一头上,还别着小纸片。

我三步两步冲上前,把他身上串住他的长矛拔了下来,在场的每个人都无比心痛,一起搂着四哥这只剩下半截的尸体。我翻了下他胸口那些绳头上挂的纸片,只见上面用中文歪歪斜斜的写着:“心脏、胃、肝、大肠…”这些器官的字样。

这一幕让我和郑大兵、大刀刘、小五四个人的瞳孔都一下放大了,郑大兵最先仰起头冲着天上吼道:“啊…”

紧接着我和大刀刘、小五也都跟着喊出了声。

赵老四,真名不详,黄埔军校毕业。他的一干同学在各个军队中都是高官,只有他,选择的却是秘密战争的阵线,成为了军统的一个特务人员。他曾经说过自己的亲人都在大后方好好地活着,可前天在战俘营的那晚,他嘶吼呐喊时,却又喊着是为全家人报仇。

这个年代不缺少英雄,在第一战线上凭着一腔热血奋勇杀敌的,自然是这个年代的英雄。不过,在不为人知的秘密战线上,更多的英雄前仆后继。他们倒下后,后代连他们的名字都不再记得。于是,他们的生死似乎变得无关紧要,没有人知道,战争的胜利背后,有过这么一群人重重的一笔。

但,英魂!永远不朽罢了!

我们吼到脖子上青筋一道道鼓起,脸都变得血红。郑大兵一把扭过头来,眼睛中的瞳孔黑得好像是夜晚的远山丛林:“邵德,集结杨建和全部人,我们今天就杀进九日,给老四报仇。”

大刀刘也闷哼道:“对!今天就跟他们这群鬼子做个了断。”

我双手搂着四哥的尸体,心里却异常的平静下来。从我们见到这几台卡车开始,其实就已经猜到四哥他们不可能活着,到看到四哥被虐杀的尸体,我们的愤怒终于到了极点,甚至影响到我们正常的思维。我明白,这就是土肥与他们部下之所以留下四哥这不堪目睹的半截尸体的原因。他们想要激起的,就是我们的愤怒,因为我们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掌控,已经让他们不得不害怕起来。于是,只要激起我们的愤怒,便会让我们失去理智,变成一群莽撞的散兵游勇,如飞蛾扑火般冲向他们为我们架设好的埋伏圈。

我咬了咬牙,把四哥的尸体放到了地上,扭头冲小五说道:“这里能看到尸体了,说明这里和远山里面的古怪,不是同一个范围了。”

小五应了一声,没有说话。

我站了起来,问身后的邵统军:“邵…邵大哥,你会不会开车?”

邵统军听着我这称呼一愣,但很快也淡然下来:“不会。”站在他身边的阮美云却说道:“我会!你是想要我们把这五台车开出去吗?”

我点了点头,到这一会我才第一次认真看阮美云的脸,依然觉得熟悉,可是记忆中又确实没有这个人。也是这么一眼,我还发现她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布满了汗珠。

“美云,你不能再出去了。”邵统军冲阮美云焦急地说道。

阮美云挤出笑来:“没事!这里五台车,可邵德他们就四个人,邵叔叔你又不会开车,只能我开一台啊。”

“可是…可是你…”邵统军冲着她再次说道。

“没事的!放心吧!”阮美云抬起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我注意到,她手上铠甲没有覆盖到的手掌处,居然用黑色的布包裹着,黑布包得严严实实,一点点皮肤都没有裸露出来。阮美云冲我笑了笑,然后带着邵统军往后面的车走去。

郑大兵和大刀刘他们也冷静下来,一个个阴沉着脸,没等我招呼就各自往一台卡车走去。小五眼神很奇怪地看了阮美云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可最后也没说什么,搂着四哥的尸体,往后面的卡车走去。

金老头还是紧跟着我,这一晚的经历,他一直都是保持着沉默。我跳上了最前面的那台车,发动了油门。卡车轰鸣着,我们之前一天带着这一百个活生生的兄弟出战俘营,进到远山。一天后,我们拉回的却是他们千疮百孔的尸体。

一个小时后,我们开回了远山战俘营。留守在这里的伪军士兵们,在杨建的带领下喜笑颜开地冲我们跑过来,紧接着看到我们阴沉的脸,都意识到什么。

包括四哥在内的那一百具伪军兄弟的尸体,被杨建带着士兵们抬到了战俘营中间的操场上。昨天刚送过来又被杨建成功解救出的战俘们,应该也已经听杨建和金爷说了之前发生的一切,这一会他们都穿上了伪军的军装,各自带了枪,表情肃穆地站到了我们身边。昨天留下的三十个鬼子兵,自然是被杨建他们杀光了,这小子不可能留下他们活口的。

我简单地把昨天下午之后经历的一切说了个大楷,包括遇到常遇春与逝者军团。杨建和金爷两人搂着四哥的尸体,默默地听了。之所以对大伙我没有刻意去隐瞒这普通人难以想象与接受的一切,是因为他们已经选择了与我们并肩作战,注定了没有退路,就好像是现在静静地躺在地上的这群弟兄一样。我不希望他们在永远闭上双眼之前,对一切还全然不知。当然,对于小五是日本人这一身份我却没有提。

气氛非常肃穆,一百多号人围成一圈,中间是我们几个人,与堆在一起的尸体。现场没有人说出任何一句多话,血腥的场面让他们知道,这将是一条没有了后路的征程。

“邵德,发个话吧!老四不能白死,我们现在一百多条汉子,强行攻进去,给他们报仇吧!”郑大兵双眼布满血丝,冲我说道。

杨建也站了起来,对着身后的士兵们喊道:“有没有犯怂的?现在吱个声,我们绝不怪大伙。命都是自个的,站着死还是窝囊死,不勉强各位。”

士兵们都咬着牙,没有一个人往后退一步。杨建激动起来,把手里的长枪对着天上一举:“那都整理好家伙,我们现在就跟着邵德兄弟杀进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