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样,我被他们装上了车,带回了他们的地盘。他们也不对我说多话,让我也换了他们的军装,直接送到个两层高的小洋楼里养了起来。

开始我还得意,以为东洋孙子靠谱,都是好心人。我还瞅到他们和我们一样信菩萨,以为他们心肠也跟菩萨似的。就那么稀里糊涂地在小洋楼里住了几年吧,时不时来几个穿得很好的家伙过来,要我们把当年的事来回说了很多遍。那俩小年轻知道的反正不多,无非就是远山深处的村子没人了,然后他们跟我来了趟省城,回去就只看见我们自己张家村没了,最后跑省城投奔了他们东洋菩萨。

可我就留了个心眼,寻思着这一切不会那么简单。要知道我张爷虽然大字不识几个,可还是懂一点孔孟,知道一些忠君爱国的。所以啊,我把之后找着毛子兄弟,然后去了北京城,最后跟着邵兄弟你们进远山的事,一个字都没提。毕竟蔡锷将军是朝廷…错了,是大总统的人,我可不能背叛朝廷…错了,是背叛大总统。

于是,我就对东洋人打马虎眼,说我这两个晚辈回去后,我在城里多住了一天也回去了,家不见了,然后就一直在省城要饭。

东洋人也没怀疑我,每次问完后,那几个看上去是大人物的家伙都锁着眉头,好像在思考什么。

那样一直磨蹭了有十几年吧,我们三个都以为这辈子就那么完了。到有一天晚上,来了好些个东洋人,开着很大的铁老虎,把我们装上了车,要我们带路回张家村。

结果就是回到了这里,那次来的东洋人还不多,他们在我们张家村的原址上搭了帐篷,紧接着便是连着连着的往这边运人,还拉来了砖瓦,盖起了现在你们看到的这些大房子。我们三个自然又是跟着住进了这些房子,不过这次没有之前那么舒服了,就一个十多平方的小房间,把我们天天锁在里面。

和我一起的那两个小年轻便被东洋人天天往林子里面带,说是叫什么勘察地形。之所以没有抓我进去勘察地形,可能是看我年纪大吧!我也问了他们每天被拉出去是干吗?他们回答说看不明白,就是带他们进远山那个村子和村子周围四处转。

我当时就有种不祥的预感,觉得这样下去总要出事。果然在几个月后的一天,那俩后生娃被带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再接着就是来了俩会说中国话的东洋人,问我愿不愿意为什么大日本效力。我懂个屁啊!只知道点头,寻思着不要杀我就可以了。

接着就把我放了出来,领到这边烧这个锅炉。我一眼就认出了这儿就是以前我们村的那口井的位置。

我自己也想过了,一辈子到我这把年纪,能最后还是死在这块祖先们生活的土地上,也值得了。并且,烧锅炉这活累归累,可也没有比以前咱下地辛苦,便一路干了下来。

那些年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东洋人每天来回往远山里进进出出的,现在我们站的这地,也被他们折腾得不轻。开始我只是怀疑他们除了建造这些房子,还想要在地下面挖些什么。到最后这个怀疑也被肯定,东洋人还真在地下挖了个地道,通到哪里我就真不知道了。

到这里被架着铁丝网后,我便开始有点慌了。因为我老了,手脚越发不灵活,烧个锅炉也是力气活,我自己心里有数,我是干不下去了。到我不能干活了,东洋人不可能继续养着我,我总得给自己寻条活路吧。

这条活路便是现在你们看到的这口井下面。我是本地人,我们张家村的人估计都死绝了,这口井里的秘密就只剩下我一个人知道了。当然,也不能说叫什么秘密,只是当年我们老祖宗打这口井的时候,随意的在井的内侧还挖了个不小的洞,因为井里提水的绳子万一断了,修的时候下井的人也不用完全没有个站脚的位置。

于是,那几年我每到半夜,便下到井里,把这个洞给不断的加大。到最后居然真给我挖出个不小的所在了,我像蚂蚁搬家似的往里面偷偷运吃的,反正我这挨着厨房,东洋人粮食多,没数!

应该是在1931年吧!具体我也没个仔细,我只知道东洋人开始往这运我们中国人,都被关到那个圆顶的大屋子里去了。东洋人还架起了枪炮,怕里面的人逃出来。我寻思着也是到了我老汉失踪的时候了,选了个晚上,我躲进了这口井里,没日没夜的过起了我半人半鬼的生活。半夜时不时出来偷点粮食,里面反正也被我藏了一堆发霉的东西。

这一呆便又是几年,我在里面闲得慌,黑糊糊的也没事做,便继续像个地老鼠似的,不断地扩大我下面的世界。井下是有暗河的,我掏出来的土扔进去都给冲走了。

好家伙,越挖越深,越挖我越上瘾,寻思着挖得这地洞塌了拉倒,我也好死个痛快。谁知道有一天,我居然挖到了水泥墙壁。我仔细一想,可能我挖到了东洋人在这地下面建的玩意,便有点乐了。好奇心也跟着上来了,我找了个铁勺子,在那水泥墙上刮啊刮啊,希望刮个洞出来,也好瞅瞅里面东洋人藏了些啥子好东西。

那堵水泥墙最后真被我掏出个小孩拳头大的洞来,于是,我那地下世界也还有了电灯,都是洞的另外一边射过来的。后来,我又用了些泥把那洞给补了补,害怕被里面的人看出来。谁知道里面压根就没有人,每天都是听见里面传来非常恐怖的怪叫声,像狼嚎似的。

再接着,就是三年前我发现傻子,或者说是我被傻子发现。傻子半夜不睡觉,在院里面转,我正好出去偷吃的,被他发现,指着我笑。我见是个傻子,便也没把他当回事,还带他下到我那洞里去了几次。傻子反正天天在乐,和外人也不说话,偶尔他几天不见人,也没人在意。

到前天这外面枪响炮响的,我在里面担心傻子,便出来把他带了下来。也是奇怪,水泥墙壁另外一边每天鬼叫鬼叫的玩意也突然止了声,我总算睡了个安稳觉。再接着,就是你们来了…

6

张地主一口气说完了自己这二十多年的经历,期间把郑大兵那半包烟给抽了个精光,包括上面粘着血的也被他给烧了。我们几个都聚精会神地听着,没有人打断他。到张地主说完后,邵统军才问道:“你说彼得被他们自己俄国人给押走了?那为什么阮姑娘还告诉我,陆正海收到了我的信呢?”

张地主白了邵统军一眼:“我咋知道呢?我又不是百晓生。”

邵统军点点头,自顾自地说道:“那可能是他被带走之前把信寄出去了吧?”

小五也皱着眉头思考着,最后抬起头来对大伙说道:“张爷这么一说我倒是全明白了,之前我只知道远山里的神秘情况是军部高层的意外发现,现在看起来这意外就是张爷和你那两个晚辈吧!军部在知悉你们所说的事之后,便多次进入远山,发现了一些后,最后决定在这里设这个秘密基地。只是…只是凭我们现代的建筑工业,在这块平地上建造战俘营以及在战俘营下面弄个地下室,问题都不大。而九日研究所…里面就大得吓人了,那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建出来的。”

“你的意思是九日研究所现在坐落的那个地下世界是本来就有的?”我扭头望向小五,他这个想法和我之前在九日研究所里的怀疑不谋而合。

小五“嗯”了一声,接着冲张地主问道:“张爷,据你所知,远山里那个村子是什么年代开始就有了的?”

张地主沉思了一会,然后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我们张家村的祖上是满人入关时候,躲避战火迁过来的,据说我们迁过来的时候,那个村子就在。”

“那有没有人问起他们的祖上是些什么人?”我也冲张地主望了过去。

“问过,他们不说,只说他们是军队的后代。”张地主开始挠脑袋:“好像还说他们是什么守护者,奇奇怪怪的。”

“守护者?”我自言自语道:“军队的后代?”

正说到着,大刀刘突然举起手,示意我们噤声,紧接着,从战俘营外围,汽车的轰隆声隐隐地传了过来。

“好家伙!狗日的鬼子援军真的来了。”郑大兵低声骂道。

我毫不犹豫地说道:“赶紧找地方躲起来。”说完我第一时间望向了那个井口。

张地主张嘴笑了:“不用问我,都下去就是了,别说你们几个,再来一二十个汉子,我那里面都够躲,不但够躲,还够你们在里面打架。”

说完张地主便往那井口走去,只见他手脚麻利地翻身下井,双手撑着地,上半身还露在外面,对我们笑道:“下去用脚可以探到几个台阶,不要告诉我你们还没我灵活。实在不行用竹竿往下滑。这是看在邵兄弟的面子上,给别人我还不往我家里领呢!”

我们犹豫了一下,互相看了一眼,寻思着也没有其他办法。鬼子的援军绝对不会只是几十个人,起码都是一个小队,现在只能避开再说。

张地主身子已经下去了,声音从井里传了上来:“你们自顾自下来就是了,傻子自己知道落最后,他会把井盖盖严实的。”

大刀刘听了咧嘴一笑:“我们几个大活人还要靠一个老鬼和一个傻子救命了!”说完他也翻身下了井。

我和邵统军、小五、郑大兵也都笑了,跟在他背后往下翻去。傻子傻愣愣地看着我们都下了,他抓着井盖,也跟着我们翻了下来,回手把井盖盖上。别看他傻,盖上井盖后还仔细检查了几下,才放心往下爬。

我们一直下了十米左右吧,就探到了张地主所说的那个洞。大刀刘最先进去,他在里面挨个搂住我们的脚,把我们放到洞里的地上。

里面的空间不小,而且最里头真有一缕光照了过来,虽然光线很暗,但对于我们这几个各个器官都很灵敏的家伙来说,已经完全足够了。

身后的井底深处确实是有暗河,在我们现在站的这深度,已经可以清楚地听到暗河河水流淌的声音,所以这洞里还算通风。

我们跟在张地主身后进到了洞的最深处,一股子霉味扑鼻而来,一闻就知道是发霉的谷子,应该就是张地主这个大老鼠收着的粮食。张地主可能也猜到我们在皱眉,他“嘿嘿”地笑道:“我反正肠胃好,什么谷子都能够生嚼,你们看看需要在我这躲多久,正好把我最霉的那些粮食给我都啃了,免得我舍不得扔。”

我们几个哭笑不得,躲进来只是权宜之计,没有谁真想陪着他在这下面猫个时日。

我们的目光很快被面前那个透过光来的小洞吸引住了,大伙都站到那小洞前面,挨个往里面看。我是最后探头过去的,看小五他们几个瞄过的人的眼神,我也猜得到里面没啥稀罕玩意。

果然,洞那边不过是一块貌似走道似的空间,我们只能看到对面几米有一堵墙。再加上张地主描绘的里面传出怪叫声,自然可以猜到对面就是之前那些人形犬被关押的囚笼。

大刀刘往地上一躺,伸了个懒腰:“我说邵德兄弟,我们这几天没日没夜的忙活,正好这一会睡一觉,难得现在有这么安全的窝。”

我点了点头,说:“也好!”

哥几个也都喊累,各自躺了下来。可我脑袋一挨地,马上想起个事:“对了,张爷,你挨着这食堂住着,没有对鬼子吃的喝的里面下过啥东西吧?”

张地主一听就乐了:“你怎么知道的?难道出效果了?那些东洋人吃出啥毛病了?”

我忙坐了起来:“赶紧说说。”

张地主笑出声来:“也没下别的玩意,就是这洞口时不时长出一些花花绿绿的蘑菇来,要知道这些颜色鲜艳的蘑菇吃了轻则拉肚子,重则要人命。我没事就收集起来,在这里面碾成沫,还混上了我的口水,每隔十天半月就往专供东洋人喝的那些开水里洒上一些,都洒了好些年了,难道那玩意还是慢性的?东洋人到现在终于毒发身亡了?”

我哈哈一笑,倒头往下睡下。张地主说的这码子事和鬼子的血流得异常缓慢,十有八九就是一回事,只是那些蘑菇份量小,毒性可能也不大,真像这张地主所言,成为了鬼子身体里留着的慢性毒药吧?这也可能是那些鬼子之所以睡得那么沉,完全没有一丝警觉的原因。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的,我压根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最后一股子香味把我从睡梦中弄醒,我睁开眼,只见郑大兵和大刀刘不知道从哪里找了点麻袋片点上,还拿了个铁锅,正和张地主一起笑嘻嘻地在炒大米。邵统军和傻子也都靠着洞壁乐呵呵地看着。

我坐了起来,接过郑大兵递过来的一把炒米,往嘴里塞去,炒米一股子霉味和糊味,嚼起来全是沫,但也很香。我一边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小五呢?”

大刀刘往洞口一指:“他吃饱了炒米,估计是给撑坏了,说爬到井口听听外面的情况。”

我点了点头,往他们几个身边靠了靠,手往铁锅里伸去抓那些滚烫的炒米,继续生嚼着。到吃了个半饱,我伸个懒腰,也往外面走去,想看看小五在井口探到些什么情况?

可就在我走到洞口的时候,只听见一声巨大的轰隆声响了起来,整个洞都被震得直晃悠,头顶的土洒了一身。

是爆炸!我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难道是外面的鬼子正在把整个战俘营炸掉?他们是想放弃这个已经出问题的战俘营。

就在我这个想法闪现的同时,我眼前那口井的方向,一个熟悉的人影被这爆炸震了下来,往井深处摔去。

我大吼道:“小五!”我边喊着边朝着前方扑了上去,身子在空中直挺挺地飞了出去,手尽量伸长,希望一把抓住往下坠落的小五。

小五在那瞬间也看到了扑向他的我,他手舞足蹈着,一只手朝我伸过来,试图抓住我的手,可我俩的手都不过在空中挥舞了一下,最后压根没有拧到一起。我面前的小五,朝着井底直挺挺地摔了下去。

“小五!”我继续大喊道,身体摔到了洞口的地上,视线中的小五最后消失在井底的水里,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其他人也连忙冲了过来,一起冲着井深处喊:“小五!”

“完了!肯定没了!”张地主在我们身后轻声说道:“这下面是地下河,水流特别急,以前村子里一个壮汉掉进去,渣都没了。你们现在这个兄弟,估计直接冲走了,送水龙王当晚饭了。”

“闭嘴!”邵统军冲他一扭头骂道。

“闭嘴!闭嘴!”傻子像这洞里的回音一般,继续嘀咕着邵统军这句话。

大伙都收声了,眼瞅着井下,希望听到小五在下面的声音。

下方鸦雀无声,我往下伸着的手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害怕小五这个好兄弟就这样没了。

“轰轰!”爆炸声再次响起,这次的爆炸声连贯,而且比之前的更加巨大。从井上方透下来的光在瞬间消失,我忙抬头往上望去,只见上方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应该是爆炸把这井口彻底封住了。

张地主冲了过来:“完了!我们都完了!这出不去了。”

我一把爬了起来,忍着小五可能牺牲所带来的悲痛,往洞深处那堵有着小洞的墙壁冲了过去,嘴里一边喊道:“兵哥,大刀刘,爹!我们把这边撞开。”

邵统军声音非常响亮也透着无比的欣喜,大声地说了个“好”字。紧接着,他与郑大兵、大刀刘的身影很快与我并排,我们一起朝着那堵墙撞了上去。

“轰!”又一记巨大的爆炸从我们的正前方响起,我们四个人往前冲着的身体被这爆炸的冲击力弹得往后摔去。

洞里瞬间黑成一片,一股子尘土往地上的我们扑了过来。

“全炸了!奶奶的,鬼子们把这里全部炸了。”大刀刘大声地骂道,他的声音里还夹杂着其他人的咳嗽声。

我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脸上全是掉落的尘土。我全身一软,感觉自己像个被放了气的轮胎,绝望!第一次充斥到了我的心里。

我们完了!我们彻底走到了尽头,我们在这战俘营的地下,要被活埋了!

第四章 暗河

7

黑暗中,大伙大口咳嗽的声音此起彼伏。只听到傻子还在一边咳嗽一边喊着:“打雷!打雷了!”

我躺在地上没有动弹,头顶的泥土不断地打到我身上,这个本就简陋的地洞随时有塌方的危险,我们所有人面临的都将是被活活掩埋。

我不知道其他人现在在做何思想,是不是像我一样绝望。可就在这时,从小五摔落的井深处,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叫喊的声音。

我连忙爬了起来,往那边扑去。

果然,从井下方传出小五的叫喊声,声音很小,压根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可以肯定是在井底的某处,但那声音却又不像是在井的正下方。

我张开嘴,对着下面大声地喊道:“是小五吗?”

“是!”小五这个“是”字听得倒挺清楚的,紧接着他又喊了两个字眼,可头顶泥土的塌方此起彼伏,他说了什么还是听不明白。

“好像是要我们下去。”郑大兵探过头来对我说道。他的话音一落,从地洞深处又有一大片泥土砸了下来,窝在那里还期望拖点粮食出来的张地主差一点点就被砸个正着。老家伙连滚带爬地往我们身边跑了过来。

“没时间多想了,留在这只能是死!”邵统军斩钉截铁地说道,接着他看了我一眼,黑暗中只能看清他的眼睛里有着闪闪且热切的光:“邵德,我先下去了!等我喊话。”

说完这话,邵统军便朝前一纵身,往井里跳去。我双手凭空挥舞了一下,似乎想要拉住他,可那动作也并不坚决。父亲说得没错,我们没得选择了。

我们全部人都守在地洞口上,焦急地等着邵统军的回复。一两分钟后,他的声音也从小五之前发出声音的那个方位传了过来,这次听得比较清楚,是在喊:“可以下来。”

我和郑大兵、大刀刘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他俩也一纵身,往井里跳了下去。我扭头对着张地主说:“赶紧啊!要不要我扛着你们两个一起跳。”

张地主当时是什么表情看不清楚,他的语气却很镇定:“这个大兄弟,你自己下去吧!带着傻子一起吧!我已经在这土里埋了半辈子了,也是该走到头了,能死在自己的土地上也算死得其所吧!”

“少废话!”说完我便张开大手,要把他和愣在旁边的傻子夹住。张地主被我第一时间抓紧了,可我伸向傻子的另外一只手,却被傻子灵敏地挣脱了。奇怪的是,他挣脱我所用的力气非常巨大,完全不是正常男人的力度,反而很像是我和小五这些合体人能使出的力气。难道傻子三年前在远山里也经历了与某人身体重合的一场?

傻子挣脱了我以后大声地喊道:“打死你!打死你!”一边喊着,他一边朝着地洞深处又跑了进去。

由不得我多想,我把张地主对着井下方一扔,朝着傻子追了过去。可我步子才刚迈出两步,从前方再次传来了爆炸声。爆炸的冲击把我撞得往后飞去,径直出了地洞口,往井底飞去。在我的视线离开这个地洞的最后瞬间,我只看到傻子那黑色的背影被上方塌下的泥土吞没。

傻子没了。

我重重地摔入了水里,冰冷的水让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我双腿一蹬,努力让自己浮出水面。我的手却被另一只大手紧紧地抓住了,继而这只大手把我往边上一拉。

我全身湿漉漉地离开了水面,身边和我同时被拉出来的还有张地主。他那满头白发被水弄湿,粘在脸上身上,样子非常滑稽。

我抬头一看,只见拉我出来的是我的父亲邵统军。郑大兵站在他身边,欣喜地看着我。小五正拉着湿漉漉的张地主。他们所站的位置竟然是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我身后的水不过是这地下世界里一条快速流淌的暗河。暗河的正前方甚至还有微软的光线射了过来。

“小五,你什么时候变回来了?”我的眼睛盯住了小五,他身上的鬼子军官的制服已经湿透了,粘在他身上,让我能看清他的身材又变成了之前那个黑瘦的他。小五脸上昨晚溅上的血水也完全没有了,一张脸还特别干净,和我第一次看到他时一模一样了。

小五微微笑笑:“怎么你们上来的第一句都是问我这话啊?”

我也冲他笑了笑,跨到他面前,伸出手捏他的脸:“你这跟四川的变脸艺人有得一拼啊,说换一个样就换了。”

小五也笑了,伸手指了指我身后在流淌的水:“坂田那张脸皮给冲走了!”

“嗯!”我点了点头,心里暗暗记住了小五变化容貌后,激烈流淌的水源可以让他回复本来的模样。同时,还有一点让我感觉欣慰,那就是既然他的伪装被冲走后,变回的是我所认识的小五模样,说明这就是他本来的容貌。对于一个精通化装的特务,这是对身边的我们几个完全不设防的表现。

张地主上岸后愣了一下,应该是还没从刚才坠落的惊吓中走出来。到这一会他晃过神来,一屁股坐到地上干嚎了起来:“傻子啊!傻子兄弟没了啊!你们为什么要救我?让我一把老骨头埋在上面不行吗?”

小五这一会心情应该走出了之前经历的一切所带给他的沉痛,现在,他那微带狡黠的坏笑又挂在了脸上,他冲着地上的张地主故意说道:“老哥,人被活埋可不是那么一眨眼就断气哦,先得感觉全身骨头被压碎,上下都是剧痛,接着是窒息,那泥巴缝里可能还有点空气,够你折腾一会,你感受着骨头碎的疼痛,接着承受空气越发稀薄慢慢窒息的罪。当然,张爷您福大命大,弄不好就被压断一条腿,泥巴缝里还有缝让你能够一直有空气呼吸的话。那张爷您还可以在里面活个三五天的。”

张地主被小五这话唬得一张脸雪白,嘴唇哆嗦着:“可…可下到这下面来,最后咱还不是一个死?”

小五的笑僵在脸上,转过身来望向我:“前面有光,这暗河也在流,不至于咱几个大活人活活困死在这里面吧?”

我点点头,再次往四周望去,四周的洞壁都非常光滑,光滑到好像被打磨过:“走吧!我们朝着光射过来的方向去,看看有没有出口。”说完这话,我望向其他人,邵统军和郑大兵也正看着我点头。只有大刀刘却一个人傻愣愣地盯着河水发呆。

“刘兄弟,你没事吧?”我冲他喊道。

大刀刘连忙转过头来,看着我的眼睛里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瞳孔放大了。但在和我眼光交汇后,又快速地缩小,恢复了正常的瞳孔大小。他莫名其妙地抬手摸了下背后背着的两把大刀,然后对我点了下头,嘴里很含糊地说了个“好”字。

我也没有多想,见他晃过神来,便迈开步子,径直往前面走去。其他人也跟在我身后,沿着暗河边上这块平整的大石头路,往前一步步走去。

小五走在张地主身边,好像没话找话一般的对他说道:“张爷,您刚才说你们村里以前有人掉下来丧命,尸体是怎么找到的?”

张地主显然对小五这调侃他的语气非常不满,但他还是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掉到这下面没死难道还能活着出去?”

“那你的意思是你们也没找到那人的尸体?”小五语气还是很轻松,可话里慢慢地透出了些正经劲,这让我也尖起耳朵来仔细听上了他们的对话来。

张地主叹了口气:“唉!那都是大清皇帝还在的时候,我们都还留大辫子呢。那是老云头他们家的孩子,大小伙跟个孩子似的,爬着井上面玩,一脚踩空掉了。全村的人都急了,蹲井边折腾了一天,有人说要下井里看看,可村里的老人不肯,说这口井下面是养我们村的水龙王的龙宫。掉下去的人是水龙王瞅着嘴馋了,想开个荤。如果我们再冒冒失失下去,会打扰他老人家啃人,惊动不得的。其他人一听,都是半信半疑,可井下面那娃娃如果没死,总会吱个声啊!我们大吼大叫,也没见他回话。”张地主再次叹了口气:“唉!肯定是死了!难道还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