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蓉蓉道:“来往济南城的,除了山西钱庄老板外,最豪阔的就是关外长白山一带,采参帮的瓢把子了。”

楚留香笑道:“这看来想必有趣得多。”

姓名:张啸林。

身份:关外大参药商。

年纪:三十五六。

嗜好:烈酒,豪赌,女人……

这次,楚留香也没有看完,便合起簿子,拊掌笑道:“有趣,果然有趣极了。”

苏蓉蓉幽幽道:“我就知道一定合你意的,但不管怎样,你还是得带着那

个箱子,我替你将三号、七号、二十八号、四十号都准备在箱子里。”

楚留香笑道:“好,从现在开始,我就做几天张啸林吧!”

笑声中,他已打开那黑鲨皮口袋,取出了一副精巧的人皮面具。

苏蓉蓉倚在门口,只见镜子里全都是他大笑着的身影,一个楚留香,竟似已化身无数。

“快意堂”三个龙飞风舞的金字,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这正是济南城里最大的赌场。

此刻,华灯初上,快意堂中呼雉喝芦,已热闹得很,三间宽阔的厅房里,到处弥漫着酒气、烟草气,还有女人身上的脂粉香、男人身上的汗臭气……每个人的头上,都冒起了红油油的汗光。

只是,有的人春光满面,有的人垂头丧气,有的人神情镇定,有的人却已紧张的发抖。

最外面的一间,有两桌牌九,两桌骰子,两桌单双,赌钱的人品流也最复杂,呼喝的声音也最响,几个腰束着朱红腰带的黑衣大汉,必须站在桌子旁,无论谁赢了一注,他就要抽去一成。

里面一间花厅,人比较少,也比较安静,三张桌子旁,坐着的大都是脑满肠肥的大富贾,整堆整堆的花花银子,在一双双流着汗的手里转来转去,桌子旁有香茗美酒,十几个满头珠翠的少女,媚笑着在人丛中穿梭来去,就像是一只穿花的蝴蝶,从这里摸一把银子,那里拈两锭金锭。

赌钱的大爷们谁在乎这些。于是,输钱的人钱固然空了,赢钱的人钱袋也未见得增加了多少。

眼看那积少成多的金银都已从少女们戴着戒指的纤手中,流人赌场老板的口袋,这赌场,正是朱砂帮开的。

最里面一间房子,垂着厚厚的门帘。

这房子里一共只有七八个赌客,但却有十几个少女在陪着,有的在端茶,有的在倒酒,有的只是依偎在别人怀里。一粒粒剥着的瓜子,轻巧地送进那豪客的嘴,她们的手指有如春笋,她们的眼波甜如蜜。

赌桌上,看不见金银,只有几张纸条在流动,但每张纸上的数目,都已够普通人舒服地过一辈子。

一个面色惨白,身穿翠绿长衫的少年,含笑在旁边瞧着,不时去拍豪客们的肩头,含笑道:“您老手气不好,叫珠儿陪您去躺躺再来吧!”

那回答一定是大笑道:“急什么,还不到五万两哩!”

于是少年就缩回手,含笑抚摸自己刚长出来的胡碴子——他用的这只手,一定是左手。

他的右手一直都藏在衣袖里。

这就是“快意堂”的主管,也正是“朱砂帮”的掌门弟子——杀手玉郎,粉面孟尝冷秋魂。

第五回 三十万两

突然,一个衣着虽华丽,但却生得獐头鼠目的猥琐汉子,闪缩着走了进来,远远便打躬赔笑道:“少庄主好。”

冷秋魂沉下了面色,负手踱了过来,皱眉叱道:“程三,这地方也是你来的么?”

那程三弯下腰去,道:“小人怎敢随意进来,只是……”

他眯着眼睛一笑,悄声道:“昨天晚上有位豪客,一晚上就在小翠那里花了三万,小人一听说他手也就发痒,所以就替少爷带来了。”

冷秋魂道:“哦!是什么人?”

程三道:“姓张,叫张啸林。”

冷秋魂沉吟道:“张啸林,这名子陌生得很。”

程三道:“听说他平时很少入关,所以……”

冷秋魂沉声道:“在这地方赌钱的都是什么人,你总该知道,没有来历的人就算想来输钱,别人也是不答应的。”

程三赔笑道:“少爷放心,没有来历的,小人怎敢随意带来……这位张客人,乃是长白山一带最大的参药商,这次到济南,就是为了花钱寻乐来的。”

冷秋魂笑了笑,道:“原来是采参客,我先瞧瞧……”

他将门帘掀起一线,探头瞧出去,只见一个紫面短髯,相貌堂皇的大汉,负手站在门外,手里捏着两个大铁球,不断地“叮当”作响。

他虽然站在那里不动,但气派看来果然不小,一屋子人和他比起来,都像是变成了仙鹤旁的母鸡。

冷秋魂霍然掀开门帘,大步迎了出去,抱拳笑道:“张兄远来,小弟待客不周,千万恕罪。”

大笑着拉起这“张啸林”的手,像是一见如故。

这“张啸林”果然是一掷千金,面不改色的豪客,桌上正赌着牌九,他押了几把,就输了五万两。

少女们都围了过来,争着要替他倒酒,争着要为他看牌。张啸林哈哈大笑,左拥右抱,突然自怀中摸出叠银票,道:“等俺来推几庄如何?”

冷秋魂斜着眼角一瞧,只见那厚厚一叠银票,最上面的一张,已是“纹银十万两”,立刻笑道:“张兄若推庄,小弟等也来奉陪。”

此刻推庄的乃是济南城四十来家联号米庄的东主,他已捞了十几万,正想收手,立刻笑着将牌一推,道:“张兄请,小弟押天门。”

张啸林将两只铁球在银票上一压,大笑道:“小宝贝,好好替俺压住它们,莫要跑了一张。”

将两只袖子往上一卷,露出了雪白的纺绸褂子。

这一庄果然推得生龙活虎,只杀得人人汗流浃背,那米庄的老板刚赢来的钱吐出去一大半,就拉着他相好去睡了,另两个人听说是有名的怕老婆,

虽然还想翻本,也只得恋恋不舍地走了。

过了子夜,屋子里赌客已只剩下四五个。

张啸林嘴里吸着他身旁少女递过来的旱烟,手里洗着牌,眼睛却向冷秋魂一瞟,大笑道:“老弟怎地不来送两文?”

冷秋魂微微笑道:“小弟正已想送了。”

他手里也摸出叠银票,一双眼睛,猎犬般四下转动,突然将银票全都押在天门,微笑道:“三十万两,孤注,无论输赢,只此一注。”

他一注竟下了三十万,屋子里虽都是豪客也不禁俱都为之失色,竟没一个再敢下注的。